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荷就是昨晚接到老板的电话,通知她今天要回律所帮忙做一份急用的Excel表格,对方甚至连问都没问她方不方便,直接就让她“务必准时”了。
“烦死了,汤扒皮!”
仗着这会儿整个律所就她一个,贺雁荷大声地抱怨道。
她站起身,本想收拾手袋准备走人,谁知刚一转头,就看到门口那辆手推车了。
“我艹!!”
贺雁荷简直要疯了。
她忙着整理表格,差点都忘了汤俊明交代过她,等会儿走人之前一定要记得把垃圾扔了!
本来他们这些实习生的工作不应该包括搞卫生丢垃圾的,平日写字楼也有保洁阿姨,他们只需要将垃圾送到每层楼的垃圾间里,自会有人定时定点清理干净。
然而保洁星期六日不上班,垃圾间也是锁了门的。
所以周末加班的时候,如果弄出什么垃圾,比如吃剩的餐盒或是喝完的饮料什么的,就需要他们本人带下楼去,丢到大楼后面的垃圾站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多到要用小车推下去的垃圾,全都不是她的!
今早贺雁荷回来加班的时候,老板的宝贝儿子不知道怎么的也回律所了,把自己关到他爸的小办公室里,一直忙活到中午才出来。
和对汤文耀的坏印象不同,贺雁荷对汤俊明没意见,还因为钟允儿遇袭重伤的事对他有几分同情。
但同情归同情,谁也不愿意在假期里回来加班不说,还得替别人丢垃圾的!
事实上,汤俊明不知从哪儿整理出几袋子垃圾,全堆到小推车上,然后吩咐贺雁荷今天务必要拿到楼下垃圾站丢掉的时候,姑娘是很懵逼的。
汤俊明的态度极好,说自己急着赶去医院,已经要来不及了,所以想麻烦贺小姐帮个忙。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虽然客气,却由头到尾都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那一刻,贺雁荷打心底里觉得小汤律师真不愧是汤扒皮的亲儿子,支使人干活的派头简直就是复制黏贴的。
贺雁荷不情不愿地挪到小推车前,打量着车上的三大袋子垃圾。
垃圾都是用黑色的厚塑料袋包起来的,每一袋的份量都很可观。
贺雁荷拎起一袋试了试,立刻就被那沉重的手感吓了一跳。
“里面是塞了板砖吗!”
贺雁荷一边吐槽一边扒拉着袋边往提手的缝隙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块长满黑斑的香蕉皮和半干不湿的茶叶梗,看上去恶心极了。
“呕……!”
姑娘一阵反胃,将袋子丢回到手推车上。
原本她想干脆拎着三个袋子下楼直接扔了,这样她就不用再折返一趟,把小车拿上来。
可惜现在看来,这些垃圾干湿混杂,相当有重量,要是不用推车,她要拿着如此重的三个袋子走那么远的路实在有点遭罪。
思来想去,贺雁荷只得又给男朋友回了条“还要帮忙倒垃圾,晚十分钟才过去”的微信,然后不情不愿地推着小车,轱辘轱辘下楼去了……
5月20日,星期六。
下午四点零五分。
在用望远镜看到贺雁荷推着小车下楼时,戚山雨就意识到他们苦苦守候的“转机”终于要来了,立刻拽着林郁清下楼,远远地缀在姑娘身后,紧盯她的行动。
他们看到贺雁荷满脸写着不高兴,噘着嘴将小车一路推到写字楼后面的垃圾站,也不管分类不分类的,将三袋垃圾全塞进“其他垃圾”的入口之后,转身又推着空车回去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没有急着过去检查那几袋子垃圾的内容,而是躲在隐秘处,耐心地等着。
果然,十分钟后,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从拐角处探出身来,警惕地左右四顾,确认周遭无人之后,才疾步走到垃圾站前,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铁皮小门,钻了进去。
林郁清有点等不住了,起身就想追过去,被戚山雨一把抓住胳膊,“等等!”
“可是——”
小林警官都急得要跳脚了,“那个人,他——!”
“你在路口守着,我从后面绕过去!”
戚山雨语速快而清晰:“记住,等他拿了东西出来再抓人!”
林郁清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差点儿又冲动了,连忙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知道了。
戚山雨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随即转身,身影迅速绕过建筑物,消失在了林郁清的视线范围内。
小林警官守在能看到垃圾站的路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时候他就只恨自己还不够成熟,面对这般即将抓捕嫌犯的关键时刻,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紧张得指尖都微微有些发麻。
就在这时,那身穿制服的男人从垃圾站里出来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帆布袋,体积看着就很有分量,明显塞了不少东西。
——机会!
林郁清咬住牙关,从藏身处跳了出来,挡在了男人面前。
“警察!”
他大声喊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听林郁清的话,男人顷刻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然而戚山雨早就挡在了他逃跑的必经之路上。
那男人顿时就慌了,慌乱间,他忽然大喝一声,转身朝看起来要弱鸡许多的林郁清扑了过去。
戚山雨当然不会给他冲撞林郁清的机会。
他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从身后踹在了男人的后膝窝处。
男人惨叫一声,大字型扑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马趴——饶是如此,他还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帆布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松开。
在男人试图翻身爬起来之前,戚山雨挟住他一条胳膊,利落地一翻一扭,别到后腰处。
“莫平,你被捕了!”
下一秒,手铐一开一合,咔嚓一下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潜逃二十四年的莫平,终于归案了。
接下来的几天,市局专案组忙得人仰马翻,所有人连轴转,连带着法研所的法医们也不得清闲。
法研所加班加点复核了多份DNA样本数据,得出了几个非常重要的证据。
其一,被戚山雨和林郁清当场逮捕的男人就是多年前跑路的莫平。
其二,汤俊明的生父并非汤文耀,而是这个本应叫莫平的男人。
其三,汤俊明与李琴并无血缘关系,他的亲妈是远在滇越的吴小雨。
如此一来,莫平与汤家父子的关系就无从抵赖,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5月23日,星期一,下午两点半。
柳弈来到市局,准时参加会议。
与上次的远程视频会议相比,柳弈觉得沈遵沈大队长这次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莫平已经承认是他刺伤钟允儿的了。”
二十四年前,莫平发现被自己圈养起来的“器官供体”跑了一个,深知大事不妙,立刻连夜跑路,为防他那非法买卖被揭发,甚至不敢重新用回自己的真名实姓,只能求助他在“做生意”时认识的朋友,换了个新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当年的户籍制度有许多空子可钻,且生物识别也不完善,再加上边境小地方管理混乱,莫平只花了一点儿“小钱”就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莫平换了新身份之后,还惦记着自己的儿子汤俊明,一直在汤家父子的周围活动,多年来,三人其实仍保持着尚算紧密的联系,而汤俊明也清楚地知道,莫平才是他的亲爹。
连莫平现在这份写字楼保安队长的工作,也是汤文耀托人帮他做担保才得到的。
“莫平他炒币亏了很大一笔钱,背了几百万的网贷和高利贷。”
沈遵说道:
“汤俊明取的二十万,就是给他付利息的。”
根据莫平的自白,汤俊明心疼他爹被追债的逼得走投无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决定先给他二十万,好让他先把利息对付过去。
明明有快捷方便的转账不用,汤俊明非要提了现金,把钱混进垃圾里,再支使事务所的实习生丢掉,最后才让莫平去翻垃圾箱把钱捡回来,当然是因为他担心转账记录会曝光二人的关系。
反正莫平是汤家父子上班的律所的大楼保安,出入大楼理所当然,而且肯定知道哪里是监控死角,哪里的摄像头不好使了,即便当真不幸被拍,也能自个儿把录像给删了。
他想找汤家父子说话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既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留下通讯痕迹,对警方来说简直就是灯下黑——抓到莫平后,连沈遵都忍不住感叹,汤文耀真忒么是只老狐狸,这一招棋实在是有够狡猾的!
第025章 1.face off-24
说到这里,沈遵大笑两声,胳膊一伸,硬是在跟他隔了一个位的戚山雨肩膀上用力拍了一记,“还是我们小戚细心,哈哈哈哈!”
戚山雨被头儿这充满激赏的一掌拍得整个人往前一倒,差点趴桌上。
柳弈坐在他家小戚警官斜对面,看得好笑,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时,正好迎上戚山雨看过来的目光,便朝他弯了弯眼睛。
戚山雨垂下视线,小幅度地别过头,不与柳弈目光相触。
然而柳弈注意到,他家小戚警官的耳垂发红——这是在不好意思了。
——真可爱。
柳弈心想。
明明工作时表现得那么优秀,偏偏怎么都没法习惯坦然地接受夸奖,害羞了还要绷着一股镇定劲儿,真是好玩得紧。
不过就算不戴“我恋人真可爱”的滤镜公平地讲,柳弈觉得沈遵的夸奖一点儿都没有错。
汤俊明上班背了个双肩包,再结合前一天他刚刚提走的二十万,会怀疑他把钱带回律所一点都不奇怪,盯梢的警官也是因此感到可疑,才把戚山雨和林郁清叫过去的。
不过大部分人都想不到,汤俊明看着人模狗样一本正经的,实际上却是个狠人。
他竟然敢将五斤重的现金分成三包,混在一堆脏兮兮臭烘烘的干湿垃圾里,直接留在律所就走了,只拜托一个根本与案件没有任何干系的无辜实习生帮他丢垃圾。
要知道,这可是很冒险的。
万一实习生打开了垃圾袋发现了里面的现金;万一实习生根本不鸟他的吩咐,把垃圾留在事务所里直到周一保洁阿姨回来上班;万一实习生犯懒,把垃圾袋丢在没开门的垃圾间门口;万一有拾荒者先一步翻了那些垃圾……
总之,专案组事后复盘,都忍不住感叹汤俊明此人年纪轻轻魄力不小,要是这次让他逃过制裁,以后指不定能成多大的祸害。
好在戚山雨观察得仔细。
柳弈前两日就问过他是怎么发现汤俊明把钱留在律所了的,戚山雨回答说是两次拿包的姿势不一样。
汤俊明进入大楼时把双肩包挂在右肩上,因为现金在包里很有些重量,他不自觉地抬高了右侧的肩膀。
等到他出门时,虽然他往背包里塞了填充物让包看起来仍然是鼓鼓囊囊的,但或许是因为卸了负重,又或许是因为自知包里已没了现金而心中有所松懈,他忘了维持单肩负重的姿势,同样的步态下,他的两边肩膀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正是两次肩膀的角度差异,让戚山雨注意到了关键疑点。
“他肯定把包里的东西留在事务所了。”
戚山雨这么同柳弈分析自己当时的想法:“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会在之后取走他留下的‘东西’,于是决定再等等看”
柳弈笑赞他神机妙算,戚山雨却摇了摇头,“其实我那时候以为会是快递或者同城快送什么的,只想到时候拦住快递员看看收件地址……没想到居然直接抓到最大的那条鱼了。”
不管无心钓鱼大成功的小戚警官事后如何谦虚,总之,莫平是抓到了。
紧接着,专案组在他家一番搜查,在他家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英吉沙小刀,跟先前插在钟允儿胸前的那一把不管是做工还是材质都一模一样,明显是配套的对刀。
再加上知名具姓后再反向求证莫平案发当日的行踪,在多个监控记录里都找到了他5月6日那天到过清泉小筑附近的痕迹,完全就是人赃并获,直接和间接证据都完备了。
可惜,抓到莫平并证明他才是刺伤钟允儿的真凶,却不代表本案就此告破。
“现在的问题是,莫平把所有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咬死了说汤文耀和汤俊明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沈遵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莫平承认了自己刺杀钟允儿是为了让儿子独吞他老婆的几亿遗产,这样他就可以找汤俊明要钱填他那几百万的债务了。
然而他坚称汤文耀和汤俊明对此毫不知情,两人都是无辜的。
至于为什么汤文耀说凶手是瞿从光,莫平则称是对方从前跟他提过这么一号人物曾与他结仇,自己才想到要在手臂上贴一条假疤痕,好栽赃那由始至终压根儿没出现过的瞿从光的。
听沈遵说到这里,柳弈举手提问:“那么汤文耀怎么解释他为什么要收养一个罪犯的儿子呢?”
“呵!”
沈遵冷笑,“咱们汤大律师答得可溜了!”
汤文耀只说自己当年在外出差时‘凑巧’认识了吴小雨,觉得她可怜,又想到自己和老婆生不出小孩,就让吴小雨用她前妻的身份证生娃,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后来莫平来找汤俊明,汤大律师又念在父子天性骨肉情深的份上,让两人相认了,还帮着照顾了莫平的工作,让对方在自己律所所在的写字楼里当了个保安。
想必这套说辞是汤家父子早就和莫平商量好了的:
一旦败露,莫平这个前科犯就要担下所有的责任,而汤文耀和汤俊明就还是清清白白好律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他顿了顿,“至于说莫平当年做过器官贩子,还害死过人这事,汤文耀和汤俊明都说自己不知道,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柳弈:“……”
这就确实有点儿棘手了。
汤家父子和莫平在协商时都是避着监控面谈的,没有留下通讯记录,连汤俊明给莫平的那二十万现金也是他自己的钱。
在莫平坚持要独揽罪状的情况下,想让汤文耀和汤俊明认罪,必须有更明晰的证据链。
“怎么样,柳主任。”
眼见柳弈作低头沉思状,沈遵心生希冀:“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柳弈缓缓地摇了摇头。
沈遵盯着他的动作:“可你的表情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主意……”
柳弈心说我自己也没底儿的事,现在也给不了你什么保证啊!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坐在戚山雨旁边的林郁清,笑了笑,“不过,沈大队长,能把林警官暂时借我用用吗?”
林郁清被柳弈“借”回了法研所之后,戚山雨没忍住好奇,到底寻摸了个理由,晚些时候跟了过来。
他进来时,柳弈和林郁清两人正并排坐在主任办公室的大书桌前,林郁清面前支了个外接蓝牙键盘的平板,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你们在干嘛呢?”
戚山雨边问边绕到两人身后去看屏幕。
屏幕里是一个登录了的微信号,戚山雨一扫头像就知道那是林郁清的。
“正在尝试说服李琴。”
林郁清连眼睛也没抬,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戚山雨将疑问的眼神投向没摸键盘的柳弈。
“嗯,就是这样。”
柳弈回答:“如果说有谁还能提供给我们新线索的话,我想就只剩李琴了。”
说着柳主任回头朝戚山雨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看。
于是戚山雨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到恋人隔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柳弈将林郁清的手机递给了戚山雨。
林郁清在平板上操作,手机里的微信是登录且可查看的状态。
戚山雨看到除了一直没停过的群组消息,私人对话里,最上面的是林郁清正在联系的李琴,而把小林警官的晴哥踩到第三位的,居然是另一个账号。
柳弈指尖轻触,点开了排在第二位的账号。
戚山雨这才看出,微信那头的是瞿从光的妹妹瞿思嘉。
林郁清给瞿思嘉发了一个链接,是警方刚刚发布的蓝底通告。
通告的大意是警察已经逮捕了刺伤钟允儿的嫌疑犯莫某,案件详情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整篇通告的内容很短,字数很少,但信息量对涉事者家属来说已经足够巨大。
“莫某”二字,证明了犯人并非瞿从光。
不久后,瞿思嘉回了林郁清几条语音。
戚山雨插上耳机,将它们逐一听完。
前两条语音都很长,瞿思嘉先是对警方抓到真凶表示了感谢,然后又单独向戚、林两人道谢,还捎带上柳弈,说谢谢他们愿意相信自己。
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瞿思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她将先前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瞿思嘉说,她哥是个好人,她绝对不相信她哥会对一个女性心怀不轨,更不相信他会去强暴对方。
【当年的事,一定有隐情!】
【求你们了,替我查清真相吧!】
【如果你们找到我哥,请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听完这几条语音,戚山雨心中也不免触动。
他也是当哥哥的人,也有一个和自己有些年龄差的相依为命的宝贝妹妹,设身处地,他同情瞿思嘉,也希望能给她一个结果。
“你们告诉她赵远航到底是怎么死的了吗?”
戚山雨暂时停下翻看微信的动作,转而问柳弈。
“没有说得很直白。”
柳弈回答:“不过她迟早会知道的。”
第026章 1.face off-25
莫平的旧案相当复杂,要查起来简直千头万绪,就算有莫平本人的口供,要找到当年的涉案人员逐一核查,也得花上大量的时间。
不过目前调查进展顺利,专案组已找到了几个到现在还存活的器官供体和受体,再加上还有徐医生的证词,以及从前租房子给他的屋主的指认,要将莫平入罪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瞿思嘉早晚会知道赵远航已死的消息,也早晚会知道救了她一命的十万块钱,是用另一人的生命换来的。
戚山雨禁不住感到遗憾。
柳弈注意到他微蹙的眉心,伸手在戚山雨的手腕上捏了捏。
戚山雨明白恋人的安慰之意,收敛心神,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林郁清回复瞿思嘉的微信,感谢她的信任,并保证他们全力会追查,然后向她提了唯一的要求,想要一张她和她哥的合影。
这回瞿思嘉的回复迟了一些,应该是翻旧相册去了。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她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对着老照片翻拍的。
照片看起来很旧了,即便过了塑,也已不可避免地褪色泛黄,图像也像加了一层磨砂滤镜,模模糊糊的不大清楚。
画面中是年轻时的瞿家兄妹。
两人肩并肩站在瞿思嘉当年考上的卫校的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眉梢眼角满满诠释着希冀。
“……真好。”
戚山雨轻声叹息。
若是没有后来的那些事,这对兄妹本来应该有着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你们问瞿思嘉要照片干什么?”
他转向柳弈寻求答案。
“其实也只是试一试而已,说实话,我们没有一点把握。”
柳弈答得颇为无奈:“现在也就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指望李琴良心未泯了。”
戚山雨点开了李琴的微信。
果然看到林郁清码的几条信息。
他先给李琴分享了那条官方通告的链接,然后告诉她,莫姓嫌疑犯当年做过的事,警方已经知道了许多细节,包括他害死赵某某的经过等等。
接着,林郁清又将瞿思嘉发过来的旧合照转发给了李琴。
【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她一直在找她的哥哥,找了二十五年,至今没有放弃。】
最后这条信息是刚发出去的,也不知是枫叶国时差的关系,还是对方没有看手机,李琴至今没有回复,七条微信在屏幕上一路排开,看起来就跟林郁清在自言自语似的,实在很难料想对方会有何反应。
看完以后,戚山雨问柳弈:“你觉得李琴知道多少?”
“说实话,我也只是试试而已。”
柳弈在和戚山雨讨论案情时,难得用这么没把握的语气,“我想,至少瞿从光当年到底干了什么,李琴是肯定知道的。”
戚山雨正色,“你认为,当年瞿从光那案子有猫腻?”
柳弈笑了,“你不也这么认为吗?”
戚山雨点了点头。
柳弈和戚山雨反复翻看过当年的卷宗,不管是报案、取证、侦讯、验伤还是物证采集的相关流程,都是合法合规且说得上证据充分的。
唯一的疑点,就是一“跑”二十五年,至今没有出现过的瞿从光到底人在哪里了。
一开始柳、戚两人还讨论过瞿妹妹有没有可能明知他哥的行踪却故意替他隐瞒的可能,但在与瞿思嘉的接触过程中,两人可以肯定,瞿思嘉不知道他哥在哪里——从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她也一直想找回失踪的亲哥。
那么,瞿从光真的能够因为犯了事儿就狠下心,抛下刚刚做完手术的妹妹,从此不闻不问、远走高飞吗?
如果能,那么只能说瞿从光是个狠人。
但假如他不能,那么当年的事想必另有内情。
在没有能指向汤大律师的罪证前,警察不能摁着汤文耀强行逼供,柳弈思来想去,也只有找当年就在现场的当事人李琴,希望她能提供一些线索了。
“我想李琴现在已经跟汤文耀断了关系,人也在国外了……”
柳弈放轻了声音,“或许,少了顾忌,她会愿意对我们说真话吧?”
戚山雨刚想说些什么,平板电脑前的林郁清却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啊呀!”
柳弈和戚山雨异口同声,“怎么了?”
林郁清扭头,神情沮丧:“李琴她……拉黑我了……”
其实一直以来李琴都很少回复林郁清发给她的微信。
不过既然小林警官加上她好友到现在已经将近半个月了,她还留着小林子的微信,柳弈觉得对方还是关心这个案子的。
只是不知这回是哪条消息惹了李琴的烦心,她一字没回答就直接拉黑了林郁清。
对这个结果,柳弈也颇为无奈,但也没辙,只能就这么算了。
好在即便没了李琴这条线,专案组也可以继续追查莫平当年做下的非法勾当,深挖出汤文耀与莫平的关系。
只不过这些旧案的时间跨度实在有些大了,且莫平的主要活动区域还在Y省边境一带,并非市局的辖区,要和当地警方协同合作,需要花的时间和精力都肯定不会少。
于是戚山雨又开始忙忙碌碌,日日加班的高强度工作。
5月25日,星期三。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今天晚上……不,准确的说是昨天晚上,戚山雨难得在柳弈上床睡觉前到家,旷了大半个月的两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黏在一起就分不开了。
考虑到小戚警官明天还要早起,两人没当真做全套,但腻歪到快十二点才睡下。
结果没睡两小时,戚山雨的手机就铃声大作,硬把他们从梦乡中给拖了出来。
戚山雨眯着眼睛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提示,职业素养让他秒清醒,手指一划,接通了电话。
“头儿。”
电话那边明显是沈遵的大嗓门,不过只凭扬声器的漏音柳弈听不清对方叨叨了些什么,只是听起来很激动,似乎出了大事。
柳弈足足等了有一分钟,才听到戚山雨应了声“好”,然后挂断了电话,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打开衣柜就要拿外出的制服。
“怎么了?”
柳弈从被窝里钻出来,声音哑哑的,带着一点刚醒的慵懒,但眼神却清明得很。
“我们之前征集线索的时候,在通告里留了专案组的值班手机号码。”
戚山雨迅速套好打底的背心,回答:
“就在刚才,这个号码接到一封用邮箱发来的彩信,里面有一张模糊的旧照片,是……瞿从光的尸体。”
柳弈:“!!!”
这答案可就实在太刺激了,他仅剩的那一丝丝睡意彻底抖搂了个精光,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然后呢!?”
他追问:“你们找到彩信的发送人了?”
“还没有。”
戚山雨回答:“技术组那边正在追查彩信的邮箱IP,不过目前看来是国外的IP地址,可能需要花点时间才有结果。”
柳弈等着他的下文。
毕竟他家小戚警官不是研究刑事影像技术的也不是搞网络追踪的,沈遵大半夜地把他喊回去,一定有要他去干的要事。
果然,戚山雨继续说到:“除了照片之外,那封彩信下面还有一个银行私人保险柜的地址……”
他顿了顿:“……附带开箱密码。”
柳弈这回真是大吃一惊了:“你们知道保险柜里是什么东西了吗!?”
“不知道。”
戚山雨简短道:“头儿他们那边正在联系银行负责人,让我现在就过去。”
听到这里,柳弈也待不住了,“我跟你一块儿去!”
深夜的交通状况比白天不知强到哪里去。
柳弈和戚山雨按照导航一路畅行,平常要磨蹭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四十分钟就到了。
这会儿支行门口已经停了七八辆车,戚山雨多半都认识,有局里的车子,还有像他这样半夜从家里赶来的私家车。
沈遵正站在加厚的特制铁闸门前,等着刚被喊回来的银行经理掏钥匙开门。
银行经理和几个工作人员是做梦也没想到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一个算一个,额头都冒了汗,连平日里做惯了的开门动作都不由自主变僵硬了,半天打不开那扇厚重的铁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