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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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后来为什么找不到配重物,有可能是一段时间后塑料布散开,重物陷入了淤泥里找不到了,又或者打捞时被完全没有刑侦知识的村民们忽略了等等,皆有可能。
但实际上,只要从发现尸体的位置与尸身下的塑料布二者着眼,就不难看出,这最起码得是一起抛尸案。
只可惜,即便放在世界范围来看,泥炭鞣尸的样本数据也很少。华国境内能形成这种特殊尸体现象的环境更是罕见,至今没有一个系统可靠的死亡时间鉴定方法。
偶尔碰上一具,主检法医可就得头疼坏了。
柳弈翻阅过当时的尸检资料,滇越市的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推定范围非常宽泛,上限直接就拉到五十年前去了。
再加上附近十里八乡没有与死者特征对得上号的失踪人员,外观看不出他杀的痕迹,尸表除了背部左侧的疤痕外再无其他明显的外伤,在找不到“受害者”也没有“嫌疑人”的情况下,这案子也就没有成为“案子”,而是当做无人认领遗体处理了。
光看卷宗,柳弈就知道那具鞣尸够呛能弄明白。
不过不要紧,他特地从鑫海飞到滇越,关键还是为了验证那尸体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而已。
“对了。”
柳弈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转向林郁清:“那些照片,后来有进展吗?”
“哦,说到这个!”
林郁清双眼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她’回我信息了呢!”
说着,小林警官干脆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递给柳弈,让他自己看。
柳弈划拉了一下屏幕,果然看到一直不再理睬林郁清的李琴在收到了几张照片之后,回了他一条微信:【是他的书?】
林郁清又根据柳弈给他的指示,做了一大串的解释说明。
虽然李琴没有再回他消息,但看得出她还是对此有所触动的。
戚山雨不知柳弈跟林郁清交流过什么,好奇地凑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钟允儿从ICU转出来以后,我去医院看望过她。”
柳弈将屏幕亮给戚山雨看,同时解释道:
“那时汤俊明刚好走开了,但我看到他床边放着一本《护理学》。”
第一张照片就是柳弈拍的书封,确实是给护理专业的学术用的大学课本。
“一般人看到这书,都会觉得是汤俊明在认真学习怎么照顾昏迷不醒的妻子,对吧?”
柳弈笑了笑,“可我仔细看了看他做笔记的内容,觉得并不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张照片,是柳弈拍下的划线密集的段落,戚山雨点看图片放大了看,眉心便忍不住蹙了起来。
【坠积性肺炎】;
【褥疮】;
【深静脉血栓】。
戚山雨从前照顾过重病的母亲,在护理知识上比非医疗专业人员懂得多一些。
他一看就知道这都是长期卧床患者容易出现的并发症,且还是若不及时护理,或许会致命的那一类。
本来汤俊明关心妻子,想知道这些无可厚非,但他划线的部分却是诸如“某某并发症会在卧床多久后出现”,或是“处理不当将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等等内容。
“很不对劲,对吧?”
柳弈对戚山雨说:“就好像他关心的根本不是如何才能照顾好妻子,而是怎么样才能让钟允儿自然地、不引人怀疑地死在病床上。”
戚山雨缓缓点了点头。
小戚警官得承认,汤俊明的演技很精湛。
自案件发生时起,他就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了一个因爱妻重伤而悲痛欲绝的深情丈夫。
汤俊明时刻守在医院里,做出想要尽可能陪伴钟允儿的样子,失魂落魄、潦倒颓唐,仿佛没了爱人就要活不下去了。
可惜,他却在一本书的划重点上露了破绽。
或许汤俊明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去翻他的书,翻书的还偏偏是只要瞥一眼就能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的柳弈柳大主任。
“其实仔细想想,汤俊明比他爹还可怕吧?”
一旁的林郁清像觉得很冷一样嘶了一声,搓了搓胳膊,“我在想啊,他一直在医院里盯着,是不是生怕他老婆醒过来啊?”
自从汤俊明“痴情好男人”的伪装在他们这儿掉了皮以后,小林警官就不啻以最坏的角度揣测对方的想法,“都把事情闹那么大了,结果钟允儿只是重伤而已,到现在都还没死,他大概很失望吧?”
“……”
柳弈转头看向林郁清,默然半晌,忽然冷飕飕地说道:“如果不止只是失望呢?”
林郁清一愣:“什么意思?”
柳弈幽幽道:“假设……他是在担心……或是害怕呢?”
戚山雨已经明白柳弈想说什么了。
“柳哥,你的意思是,汤俊明在害怕万一钟允儿醒过来,会指认出真凶?”
柳弈很肯定地一颔首,“我想他最担心的,一定是钟允儿会告诉警察,她认得凶手的样子。”

小会开完,林郁清觉得自己就该自觉闪人,把空间留给柳弈和戚山雨了。
出门前,小林警官还忍不住提了一句:
“柳哥,小戚,你俩……嗯……”
他琢磨了一下用词,尽量表达得委婉一点,“我就是想说,明天得早出门,你俩也别太晚休息了。”
说完也不管二人是何反应,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溜烟儿闪没影了,还不忘给他们带好房门。
柳弈和戚山雨互看一眼,都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真是,小林子……这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呢!”
招待所常年没什么客人,空房间多,于是仡所长直接给柳弈安排了一个新的单间。
不过现在除了一个睡门卫室的守门大爷,整栋楼就他们三个人在住,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没人在乎柳弈晚上其实到底睡在哪个房里。
不过戚山雨是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认真性格,柳弈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在出外差的时候当然不可能还躺在一个被窝里。
虽然不会有太过亲密的行为,但最爱且最信任的人在身边,彼此通力合作,为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感觉实在很美好,两人什么都不用说,只看对方的眼神就已然有了默契。
“谢谢。”
戚山雨看着柳弈的眼睛,忽然没来由地道了声谢。
柳弈却立刻就听懂了。
他双眼含笑,弯成月牙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戚山雨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双臂,将柳弈抱进怀里。
两人默默地拥抱了一会儿,戚山雨松开柳弈,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早点休息,明天见。”
为了应付第二天的尸检,柳弈回房后又用手提电脑连手机流量查了一会儿资料,一直看到十二点才决定睡觉。
因为房间没有独立的卫浴,柳弈得到走廊另一端的公共盥洗室才能洗漱。
等他拿着毛巾和口杯回房,经过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房间时,特地留意了一下——两个房间的门缝皆没透光,显然都熄灯了。
根据行程,戚山雨和林郁清大早就要开车送柳弈去兰城卫专,将他放下以后,就会开始在附近四处走访,找当年的一些证人了解情况。
三人都会很忙。
柳弈不敢再磨蹭,收拾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关掉床头灯,他躺在黑暗里,闭眼准备入睡。
与大都市截然相反,小村的深夜四野俱寂,落针可闻。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沿上,如一道长长的银练。
黑暗中,柳弈听到床头的墙壁传来两声轻而短促的叩击声。
这种老旧招待所的墙壁实在很薄,也几乎不隔音。
柳弈隔壁就是戚山雨,两人的房间基本上就是个镜像,床头与床头相对,中间只隔了一堵薄墙。
戚山雨一定是听到了他出门洗漱又回房开门关门的动静,知道他还没睡。
柳弈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抬手屈指,也在墙上敲了两下。
相似的力道,同样的频率。
——晚安。
5月15日,星期天。
早上九点二十分,兰城中医药卫生专科学校的人体解剖学实验楼内。
柳弈终于见到了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的那具泥炭鞣尸。
尸体从发现至今已过去了四年,因其十分罕见被认为颇具研究价值,保存得十分完好,除了没穿衣服,就跟刚被送到这里时没有啥区别。
与网页上的照片相比,实物的颜色要浅一些,更接近于深棕色,可能是冷冻脱水的关系,表面也没有那么光泽,看起来微微有些发干发灰。
与柳弈一起进行尸检的是本地的法医团队,还有卫专的两名人解教研室的老师。
不过柳弈并没有上来就直接动刀子,而是请卫专的老师给他找来了一台彩超机。
事实上,现在在尸检前先给遗体进行无创的影像学检查已是再普通和常见不过的操作了。
解剖前的影像学检查能帮助法医们提前了解遗体的大致情况,比如哪里有骨折、哪里有异物、镶了几只假牙、缺了什么“零件”等等。
而颌面部的X光片更是明确死者身份的极其重要的参考资料。
只不过一般尸解前的影像学检查多半是用X光的,特有钱的机构或是特重要的研究也有用CT的,像柳弈这样借彩超机的倒是当真少见。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柳弈将尸体摆放成了背朝上的俯卧姿势,然后开启彩超机,没要别人指导,在全英文的操作界面里稍稍摸索了一下就选好了自己需要的模式,然后拿起腹部探头,在上面挤了一层厚厚的耦合剂。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柳法医,你想看什么呢?”
“我想检查一下这条疤痕附近的组织。”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给涂了耦合剂的探头套上一个透明的薄膜手套。
毕竟这不是专门用来尸检的机器,虽然使用后还会再消毒,但柳弈一向考虑周全,还是多给探头套了这么一层保护,以免给别人添堵。
果然,把机器推过来的卫专老师脸色顿时放松了不少。
柳弈将探头贴在遗体背部左侧的疤痕上。
这具尸体在酸性淤泥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皮肤像腌过了头的腊肉一样,布满不自然的褶皱,探头压下去的手感很奇怪,韧、硬,凹凸不平,偏又带着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弹性。柳弈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块刚刚从酸水池子里捞出来的轮胎做检查。
背部脊柱左侧的这条纵向疤痕是整具遗体最明显的外伤痕迹。
但再没经验的法医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条已经愈合的疤痕,并不是他死时受的伤。
“左肾缺如。”
柳弈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伤口应该就是左肾摘除术的术口了。”
他将探头移到脊柱对侧,“右肾是好的。”
围观的一位滇越市的本地法医好奇地盯着柳弈的动作。
他一边心想这位名头一大串的主任倒是超声做得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干影像的,一边忍不住问道:“可怎么判断‘他’这手术做了多长时间了?”
毕竟连人死了多久都不好判断,一道嵌在皱缩皮肤上的疤痕是新是旧,他自问实在不知该如何判断。
“唔……”
柳弈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探头移回到尸体伤口附近,右手手腕仔细而缓慢地移动着,左手时不时扭一下仪器上的“Depth”旋钮,调整显示的深度。
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他换了个浅表探头,又在同一个区域重新扫了一遍。
说实话,包括帮他借机器的人解老师,由于专业实在不对口的缘故,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会看超声图像,在屏幕里连哪一块是什么组织都搞不大明白,尽管一直在旁观,但根本不知道柳弈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只是每个人都不太想承认自己没看懂,又猜不到柳弈的想法,于是很默契地站在旁边,不催也不问,假装自己也在参与。
终于,片刻后,柳弈开口了。
“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手指轻轻点击屏幕,“这一串排下去好几颗,像串珠一样,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N脸茫然。
他们不太清楚柳弈指尖点出的那一个个细小的白色亮点到底意味着什么,“串珠”又是什么东西。
“是缝合线的线结。”
柳弈说出了答案。
“深部的声波衰减得太厉害了有点看不太清,但浅表的这些,明显呈串珠状排列,很规律也很整齐,是缝线的线结。”
柳弈抬头,看向众人,“我猜,沿伤口切开,应该能在组织深部找到更多的缝合线残留。”
“哎呦!”
这时,有一个法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低呼后脱口而出:“线头还没吸收,那就能推测出死者是死前多久做的手术!”
他顿了顿,音调因兴奋而无意识地提高了一整个八度,“或许还能知道大概是什么年代的手术呢!”
“没错。”
柳弈微笑点头,“就是这样。”
缝合线按照材质不同,在人体内有一定的吸收时间。
除了体质特殊的少部分人之外,它们进入人体后就会缓慢自溶,最后完全被身体吸收,不留痕迹。
柳弈能在遗体的身体里找到缝合线,证明死者在缝线的吸收期内就死亡了。
如此一来,只要把缝线取出来,按照它的材质和吸收程度,就能逆推出手术大概是在死者生前多久做的。
再者,手术中使用的各种材料,比如缝线、填充物、植入物等等,也是在不断地更新换代的。
六十、七十年代流行的材料,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若是死者体内的缝合线还在,只要分析它们的材质,或许就能推测出大约是什么年代做的手术了。
——艹,这个主任还真挺牛的啊!
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这还没动刀子呢,就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了。
“另外……”
柳弈放下探头,“鉴于缝线还没吸收,我在想……这手术,会不会跟死者的死亡有关?”

5月16日,星期一,早上九点整。
今日的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只不过这次柳弈坐在戚山雨和林郁清旁边,同鑫海市的专案组进行对话。
“所以那具尸体果真是赵远航?”
屏幕那边是沈遵沈大队长严肃的脸。
他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是。”
柳弈答得笃定:“小戚他们找到了赵远航的哥哥,我们已经做了亲缘关系鉴定,应该没有错了。”
在确认那具泥炭鞣尸的身份前,谁也没料到,那个仅存在于瞿从光的妹妹瞿思嘉证词里的“哥哥的朋友”,竟然会成为将二十五年前的旧案同钟允儿遇刺案联系起来的关键纽带。
赵远航是瞿从光的老乡兼发小。
他与瞿从光同病相怜,父母在他还是孩子时就一个失联一个去世,相当于事实孤儿被亲戚拉扯长大,唯一比他年长八九岁的哥哥也早早外出务工,除了偶尔寄钱回家,也像忘了他这么个拖油瓶弟弟一样,没再回过乡。
于是赵远航在听说瞿从光要带着妹妹到鑫海市上学之后,无牵无挂的他毅然决定一同进城,照顾兄妹之余,也想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可就是这“第一桶金”,要了他的命。
“赵远航死于肺动脉栓塞引起的肺下叶梗死。”
柳弈说出了自己昨日的尸检结果。
长期久卧或者术后卧床者的深静脉很容易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出现血栓,当患者改变体位时,栓子有可能会脱落,并随着循环沿血管到处跑,在哪里忽然过不去了,就有可能造成栓塞。
因为肺部有肺动脉和支气管动脉双重供血,一般来说小的动脉栓塞不会引起肺梗死。但当栓子足够大时,就可能引发致命的肺部出血性梗死。
——这就是赵远航的死亡原因。
他的尸体在酸性沼泽里埋了二十多年,变成了一具泥炭鞣尸,血管里的血液早已凝固成了条索状。
法医们要像检查新鲜的遗体那样找到停留在肺动脉里的栓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赵远航的肺部还是留下了有关他死因的证据。
柳弈在他的肺下叶肋膈缘处找到了三个楔形的梗死灶,最大的一处有十一厘米,最小的四厘米。
切下病灶进行镜检,弥散性出血、纤维素样渗出和免疫细胞浸润表明,赵远航在出现肺梗死后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了一段时间才不治身亡。
柳弈他们取出了赵远航手术部分的缝线,清洗后展开,发现线结很完整,几乎还没开始吸收——这意味着赵远航在接受了左肾摘除术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死的时候缝线都还没怎么开始被免疫细胞分解。
如此一来,线索就差不多都连上了。
柳弈几乎可以肯定,赵远航在接受了左肾摘除术后卧床休养,却出现了深静脉血栓,栓子脱落后造成肺动脉栓塞,引起肺出血性梗死,最终因此而丧命。
“虽然这里条件有限,还没来得及确定缝线的材质,得送回我们这边才能检查。”
柳弈对屏幕彼端的沈遵说道:
“不过我猜……怕是在他失踪时人就没了。”
柳弈的猜测甚是合理,不仅沈遵沈大队长,与会的其他警官们也没有异议。
“头儿,我有个推测……”
一个看起来稍有些年纪的警官举起了手。
沈遵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说说看。
于是警官一边翻着自己的笔记,一边说道:“如果把赵远航的案子作为一连串案件的导火索,那么事情是不是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好友的妹妹得了白血病,赵远航着急想要给瞿从光筹钱,于是不知从什么渠道联系到器官贩子,十万块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脏。
赵远航在Y省某地做了左肾摘除手术。
没想到取肾后不久,赵远航就死于术后并发症,而器官贩子生怕赵远航的死亡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于是将尸体抛入孖海村的沼泽湖里,造成了他“失踪”的假象。
“赵远航失踪后,瞿从光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
说到这里,警官放缓语速,显出了一丝犹豫。
“我不太确定……”
因为缺乏证据,所以警官没有轻下断言,而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了一遍:
“瞿从光当年或者是当真色迷心窍,对李琴做了禽兽行为;又或者是他查到了什么,有人想让他像赵远航一样消失……”
他顿了顿,“总之,既然赵远航因器官贩卖而死,汤文耀的‘儿子’汤俊明的生父莫平又很可能是个器官贩子,而且莫平活跃的地点也和赵远航的抛尸地很近……汤文耀绝对跟这件事有牵扯!”
众人纷纷点头。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把赵远航的尸体扔进沼泽湖里的就是莫平,但当所有的线索都彼此收束,互相嵌合的时候,“巧合”就不能只以“巧合”来解释了。
“很好,现在调整调查方向!”
沈遵沈大队长用力敲了敲桌子,大声说道:
“着重排查汤文耀和汤俊明的人际关系,寻找任何可疑分子……”
他一字一顿,语气铿锵:
“我怀疑,那个失踪已久的器官贩子莫平,很可能就隐藏在他们身边!”
视频会议在九点二十五分结束。
收拾好电脑后,戚山雨转回来,看柳弈还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眉心轻颦,神情专注。
“柳哥。”
戚山雨回到柳弈身边,“怎么了?”
尸检完成后,柳弈本来就该回鑫海市了,而戚山雨和林郁清那边也查得差不多了,三人本打算坐明天早上的飞机一块儿回鑫海市的。
可戚山雨看柳弈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柳弈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唔,确实有个问题……”
他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疑问,只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一张折椅的靠背,示意戚山雨坐下。
戚山雨坐到了柳弈旁边。
“我在想,为什么是这个湖……”
柳弈省略了主语,让一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很难理解。
但戚山雨却听懂了,替他补完了整句话:“你是说,为什么赵远航的遗体会在孖海村的沼泽湖里,对吗?”
柳弈再度点头。
他的食指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摩挲了一下。
戚山雨知道柳弈是会抽烟的,但他没什么瘾,只在累狠了或是烦极了的时候才会偶尔抽一根。
自从和戚山雨交往之后,柳弈抽烟的机会就愈来愈少了,算起来也差不多有半年没抽了。
看柳弈用手指碰嘴唇,戚山雨一开始以为他想抽烟。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家柳哥平常工作时有咖啡浓茶续命的习惯,可来这边出差之后因条件受限,已经两天没沾过咖啡因或是茶多酚了,怕是在思考时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杯子,没摸到才改摸嘴唇的。
于是戚山雨说了句“稍等”就站起身,出门去了。
十分钟后,戚山雨和林郁清一起回来,两个人端着三个茶杯,柳弈远远就闻到了茶香味。
“楼下小卖部里只有这个,凑合喝吧。”
戚山雨坐回原位,将一只杯子推到柳弈面前。
杯子里放了个绿茶茶包,看标签是立顿的。
柳弈感激地接过杯子——虽然还没喝,但光闻着茶香就感觉自己状态回来了。
“对了柳哥,小戚说你在琢磨赵远航尸体位置的事。”
林郁清从窗边拖来一张马扎,坐到柳弈对面,一副准备好了加入谈话的样子。
柳弈浅浅地啜了一口茶汤,“嗯,确实是这样。”
他放下杯子,想了想,对两人说道:
“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赵远航是不是死前一直就在这附近……”
林郁清:“什么意思?”
柳弈话锋一转,问戚山雨和林郁清:“你们记得我提过,赵远航不是一出现肺梗死就死亡的吗?”
两人一起点头。
虽然赵远航的遗体在酸性沼泽里埋了二十多年,但只要软组织尚且留存,法医就能从中知道很多的信息。
柳弈在研究他的肺梗死病灶时发现,梗死灶里除了红细胞浸润之外,还有大量的成纤维细胞和中性粒细胞。
这就意味着他从出现肺梗死到死亡的时间长到足够机体做出反应,试图用纤维素样渗出去修复病灶。
从纤维条索的形成状况来看,柳弈凭经验感觉,这个时间至少也得有个一天一夜了。
“肺梗塞可是很疼的,患者通常都会反应自己疼到受不了了。”
柳弈说道:“我琢磨着……既然那些器官贩子都按照约定给了他十万块了,应该初衷也只是想谋财,不至于害命吧?”
林郁清一时间没理解柳弈为什么要强调肺梗塞很疼,但对后半句倒是很赞同的:
“确实,如果是那种穷凶极恶到罔顾人命的器官贩子,直接把人绑了摘肾就行,根本不用给他那十万块钱!”
“……”
戚山雨没有急着说话,而在凝眉沉思。
他感觉自己有些明白柳弈到底在琢磨的是什么了。
“我记得瞿从光的妹妹瞿思嘉回忆说,当时赵远航给她哥打过一个电话……”
戚山雨慢慢地回忆着那些宛如碎片的残破线索,试图像玩拼图一样将它们拼到有意义的位置上去。
“……他说自己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附近还有温泉什么的……”

第023章 1.face off-22
虽然风景优美又有温泉的地方华国着实不少,但考虑到赵远航术后定然不方便长途转移,所以很可能是在这附近做完手术,然后找了这么一处偏僻又安静的小地方疗养,准备等养得差不多了再离开。
戚山雨一边想着,一边问柳弈:“柳哥,你说过赵远航的背伤已经愈合了,对吧?”
柳弈点了点头。
在职业性质的加持下,戚山雨对外伤也算多少有些了解了,“一般这样的手术伤口,起码得七八天才能算愈合吧?”
柳弈回答:“如果是拆线的话,需要七到十天。”
当年的可吸收材料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缝皮的缝合线基本上都是不可吸收的,等伤口长起来了以后就要拆掉。
“嗯,这就对上了。”
戚山雨想了想:“赵远航手术后在这附近住了一段时间,期间和瞿从光联系过一次,确认自己卖肾的十万块已经汇到对方手上了。”
受限于泥炭鞣尸的特殊保存情况,即便是进行了尸检,柳弈也无法精确判断赵远航到底在术后存活了多久,只知道足以长到让手术伤口愈合,体内的缝线却还没怎么开始吸收。
“那之后,赵远航突发肺梗塞……”
戚山雨继续说道:“挣扎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死了……”
“嗯,这推断我同意。”
林郁清还没听出柳、戚两人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追问:“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戚山雨抬头,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
“姑且先不管赵远航是在哪里做的手术,毕竟这里紧邻蒲甘,也不是没有非法跨境的可能……”
戚山雨终于说到了重点:
“可是,他在休养期突发肺梗塞,而且还是疼到了极点的那种……他真的能忍到死都不要求找医生吗?那些本也没想要他命的器官贩子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哀叫哭喊吗?”
“!!”
林郁清猛地瞪大眼睛:
“你是说,器官贩子可能会给他找医生!?”
柳弈和戚山雨一起点了点头,又为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
林郁清完全明白了。
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器官贩子会跑,但医生跑不了。
尤其是这么个只有几百户人的小地方,医生的数量屈指可数,找他们绝对比找一个失踪的人口贩子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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