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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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山雨说道:
“另外我们在车荣华别墅的保险箱上刷到的指纹,最上面的一层是属于包珏的,所以应该是包珏打开的保险箱。”
柳弈听明白了,“看来他俩关系确实很‘铁’啊,‘铁’到都包珏竟然知道车荣华家的保险箱密码!”
“嗯,他们确实是捆绑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戚山雨点了点头,“还有,我们仔细调查了包荣华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发现他从前就是‘煜琇阁’的常客,而且……”
小戚警官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个案子:
“去年S省打掉了一个盗墓团伙,抓了十多个土夫子和几个拉皮条的文物贩子,根据他们的口供,从地里出来的值钱‘明器’,有不少是混在长途货运车里,流进我们省,再走海路走私到国外去。”
柳弈顿时懂了:“所以你们怀疑,车荣华那个运输公司,就是‘兼职’干这个的?”
戚山雨肯定地颔首:“而且不止是最近,他们这门‘生意’已经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柳弈:“……”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眉心不由微微蹙起。
戚山雨见他忽然不接茬儿了,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忽然想到煜琇阁那个上吊自杀的于弘业于老板了……”
戚山雨:“哦?”
他当然是记得于弘业于老板的。
两个月前,由鑫海大学龙湖校区的旧校舍双尸案引发的一系列后续案件调查里,柳弈和戚山雨曾经在既是杀人凶手也是被害者的卫进工作的古董店煜琇阁里,找到了老板于弘业上吊多日已经被蛆虫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小戚啊,或许是我多心了……”
柳弈的手指轻轻在喝空了的茶杯上叩击着,发出有节奏的轻而脆的叮、叮的声音。
“不过,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于弘业的死法……和包永兴……有点儿像?”
柳弈语带犹豫,明显是连他都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缺乏自信。
可戚山雨听他这么一说,神色一凛,嘴唇抿成了直线。
说实在的,柳弈这神来一笔的推想实在没有多少能站得住脚的证据。
毕竟两个案子光是时间就差了十八年,非说有什么类同之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那就只有“上吊”和“畏罪自杀”这两点而已。
可偏偏经柳弈这么冷不丁地忽然提出,戚山雨也有种感觉——二者之间说不准真有某种联系。
1月16日,星期一。
早上九点二十分。
回到法研所,柳弈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他们的档案室,要求调取当年包永兴案的尸检鉴定书。
然而令他大为惊诧的是,负责管理档案的记录员好一通翻找,愣是没能从密密匝匝的档案柜里找到那份鉴定书。
要知道,尸检鉴定书原件丢失那可是很要紧的大事,档案管理员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叫来科里另外两个同事,其中两人开始翻柜子,试图看看有没有归档时一时手滑放错了地方的可能性,剩下一人则埋头翻找借阅记录。
毕竟是十八年前的旧档了,当年的电脑办公系统还不完善,鉴定书基本上还是手写的,由电脑录入的也只有鉴定书的编号以及首页基本信息而已。
后来法研所的档案管理系统随着办公电脑的升级大换代了三次。
因为三次升级换代都是公开招标而来的系统,开发商每次都不一样,彼此当然不可能兼容,先前的数据无法直接导入到新系统里,还得人手从新录入,其工作量之大简直不要太为难档案室的哥哥姐姐们,于是早年的许多档案并不能在系统里直接检索出来,要翻找只能从纸质目录下手,非常费时费力。
像柳弈他们这种级别的法研所骨干精英,年年都要弄课题写论文,来档案室借阅从前的尸检鉴定书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每次来借鉴定书,少则一两本多则若干本,有一次他借的刚好都是案情复杂的大案,一本就有好几十页,垒起来厚厚的一大叠,抱着走回科里都嫌费劲。
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他站在柜台前左等右等,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愣是等不到档案管理员把他要的鉴定书给送过来。
“哎,小张,你们怎么回事?”
柳弈站得脚都酸了,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
他抬手叩了叩柜台的玻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没找到吗?”
姓张的年轻管理员隔着玻璃听不到柳弈说了什么,但对方叩窗的动作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个忧虑又无措的对视。
“这……柜子里确实没有啊!”
跟小张一起翻档案柜的姑娘神色紧张:“我把前后十几个柜子都找过了,真没见着啊!”

第243章 8.After Life-29
最终,档案室的管理员小张请柳弈先回病理科稍等,然后他把今天科里上班的所有人都喊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找。
他们从上午九点多一直找到下午五点半,最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包永兴案的鉴定报告书原件,不知在何时丢失了。
柳弈也在同一时间得知了档案室找不着他要的鉴定书的消息。
事实上,对法研所这种层次这种级别的机构而言,鉴定书丢失确实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但问题是丢失的鉴定书是十八年前的旧档。
当年负责管理档案室的员工起码已经有三分之一退休了,还有转岗的高升的外调了的辞职的,仔细算来,在档案室工作超过十八年的,整个科也就那么三个人而已。
更何况,即便是老员工,他们也无法判断包永兴案的鉴定书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尤其是法研所近年来的生意愈发的好了,来自各种渠道的委托一年少说几千份,各种类型的鉴定书更是比委托的数量只多不少,对档案管理的压力更是与日俱增。
管理员们每天忙着归档新出炉的各类鉴定书尚嫌时间不够用,更别提本应该躺在防潮防火的钢铁档案柜里不知多少年的旧档了。
柳弈是病理科的主任,职责范围仅限于管理他们自己科室的业务,档案室出的纰漏轮不到他过问。
但在这旧案重启的节骨眼上,老人口中的疑点重重的尸检结果无缘无故消失了,很难不让柳弈感到疑虑。
得到这个消息后,柳弈莫名感觉心情有些郁卒,同时不知怎么的,隐约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他先是给简一端打了一个电话,把包永兴的鉴定书疑似丢失的事告诉了老人。
柳弈本以为简一端会感到诧异甚至是生气,但出乎他预料的,老人竟然意外的十分平静。
【是吗……果然不见了。】
电话那头的简一端如此回答。
柳弈注意到,对方用了一个表意十分微妙的词——“果然”。
他略一犹豫,还是谨慎地提出了问题:“您……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
【……】
简一端在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略有点长。
数秒钟的默然后,柳弈才听到简一端回答:【……现在还不好说,再等等看吧……】
1月16日,星期一。
傍晚六点整。
今天戚山雨要继续调查车荣华和包永兴遇害的案子,八成又要忙活到九点以后才能回家。
柳弈本来是打算趁着今天好好研究一下包永兴的鉴定书的,没想到鉴定书居然丢了,着实把他的计划给彻底扰乱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给戚山雨发条信息说一说这事,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然后他就看到微信的家族群里有他二哥柳青艾特他的消息。
柳青在电话里说他们家族今晚要去某某酒店吃粤菜,如果柳弈和戚山雨有空欢迎加入。
当然,作为人质绑架案的亲历者,柳二哥自然知道幺弟和弟婿小两口儿最近肯定会很忙很忙,尤其是身为刑警的戚山雨,每天晚上能回家睡个囫囵觉就算不容易了,要花两个小时家族聚餐那怕是相当的困难。
所以他艾特柳弈也只是这么一说,本来也没指望弟弟真能来的。
不过今天小戚警官去不成,柳弈自己倒是还有点儿时间。
他还惦记着丢失的鉴定书和简一端电话里似有深意的回答,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绪不宁,未免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反而容易胡思乱想,柳弈决定今晚陪父母和大哥二哥一家子吃饭。
他在微信群里回了一条【我现在过来】,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于是柳弈从办公室的柜子里翻出备用的衣服,给自己换了套款式更休闲也更厚实的外套,拿上钱包和手机,匆匆离开了法研所。
柳家选定的酒店是鑫海市一家百年老字号,位于老城区的码头附近,晚间靠窗的座位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渔火,景色很美,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出品是公认的好,
柳弈今天没有开车,于是打了个车,花了大约一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他到时,柳家人已经点好了菜,就等着他入座了。
“小叔!”
小侄子跟柳弈已经快有一年未见了,不过这一年里两人经常通电话,也常常视频聊天,丝毫不感生疏。
一年不见,小朋友长大了许多,不再是胖成了三头身的稚子体型,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了不少,鼻子和嘴唇的形状愈发分明,已经隐隐有了长大后必定又是五官明丽的大帅哥的雏形。
柳弈一把抄起小侄子,抱在怀里左摇右晃,把小朋友逗得咯咯直笑。
而他才六个月大的小侄女则趴在妈妈怀里,睁着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和这个陌生的小叔亲密互动,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在半空中扒拉两下,似乎是想引起新客人的关注。
看着可爱的侄子侄女,柳弈顿时心都要化了,先前的那种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仿佛应该归类在“第六感”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他抱着小侄儿落了座,和家人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家庭时光。
席间柳爸柳妈问起戚山雨怎么没来。
柳弈无奈地告知众人,自家小戚这段时间忙着查案,现在正在好几十公里外的龙湖花园别墅小区出外勤,挨家挨户地询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情况。
柳爸柳妈自然表示理解,当然也难免会感到遗憾。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九点,柳家从酒店出来。
他们今晚选择的吃饭地点,不管是离柳爸柳妈他们租住的别墅,还是柳弈自己的公寓都有段距离。
于是柳弈先帮爸妈和哥嫂叫了车,看着他们都上了车以后,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回去。
原本按照柳弈出门在外最嫌麻烦的性格,他八成会直接打车回家的。
然而热闹过后,柳弈刚刚被可爱的宝宝们安抚的愁绪又莫名地重新泛上心头,与之相伴的还有愈发鲜明的,某种让他感觉心绪难平的不祥预感。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甚至不知道它指向的到底是谁。
柳弈拿起手机,看了看微信。
大约十分钟前,戚山雨给他发了好几条新的消息,
小戚警官告诉他,自己今天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很快就会从龙湖那边回来,不过他和林郁清拷贝了很多监控记录,所以还得先回市局一趟。
柳弈心里盘算着,就算是这个点儿,路况通畅,从龙湖回到市区也起码得一个小时。再加上还得先去市局上交监控记录,这一番下来,不到十一点,他家小戚警官是别想到家的。
……还行,好歹能回家睡觉。
柳弈一边想着,一边点开叫车软件,打算给自己再叫一辆车。
然而一想到现在回家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屋子里等着,心头那莫名的不安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于是他切换到千度地图,搜了搜还有什么别的回家的方法。
距离柳弈现在的位置大约一公里半的地方有一个地铁站,如果选择坐地铁的话,他需要转一次线,全程耗时足足四十五分钟,可比打车慢多了。
然而柳弈现在根本不想一个人呆着,情愿选择坐地铁回家,让自己走在人来人往的老城区街道上,好分散心中那股莫名的抑郁。
他照着导航的指引,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这一段路是老城区里相当热闹的区域,即便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还有不少店面仍然开着,街上的行人虽远不如白天热闹,但也绝对不算少。
柳弈将衣领拉到最高,默默地走在冬夜的街道上。
他听着耳边行人时不时飘过来的只言片语,闻着路边的小摊浓郁的煎炸食物的香味,心中那股说不出来处的不安在人烟气息中稍稍得到平复。
走着走着,一抬头,柳弈赫然发现附近的景物似乎有些熟悉。
——这里,我怎么好像来过了?
柳弈左右四顾,冷不丁看到路口处竖着的蓝底黑字的路牌——“圆德路”三个字落入眼中,他才赫然想起,这儿就是上吊自杀的古董文玩店老板于弘业开的那间“煜琇阁”所在的街道。
——真巧!
柳弈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也很正常。
作为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鑫海市老城区的位置非常有规律,尤其是热闹的区域更是集中,从地铁站的线路图上看,也就是鑫海市修得最早的1号线的有限的四个站的范围而已。
再加上他今天是有意要多走点儿路去坐地铁,路过他两个月前曾经来过的“文玩街”圆德路的路口,实在不必感到惊讶。
如此想着,柳弈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着圆德路深处走去。
没有任何原因的,他就想进去看看,再瞧一瞧死亡方式和包永兴莫名相似的于弘业于老板的“煜琇阁”的门面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反正地铁末班车到十二点,小戚还要两小时才能回家呢。
柳弈一边走一边如此想到。

第244章 8.After Life-30
虽说圆德路主营的是特种文具、美术用品和古董文玩,听着十分高大上也有些不够时髦,但实际上,这条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街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是十分热闹的。
因为附近两公里有包括鑫海市美术学院在内的三所艺术类中等、高等学院,学生们经常扎堆采购各种美术用品和器材,连带着带动了附近开设了不少艺考培训班、艺术兴趣课外班等等,说一句人流如织都不为过。
这会儿虽然大部分的美术用品和古董店都已经关门歇业了,但几间规模较大的文具超市仍然还在营业,餐饮小吃店也大都还开着。
柳弈一路走过去,能看到不少穿着高中制服的学生以及打扮得比较文青风格的大学生从文具超市出来,一边在冬夜的寒风里搓手跺脚,一边直奔奶茶店或者炸串店,扫码买上十几块钱的奶茶或是炸物慰劳自己。
整条圆德路大约长一公里,柳弈从街头出发,需要走上差不多二十分钟才能到达位于街尾的煜琇阁。
不过反正现在时间还算充裕,柳弈也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走着,边走还边仔细地观察街道两边的情况。
终于,他又看到了煜琇阁那个看起来格外显眼的门面。
煜琇阁此时大门紧闭,防盗铁闸拉到底部,锁得严严实实,外头还贴上了“旺铺招租”的纸条,可惜至今还没有新人愿意当这间死过人的“凶铺”的接盘侠。
这次柳弈只是兴之所至想来看一看煜琇阁,身上没有带着勘察现场的任务,自然也不可能当真进到煜琇阁里检查里面的情况。
他站在关门落锁的店门前看了两分钟,随后视线落到左边那间的奶茶铺前——奶茶店果然还开着,门外居然还有两个等着奶茶的年轻女孩。
原本他想看看上次那个给了他们很多帮助的奶茶店小哥还在不在的,不过看人家店面还有客人,他改变了主意。
于是柳弈将目光投向了煜琇阁右手边那间门面又旧又不起眼的小店面。
那同样是一间古董店,名叫“琳琅小斋”。
与隔壁装修华丽到堪称金碧辉煌的煜琇阁门面相比,“琳琅小斋”显得简朴又寡淡,棕黑色的普通木门和没有擦净的玻璃在夜色里毫无记忆点,门面无趣到很难引起路人朝里面多看一眼的程度。
但柳弈发现,都这个点儿了,门把上居然还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柳弈的脚步轻轻转了个方向,伸手推开了那扇“琳琅小斋”的木门。
“不好意思啊,我们快要关店了。”
听到门口传来的铃铛碰撞的声音,胖胖的金牙店主回过头来,朝客人笑着喊道。
“这样吗?”
柳弈单手按着门,作势要退回去,“那我改天再来。”
“哎呦!”
胖胖的金牙店主似乎认出了柳弈因为过于俊美而辨识度非常高的脸,“客人,您之前是不是来过?”
他笑着朝柳弈招手,“来来来,既然是熟客,那快请进。”
说着还特地从柜台后转了出来,热情地招呼上去。
既然店主都这么说了,柳弈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他走进琳琅小斋,目光左右梭巡,同时在心中默默地搜寻上一回走进这里的那段记忆,与现在所见的一切相互对比。
这家店与两月前几乎毫无变化,与其说是古董店,倒不如说更像是中古品小商店。
货架里千奇百怪的杂物好像比之前堆得更满了,仿佛是旧货还没卖出多少,店主便迫不及待地又收了新货。
柜台是全店照明最好的地方,金牙胖子大概看出柳弈对货架两旁的二手旧货没兴趣,径直将他带到了柜台前,同时笑嘻嘻地问道:
“怎么样?上次您在我们这儿买的那瓶白茶油还好用吗?”
两个月过去,这看起来憨憨的胖子店主居然还记得客人在自己店里买的是什么,别的不说,就冲着这记忆力,柳弈心中就暗暗对他高看了一眼。
“嗯。”
柳弈含笑点头,“还不错。”
“哎呦!这么看,您也是个行家嘛!”
金牙胖子闻言,咧嘴笑了,镶金的大牙被顶灯一照,闪闪发光,“冒昧问一句,您玩的是哪一类高货?玉石?串儿?还是胡桃核桃?”
“没有特定的类别。”
柳弈答得很淡定,“主要是要合眼缘。”
“哦、哦!”
金牙胖子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
又拉着客人往柜台前凑,“要不然您看看,这边有没有您看得上的?”
柳弈没有拒绝,果然低头看了起来。
柜台里陈列着林林总总几十样文玩,玉石、牙雕、宝石、核雕、木牌以及大大小小材质各异的手串,标价的跨度也很大,从百十来块到几万块的都有。
柳弈没有玩文物的兴趣,不过既然是自己主动进的店,那看看倒也无妨。
他的目光在柜台里梭巡着,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落在了一块白色的玉牌上。
那玉牌呈长方形,长边三厘米出头,短边只有不到两厘米,体积十分小巧。
它通体雪白,四面都打磨得十分光滑,主体没有雕刻任何花样,只在顶部牌头处镂空刻出了半圈细腻精巧的缠枝纹路。
柳弈不太懂玉,不敢断定这玉牌质地如何,只是觉得式样十分合他的眼缘,一看就很是喜欢。
注意到柳弈似乎一直在看那块玉牌,金牙胖子立刻快步回到柜台后,拉开抽屉,将它取了出来。
“客人您眼光真好!”
胖子笑出了一脸的褶子,“这块无事牌可是好货啊!虽然是俄料,不过品质好着呢,一点都不输顶级的青海料了!您看这质地,多润啊,没有一点儿杂色……”
他一边说,一边很专业地戴上手套,打开玉石灯,将玉牌放到灯座上,让柳弈透过光照观察玉石的颜色和质地。
“您再看看这雕工,这花枝雕得多纤细多精巧啊!意头也好得很——‘无事无事,平安无事’嘛!”
金牙胖子想了想,又补充道:
“再说这个大小,不管是男的女的都能戴的!您是自己戴着玩儿也行,送给哪个漂亮姑娘也是合适的!”
柳弈听到“平安无事”那四个字时,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是吗?”
他没有动手去拿玉牌,只是示意金牙胖子将牌子转到背面去,让他看看玉牌后面的情况。
在店主给玉牌翻面的时候,柳弈瞥到了挂牌上的定价——八千元。
想来这样的古董店开价都是没谱儿的,卖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溢价必定不低,经常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冤大头。
不过柳弈实在觉得这牌子合眼缘,八千对于他平常的消费水平来说也不算不能接受,着实有些心动。
在确定了玉牌没有肉眼可见的杂质也没有裂纹,至少光看品相确实相当漂亮之后,柳弈差点儿就想张嘴说“那就包起来吧,我要了”。
但这时他想起自家学生江晓原有一次跟他吹嘘的本地实体店的砍价技巧——直接把价格砍半,再你来我往还价两个回合,最后一般能用个七折甚至六折的价钱成交。
毕竟玉牌也不是什么必需品,他虽然喜欢,也没到非要入手不可的程度,于是决定试一试小江同学的建议。
“八千太贵了,俄料这个定价,不合适吧。”
柳弈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波澜起伏,却莫名的就给人一种十分懂行的感觉。
“这……”
金牙老板果然态度有些松动了,“那您觉得……?”
柳弈冷淡地回答:“四千吧。”
“四千……这也太狠了!”
金牙胖子抬手做了个擦汗的动作,也不知道大冷天的是不是真还会出汗,“您好歹再加点……七千!怎么样?”
柳弈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老板一眼,什么都没说。
金牙胖子略一犹豫,又让了一步:“……这个,六千……吧……”
柳弈直接又往后砍了一刀:“五千。”
金牙胖子脸上露出了不太像作假的挣扎之色,显然这个价格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在纠结了足足二十秒之后,他终于一咬牙,状似豪气地一拍双手,“好吧!五千,就当交个朋友,卖您了!”
说罢金牙胖子仰起头,冲着柜台左后方的一道门帘喊了一嗓子:
“夏天!拿几个木匣子来,要带雕花的那几款,每一样都拿一个,快点!”
柳弈挑了挑眉。
这一幕他上次就见过。
似乎这个点儿了,琳琅小斋那五千块一个月的小工也还没下班。
果然,一分钟后,门帘掀开了,一个同样穿着灰白色简朴对襟唐装的青年低着头钻出来,手里拿着六个大小木匣,迅速地逐一排到了柜台上。
放好匣子后,青年飞快地抬头,朝柳弈的方向瞥了一眼,对上客人打量他的目光,又仿佛触电般重新低下头,“嗖”一下钻回到了帘子后面。
“你店里的小工挺腼腆的。”
柳弈笑了笑,评价道。
“嗨,他性格就那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敢见客!”
金牙胖子赔笑道:“挺没规矩的,让您见笑了。”

第245章 8.After Life-31
因为在圆德路耽搁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柳弈搭地铁回到家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这么晚归的结果就是在一楼门厅的电梯前与自家小戚警官撞了个正着。
“柳哥,你怎么这么晚?”
戚山雨用困惑的眼神上下打量柳弈,“我记得你好像九点左右就吃完饭了,对吧?”
“嗯。”
柳弈一双凤眸弯成戚山雨最熟悉的月牙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因为我是坐地铁回来的,而且顺路到园德路溜达了一圈。”
“圆德路?”
戚山雨的方向感一向极好,立刻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地方,“你去过煜琇阁了?”
“如果只看了看门面也算‘去过’的话。”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按下电梯向上的按钮,“煜琇阁的门店好像被回收了,现在还在招租状态,还没见新租客入驻的样子。”
“嗯,确实是这样。”
身为刑警,戚山雨其实知道得比柳弈清楚:“煜琇阁店铺内部应该已经搬空了,是于弘业的遗孀委托殡葬服务公司给收拾的,店面退还给了屋主。”
柳弈“哦”了一声。
这时电梯刚好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空无一人的轿厢。
站定后,戚山雨又问:“你就只是去看了看煜琇阁的门面吗?”
“那倒不止。”
柳弈笑得愈发灿烂了,“我看到它隔壁的那间古董店琳琅小斋还开着,于是进去随便逛了逛……”
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提示他们楼层到了。
柳弈和戚山雨暂停了对话,出了电梯,拐过楼梯,进了自己的家门。
柳弈走在前面,一开门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穿堂风吹得一个激灵。
他这才赫然想起,今早起来做早餐不小心烤糊了吐司,因为不想屋里一股子焦味所以开窗通了一会儿风,走的时候忘了把窗关牢了。
这会儿客厅的窗户留了两个巴掌大的缝,冷风嗖嗖的往屋里灌,屋内和屋外的气温几乎相同,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暖意。
“哎呦!”
柳弈连忙甩下包包,蹬掉脚上的皮鞋,连室内拖鞋都来不及换,急冲冲地奔到窗户前检查情况。
好在今天没有下雨,忘了关窗仅仅只是让冷风吹了一天而已,没有造成其他问题。
柳弈关好窗户,回头看向跟上来了的戚山雨,撇了撇嘴,“……一定是最近太忙了,不然我以前从来不会忘记的。”
“没关系。”
戚山雨顺手将窗帘拉上,把柳弈牵回了屋里,“你查包永兴的尸检报告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不然为什么突发奇想跑去看煜琇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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