只是轻飘飘一个问题,却轻松地把她逼到绝境。
她什么都可以回答,但唯独不能是这个。
可她不能不答,她必须把可能落在K身上的嫌疑排除。
但要说什么?要承认还是否认。
梅根垂眸。
降谷零听见她略带沙哑的嗓音:
“我还知道更多呢,比如,前任白兰地先生,成为Boss的感觉怎么样?”
像是黑夜里的雷光,乍然响亮,劈破夜色。降谷零被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擭住,一动不能动,心中的惊涛骇浪却鼓噪得他胸口和耳膜一起生疼。
前任白兰地,成为Boss。
卡拉斯号上的异样,朗姆对白兰地的调查,Boss对朗姆的针对。
之前种种不解,豁然开朗。
降谷零脑中最先出现的念头,就是这个情报要尽快、尽快上报。但只出现了一秒,更深入的想法立刻萌生。
梅根为什么要这时候说这些。假如情况属实,那她戳破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但梅根无法否认Boss的推测,这时候否认相当于变相向Boss承认她确实想要掩饰某个人的存在。
必须承认,还要进一步说出他的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位Boss不能确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她知道的多深入,才有谈判的余地。
梅根紧张得胃里抽搐,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审讯室外的降谷零他们,也都紧绷着心神。
唯一不紧张的人是松田阵平本人。
他不觉得Boss在怀疑他。
最简单的判断方式,如果Boss真的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怀疑,就不可能让他站在距离如此近的地方。
虽然房间里不止他们三人,但Boss清楚他的实力,这些人就算数量再多,武器再尖精。就距离上,根本没人能阻止他动手。
但Boss也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说了,就一定是已有成算。
所以,他在怀疑谁?
松田阵平思考着,不知不觉盯着Boss的侧脸看了一会,忽而意识到:
就算梅根说出如此隐秘关键的情报,Boss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动容。
一个小时前,Boss在监控室说:
“……我为什么过来?”
“等下你就知道了。”
BOSS有一个极想知道答案、或者必须亲自验证答案的问题,让他非来不可。而且那个问题和梅根所代表的势力有关,而梅根所在的势力,又是因为研究所的实验,而被BOSS关注。
并且Boss早已确信,这个势力中,有人知道他的长相,甚至知道他是曾经的白兰地。
松田阵平隐约猜到了答案,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Boss已似有所觉地转过来。
黑发棕眸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兰地,你来提示她。”
松田阵平恍神了一瞬,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名字:
“霍普金诺顿。”
当时琴酒的代号任务虽然引出了CIA,但是Boss始终没有完全相信诺顿是CIA的人。
诺顿从大学时就认识Boss,后来又是被Boss亲自带进组织,他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不能查清对方的来历,Boss绝不可能放下这件事。
但这也正是关键问题。
如果诺顿是卧底,那为什么这么多年,Boss已经更迭的事情,始终没有被朗姆所知?
放出这个消息,必然会引起组织的一波动荡。
可偏偏,这个秘密被保留了十七年。
松田阵平没有透露是因为规则限制,若非梅根他们是从当年在K研究所就知道一点内情,也没办法了解到这一步。
但他却忽略了,对于不可能将规则限制纳入考虑的Boss来说,这件事难以解释。
所以在极有针对性地接触研究所的势力出现后,Boss立刻想到了同样出身为科研方面的诺顿。
而Boss其实推测的没错,只是顺序错了。不是诺顿是他们的人,而是因为有诺顿留下的人手,他们才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松田阵平与梅根错愕的目光对视,将本应该说出口的话换了一种说法:
“霍普金诺顿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灯光、监控骤然熄灭。
意外是最能考验素质的时候。
断电得突然, 周遭骤然黑暗,松田阵平的其他感官因为视觉被剥夺而更加灵敏,立刻就听见了审讯室外的惊叫声和跑动声。
但审讯室内却没有一点乱象。
细微的呼吸声,手指摸索枪柄的声音, 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这些动静汇聚在他脑内, 形成信息:
那四个本来站在墙角仿佛雕像一样的boss下属同时伸手去摸腰间的枪, 并且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迅速改变站位。
两人警戒,另外两人则立刻向Boss靠近。
连被锁在墙上且和Boss隔着一坚固的合金栏杆的梅根,都被他们隐隐挡住。
松田阵平被他们训练有素的动作提醒,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背对Boss面向审讯室入口。
——先假装自己在封锁出入路线了。
Boss没有发话,短暂的两三秒钟之后,灯光再次亮起, 却比之前亮度略暗一点。
“是应急备用电源。”
应急备用电源只供关键区域和关键设施, 审讯室还好,外围估计不少区域已经暂时落锁断电。
但松田阵平开口的同时忍不住皱眉。
进入KS研究所之前的计划, 在发现来人是boss而非琴酒之后就崩盘了,现在连他也不确定hagi他们会做什么。只能猜到大概是动了配电室。
但动都动了,为什么还留下备用电源,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一个配电室的位置。如果灯没有再亮,那boss不一定会留在审讯室,那他也许就……
就有很大几率冒险。
躲过一波步履匆匆的巡逻后,藏在角落的萩原研二默默地想。
他和诸伏正是担心如果持续停电, 小阵平可能会误认为他们在刻意创造出这种环境, 从而考虑“配合行动”救人, 所以才没有立刻对备用电源动手。
但那只是他之前的想法。
现在,因为停电而中断的耳麦重新连接上, 萩原研二听见了组织首领和小阵平他们暂且移至审讯室外间。
听见了松田阵平在那头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检查配电室。
也听见了山近宏明小跑过去的,气都没喘匀就惶恐地解释。
紧接着,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枪响和山近宏明的惨叫。
“只看见了被破坏的设施,不知道破坏的手段,没发现任何潜入者踪迹。”
开口的人音色熟悉,语调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冷戾和不耐烦,
“那留你有什么用?”
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萩原研二凝固在墙角,垂着头盯着表盘上一格格跃动的秒针,忽然就想起来松田阵平送他手表的那天。
“这块表很贵吧。”
“当然很贵啊。”
十九岁的松田阵平躺在旁边的榻榻米上伸了个懒腰,故意威胁道,
“我也是攒了很久钱才买的,所以别弄坏得太快,不然我就去告诉千速姐,上次把她的摩托车车漆蹭掉一大块的人其实是你,”
“……”
“嗯?”他的沉默让卷发青年疑惑地看过来,“干嘛,真信了?我开玩笑的。”
他开玩笑的。
松田阵平就是那样,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被姐姐误会了或者帮他背黑锅了也不会记仇,连放句狠话都不疼不痒。
即使二十四岁再次重逢后,松田阵平身上多了太多沉重的变化,萩原研二依然能感觉到那个明亮不熄的灵魂。
可今天,小阵平的言语行为看似清醒正常,却给萩原研二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即使他阻止了自己去分析去深想,但是因为对幼驯染的熟悉,还是会在潜意识中浮现出来的答案。
从在监控室遇到那位组织首领后,鲜活又桀骜的青年形象倏忽间被幽暗的深海淹没,重新浮出水面的,更像是最初降谷零提过的组织里讳莫如深、冷酷而残忍的代号成员。
此刻站在那位组织首领面前的,不只是松田阵平,更是组织的白兰地。
被刻意塑造的白兰地。
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小阵平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能否真的理解他们行为在暗示着什么……或者即使理解了,也会因为长期以来的强制控制而无法配合。
萩原研二在克制着自己痛苦混乱时,休息室里的降谷零也在思考,但他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枪声响了三次,三次都是冲着山近宏明,但听对方的惨叫声,都不是致伤。
萩原研二几乎从未见过松田阵平在组织的状态,但是波本却见过太多次科涅克,也对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行事风格更加了解。
就算是在组织里,当初的科涅克也极少有这种单纯对人发泄情绪的虐杀行为。
是因为当着boss,还是有其他原因?
降谷零心中生出一丝即视感,却没能立刻抓住。
他站起来,盯着房间里从停电就再也没有亮起的灯,忽然间神情错愕。
监控探头上的红点,灭了。
接着,不太响亮、威力不算太大但确实是爆炸的声响起,炸得刚从地上趴起来的山近宏明又哆嗦地摔倒。
他被松田阵平开了三枪的左臂血肉模糊,眼看已经废了,但此刻再次撞在地上,却连声都不吭,心如死灰。
完了,彻底完了。
有人调度监控,有人去处理配电室,还有人布置炸弹破坏其他设施。
研究所无声无息地潜入这么多人,他今天几乎不可能活着离开。
可研究所又怎么可能潜入这么多人!
山近宏明想不通,又觉得一定不止他想不通。
反正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
山近宏明瞳孔缩成针尖,又恶毒地扩张。
“boss。”
他艰难地朝着审讯室外间唯一坐着的那个男人爬去,却没敢真的靠近,只是在几步外挣扎着抬头,
“今天除了您,只有白兰地进来过!”
他嘶哑着嗓子:“是白兰地进来后配电室和监控室才出问题的,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能带人进来!”
审讯室外的某处走廊,先后潜入配电室和监控室的诸伏景光再次和萩原研二汇合。他正给萩原研二打了个手势,指向前面的上锁的房间,就看见萩原研二脚步微顿,发丝垂落脸侧,投下一片暗沉阴影。
松田阵平出事了?
诸伏景光迅速联想到松田那边,刚想问,萩原研二却已经抬眸一笑,示意他无事。
诸伏景光略放下心,帮试图破解门锁的萩原研二放风,却不知审讯室那边有人又挨了一枪。
“别吵。”
山近宏明右肩多出一个新鲜血洞,顷刻染红另外半边身体。卷发青年放下手里的枪,皱着眉侧头对黑发棕眸的男人说,
“要不然您先离开,我处理一下。”
Boss终于收回看向监控器的目光,“别急,白兰地。”
根本没看倒在血泊里的山近宏明。
山近宏明不可置信,目眦欲裂:
“Boss!他想杀人灭……”
最后一枚子弹真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开枪的白兰地面无表情,就像是随便踢开了拦路的石子,还顺畅地接着回应boss的话:
“如果研究所有人潜入,您在这里不安全。”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瞥向他,
“你很希望我离开?”
松田阵平噎了噎。但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些焦躁。
他刚刚开枪时,迅速思索了萩原研二他们的目的。
让研究所的人继续分流,到配电室、监控室和之前爆炸的区域附近,巡逻的人大幅度减少。
那极有可能是诸伏景光已经摸清楚研究所的情况,并精准地盯上了药品室,打算毁掉现存的致幻剂——也可能悄悄带走一部分。
在没办法救人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更何况以景光他们现在声东击西的大动作,如果不提前知道他们只有两个人,现在这场面简直就像是要直接劫狱似的。
他这种时候为了安全让Boss先离开不正常吗?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断开备用电源?”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回答,
“备用电源和主电源不在一个配电室,也许他们没发现。”
Boss摇头,“不全对,要么是他们没有能力,要么是……他们还需要。”
“比如开一两道停电时无法开启又难以暴力破坏的电子锁。”
刚刚打开门锁的萩原研二手指僵硬,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颈椎。
耳麦中,他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
“白兰地,调回所有在非重点区域巡逻的人,立刻封锁药品室附近三条走廊,逐步向内推进。再调回五分之四之前给予权限排查配电室监控室和爆炸区域的人,自内向外穿插搜索所有可出入房间。”
如此调动,最快的两分钟即可赶到,最慢也不过五分钟。
但只要第一批人到了,他们就走不了了。就算是他们躲开了第一批人,也会因为第二批反向搜索的人而无处藏身。
药品室的冷风已经从门缝挤出,不断吹拂着萩原研二的指尖,让他差点打了个寒颤。
进,还是不进。
撤,又往哪边撤?
诸伏景光花了珍贵的三秒钟问清事情的严峻性,稍一思索,按住萩原研二的手臂。
巡逻的人已经动起来了,脚步声从降谷零所在的休息室匆匆而过,连带着本来盯着休息室这边的人都已经被调走。
两分钟后,降谷零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停工的监控,暗住了将其彻底破坏的心思,冷静地走出休息室。
他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撞见了第二批人中的两个。
“什么人?”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警惕地看向前方靠着墙模糊的身影。
“波本。”金发青年站直,对他们露出冰冷的笑,“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直到遇见白兰地。”
“……”
“别多想。”金发青年慢悠悠挽起袖子,“虽然我只是个情报人员,但如果想解决你们两个太容易了。”
三人一起离开,临走前那两人还谨慎地观察了下无光的休息室,没发现任何异常,才将门彻底落锁。
脚步声逐渐远去,漆黑的休息室内,某处阴影轻微地动了动,又重新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分钟,搜查结果传递至审讯室外间的白兰地和Boss耳中。
药品室的门锁确实被破坏了,但里面没有人。
而研究所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几乎被彻底排查了一遍。
但没有,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松田阵平心中松了口气,却看见坐在旁边的boss沉下了脸色:
“把几年前山近宏明研发的那种强效致幻剂取过来。”
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下Boss确实打算离开了。
虽然萩原研二他们破坏药品的计划失败,但起码松田阵平的心愿达成。
即让Boss认为这个研究所已经不安全,所以打算尽快离开。
而以现有的人手,除非再兴师动众调人过来,押送梅根也不方便,
所以Boss打算速战速决。
他缓缓吐了口气,庆幸自己做过万一所有计划都失败的设想。
[希拉。]
[不同意。]
[拜托了,希拉。]
[就算是我能让同类型药剂失效,但是你过一会还打算让药效恢复。那时候药剂成分还没在你体内代谢,你的幻觉会很严重,就像四年前在摩天轮下那次一样。]
松田阵平试图对希拉讲道理,
[如果只撤销一会就恢复,就算是有其他实验室正好在做相关的实验,也只会认为是意外。但如果一两天都不恢复药效的话,一定被Boss察觉异样,我就相当于白费力气了。]
[……]
一直到药剂被带入审讯室外间,透明的药液吸进注射器,松田阵平才听见希拉不情不愿地一声回应,
[下不为例。]
[好。]
松田阵平有点纠结地动了动手指,希望把身上藏着的窃听器毁掉,但又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可能会被boss发觉而没有付诸实践。
于是萩原研二,降谷零,同时听见了松田阵平的声音,
“这个药不太对。”
接着是组织首领的声音:“哪里不对?”
“不太确定,总之和给我注射过的不一样。”松田阵平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可以先试试。”
怎么试?
跟着安保人员一起行动、故意给Hiro和萩原留出藏身房间的降谷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根本没来得及对药品做什么的萩原研二脸色骤然恐怖,整个人一激灵就要站起,却被旁边的诸伏景光死死按住。
但诸伏景光按住萩原研二肩膀的手极为用力,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他是几人中最清楚药效的一个。
也亲眼见证过那位世界闻名的杀手普拉米亚,是怎么因这小小的一管药剂而彻底崩溃。
而审讯室中,松田阵平晃了晃手中的注射针管,随意地当着Boss的面刺入静脉,缓缓推入药剂。
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站在boss面前的白兰地神志清醒,甚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接着才是从实验室拿过来的全部同种药剂、一笼小白鼠。
以及两个山近宏明的手下的研究员。
小白鼠活蹦乱跳,两个研究员站了一会,也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全部药剂都被换了。
所谓的只有门锁被破坏,内部没来得及被入侵,根本就是个幌子。
实际上是入侵者施施然进入药品室而没被任何人发现,甚至仔细的将每一支药剂全部调换,最后还故意留下被破坏的门锁来转移视线。
“门锁上的痕迹很新,但只能确定是一天之内。爆炸的几个房间,包括监控室的电路破坏,都用了延时装置。”
松田阵平亲自去了趟药品室,和之前疑似被入侵的其他地点,轻松得出了完全真实的结论。
而剩下的不必松田阵平继续编, Boss也能想到。
这说明入侵者已经进来许久,且……未必还在。
所以从头到尾,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影。
也许不是他们藏得好,而是已经撤离。
而新的消息传来——降谷零最后的后手,玛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紧跟着发挥作用:
“朗姆的人似乎到附近了,人数不少。”
Boss目光少见地透出冷厉,
“白兰地,如果我让你隐蔽地带出梅根到其他据点,而不被朗姆的人发现,能做到吗?”
卷发青年沉吟,“我试试。”
他没有提孤身行动一旦失败,就是身份暴露。哪怕他能提前解决梅根,那自己也很难活下来,只是简单干脆地听从了令。
Boss侧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失笑,
“不需要,把她处理掉吧。这个研究所也是,你已经拖了四年了。”
“是您之前没告诉我。”
耳麦那头,降谷零却怔住。
拖了……四年?
他终于知道这个研究所意味着什么了。
Boss自研究所离开前, 随口询问了波本的位置。
得知波本并未留在休息室,而是和研究所的人一起行动后,boss并未不满,反而将这件事轻轻放过, 只评价道:
“波本的确很聪明, 也很大胆。”
松田阵平知道Boss的意思。
因为休息室监控关闭, 在外看守的人被调走,就算波本在这段时间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但同样,一旦有人怀疑波本,他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所以波本才会“违背令”走出去, 主动拦下搜查入侵者的研究所成员,给自己找几个人证。
也正因为波本出来得如此顺理成章,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正才能躲进休息室而不被发现——搜查人员不会对刚有一个代号成员走出来的地方搜查得太仔细, 已经搜查过并彻底落锁的房间, 也不会再有人搜查第二遍。
“既然如此,你的下一步计划, 可以让波本参与进去。”
这是指针对朗姆的行动。Boss没再提霍普金诺顿和梅根,松田阵平却很难不提:
“梅根所在的势力交给我接着调查?”
“让琴酒去处理,你来日本的任务是利用公安压制朗姆, 不要顾此失彼。”
松田阵平只好作罢,看boss从某条暗道离开后,才按照一定的节奏,轻轻敲了几下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撤离。】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只能沉默地先行离开, 就算组织首领不在, 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研究所。能去立刻查看松田阵平情况的, 只有作为波本的降谷零。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去联系降谷零,暗示他将手机开机后, 就关闭窃听器,先去了审讯室。
“五分钟内把这里被关的实验体从Ⅳ区3号走廊尽头的密道带出去,清水在外面接应你们,我们的账之后再算。”
他冷着脸地给某个不知死活还真的差点死了的人开了手铐。
梅根脸上露出心虚和愧疚混合的表情,“你呢……”
“我等下走。”
“对了,绿川他……”
松田阵平这时候哪还有空听她说话,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冷酷地说,
“我已经计时了。”
梅根像兔子一样从松田阵平身边蹿了出去,肩膀还差点撞在栏杆上。
研究所的人果然经验不足,居然给囚犯吃饱饭了,没把她饿个半死不活。
松田阵平确定梅根没什么问题后,没敢再耽误时间,来到了研究所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
自毁系统一旦开启,所有出入口都会立即彻底关闭。而且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使用的是独立供电设备,就算是炸毁其他配电室也没用。
到设定的时间,实验室、药品室和档案室内等关键房间会喷入强腐蚀性的化学液体,囚室审讯室以及休息区和各走廊会放出安眠气体。
最后,隔绝炸弹厚重的金属板移开,定时炸弹爆炸。只有在倒计时结束前从特定的通道撤离,才能幸免于难。
而松田阵平设置自毁时间是七分钟后。
不是他不想多给梅根一点时间,而是boss恐怕还没走远,如果时间误差太明显容易让对方生疑。
这个研究所一共有两条暗道可以撤离,一条在Ⅳ区,让梅根他们使用。等五分钟后梅根撤走,他大概也会也从这边离开。
差不多同时,他也给降谷零发了封邮件,将另外一条暗道的路线发给他,免得和梅根撞上。
而这时候,距离boss离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距离他让希拉暂时撤销药剂的影响过去了二十分钟。
不能再耽误了,连续20分钟所有同类型的实验结果没有反应,放在一个研究所里可能是不起眼的意外,但如果数量扩大到世界各地上千个研究所,可能被发现的概率就已经大到极为可怕的地步。
于是走出控制中枢,已经走到Ⅳ的松田阵平暂且停在距离暗道较近的一个洗手间里。
……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来极为后悔的决定。
研究所Ⅱ区的药品室附近,降谷零收到了白兰地发来的撤离路线和暗道入口,却没有离开。
因为松田阵平迟迟未回复他的邮件。
【你在哪?——波本】
一分钟过去了。
降谷零想起松田阵平给自己注射的致幻剂,心中的不安如阴云扩散。
他改成拨出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松田阵平不可能在这时候故意不接电话,所以是不是……已经没办法接电话了?
恐惧如阴霾,拧做铁链,紧缚住降谷零的心脏。
他站在走廊中间,忽觉银灰色的光洁墙壁反射着铡刀似的冷光,晃得双眼刺痛。
最后,降谷零试着再拨打了一次电话。
隐约的轰鸣响起,松田阵平低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差点迷失在身前翻涌蓝黑色漩涡中。
这是洗手台。
足足两三秒后,松田阵平才清醒过来。
他重新抬头,盯着面前漂浮的光斑、不、镜子。
和里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形状、如丝雾般不断扩散不断延伸的触手般的……不明物。
[有点太糟糕了。]
他把刚刚清空的打火机药盒塞回衣兜,试图挣扎,[希拉,如果调整成你的资料片?]
[这已经是调整过的结果了。]希拉硬邦邦地回答。
[那能不能暂时再取消一会吧,不然我出不去了。]松田阵平换了一条路,并换来了希拉的沉默。
[……那我做不到。]
[为什么?]松田阵平迷惑。
[你忘了?]希拉对人类的记忆产生了不满,[这种药剂在别的人类或者动物身上产生效果是致幻,但对你不是。]
这点松田阵平当然知道,毕竟正常药物对他无副作用。只是松田阵平此前从未把这件事和希拉对祂对人类研究的影响联系到一起。
[所以……]他开始觉得不妙。
[所以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它只能算是催化剂,或者炸药的引线。]
真正的炸药是松田阵平本身,或者说,是他身上的希拉。
把点燃的引线和炸药隔绝,炸药不会爆炸。但炸药已经点燃后,把烧成灰的引线撤走有意义吗?
研究所还有几分钟爆炸,而他现在甚至分不清门在哪里。
不对,门不是重点,就算是凭着记忆,松田阵平也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并且这里距离暗道也不算太远,要不然松田阵平也不敢让希拉取消。
但问题是,现在他一旦盯着某处哪怕超过一秒,都会觉得那里的颜色、形状甚至流动的节奏都充满了玄奥的美感,比他看见过的所有机械模型加起来更精妙新奇。
松田阵平当即就会忘记自己当前正在做什么,专注地陷进去。
就算他闭上眼试图摸索,耳边古怪无序的声音、手指摸索到的异常颤动,都能给他同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