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果然是天才。”何不见发自真心地感叹道。
随后,何不见道:“我上次于藏宝阁内取了法衣、学了遁术、拿了白玉参,材料则拿了九龙断血石,炼制成了赤红宝珠。依照我的规划,是要按九皇之数,以九种不同材料为载体,炼制成九皇宝珠。”
“我想去寻康兴运曾进过那座城,也正是想看看,那里会不会有上古之前留下的材料。”
“不知师弟从藏宝阁里选了哪些东西?”
当时何不见刚刚炼制成赤红宝珠,还未来得及与越荒州说,便接到了文清一重伤的消息。
他们又匆匆忙忙离开玄都,赶至天苍山与康兴运大战一场,没来得及好好交流一番。
他们师兄弟之间从无介怀,何不见也不介意将自己对于本命法器的构想跟越荒州说。
越荒州亦是同样坦诚,他道:“我并未选法器和灵药,代之以剑术。一是关于‘最后一剑’的诸位前辈心得,一是萧真人的剑术心得。”
“选择的法术是紫极破魔瞳,以紫气凝练于双眼中,修炼至极致,可看破虚妄幻象,对镇压自身心魔亦有奇效。”
“剩下所选的材料,则是西极乌兑金。”
“剑修的本命法器不需外人炼制,只需选定材料,置于丹田之内,以自身神魂剑意灌注其上,不断捶打炼化,自然会化为剑修心中所想的那柄剑。”
紫极破魔瞳这门法术是太无宗真传法术之一,它可以不断修炼,从法术修炼成一门神通。
它几乎是太无宗真传弟子必学的一门法术,原因就在于它修炼到极致可镇压自身心魔。
镇压心魔,对于修士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不过何不见在选择法术时先选择了薄云化雾遁,他日后也肯定会修习这门法术。
越荒州没有选择遁术,是因为剑修可御剑飞行,等到剑术修炼到极致后,还可人剑合一,剑遁的速度远快于一般遁术。
听完越荒州的选择,何不见听完有些暗暗心惊。
从越荒州的选择上来看,他并未想过防御,反而全部与杀伐进攻有关。
紫极破魔瞳可以看破敌人的幻象与弱点,“最后一剑”更有与敌俱亡之意。
越荒州这样的心性,确实适合做剑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修炼中心得,时间推移,不久樊楼内便点起了烛火。
华灯初上,烛火照到垂下的珠帘上,烛火晃耀、珠帘轻摇,映出满室璀璨光。
窗外西湖上的画舫楼船也热闹了起来,远望去,有楼船上携童娈妓子饮酒望月者,亦有三五成群的醉汉闹上画舫者。
而与樊楼相比,西湖上那点热闹倒也不算什么了。
何不见在阁子里坐的好好的,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吵闹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连樊楼内的丝竹吟唱声斗盖了过去。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他来了兴致,起身推开阁子门,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推开门,刚好便见到一个仆人将一匹匹绸缎扔在地上,仆人后身穿华服的少年高声道:“什么云锦、蜀锦,仅得为梦烟姑娘垫步而已,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夸耀。”
少年对面的人脸色涨红,高声道:“来人,去我家里把龙涎香取来。梦烟姑娘乃神女降世,以锦作步障又如何?今日我烧龙涎香,以为梦烟姑娘脚下云!”
对面的人针锋相对,亦高喊道:“龙涎有何贵?我亦可取南洋金珠,给梦烟姑娘当弹珠。”
何不见看到走廊上有不少如他一般推开门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他招来一个小厮,低声问:“这是怎么了,这二人为何这么吵闹?”
小厮有些惊讶道:“爷不认得他们?”
何不见摇了摇头, 说:“我自外地来,今日才至杭州城,想来樊楼见识一下, 是以并不认得他们。”
小厮哦了一声,道:“难怪。”
“这两位,右手边那位是荣国公世子,荣国公一脉前后七度封侯、三度封公,出过三位皇后、两位将军。”
何不见往右手边望过去,那位荣国公世子,正是他出来看见命下仆将绸缎扔到地上的那位。
这位荣国公世子身材高大,头束紫金冠, 腰系麒麟带, 虽然面容英俊,但他脸上所带的盛气凌人之感却让人生厌。
“那左手边这位敢和世子呛声,想必也是身份不凡了?”何不见接话道。
小厮苦笑一声,说:“何止是不凡。”
“左手边这位公子出身陈留虞氏,陈留虞氏历经五朝,出过二十多位宰相。光秦之一朝, 便有九位宰相出自虞氏。虞氏号称‘名德相望,与国盛衰’。”
何不见了然地点了点头, 道:“一者是勋贵, 一者是世家。那这梦烟姑娘……”
那小厮谈及两位贵公子,历数他们的门第, 但说到那位梦烟姑娘,只吞吞吐吐道:“梦烟姑娘是我们樊楼的大家。”
何不见顿时明白了, 这位梦烟姑娘是樊楼名伎,今日这两位公子对上, 正是为她。
何不见与小厮说话的功夫,荣世子与虞公子带来的家仆抬上来数个大箱子。
箱子沉甸甸地放下,仆人一一打开,其内黄金珠玉、奇珍异宝满箱,晃得看热闹的樊楼客人不由得发出惊呼。
这还不止,除了金银珠玉,又有仆人抬来比人还高的大珊瑚,带来几对能唱吴音的鹦鹉,抖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毛……
樊楼内烛火耀光、珠帘映照,珠光之下,这些奇珍异宝更为惑人了。
樊楼内的人全部被吸引了过来,发出阵阵赞叹声。
“如此高的珊瑚,怕是价值千金啊。”
“珊瑚有何贵,你没看那箱中的古玉,像是汉代的样式……虞氏真不愧是历经五朝的世家。”
“会人语的鹦鹉不罕见,但能唱吴音曲的却着实是奇禽啊。”
到最后,有位老人捋着胡须叹道:“绫罗绸缎、金银珠玉、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凡世间所贵者,于此仅尽矣。”
听着周围人的赞叹,荣世子已不太在乎什么梦烟姑娘了,他现在一门心思便是要压过虞公子。
他洋洋得意道:“我荣国公府乃皇亲,东海为我家池塘,泰山乃我家梁柱,你又算什么东西。”
虞公子却不屑道:“呵,我虞氏历经五朝,说到泰山……尔家梁柱今还在否?”
虞公子的话一出,顿时整个樊楼都安静了。
自秦南渡丢掉了整个北方后,泰山如今掌握在北朝手中。
虞公子这话,相当于指着南秦皇族说,你们江山都丢了一半,还谈什么泰山是家里的梁柱。
樊楼的管事更是快要晕死过去。
这两位都是贵人,怎么闹到最后大多是轻轻揭过,到最后恐怕是传出这样言论的樊楼背锅。
眼见着这话都说了出来,荣公子暴怒,挥手道:“他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打,给我打。”
何不见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场斗富化为全武行。
两方的健仆扭打在一起,樊楼的雕栏、花灯、珠帘糟了池鱼之灾,很快这精致繁华的场所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混乱的地方。
丝竹管弦之声不再,灯火辉煌之景打破,樊楼内的达官贵人见事不妙往外跑,外面又有健仆想进来护主,内外一片混乱。
何不见为了不被波及退回了阁子里,他一回头便看到靠在窗边、在月光下闭目冥想的越荒州。
窗外西湖远山重重、湖光潋滟,却在樊楼之外。
何不见忽然道:“樊楼樊楼,尤樊笼乎?”
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常来的酒楼,以银器为餐具,一桌上好的酒席就要百余两银子。对普通百姓而言,能来樊楼吃一顿,可以说是人生的梦想。
然而如此繁华地、温柔乡,其内却也是烂糟糟一团。
富贵、权势、美色……困住多少才子英雄。
樊楼樊楼,不过是困住世人的樊笼罢了。
越荒州睁开眼,与何不见对视,道:“师兄有所得?”
何不见望着窗外的湖景,绽开笑容,笑颜在灯烛之下,焕然如明月。
“我只是觉得,世间所贵之奇珍、所求之俗物,不及湖上清风三两、水色二分。”
奇珍异宝如此,地位权势亦如此,连这象征着人间富贵的繁华地亦如此。
朝代更迭、人世变幻,哪怕是延绵五朝的世家也终有覆没之日,哪怕是以天下为私产的皇权也亦有终结之时。
然东海仍是东海,非哪家之池塘。
泰山也仍是泰山,非哪家之梁柱。
樊楼所代表的名利富贵,与今日所摆出的与奇珍异宝一样,终有一日化为尘土,但西湖仍是西湖。
越荒州虽然没有出去看,但他是修士,坐在阁子里的他把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自然知道何不见说的是什么。
越荒州神情不变,只是平淡地道:“终古已寂寂,举世何营营。”
是啊,终古已寂寂,举世何营营。
但红尘之中,又有几人能看破功名利禄。
想要不随之化为尘土,唯有踏上修行之路,方能长生久视、不困于凡俗之间。
何不见对越荒州道:“走吧,这里没什么好再看的了。”
“不若我们赁一小舟,泛舟西湖之上。”
何不见又扔了十两银子在桌子上,随后两人化为两道遁光,自窗户中飞去。
等到樊楼里终于清静下来,小厮急急挨着阁子为客人道歉,推开这间阁子的门时,只看到敞开的窗户和桌上放着的银两。
小厮疑惑地看了眼窗户。
这间阁子不是有两位客人的吗?难道是看场面太混乱,提前离开了?
小厮也不多想,反正之前客人付过金子,桌子上还有留下的银两,足够这桌席面的钱。
西湖上,何不见与越荒州在无人注意处落下。
何不见找了一位船夫,租了一叶小舟。
船夫问是否需要他撑舟时,何不见谢绝了。
两人登上小舟,以灵力推动小舟,避开喧嚣的楼船,向着湖心飘荡而去。
等到远离人声,何不见在小舟上盘膝而坐。
小舟随水波摇荡,他却宛如坐在平地上。
何不见闭上眼,左手摩挲着手腕上垂下的珠链,以心决引动星辰之力。
越荒州亦闭目冥想。
两人就像还在玄都修行一样。
缥缈的星光自夜空中洒落到这一叶小舟上,水波摇动倒映着满天星辰。
一舟,二人,满天满湖星辰,比之楼船盛筵、灯火优傒,自有超尘远世之态。
第二日,船夫睡眼朦胧地在湖边醒来。
船夫等在湖边本是在等昨夜那两人还船。
昨夜那两人虽然举止怪异,要游湖却连船夫都不要,但给的银子却多,多到把那一叶小舟买下来都足够的地步,因而船夫也不怕他们不还船,所以才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船夫揉揉眼,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有人游湖一夜未归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在湖里翻了舟吧?
船夫放下揉眼的手,突然看到他那艘小舟随着水波飘动,安稳地停在了岸边,舟上已不见了昨夜的二人。
船夫傻了眼。
等等,昨夜那两人穿着一黑一白,该不会……
船夫赶紧掏出怀里的银子,发现银子还是银子,没变成石头,他才松了口气。
通往北方的马车上,何不见放下快翻烂了的康兴运留下的那几本书,对越荒州传音道:“我还是觉得,书里所指的城,最可能是长安。”
“如果说是‘城摞城’,到像是意指汴京。但他却说的是‘城上城,城中城,城叠着城’,且那方碎了一个角的天子信玺,分明也是汉代的样式。”
越荒州也同意,他亦传音道:“那便先去长安,不是也无妨,我们再去洛阳、汴京。”
马上快到临江重镇镇江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队前方传来一阵熙攘,随后有一位镖师匆匆赶过来,敲了敲马车壁,对车内四人道:“有厢兵查路引,赶紧准备好。没有路引惹事,可别怪我们不管。”
车内另外两人马上掏出路引给镖师看了眼。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假装从怀里掏东西,实则用术法从周围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再用了个障眼法,从容拿出那片叶子在镖师眼前晃了晃。
镖师的脸色缓和下来,又问:“你们没随身带什么禁物吧?”
另外两人连连说没有,何不见与越荒州自然也摇头,何不见道:“我们二人连行李都没带,自然不可能带什么禁物。”
镖师点了点头,匆匆走向下个马车。
何不见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兵截住了道路,挨个马车盘问乘客。
何不见和越荒州此时正假托要去远方投亲,花了点银两加入了一个庞大的商队。
这商队足足有近百辆马车,随行的马夫、护卫和镖师有几百人,何不见听说这商队正是为虞氏效力的大商行,此行是要往南秦与北唐对峙的重镇押送货物。
此时与何不见、越荒州同坐于马车中的一位小商贩惊异道:“这可是虞氏的商行,怎么敢有人查虞氏的商队?”
车内另一位穿着直裰的清瘦文人捋了捋胡须,皱着眉,一板一眼道:“此商队要前往镇江重镇,厢兵盘查过往商队本是职责所在,惊讶什么。”
商贩白了一眼文人,道:“老学究知道什么。”
“一般路上厢兵盘查都是为了索要钱财贿赂,不给过路费别想通过,可往日路上哪个敢盘剥虞氏的商队?”
被喊老学究的文人本就严肃的脸更黑了,他沉声道:“只要商队不带禁物,他们有什么理由盘剥,任他们查去。”
商贩似是无语了,道:“你怕不是傻子吧,这商队冒这么大风险前往前线重镇,没点禁物才怪了。”
两人说话间, 就见商队的大管事和厢兵的头领交谈了几句。
虽然离得远,何不见和越荒州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厢兵头领咬定了商队里藏匿着间谍,非要挨个搜查马车和货物。
大管事拿出虞氏压他们, 厢兵却不买账。
最后两方闹翻了,厢兵的头领一点面子不给,大喊道:“这商队如此阻碍搜查,看样子是心虚了,给我好好搜,每辆马车、每箱货物都不能放过。”
“你!”大管事气得不行。
商贩虽然听不见领头的和厢兵说了什么,但他看到厢兵还继续在搜查,就知道没谈妥。
商贩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像极了嗅到危险的机灵小动物, 他压低声音道:“看样子南秦要乱了。”
眼见着厢兵一马车一马车地搜过来,护卫车队的健仆和镖师握紧了武器,空气越发紧绷。
虞氏商行的车队里可不仅是虞氏的货物,还有不少小商贩花大价钱随行。
对这些小商贩而言,与其在路上受层层盘剥,不如上供给大商行, 换个路上的便利。
除了小商贩,还有各色人士交钱搭车随行。
厢兵还没排查到何不见坐的马车, 就搜出一个随身带着弩箭的人。
此人有些武艺, 悍然跟厢兵动手,但一人难敌众手, 被厢兵当场格杀。
领头的更为嚣张,当场责问大管事:“你们虞氏商队里居然有私藏弩箭的带人, 怕不是北唐派来的奸细潜入了商队,来人, 全部扣下。”
“你敢!”大管事厉声道:“陈知兵别太过分了,我们可以留下一车货物。你若还想要更多,别怪我们翻脸,我们虞氏也是在皇爷面前有几分脸面的。”
陈知兵见此,改口道:“好,我也是要给虞氏几分脸面的。不过你们商队里私藏反贼,还是要搜一搜!”
大管事冷哼一声,扔下句:“陈知兵如此行径,虞氏记下了。”
何不见听到这里,就知道了,大管事和陈知兵达成了一致。
大管事用一车货物换陈知兵不为难虞氏的人,但陈知兵还是要搜刮随着虞氏商队一起北上的人。
厢兵面对随行的小商贩更加凶恶,车队里顿时一片混乱,不少人选择给钱息事。
有贪财不肯拿钱的,便被厢兵扣上了奸细的名头拉下车扒个干干净净。
这么一杀鸡儆猴,后面不少人自觉地给厢兵上供钱财。
厢兵越搜越往后,搜到了何不见坐的车厢上。
车厢里的小商贩早早就准备好了一贯铜钱,递给了厢兵。
厢兵掂了掂,看向那个文士,粗声粗气道:“你呢?”
“在下身无长物,只有功名。”
中年文士都不正眼看那厢兵,他能有钱搭虞氏的车队,身上并非拿不出这点钱。
厢兵扭头唾了一口唾沫,道:“功名?你最多是个举人,官都不是,功名值多少铜板?谁知道你去北方是不是投敌的?”
说着就要上手把文士拉下马车。
何不见见此伸手挡住厢兵,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三两银子,递给厢兵,道:“旁边这位是我弟弟,这位是我家长辈,钱我给了。”
厢兵的眼睛瞄了一眼何不见手里的银子,拿走后道:“算你识相。”
文士攥紧了手,恨声道:“就是这帮赤佬盘剥往来行商百姓,南秦才有今日。”
厢兵还没走远,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嘲讽地说:“你们举人无税无徭,难道就不是盘剥百姓了吗?”
文士顿时变色,反驳道:“这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比?朝中的大夫们克扣军饷粮草,你口中的赤佬们已经一年未发过饷银了。虞氏运粮运盐去前线,是为了高价卖给我们。”
“你口中的赤佬饿着肚子跟北朝人拼命!”
说完那厢兵狠狠刮了一眼马车里的人,转身离去。
没多久刚刚离开那厢兵去而复返,这次还多带了几位厢兵,将何不见所在的车厢围住。
领头的厢兵对何不见道:“合浦南珠乃是贡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何不见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厢兵指得合浦南珠是他左手上的星珠链。
由于星珠太多,何不见将星珠以灵力连缀成珠链,缠在左手腕和小臂上,平常由法衣宽大的袖口盖住,并不引人注意。
想来是他伸手刚刚拦住厢兵时,衣袖滑落,被对方看到了。
之前拿了三两银子的厢兵用炽热的目光盯着何不见的手腕,当时他便注意到了何不见手腕上的珠链。
要知道珍珠素来是贡品,好的合浦明珠更是非皇室不可用。
何不见手腕上的珍珠虽然个头不算大,却全部是正圆形的,大小全部一致,细腻凝重、光润剔透、没有瑕疵,这样一串珠链,价值万金不止。
何不见意识到这点后有些无语,虽然星珠表面看和珍珠类似,但它并不是珍珠,而是星辰之力凝成,他不可能交出去。
围过来的厢兵炽热的眼神中浮现出贪婪,他们围在马车旁简直如同围住猎物的鬣狗。
“指不定是他从哪位皇亲手里偷来的,拿下他!”
何不见已经厌了此间事,便暗给越荒州传音。
“师弟,我们走吧。”
何不见化为一道云雾,遮挡了周围的视线,和越荒州一起化为两道遁光向着北方而去。
消失的同时,何不见顺手施展了一手移花接木,把之前给厢兵的三两银子换成了石头。
此处前方不远处就是镇江重镇,镇江北方便是滚滚大江。
由于南秦与北唐隔江对峙,两方对大江封锁得极严,除非走一些特殊路子,否则别想渡江。
但这对何不见与越荒州而言并不是难事,本身他们随车队到镇江之后,就要化作遁光渡江,此刻不过是提前离开。
何不见与越荒州两人消失后,厢兵们与车厢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南秦迷信之风极盛,小商贩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福生无量天尊,不知是南海还是东海来的神仙,求您保佑,求您保佑。”
文士张了张口,嘴硬道:“也许不是神仙,典籍不是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泣泪如珠,想必是鲛人上岸。”
之前拿了三两银子的厢兵反应过来一摸怀里,只摸出三块石头,他当即把石头往地上一扔,连声说:“什么神仙鲛人,怕不是鬼魅惑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化为两道遁光,越过滚滚大江,落到了江北的土地上。
此时他们两人已经进入北唐的疆域,何不见叹息一声,道:“南秦皇帝笃信方士佛道,世家与勋贵相争,文臣打压武将。世家联合垄断盐粮、克扣军饷,以至兵卒劫道盘剥商队百姓为生,尤似匪类。”
“哪怕没有康兴运强夺南秦的国运,南秦的气数也尽了。”
越荒州生于南秦越地,按理来说亦是南秦人,但他对南秦行将灭亡一事毫无所动。
“两年前我们离开天苍山,听闻南秦上下不为越地赈灾,反而年年令康兴运开坛祈福。那时我便知道,南秦该当亡国。”
何不见闻言看了眼他的神情,发现他冷漠平静得惊人,也回想起两年前他们从天苍山到太无观途中所见所闻。
他还以为当时不识字亦无人教导的孩子没听懂,却不想越荒州其实什么都清楚、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明白。
何不见摇摇头,也不再说此事。
两人度过大江后,要向西北而行。
这次他们没有再随大商队一起前行,而是两人单独上路。
两人前行便不必沿着官道走,他们可以穿山越湖,在无人的地方反而刚好赶路。
泗州官路上,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留着两缕青须的道人半躺在驴车上,任瘦驴哒哒哒往前走。
“师父师父,”道人旁边一个小孩扒着驴车壁往外看,“有两个人在路边走!”
“两个人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人吗?”道人懒得动,随意敷衍了两句。
“哦。”小孩呆呆的,也觉得师父说的对。
半个月后,官道上,道人掂着钱袋,砸了砸嘴,说:“大户人家果然有钱,这次挣了三十两银子,徒弟,咱们得赶紧走,到下个大城,师父给你买羊肉包子。”
一听有肉吃,小徒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痴痴扒着车沿,对下一座大城望眼欲穿,看了会儿,他又叫起来。
“师父师父,那两个人又出现了,走在我们前面!”
“什么两个人?”道人的心思全在钱袋上,随意抬眼看了眼。
就见尘土漫天的官道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步前行。
道人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两个人而已,他道:“别瞎喊,乖乖等着老道给你买羊肉包子。”
小徒弟乖乖不再说话了。
驴车哒哒哒前行,又走了一会儿,道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那两个人在官道上行走,怎么什么包袱都没带?
而且,驴车虽然行得慢,但怎么还没赶上前面那两人。
老道又抬头看了眼,发现官道上已经没了那两个人。
老道顿时坐起身,问小徒弟:“那两个人呢?”
小徒弟傻傻说:“消失啦。”
“消失了?”老道突然想起好像之前,小徒弟也说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人。
老道越想越不对,拿起赶驴的鞭子,在瘦驴的颈侧打了个空响,口里“去去”喊着,让瘦驴赶紧往前走。
此处距离下座城不远了,赶到那里入城后,他打算换成马车。
其实早该换马车了,只是老道扣门,才一直架着瘦驴奔波。
虽然刚拿到银子,老道颇为肉疼,但为了自己和徒弟的两条小命,他还是狠下心决定换马车。
又半个月, 驴车换马车的老道赶着马车,离开了上蔡城,他此行是要去长安。
长安本称京兆府, 北唐重新掌控北方后,为了自诩正统,又把京兆府改回了长安。
如今长安是北唐都城,老道正是想去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一展才能。
小徒弟正在马车车厢里啃着兔肉,这是老道路过山林里给他打的野味。
尽管老道没钱买太多香料,只是洒了点盐巴烤了烤,但这毕竟是肉呀。
小徒弟一点不挑,大口大口吃肉。
老道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优哉游哉地说:“徒弟啊, 等老道在唐也混个天师、国师的名头,那时你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小徒弟不知道天师、国师是什么,只知道能吃肉是最好的,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老道被小徒弟捧得飘飘欲仙,随后突然眼神一定,道:“见鬼了。”
官道上, 居然又有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往前走着,他们看似走得不疾不徐, 但居然比他们的马车还要快。
老道赶紧握紧缰绳, 脑子里疯狂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经书典籍,想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从泗州穿过宿州、颍州到达上蔡, 花了一个多月时间。
他们是先架驴车,后换的马车。
一个月前便在泗州官道上见到过这两道人影, 半个月前还未换马车之时也在路上看到过这两个人影,怎么现在换了马车后还能见到这两个人影。
是老道之前处理过的怨魂缠上他们了?
还是仇家驱使阴魂报复?
亦或是撞煞了?
老道听过有人在路上撞煞的传闻, 但这两道人影又不像。
总不能是他大限将至,黑白无常提前来锁魂吧?
老道越想越糊涂,赶紧停下马车,原地掉头回了上蔡城。
他决定不架马车了,直接换一匹良马,如今距离长安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没赶,快些赶到长安算了。
老道重回上蔡城换了匹骏马,带着小徒弟重新上路,这回却没见那两道人影。
忧心忡忡的老道策马飞驰、星夜兼程,逼得小徒弟练出了一手抱着老道士的腰,在飞驰的骏马上睡觉的功夫。
终于,在又赶了二十天路后,老道士在深夜隐隐看到了长安城的城墙。
他大喜过望。
这一路他终于没再见到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