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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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俩被戚山雨勒昏过去的国字脸和猴脸男,尽管在警察赶到时就已经陆续醒过来了,却皆表示自己现在头晕眼花十分难受,身上还有不少先前扭打时落下的伤,迫切需要医生给他们看看情况。
警察们虽然觉得他俩怎么看怎么像是装的,但即便是嫌疑犯,有就医需求和意愿时也不得不满足,于是只能将人拷起来后押送往附近的医院,自然也就暂时无法问话了。
于是粗眉毛王辉就成了现在唯一能马上接受警察审讯的嫌疑人。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嫌疑人王辉在审讯室里摇头摇得差点儿就要晃断颈脖子,竭力想要澄清自在这件事里没多少责任:
“我只是听包哥的话做事而已!人不是我杀的!我们去到时他们就已经全死了!还有闯进那间粥店也是小曦那丫头建议的!我、我真的就只是跟着去而已!”
因心中焦急又惊慌,王辉的语速越来越快。
“各位大、大哥……呃,还有大姐……求求你们,一定要信我!”
他不知应该怎么称呼面前的几位警官,嘴上一瓢就带出了平日里的习惯,直接管警官们叫“大哥”,看到边上还有一位女警,又连忙补了句大姐。
因为王辉的表述实在混乱到令人难以理解,还一下子就把好几件事揉在一起交代,警官们听得十分费劲,不得不多次强行打断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捋清整件事的经过。
原来今晚涉案的五名嫌疑人中的四名男性,匪首包卓鸿、国字脸庄明、猴脸男丁深,当然还有此时正在受审的粗眉毛王辉,都是一间运输公司旗下的司机。
虽说他们只是“司机”,也像绝大部分真正的长途车司机那样,经常开着货车翻山越岭跨省运货,不过根据王辉的交代,他们除了运输正常的商品之外,有时还会在老板的授意下“夹带”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且由于货品特殊,因此在“交货”时,他们这些司机有时候还得临时客串一下押送员、安保员、验货员甚至保镖的工作,因此薪酬比普通长途车司机高出一大截不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老板的“心腹”了。
事实上,被王辉称为“包哥”的匪首包卓鸿,就跟他们这家运输公司的老板车荣华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族叔也在公司里当管理,平常就跟车老板很熟络,最近这一两年已经不仅仅只是当个司机,而是隐约有了在车老板的生意里掺一脚的趋势了。
“真的,包哥平常跟车老板他好着呢!两人还经常一起吃饭呢!车老板经手那些精贵的‘高货’时从来不找我们,肯定要找包哥的!”
王辉一只手被拷在审讯椅上,另一只手仍习惯性地大力挥舞,似乎想用大幅度的手部动作和过于用力的表情增强自己证词的可信度,让警官们相信他确实已是知不不言言无不尽了。
“等等!”
一个警官打断他,“你们平常给车荣华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呃……其实吧,都是些瓶瓶罐罐盘子碟子之类的,嗯……装饰物……”
王辉偷眼瞅了瞅警察,又在他们严肃的瞪视下改了口风:“……好吧,古董……”
“古董”二字一出,警官们顿时心中凛然。
事实上,“车荣华”这个名字,对参与过两月之前那桩大学校园旧校舍双尸案的刑警们而言,可一点都不陌生。
那案子中的两个凶手就是闯进了车荣华的家,偷窃了几件古董后潜逃进了鑫海大学龙湖校区,才闹出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
凶手一个让同伙杀了,另一个被捕后指认了自己窃取的赃物,其中有几件确实当得上“价值连城”四个字。
后来警方让车荣华说明几件古董的来历,车荣华只说是一个外国朋友知道自己喜欢这些玩意儿,才送来给他玩儿的,至于那外国佬又是怎么搞到的这些古物,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云云。
根据出入境处的记录,车荣华交代的那个“外国人”确实在不久前刚刚来过华国,在鑫海市呆了一周以后就又飞回欧罗巴去了。
不过那个外国人既没有在入境时给那几件古董报关,也拒绝华国警方的问询,主打一个山高皇帝远你能奈我何,以至于车荣华那几件来历不明的可疑古董至今还扣在局里,调查也迟迟没有进展。
谁能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不过才过去了两个月,自己本身就嫌疑未清的车荣华竟然就被杀了。
“呃……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在警察让他继续交代的时候,王辉用自由的那只手挠了挠他剃得只剩一层青茬儿的头皮,“哦对!就是、就是今晚的事……包哥他弟祥子,就是那个脚上被扎了一刀的孩子你们知道吗?”
王辉抬手比划了个刀子往大腿上扎的动作。
“今天下午快下班那会儿,我们几个在公司里聊天打屁,祥子忽然给包哥打了个电话……”
接下来,王辉告诉警察,电话那头的包雁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激动,嚷嚷着他爸妈是被车老板和他祖叔包珏害死的。
因为情绪过于亢奋,少年包雁祥的表达简直一团浆糊,他哥不得不多次重复他的话来确定自己有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于是粗眉毛在旁边也多少听了一耳朵。
“祥子好像说……说他爸当年是给他祖叔包珏顶罪才死的……车老板也有份儿!”
王辉毕竟只是从旁听得只言片语,然后通过自己的推理给拼凑出的大概意思,自己也不敢保证有没有弄错,“不过祥子说他现在要去找包珏和车老板算账……”
他瞅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警官们,“包哥当时就很担心,说要赶去看看情况,我们当然说咱们陪你去啊!……谁知道 、谁知道会是那样的场面!!”
匪首包卓鸿知道他们老板车荣华的住处,带着手下三个“小弟”开车直奔花园街别墅区19栋,出发前还给他的表妹游小曦也打了个电话,让她也跟着一起到现场看看。
至此,警方已经将今晚所有涉案人员的身份都打听清楚了,“包卓鸿为什么要通知游小曦?”
“小曦是我们公司的会计,顶能干顶有主意的一女人,长得也挺好看的,老多光棍稀罕她了!”
从他说这两句话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王辉显然也是对游小曦有肖想的那群单身汉中的一员。
“小曦是包哥的表妹嘛,肯定比我们这些外人更知道他们家的情况,而且祥子平常很听他这个表姊的话,我想包哥把她也叫去,是想让她帮忙出出主意,或者劝劝祥子不要冲动吧……”
说到这里,粗眉毛脸上那种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对女神的憧憬之色褪去,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令他很不舒服的场面一般,用力皱了皱眉。
“哎,可惜我们赶到时,一切都太迟了!”
警察追问:“为什么说太迟了?”
“就、就是……”
王辉咽了口唾沫,“我们去到时,车老板和包珏都死了……祥子也伤得挺重的……当时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王辉说,他们驱车赶到花园街别墅区19号时,院门和屋门都是开着的,他们叫门没人答应,游小曦说里头八成出事了,于是众人就直接冲了进去。
他们先是在客厅旁边的会客室找到了浑身是血已然没了呼吸的车荣华车老板,紧接着又在书房里发现了同样已经死去的族叔包玗,以及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腿上呼啦啦冒着血的少年包雁祥。
万幸尽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包雁祥伤得很重,好歹人还活着,且当时还有意识,能用眼神和小幅度的动作回应他哥的呼唤,只是没有力气解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了。
说到这里时,王辉小心地瞅了瞅警察们,接着说道:“不过吧……虽然祥子说不出话了,看屋子里那情况,还有祥子那伤,我……呃,我们都觉得车老板和包珏都是他搞死的……”
警察追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人是包雁祥杀的?”
“呃,因为祥子那时手里还捏着把军刺呢!”
王辉回答:“那军刺是包哥送给他的,我们都见过……我看他们仨身上的伤口都挺像是那把军刺给扎出来的。”
警官们点了点头。
至于王辉的猜想是否正确,法研所那边的法医很快就会告诉他们答案的。
紧接着,警察又问:“那两把手枪又是怎么一回事?”
警官们已经从他们的同事戚山雨,还有其他人质,尤其是柳弈的二哥柳青那儿了解到先前在毋米粥店里发生过什么了。
小戚警官非常笃定地告诉他们,匪徒们手里至少有两把枪。
现在其中一把已经被戚山雨从猴脸男丁深手里给缴获了,但另一把仍在逃亡的匪首包卓鸿和他的表妹游小曦手上,不管是对被绑架的人质柳弈,还是无辜的普通民众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警官们必须弄清这两只手枪的来历。
“我想枪要么是车老板的,要么是包珏的……”
王辉回答。
随后他指天画地发誓他们赶去别墅那儿时肯定谁都没带枪,那两支手枪必定不可能是他们的。
“我们当时发现地上掉了一把枪,还有一把在保险柜里!”
一着急,王辉说话颠来倒去的毛病就又犯了。
“呃,我是说,有个保险柜就镶在车老板书房的墙上,柜门还是开着的!里面还有一把枪!”

警官们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疑虑的对视。
在华国,一般人手里定然不可能有枪,还一上来就是两支!
戚山雨从猴脸男那儿缴来的手枪已经交给沈遵了,经过市局里的枪械专家辨认,那是一把改装枪——换而言之,就是用仿真度极高的玩具枪配件进行拼装,经过不合法的改造后弄出来的可以发射真子弹的,与真枪本质上已无多少区别的具有杀伤力的枪支。
这种枪并非正规枪械厂的产品,自然没有编号可查,也很容易出现哑弹、卡膛甚至炸膛等致命的风险,对使用者不存在安全保障,说不准哪一次扳机时就是赌命。
然而架不住这类非法拼装枪造价低廉且易于改装,有一段时间在亚洲、非洲等地区十分泛滥,后经香江、宝岛等渠道曾有不少零部件流进华国,在黑市上很有点销路。
后来海关狠抓了一段时间玩具枪配件的进口标准,这一类改装枪也就随之少见多了。
至于另一把枪,虽然警方现在还没拿到,但戚山雨很笃定地告诉沈遵沈大队长和诸位同僚,那是一把“小砸炮”,也就是警用武器里常见的六四式手枪。
既然是制式手枪,那么就肯定能查清来源。
警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逮捕凶徒,从他们手里缴获那支枪,继而弄清它到底是怎么落到匪徒们手里的。
1月13日,星期五。
晚上十点零五分。
柳弈感觉自己在车子里坐了约莫有个把小时的样子,然后车子停在了某个地方,小曦替他把系在车门把上的束缚带割断了,然后打开车门,拉着他的胳膊,将他从车里拽了下去。
柳弈眼睛上还蒙着一块深色的布条。
不过在车上颠簸了许久,布条多少有些松了。
柳弈虽然看不见正前方的情况,但从布条的缝隙里他还是能瞅见脚边一小片土地的。
根据他在车里坐的时间推测,这里跟市区至少有超过两小时的车程,说不准都已经开到邻市去了。
而且他脚下的不是水泥地,而是稀稀拉拉长着杂草野花的半干半湿状态的土路,踩上去有点儿黏黏的,一步一个脚印。
柳弈在小曦的拖拽下,跟着匪首走进了进了一间有着灰色水泥墙的民宅。
宅子内部十分破旧,柳弈看到脚下的那一小片区域并没有铺地板,裸露的水泥也压得不甚平整,布满了干结后形成的大小气泡。
这宅子显然早已废弃多时,连电都停了,匪首只能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筒作为照明。
柳弈就这么像个半盲人一样,被两个匪徒带到了这屋子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行了,暂时在这里躲一躲。”
匪首包卓鸿示意小曦将柳弈捆在靠墙的一张旧床旁,然后朝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出来说话。
柳弈乖乖地坐在脏兮兮冷冰冰的水泥地上。
在心里数到三百三十多下时,他听到了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有人朝他走来的脚步声。
那几下脚步声轻且脆,柳弈断定来人一定是小曦。
接下来,他蒙眼的布条被游小曦取下,他看到了端着蜡烛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游小曦对上柳弈那双眼尾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悄悄地错开了视线。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将烛台放到一张旧木桌上,然后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朝柳弈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枪,“乖乖的别乱来,知道吗?”
“嗯。”
柳弈果然十分听话地点头答应了。
两人沉默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仿佛是对这过分安静的古怪气氛感到难以适应,游小曦先憋不住了,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这么镇定?”
“因为慌张也没用啊。”
柳弈朝姑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要是胡乱挣扎,反而会激怒你们,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游小曦盯着柳弈的脸,看他的笑容里没有掺杂冷嘲热讽的意味,语气格外真诚,脸上不禁莫名的就有些发烫。
“……其实我刚才在车上跟你说的话是真的。”
半晌,游小曦别开目光,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柳弈却立刻就听懂了:“是说你们不打算杀我吗?”
游小曦点了点头。
“我们也不是什么神经病,不会胡乱伤人的……”
她垂下视线,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外套的衣摆,“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想离开华国,到外面躲一躲……只要我们能跑出去,一定放了你……”
柳弈不知道游小曦的承诺是不是和匪首商量过的结果,又或者只是她想让自己保持安分的权宜之计,不过他仍然很温和地笑了笑,像是相信了对方的保证。
两人又再度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柳弈现在所在的房间似乎曾经是一个年轻人的住处,他还能在墙壁上看到十多年前火过的韩国女偶像团体的海报。
只不是因为鑫海市地处潮湿的南方地区,海报已经泛黄变色,美女们的脸也被斑斑驳驳的霉斑遮得辨不出模样了。
房子里的住户搬走时把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几件笨重又不值钱的家具,比如柳弈背后的那张掉了漆的木头床,还有游小曦面前的桌子和屁股下的椅子。
柳弈的左前方有一扇窗户,窗户上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窗帘,窗帘没有拉严实,还露着巴掌宽的一条缝。
然而窗外一片漆黑,至少从柳弈的角度看不到任何光源,自然也无从得知到底是个什么环境了。
虽然姑娘在车上只是说溜嘴了一个字,但她和匪首的对话已经向柳弈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这里肯定是她的某个亲戚丢空多时的产业,且地处偏僻、位置隐秘,对逃犯们而言是极好的藏身之处。
柳大法医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那实在很不怎么样的身手,妄想靠自己脱困还是稍微有些难度的。
……现在他只能指望他家小戚能快点儿找到自己了。
如此想着,柳弈将头往背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折腾到现在,他也有些累了。
可惜这里条件恶劣,甚至连个舒服点的休息地都没有,只能挨着又硬又硌人的床柱算是给背部一个借力点。
……好想回家啊……
柳弈无助地想。
此时此刻,他愈发想念他们家小戚警官手感超好的强壮胸脯,还有双臂环抱他时的力量,真恨不得现在就扑进恋人怀里,舒舒服服地靠上一靠……
“你渴不渴?”
就在柳弈觉得自己可能要就这么累得迷糊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游小曦跟他说话的声音。
柳弈睁开眼,朝姑娘看去过去。
“咳,我是问,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游小曦又把自己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柳弈点了点头,“要的,麻烦你了。”
因为柳弈实在太客气了,身为绑匪的游小曦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还是谨慎地确认了柳弈的手仍然好好地反绑在身后,且与床柱相连,人质绝对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挣脱之后,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两分钟后,游小曦折返,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柳弈双手被反束住,肯定不可能自己喝水,于是游小曦替他将水瓶扭开,然后手持瓶子,将瓶口凑到柳弈嘴边。
柳弈低头啜了几口。
瓶子很干净,水尝起来也没有异味,应该是新鲜灌装的。
在这栋断电的郊区小楼里大概率不可能存放着新近的瓶装水,所以柳弈猜这些水是从车里拿的。
只不过从游小曦两分钟之内出去又回来的速度看来,妹子显然不可能先去问匪首要了钥匙,再出屋去到外面的车里拿水,那么水大概是提早就拿进屋里了的。
再加上游小曦离开房间时没有关门,但刚才柳弈不仅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对话,甚至连一点儿额外的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他的心脏“咚咚”连蹦了两下。
——这是不是意味着,匪首很可能不在这间屋里,而是跑到别的地方干什么事去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柳弈克制住内心的一丝希冀,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朝游小曦礼貌地道了谢,“谢谢,这样就可以了。”
姑娘站起身,坐回到书桌旁,打开另一瓶水,自己仰头先吨吨吨灌下了大半瓶。
“啊!”
一口气喝够了之后,游小曦将半空的瓶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咚”的一声,正好磕在了手枪边上。
桌子是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货了,一条腿磨蚀了一截,被水瓶一磕立刻往旁边倾斜了一下,连带着手枪也跟着往上一跳,又落回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柳弈将目光落到那把手枪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把六四式手枪,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冒险问了游小曦这么一个问题。

游小曦是个心思细密的聪明姑娘,立刻就听出了柳弈话中的玄机:
“我都认不得这是什么手枪,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了解?”
——因为我是个法医啊,如果□□式这种□□都认不出来,那得被丢回学校重修物证学了!
柳弈在心中回答。
不过表面上,他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丝心虚地张口就开始瞎掰:“哦对,我没跟你们说过……我和柳医生,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是鑫海市军医大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算你们运气好,随便闯一间农家乐就碰上我们……当然,我就比较倒霉了。”
游小曦亲眼见识过柳弈和柳青帮她表弟包雁祥动手术的技术,果真就相信了柳弈这套“我是个军医”的说辞。
既然是军医,那他能认出手枪的型号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这样。”
她先是点了点头,又回答了柳弈先前提出的问题:“我说这枪是我们捡到的,你一定会觉得我在胡扯吧!”
柳弈微微蹙起了眉。
这里可不是枪支泛滥到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开枪误伤他爹的米帝,要捡一把枪可比捡三十万现金还困难,更别说先前匪徒们手里还有两把枪了。
柳弈想了想,换了个问题:“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而且在储物室时你也说过,那孩子先前只是失手杀的人……”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熠熠倒映着两簇橘色的烛火,眼神看着格外真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了?”
游小曦的嘴唇翕张了一下。
或许是柳弈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又或许是就算看着多坚强,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突然变成了重案犯,这心理落差造成的冲击着实不可谓不大——这一瞬间,她内心骤然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反正我们也要离开华国了,告诉你也无妨。”
游小曦给自己找了个自觉充分的理由,“假如没能跑掉……那也更没啥不能说的了。”
柳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们……呃,我是说,我和我表哥,还有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他是我表弟。”
游小曦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和包家两兄弟的亲缘关系。
“我们仨老家是H省的,不过我们爸妈在我们出生前就已经来鑫海这边讨生活了……”
本来柳弈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打工人在异乡备受欺凌,多年后孩子决定替父母讨回公道的套路故事,却万万没有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一个多年前的重大刑事案件。
游小曦告诉柳弈,包家兄弟的父亲当年也是个司机,给鑫海某家私人公司的老板跑长途货运、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姑丈的样子了,不过我爸妈在世时经常跟我说,他是个厚道人。”
姑娘先是引用了父母对包父的评价,才接着说道:“但有一天,我们忽然听说他杀人了!”
根据当时的说法,包家兄弟的父亲在跑运输时碰上警察执勤,因为对方要检查他的货物,两人发生了争执。
包父一时冲动用给货车换轮胎的大扳手猛力敲击了那名警察的脑袋,导致对方因颅内挫裂伤死亡。
杀了一个警察后,包父竟然丧心病狂到抢了该警察的配枪,又抢劫了附近的一户人家,枪杀了屋主和他的一个未成年的孙子,然后跑进了案发地附近的一处山林里躲藏了起来。
“很离谱对吧?”
看着柳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游小曦呵呵冷笑,“当时警察上门来问我们知不知道我姑丈跑哪儿去了,我爸妈听说了这事时也跟你一样,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那之后呢?”
柳弈收起脸上的惊讶,很认真地问道:“警察抓到你姑丈了吗?”
“没有。”
游小曦先是摇头,思考了两秒后又改了措辞:“人后来倒是找到了……不过找到他时,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柳弈蹙起了眉。
“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爸妈说,姑丈上吊自杀了,在一棵歪脖子树的杈子上。”
游小曦解释道:“不过警察在他的遗体旁发现了他的遗书……姑丈在遗书里坦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另外还有一些财物,都是那户被抢劫的人家丢失的东西。”
柳弈:“……”
凭他身为法医的直觉,他总感觉似乎哪里有点儿蹊跷。
想了想,柳弈先问来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丢失的警枪呢?”
“不知道。”
游小曦一摊手,“我那时候才几岁大啊,大人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后来听我爸妈偶尔说起姑丈,才多问了一嘴而已!”
柳弈:“……”
他很想告诉姑娘她搁在桌上的那把□□式手枪极大概率就是一把警察配枪,而一般人能搞到一把警察配枪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小概率事件真这么巧连续发生的话,说不准它们就是同一把。
不过柳弈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口。
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记不清了。”
姑娘显然认为这个问题不重要,答得漫不经心。
随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
“对了,姑父出事的时候姑妈刚刚怀上我表弟不久……祥子今年十七岁,生日在秋天……那应该就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前,就是二千年初。
柳弈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
“哦对了,说起姑妈……”
游小曦换了个有点忧伤的语调:“因为姑父的案子,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还麻烦不断,她整个孕期都没得消停,生下祥子之后身体一直就很不好……”
姑娘长叹一声:
“结果没过几年,她就因为血管的什么问题突然没了……”
说完这一段后,游小曦似乎又渴了,伸手拿起剩下的小半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等姑娘喝完水,柳弈才接着问:“你姑父十八年前的旧案,跟你们今晚做的事情有关,对吗?”
“嗯。”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游小曦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干脆将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姑父自杀后,我表哥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好在他们家在老家还有些产业,亲戚们都会帮衬一下。”
她接着说道:
“我表哥他有个族叔,以前跟他爸在一个运输公司开车的,人很有能力,哪哪都混得开……”
游小曦告诉柳弈,包家兄弟那位族叔在包父包母死后对他们这对遗孤很好,不止经常照顾他们两兄弟的饮食起居,还替他们出头,保住了二人父母留下的房产。
等匪首包卓鸿成年后,已经在运输公司里混成了主管的族叔将他介绍进了公司,不仅让包卓鸿有了一份丰厚的收入,还有培养他当接班人的意思,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不是生父、胜似生父了。
“但今天祥子却在电话里说,我姑父当年是替那人顶罪的,我们公司老板也有份儿!”
游小曦愤愤地说道。
姑娘接下来说的话跟粗眉毛王辉向警方交代的大致相同。
匪首包卓鸿生怕弟弟包雁祥冲动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行为,在接到少年的电话后,带着跟他关系特别铁的三个兄弟,又叫上表妹游小曦,从运输公司驱车赶往了车荣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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