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到这个!”
柳弈才想起自己还没跟戚山雨提起包永兴的尸检报告莫名丢失的事,“我今天根本没看着包永兴的尸检报告!他那份尸检报告不知为什么找不着了!”
听说那么重要的资料丢了,戚山雨也非常惊讶,“怎么回事!?”
“不知道。”
柳弈摇头:“我们档案室说这几天会仔细查一查这些年来的档案出借和归还记录,说也许是被谁给借走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看够呛能找回来……反正别抱太大的希望就是了。”
事实上,法研所各种鉴定书的出借和归还都是有规定的,最长的借阅时间不能超过一星期,逾期不还那档案室的管理员们有责任追讨。
而且每年年末管理员都需要整理去年的借阅和归还记录,谁借了没还的都要登记到明年的记录本里,以免重要的鉴定书存档丢失。
可是规矩再严格,毕竟是人为管理,特别是当年电脑办公还不普及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有疏漏。
再加上包永兴的鉴定书是十八年前的旧档了,这十八年间任何一个时间段都有可能被弄丢,想要追查责任在当年或是现在的哪一个管理员身上,实在相当有难度。
柳弈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的能查出什么结果,同时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怕是没法子看到包永兴的尸检报告的原件了。
戚山雨听得直皱眉,但也无可奈何。
“好了,别说这个了。”
柳弈看戚山雨这表情就知道他又该瞎操心了,连忙把人往浴室里推,“你先洗澡,等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两人分别洗好澡,戚山雨又给自己弄了点填肚子的宵夜,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过了零点。
1月17日到了。
柳弈拉着戚山雨回了房间,从包里掏出了一只刻了兰花纹路的木匣来。
“给,送你的礼物。”
他笑着将盒子塞进了自家小戚警官手里。
戚山雨十分困惑。
这非年非节的,也不是谁的生日,怎么柳弈忽然间就要送他东西了。
一边迷惑着,他一边打开了木匣子。
木匣中端端正正地放着那块白玉质地的无事牌。
戚山雨:“干嘛忽然送我一块玉?”
“蓁蓁给你那张平安符,不是被你给折断了嘛。”
柳弈说着,捧起戚山雨的手,仔细去看他的手腕。
时间才过了三日,戚山雨手上被金属片划拉出来的伤口,还有塑料捆扎带勒出来的淤青仍历历在目,横七竖八、长长短短的足有二十多道,看着就让柳弈心疼。
他抓住戚山雨的手凑到唇边,在那些已经结痂了的伤口上接连印下几个带响儿的亲吻。
“蓁蓁送的平安符保佑了你……啊,不对,应该说是保佑了那天晚上整间农家乐里的人,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柳弈的嘴唇在戚山雨的手腕上轻柔地摩挲着,“可惜蓁蓁送的那块护身符坏掉了,那我只好给你补上点什么了。”
戚山雨心头发烫,手腕内侧最细嫩的皮肤被恋人柔软的唇瓣一下一下地撩拨着,更是让他心中的感动升腾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
终于一个没忍住,戚山雨按住柳弈的后脑将人压进怀里,低头吻上了恋人的嘴唇。
热吻迅速升温。
两人都是刚刚洗过澡换了居家服的,款式宽松,扣眼也做得大。
亲着亲着,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双双倒在了床上,然后从亲吻变成了更为亲密也更为深入的全身运动……
虽然已是午夜,两人明天也还要上班,可情意正浓的恋人兴致一旦上来了,想要打住那实在不太容易。
柳弈和戚山雨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多才总算偃旗息鼓。
只不过虽然缠绵是结束了,两人却还不愿意分开,仍然蜷在潮乎乎的被窝里彼此爱抚,交换着浅而绵长的轻吻,享受着恋人间最温情的余韵。
“啊呀,玉牌呢,哪儿去了?”
亲着亲着,柳弈忽然想起先前两人到底在干什么,挣扎着就想爬起来去找他送戚山雨的玉牌,不想爬起来的动作大了点,牵扯到了刚刚有点儿使用过度的腰背,猝然袭来的酸疼让他“嗷”一嗓子又倒回了柔软的床铺里。
“……啧!”
他气得侧头在戚山雨的小臂上啃了一个牙印,“你刚才那么使劲儿干嘛!我今天早上怕是连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戚山雨:“……”
刚才他理智尚存时确实考虑到今天是工作日,不能过于放纵的。
但柳弈这个先告状的“恶人”一直用他的肩膀磨牙,一边咬还一边抱怨他不够尽力,以至于火情最终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小戚警官扪心自问,他家柳主任至少要占七成的责任。
“柳哥,你好好躺着。”
戚山雨将柳弈摁了回去,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探,就把那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兰花木匣给摸了出来。
“在这呢。”
就算是激情将至,戚山雨也依然是个非常靠谱的人,绝对不会把他最重要的人送给他的礼物随手乱扔,必须放好了才能安心。
柳弈接过木匣,重新将它打开,从中取出了那块雪白的无事牌。
“这玉牌寓意挺好的,‘无事无事、平安无事’。”
他说着,将玉牌的编绳活扣拉到最松,替戚山雨挂在了脖子上,“希望你戴上它以后出任务都能平安无事。”
戚山雨抿住嘴唇。
被恋人深爱着,且随时惦记着的感觉如同无形的热流,再度涌上心头,令他为之语塞,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弈挂好玉牌,双手圈过戚山雨的脖子,替他调整好后颈处的活扣长度。
不到两指节长的小玉牌挂在戚山雨锁骨偏下一点的位置处,温润的玉白色泽与他锻炼得紧致的浅麦色肌肤对比分明,颇有种秀色可餐的感觉。
柳弈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凑过去,在戚山雨的左侧锁骨上印下一个湿润的亲吻。
“好看!”
他笑着抬头,对自己的审美颇为满意,“我就知道它肯定合适你。”
戚山雨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话语里的颤音不至于太过明显,“你今天去琳琅小斋就是买了这个?”
“嗯。”
柳弈的眼睛仍然黏在戚山雨薄汗未干的结实胸膛上,欣赏着自己的礼物,“本来我就是进去随便瞅瞅的,没想到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于是就买了下来。”
早上十点。
柳弈回法研所后又先去关心了一下包永兴那份丢失的档案有没有着落,被档案室的管理员遗憾地告知暂时还没有找到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回了自己的科室。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享受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灵肉交融,柳弈本应该身心舒畅、心情愉悦,精神抖擞地来上班的。
但不知为何,昨晚那种说不出由来的不安感又莫名地浮上心头,就好似在调查里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般,让他心绪难平,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柳弈在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对着薄薄几页民事纠纷的伤情鉴定委托书看了足足十分钟,文字从他眼前溜走,根本进不了脑子。
以他的学霸体质,这种情况实在非常罕见。
偏偏这次柳弈连这么难以形容的第六感到底从何而来都毫无头绪,以至于他连想做点儿什么都无能为力。
柳弈烦躁地翻到委托书的最后一页,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放到待处理的那一叠文件里,等着晚些时候将它派到手下的某个法医手里。
然后柳弈往宽大的工学椅靠背上一靠,让自己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支撑里,目光投向干净的雪白天花板,任由自己的大脑从日常工作里抽离,开始发起呆来。
他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放空思绪,整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说实在的,就最近他们碰到的运输公司车荣华和经理包珏的被杀案而言,在柳弈回国工作的这两年的诸多大案中还不一定能排得上号。
如果不是案件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把十八年前丢失的警枪,光以案情的性质和复杂度而言,甚至都不配得到如此兴师动众的重视度。
……所以破案的关键难道还是在十八年前的包永兴案上吗?
柳弈将头枕在椅背上,开始回忆他看过的包永兴案的调查卷宗。
那卷宗他反复看了好几次,不说倒背如流,至少能背个七八成,精确到时间的细节也能记得分毫不差。
确实,除去他只从简一端简前辈那儿听到过的三个疑点之外,卷宗里详实的调查经过和人证物证都表明,当年负责的警察们其实十分负责,侦办得也十分细致,由此得出的调查结论应该是可靠且可信的。
假如调查结果没问题,那么是不是还有什么被他们不小心忽略掉的细节呢?
柳弈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神色空茫,看起来确实就像是在发呆。
然而他的脑子却闲不下来,依然在不停地反刍着他在卷宗里看到的案情描述和调查经过。
……要不然,换个思路呢?
柳弈呼了一口气。
在当年那个荒郊野岭几乎不可能找到监控的地方,假如换成是他,他又应该怎么调查这桩案子呢?
……对,无外乎调查走访、还原路径、检查物证……
……就像当年警方做的那样……
想了一会儿,柳弈仍然毫无头绪。
他长叹了一声,一挺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既然苦思无用,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办公,他决定干脆出门走走,到处晃悠一下,凭此转换情绪。
除了替市局服务之外,法研所还有许多来自各个渠道的委托,上至刑事大案,下至民事纠纷,不管是公检法还是自由人,只要有需求且合法合规、手续齐全,都可以委托法研所进行各项鉴定。
所以就算现在车荣华和包珏的尸检已经基本结束了,病理科的法医们也还有别的活儿要干,走廊里人不多,但经过的各个神色匆匆,跟柳弈迎面撞上也只是转头打声招呼而已。
柳弈走进病理科的大办公室,左右四顾,只看到小猫三两只——两个进修生、一个实习生,还有他那个蹲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忙着修改论文的学生江晓原。
“小江,怎么就只剩你们几个了?”
柳弈开口问道。
看到自家老板来了,江晓原连忙保存了文件,然后跳起来,两步蹿到柳弈面前,“哦,刚才总值打电话过来,说城西开发区那边出了一桩车祸,死者当场死亡……彭法医和沈学姐他们就出去了。”
“原来如此。”
柳弈点了点头。
原来是出案子了,把他们科里值班的法医给叫走了。
“城西开发区那一带是不是车祸特别多?”
柳弈想起自己先前准备买房和戚山雨长久地一起生活时,也找同事咨询了一下那边的楼盘。
当时同事们告诉他,开发区那边的新高层漂亮是漂亮,环境也是真的好,只不过地方确实偏了点,除了学校就是工厂和物流集散中心,几个大小开发商新建的楼盘夹在在这些区域里,生活实在不够便利,通勤也麻烦。
“唉,你有空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开发区那边大早和晚上路上都是货车,别说骑车了,自己开车都觉得害怕!”
一个法医当时这么跟柳弈说:
“我有个亲戚是市二儿外科的护士长,去年刚搬到那边,有一天晚上骑自行车带着小孩回家,在红绿灯附近被一辆大车给撞了,小朋友在自行车倒下时就飞出去了,摔在路牙子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怎么受伤,但她本人就惨了——直接被前轮卷进车底,胸腔都压扁了,当场人就没了!”
柳弈当时也就随口一问,也没真想买开发区的新楼盘,但却因此留下了“那边好像车祸特别多”的印象。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江晓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他虽然是鑫海市土著,但活动范围一般都在热闹的主城区里,平常很少跑到开发区那种吃喝玩乐都十分匮乏的新区域去。
“我只记得以前那边应该算是邻市了,还是郊区来着?……反正应该都是村子什么的……哦对了!”
小江同学想了想,“我只记得,那边产的荸荠听说很好吃!”
柳弈笑着瞅了他这吃货学生一眼,然后随口问了一句:
“老彭和小沈去的是开发区的哪里?”
这个问题江晓原答不上来,倒是旁边有一个进修生知道。
他回答道:“哦,应该是西苑镇吧,我刚才听了一耳朵。”
柳弈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在脸上凝固”。
就在两天前的周日,他和法研所的老前辈简一端在咖啡厅约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分别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柳弈分明记得,对方跟他说自己现在住在老家的西苑镇上。
柳弈平常经常出外勤,去过的地方都有印象,却当真不知道“西苑镇”在哪里,于是顺便问了问。
他还记得当时简一端笑道你不知道那可太正常了,毕竟那儿以前是郊区,除了本地村民谁也不爱去。
虽然明知道西苑镇再郊区也起码生活着成千上万人,不至于真就那么凑巧碰上熟人出事,可那持续了差不多有一整天的不安感还是让柳弈没能藏住脸上的情绪。
他当着学生们的面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直接就拨通了前两天才存进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
手机里传来了非常不祥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现在是大早上的上午十点多,又是刚刚存的新号,柳弈实在很难想象为什么简一端的电话号码会打不通。
“……怎么了老板?”
看柳弈的表情,江晓原同学敏锐地意识到情况不对,“你有熟人在西苑镇?联系不上了?”
“嗯。”
柳弈心烦意乱,只应了学生一个单音节。
他重新拨了另一个号码,直接打给了去往现场的法医老彭。
彭法医很快就接了电话:【主任,怎么了?有事吗?】
“你们现在在车祸现场吗?是在西苑镇吗?”
柳弈直截了当地问道。
【哦,我们还在路上呢,大概还要十分钟才能赶到。】
彭法医先是回答了柳弈的疑问,又从对方急切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情况有异:【那车祸是有什么不对吗?】
“老彭。”
柳弈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十分干涩:“你知道你们要去的那个现场的死者……叫什么名字吗?”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赶到了位于城西开发区边缘的西苑镇。
出事的地段位于西苑镇的东侧,同时也是三条出入镇子的道路里最偏僻的一条。
肇事的小货车和司机已经让交警给带走了,死者的遗体也被先到场的彭法医和沈青竹打包收敛好了。
刚从车上跳下来,柳弈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彭法医引到了黑色的敛尸袋前。
“您看看,是他吗?”
这套程序彭法医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只是从前他都是领着死者家属或是朋友去认尸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碰上让领导认尸的情况。
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一张老人的脸。
在看清了死者长相的瞬间,柳弈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两天前还好端端地与他对坐聊天的简一端,这会儿正躺在尸袋里,双目半阖、脸色苍白,没有了一点儿声息。
第247章 8.After Life-33
自从选择了法医作为自己的职业道路之后,柳弈都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个死人了。
新鲜的腐败的烂成一抔白骨的,从一开始的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不适和恐惧,到后来很快适应并渐渐习以为常,柳弈从来没有在面对任何一具尸体时表现得如此失态。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在了站在斜后方的法医老彭的肩膀上。
彭法医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柳弈的背上撑了一下,“这个……主任,您跟这位老先生很熟?”
“……”
柳弈张了张嘴,想回答老彭的提问,但声音像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彭法医看柳弈这个样子,知道不管死去的老先生跟柳弈是什么关系,对他的打击都一定非常之大,不敢再问了,连忙向江晓原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将他扶到了一旁,让他坐在了法研所的车子后车厢里。
江晓原机灵地跑到柳弈的车上,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还生怕老师手抖拧不开瓶盖,贴心地替他开了盖子再递过去。
柳弈接过矿泉水瓶,凑到唇边,哆嗦着喝了几口。
冬天的矿泉水很冷,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腔,所到之处带着一阵令人战栗的冰凉。
但低温的矿泉水反而让柳弈在一个激灵之后感觉清醒多了。
他听到江晓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云云,疲惫地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老板……”
江晓原还想再说点什么,柳弈却已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然后站了起来。
“老彭。”
他转向站在一旁一脸担心的彭法医和沈青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车祸……到底是怎么样的?”
…… ……
彭法医和沈青竹赶到时,先一步到场的交警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肇事的小货车让拖车给拖回了车管所,现场的车辙、脚印等痕迹皆已拍照存证,肇事司机也被警察带到了一边,完成了酒精和药物的快速测试,正准备领回去问话。
彭法医和沈青竹这两名法医面对早就已然失去了生命体征和抢救意义的死者,其职责约莫只是等于来收尸的。
当时他们听交警简单交代了情况,大概就是肇事的小货车是某运输公司的搬货车,昨晚接了单,要到镇上某户人家运货。
根据司机自己所言,因为客户约的时间比较早,而他又对附近的路况不熟,不小心在岔路口上拐错了道,着急之下,在导航的引导下走了这条道,没想到那老人忽然从路边钻出来。
司机说他当时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刹车,直接就将人撞飞了足有好几米,他跳下车查看对方的情况时,人就已经不行了。
柳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彭法医和沈青竹的叙述,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司机给出的证词听着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来,却处处都透着诡异——至少他说老人忽然从路边蹿出来这一段,就与柳弈所知道的简一端的性格完全不符。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调查车祸责任是交警的事儿,而像老人这样死因明确的尸体,理论上来说甚至不需要送去法研所进行司法解剖,而是应该收敛好直接通知殡仪馆来带走的。
“主任,这里该怎么处理?”
看柳弈又不说话了,彭法医试探着叫了柳弈一声。
“……先把遗体带回法研所。”
柳弈做了决定,“另外,我想和死者的家属沟通一下。”
简一端的夫人早在两年前就因为高血压引起的颅内出血在睡梦中猝然而逝,留下的一对儿女也均已成年,各奔前程,一个在外地发展,一个在海外留学,全都不在老人身边。
以实际情况而言,简一端基本上符合空巢老人的标准,每天孑然一身,日子无牵无挂,偌大一栋二层小别墅里除了一只大橘猫之外,就没有别的活物了。
柳弈把老人的遗体接回法研所之后,通过交警联系到了简一端在外省工作的儿子。
惊闻老人在距离自家别墅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路口被车子撞死了,小伙儿大惊失色,立刻在电话里大声叫起来:【不可能!我爸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谨慎的!过马路一定会确定没车了才过去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
柳弈在心里如此回答。
但他身为法医的立场让他不能这么跟简小哥说话,于是只能如实将交警目前的调查情况告知对方,并希望简小哥同意进行尸检。
【……这……有这个必要吗?】
电话那头的青年犹豫了。
他自己就是学法律的,目前在F省的一间有名的律所担任民事律师,平常也没少接触这类因为车祸引发的民事纠纷,对处理流程算是很了解的。
一听柳弈说要尸检,简小哥当时就懵圈了,【还是你们觉得我爸的死因有可疑?……可他平常身体好着呢,没有基础病,连血脂都不高!总不能怀疑他是碰瓷吧!】
“不,你听我说……”
柳弈听对方的语气激动了起来,略一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跟对方说实话。
“老实说吧,是我个人感觉……简前辈的死因或许值得商榷。”
他没有直接说“死因有可疑”,而是用了“值得商榷”这么一个十分谨慎的措辞。
简小哥也是个聪明人,从柳弈对简一端那声“前辈”的称谓里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您是我爸以前的同事?……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在心中疑惑,这人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挺年轻的,大概也就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跟他那辞职足有十七八年的老爸共事过呢?
柳弈老实地回答:“我没跟简前辈一起工作过,但我确实从他那儿听到点儿事情……”
【十八年前那桩有个警察被杀的抢枪案对不对?】
他话还没说完,简小哥便已经抢答道。
看来在这十多年里,简一端果然对包永兴的案子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止跟柳弈一个人说过,还将他的疑虑讲给了他学法的儿子听。
【可是那案子都过去十多年了,怎么可能……?】
“最近这案子出现了一些新线索。”
柳弈回答道:“虽然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确实和十八年前的案子有重大的联系。”
他顿了顿:
“简老前辈知道了以后,就跟我聊了聊当年的旧案……然后……”
【……你在暗示我,我爸是因为旧事重提才被……的?】
电话那头的青年不太确定地问道。
柳弈含糊了一句,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爸只是一个法医而已……不对,他已经辞职好多年了,现在就只是个开小卖部和种菜的……说真的,我实在不觉得他重要到会因为一个十多年前的旧案而被人蓄意用车撞死……】
简小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悲伤又疲惫,【不过既然时机凑巧得过分,你又觉得还有疑点……那好吧,我答应了,你们可以进行解剖。】
然后简小哥告诉柳弈,他已经买了两个小时候从F省省会直飞鑫海的飞机票,落地以后会直接从机场赶来法研所,认领父亲的遗体外加签署尸检同意书。
1月17日,星期二。
傍晚六点五十分。
戚山雨匆匆穿过法研所病理科用消毒水拖到反光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柳弈的主任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得到主人的同意后,打开了房门。
“小戚!”
看到来人是戚山雨,柳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兴奋的低呼。
戚山雨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房门,然后展开双臂,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恋人。
柳弈什么也没说,将脑袋埋进了戚山雨的颈窝里,双手环住对方的肩背,用力到指节泛白。
戚山雨回抱住柳弈,温柔地抚摸着恋人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无声地承诺自己会陪在他身边。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拥抱了足有五分钟。
“……好了,我现在冷静下来了。”
柳弈把头埋在戚山雨的颈窝里蹭了蹭,蹭掉眼角沁出的泪水,感觉自己情绪足够稳定了之后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还急急忙忙的就赶过来。”
与大多数时候都呆在解剖室或者病理室的法医们不同,刑警调查凶杀案,是当真要东奔西跑,一天好几万步地忙活个没完的。
这几天戚山雨和林郁清都在收集案发现场附近的居民的证词,还有各家各户能拍到门外情况的监控。
龙湖本来就离得远,他们需得大早上的就出门,晚上常常八九点钟都不一定能回来。
不过今天,戚山雨在接到柳弈的电话,得知简一端简前辈出了车祸,已然身亡以后,他深知柳弈一定会为此自责不已,于是和林郁清沟通过之后,两人决定提早折返,好让戚山雨看看柳弈情况如何了。
“没关系。”
戚山雨伸手抚过柳弈还带着泪痕的眼角,“现在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第248章 8.After Life-34
“简一端的儿子正在赶来的路上,应该再要不了不久就会到了;女儿还在德意志念书,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到鑫海。”
柳弈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不过吐字清晰,看起来情绪倒是平静下来了,“如果一切顺利,我打算明天进行简前辈的尸检。”
戚山雨点了点头,“那等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去见简前辈的儿子吧。”
柳弈没说什么,只牵住戚山雨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以此表示自己的谢意。
1月17日,星期二。
晚上七点二十分,简一端的儿子匆匆赶到法研所。
得知老父亲横遭不测,因为出门太过匆忙,他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除了一个上班用的公文包之外连个背包都没有,直接就这么赶过来了。
柳弈在法研所一楼的谈话室接待了简一端的儿子。
虽然简小哥在电话里听着柳弈的声音就知道对方应该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可真见到真人时,还是被对方那令人惊艳的长相和与外貌看起来完全不符的职称给震惊了一下。
柳弈先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又向简小哥说明了戚山雨的身份。
听说戚山雨居然是个刑警的时候,简小哥更惊诧了:“……这……所以你们觉得我爸的死是刑事案件?……可交警那边不是说了,初步考虑是意外事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