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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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疑点都可以留待之后慢慢调查,没必要在这里讨论。
于是戚山雨指了指屏幕,问保安小哥:“拍到这段录像的摄像头在哪里?”
“就在后门边上!”
保安小哥迅速起身,“我带你们去吧!”
说罢就要带着众人离开保安亭。
“稍等。”
柳弈却开口叫住了他。
“你这手套是跟制服配套的对吧?”
他笑着指了指保安小哥的双手,“上次你帮我看车子时好像也有戴吧?平常上班时就戴着?”
“对啊。”
保安小哥挠了挠头,一脸不明所以,“我们领导在这些地方管得挺严的,着装不规范被他抓到了可是要罚的!一次扣一百呢!”
柳弈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你这手套可以借我研究一下吗?”
保安小哥的眼神愈发迷茫了。
“可以是可以……”
他一边脱手套一边碎碎念:“不过我这套衣服就配了这么一双手套……柳老师,你得替我跟领导报备一下啊,不是我着装不合规,是真的没备用的……”
态度瞧着虽有些不大情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把手套摘下来交给了柳弈。
11月27日,星期天,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现场勘察结束后,柳弈、老彭和沈青竹三个法医先回法研所,而戚山雨等各位警官则还有很多人要逐一问话,不知还要在学校留到几点。
鑫海大学龙湖校区距离市中心实在太远了,柳弈还在车上时就接到了他们所长的电话。
对方先是问了问案件的概括,然后话锋一转,提醒柳弈这案子其中一名死者是在校大学生,社会影响很大,必须谨慎对待,协助刑警迅速破案,绝对不能在他们法医这儿出岔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辛苦辛苦,今晚通宵也得把尸检给他们做完了!
对于所长这个没有明说的加班要求,柳弈只笑了笑,回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晚上八点,车子抵达法研所。
柳弈几人草草吃了点晚餐就直接换衣服上台,准备进行尸检了。
小江同学今天本和女朋友在外幸福地度周末,被他老板一个电话叫回来帮忙,虽觉十分痛苦,但听说现场在大学里,其中一个还是学生的时候,便凭着二十年网龄的时事敏感度意识到这案子会有多受关注,立刻什么怨言都没有了,麻溜儿打车回了法研所,甚至还记得在楼下给已经忙了半日的前辈们每人带一杯咖啡。
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他们在最大的一间解剖室里进行尸检。
这间解剖室可以同时容纳两张解剖床,柳弈和老彭一人负责一具遗体,沈青竹和江晓原从旁协助。
这样不管哪边发现了问题,都可以及时与另一边的解剖结果互相对照。
柳弈负责解剖那名脸孔被砸得一团稀烂的无名男尸,而纪秀慧则由老彭和沈青竹负责。
在清理和擦拭干净了血迹之后,男死者躺在解剖台上,被重物砸得一塌糊涂的脸就显得愈发狰狞了。
他的颞骨和鼻骨薄弱处粉碎性骨折,颜面中央部分不规则地凹陷了下去,一只眼球破裂,另一只眼球被青紫的淤痕包裹住,估摸着就算用计算机尽量进行图像修复,颜面识别系统怕是也很难分辨出他到底是谁了。
除此之外,男死者的颌骨同样多处骨折,七颗牙齿脱落,柳弈在案发课室的瓷砖上发现了两颗,现在又在死者的口腔和喉咙里找到了剩下的五颗。
“面部多处骨折,出血量却不多,而且牙齿全在口腔和喉咙里,并没有咽下去。”
柳弈将死者断掉的牙齿一颗颗捡出来,排在托盘上,“凶手动手砸他脸的时候,死者肯定已经死了。”
江晓原一边记录牙齿的数量和它们本应所在的位置,一边发表自己的想法:“凶手应该挺高大挺有劲儿的,对吧?”
他看着那张被重物生生砸得陷进去一块的脸,仿佛患肢疼一样龇了龇牙,“把别人的脸砸成这样,还真狠啊!”
守着他们做尸检的警官是市局今年才刚调回来的新人,资历比小林警官还浅,这会儿法医们的工作他插不上手,便试着拎了拎那个灭火筒。
那是一个老式的灭火筒,不知在旧校舍里放了多久,早就生锈报废了。
然而那灭火筒旧归旧,因为是公共区域的消防设备,体积和重量都不小,警官掂量了一下,入手估摸着得有十斤重,要抡着这么一块铁疙瘩,一下一下直到把人的脸砸烂,确实很需要一点儿力气。
“可惜监控里只拍到了这个人。”
柳弈掰开死者变形的下颌,仔细检查他的牙齿。
“多颗龋齿,基本都没有处理过,口腔卫生不怎么样……下颌左侧第三磨牙萌出,右侧第三磨牙因横向阻生半萌出,上颌的两颗第三磨牙刚刚露了个头……”
他说出了自己对于死者年龄的初步推测:
“大概在十八到二十五岁左右吧。”
所谓的第三磨牙,也就是俗称的“智齿”,它们一般在成年后开始萌出,二十五岁左右萌出完毕。从死者的口腔来看,他的四个智齿还有两只仍然在长,说明年纪确实不大,应该在智齿萌出的年龄段内,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这倒是和他身上T恤、裤子和鞋子的款式挺相符的,看着就像是没什么钱的年轻人会选择的便宜货。
少了衣服的阻碍后,男死者身上的伤口就愈发分明了。
从特征性的盲管创口来看,致命的凶器定然是一把刀子,探针探出的最长深度是十二厘米,说明刀刃至少在十二厘米以上。
另外,柳弈和老彭对照了一下两名死者的伤口形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虽然两人都死于刀刺伤,但杀死女生纪秀慧的刀子,和杀死无名男死者的刀子并非同一把。
男死者的创口成两端对称的两头尖中央宽的梭形,说明刀具是两侧开刃的类型,比如军刀或是匕首一类的刀子。
而纪秀慧身上的伤口却呈现典型的锐角三角形,一侧底部平坦,另一侧创口尖锐且平整,证明这应该是刺刀、水果刀一类的单刃穿刺器。
沈青竹正在给伤口拍照,闻言抬起头,“问题是,不管是双刃的还是单刃的凶器,我们在现场都没找到。”
柳弈他们非常仔细地勘察过案发的旧校舍及周边区域,甚至连附近的垃圾桶都没放过。
然而很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找到任何疑似凶器的刀具,或是可能是凶手丢弃的诸如用过的手套、沾血的纸巾之类的可疑物品。
“是啊。”
老彭也叹了一口气:“不止凶器,那小子的外套也丢了,估计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都被凶手给带走了吧!”
在监视器里,柳弈他们分明看到这个穿灰T恤的小子用一件深色的外套包住脑袋遮了脸的,但后来他们哪里都没找着那件外套,问了这几天负责清理公共区域的保洁人员,也纷纷称自己没见过那么一件衣服。
“现在只能看出这男的挺年轻的,手脚看起来像是习惯了干粗活的,早年应该务过农……还有牙蛀了也不去补,没有口腔卫生的概念,经济情况应该不太宽裕……”
毕竟很快就要毕业了,江晓原的目标是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法医,于是处处留心柳弈在工作时的样子,也试着像他老板一样总结归纳,进行受害人或是罪犯的人物侧写。
“……嗯,你们不是说他爬树跳上墙头,把墙上的监控给扒拉走了吗?”
江晓原说道:“这么说他身手应该很灵活咯?还会用玻璃刀割开窗户……听着……感觉像个惯偷啊?”
“可是惯偷一般不敢伤人。”
旁听的警官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他调到警局前做了两年的基层民警,辖区刚好是小偷们最喜欢下手的城中村,对此自觉很有经验。
“再说了,他进学校就算是想偷东西,那也该去宿舍吧?跑进废弃的旧校舍里干嘛啊!”

警官的疑问一提,大家都沉默了。
到学校盗窃财物的偷儿并不罕见,就算偷不到现金,学生们的贵价电子产品也是很方便偷盗和变卖的赃物。
可是,就像警官说的那样,即便真有人要偷东西,那也该到宿舍或是办公楼这种值钱物品多的地方去,跑进废墟似的废弃校舍里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惯偷一般都不会伤人。
毕竟入室行窃的量刑可比持刀伤人乃至杀人轻得多了,除非穷凶极恶之徒,一般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斯田地。
这案子蹊跷之处实在很多,众人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继续进行尸检。
“这两人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
彭法医在现场时已经初步推断过死亡时间,现在两具遗体都上了解剖台,他们就能更细致地检查和对比二者的尸体现象,确定死亡时间判断是否有误了。
女学生纪秀慧和不知名男青年的遗体都已出现了腐败迹象,身体关节尸僵消失,角膜呈现浑浊的不透明状,胰腺自溶明显,腐败血管网开始浮现,腹部也出现了尸绿。
结合这几天的气温推测,柳弈觉得彭法医先前判断的两到三天应该是比较合理的,可惜想要再缩小时间范围,比如精确到小时,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这姑娘手上有好几道抵抗伤。”
彭法医仔细记录着死者身上的伤痕,“右手大鱼际肌上一道,手腕上一道,左手背上也有一道……而且她身上的刺创和砍创也都集中在颈部、前胸和腹部处……看样子,凶手应该是正面袭击的她。”
“这么说,凶手很猖狂嘛!”
旁听的年轻警官摸了摸下巴。
这位兄弟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E人,刚好这又是他参与侦办的第一桩凶杀案,尤其显得紧张和兴奋,“凶手是看着对方是个小姑娘无力抵抗,才敢拔刀冲上去就刺的吧?”
确实,从大量案件的统计中可以得知,凶手正面直接袭击受害人的情况通常有几个特征,他们一般手持致命凶器,对自己的体格和力量比较自信,且受害人一般较为弱小,比起成年男性,更多的是女性、老人或是孩童等。
而柳弈负责尸检的那名不知名男青年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从伤口的生物学反应可以看出,凶手的第一刀是从他背后下手的。
刀尖从右肩上缘斜斜刺入,扎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没能突破骨头的坚固防御,只留下一道3.5厘米深的盲管状刺创。
很显然,男青年被袭后带着这个伤口挣扎逃跑了不短的时间,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T恤,又顺着脊柱流到了他的裤腰里。
然而凶手的下一刀从斜后方刺在了他的脖子右侧,刀尖扎破了他的颈静脉,一击就直接卸了他的反抗之力。
大静脉受伤虽不至于像动脉那样血飚出一个扇形,但出血量也足够汹涌了。
那个男青年当时应该是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右颈。
柳弈在他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圈血液干透后留下的印子,以这圈血痕为分界线,手指、手掌处相对干净,没有沾染多少血污,但腕部以下却有大片干透的血迹,足以看出当时伤口的出血量有多大了。
紧接着,男子大概被凶手追上了,然后他身上接连中了好几下,多半集中在胸部,还有两次扎歪了,戳在了上腹和侧腋上。
在刺到第五或是第六刀的时候,男青年的心脏就已经停止泵血了,然而凶手并没有就此罢手,仿佛为了怕人没死透一样,犯人又再刺了四五刀。
连上先前从后袭击的两下,柳弈和江晓原一共在男死者身上数出了十二刀,这杀人手法实在不可谓不凶残了。
接下来,沈青竹告诉众人,虽然没有采到精液,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女学生纪秀慧在死前确实曾经和“某人”发生过关系。
“不像是强暴……”
沈青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般来说,非自愿的性行为很容易在受害人身上留下一些特征性的伤害,法医们若是看到这些伤痕,就能判断死者生前遭遇过什么。
然而沈青竹却没有在纪秀慧的身上发现这些痕迹,至少在尸检的角度来看,女方不太像是被迫的。
“既然不是被迫的,那女死者应该是和什么人在那间破烂的废弃校舍里约会啰?”
旁听的警察同志也做出了和柳弈相似的推测。
确实,这一点都不难猜。
毕竟一个女学生偷偷溜进废弃的校舍里,身上还有刚刚发生过关系的痕迹,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那地方与情郎密会了。
至于说为什么明明都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入住宾馆了,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跑废屋里折腾,除了“图刺激”这种比较另类的解释之外,更可能的原因有二:一是小情侣囊中羞涩,花不起这钱;二是龙湖校区地处偏僻,想要找个条件凑合的宾馆或许并不容易。
虽然尸检才进行到一半,不过因为这条线索对判断案情很有意义,柳弈还是让旁观的警官给戚山雨打了个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
在得知柳弈他们确定纪秀慧确实在被害前刚刚与人发生过关系之后,戚山雨挂断了电话,回到鑫海大学龙湖校区行政楼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这里是校方专门为调查案件的警官辟出的会议室,方便他们向各个关系人了解情况。
此时坐在戚山雨和林郁清面前的,正好是纪秀慧的几个室友。
纪秀慧住的寝室是四人间,四人专业和班级都相同,既是室友,也是同学。
“……对,就是星期五晚上,我能确定!”
戚山雨折返会议室时,刚好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子如此回答。
说话的女孩是2×级新媒体艺术专业3班的班长,跟纪秀慧睡对床,算是关系相对比较亲密的室友了。
周五晚上,正是这位班长收到的纪秀慧的微信,告诉她自己有个面试要请假几天。
“你那条微信没删吧,能让我看看吗?”
林郁清的态度很温和,语气也十分礼貌。
姑娘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连忙掏出手机一通翻找,找出了那日的聊天记录。
林郁清接过班长的手机,把它放在茶几的桌面上,再打开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纪秀慧的微信在班长的微信里直接备注了名字【秀慧】,她的请假短信是在11月25日,也就是周五晚上的九点二十三分发出的,只有一条:
【老班,我要到T市参加个实习面试,这几天就不回寝室了。请你帮我给导员请个假,谢谢。】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班长回了她两个表情包,第一个是个噘嘴眨眼的小姑娘,边眨眼边说“羡慕”;再就是某知名宫斗剧的贵妃娘娘的高贵冷艳脸,下面一行小字——“知道了,跪安吧”。
未免遗漏内容,林郁清伸手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确定接下来纪秀慧没有再给班长发过信息之后,才转而去看前面的内容。
虽说二人是室友,处得也不错,但从微信对话的频率和内容就可以看出,纪秀慧和班长的关系完全称不上“密友”。
二人先前的对话并不多,且大都很简短,多数是一个人提醒另一个人班上或是寝室的事务,还有一个拜托另一个帮忙捎带东西或是请个假之类的琐事。
可能因为是新媒体专业的学生,纪秀慧和班长两人的表情包存量都非常惊人,是以二人对话基本都以斗图告终,林郁清划拉屏幕一路刷下来,觉得差不多就是图片里夹一两句话的程度了。
看完聊天记录后,林郁清将手机还给了班长,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另外两名女生,“你们这几天有收到过纪秀慧的联系吗?短信、微信或者电话什么的都算。”
另外两名室友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同摇头。
她们俩跟纪秀慧没有矛盾,相处得也算和谐,但论关系,只能算是一个寝室里住着的室友,平常很少一起活动,就更不提有多深厚的私交了。
“……呃,对了……”
这时,一个将头发染成栗子色的女孩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我虽然没收到秀慧的联系吧,不过星期四那天晚上,我跟她说过话。”
“哦?”
林郁清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是这样的……”
栗子色头发的女生被两位警官盯得有点紧张,垂下了视线,“那天晚上我有选修,所以比平常提早了半小时去饭堂,……”
姑娘虽因紧张而音调发紧,不过毕竟有学新媒体的基础在,她的表达条理分明,很快就说明了情况:
“吃完饭出来刚好在饭堂门口碰到秀慧进来吃饭,她拉着我,问我能不能借她一条项链……”
栗发女孩抬手比了个弯月的形状,“那条项链是个月亮形状的链坠,中间缀着颗蓝色的‘钻石’,我们寝室的妹子都见过的,其实不贵,但挺好看挺闪的,大家都说喜欢……对吧?”
得到了班长和另一名室友的肯定后,她接着说道:
“我当时就问她,你借我项链干嘛?秀慧推了我一下,说‘当然是约会’啊……我就答应她了。”
林郁清确认道:
“那是几点的事情?”
“五点半左右吧。”
栗发姑娘回答得很肯定:
“我六点有课,要回寝室拿书,所以就跟秀慧说我会把项链放在桌子上,她自己去拿就行了。”
女孩顿了顿,接着说道:“等我上完选修回去,那项链已经不在我桌子上了,我猜应该是秀慧拿走了吧。”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现场勘察搜证了相当不短的时间,是以十分肯定,不管是在死者身上还是在案发现场,他们都没瞧见有这么一条镶蓝色水钻的月亮形项链。
戚山雨低头给柳弈发了一条微信,将这个情况告知了对方。
柳弈显然正在忙,没有立刻回他信息。
众人的问询继续。
林郁清问纪秀慧的几个室友,“你们知道纪秀慧的男朋友是谁吗?”
几个女孩一同摇头。
“秀慧她很神秘的。”
班长回答道:
“她把男朋友捂得很紧,连照片都不让我们看。”
林郁清追问:“不过你们确定她有男朋友,对吗?”
“嗯。”
三个姑娘一同点头,反应出奇的一致。
“虽然我们都没见过她男朋友,但秀慧跟她男朋友交往了得有快一年了吧?”
这次换了栗色头发的女孩来解释:
“她每周都有一两天会出去约会,夜不归宿的。”
“对对对!”
寝室里的第三个姑娘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她连连点头,“而且我觉得吧,她男朋友应该挺有钱的,搞不好是个富二代什么的!”
“哦?”
林郁清追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三个女孩儿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意思的意味深长的对视。
她们似乎对谈论这个话题有微妙的顾忌,谁也不愿先开口。
“因为她时不时会秀给我们看她收到的礼物。”
默然了几秒后,最后还是那首先挑起了这个话题的短发女孩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光是我见过的就有名牌手袋啦、香水啦、口红啦……都是挺贵的东西。哦对了,她刚开学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新的iPad回来,那配置差不多要一万块呢!”
女孩斟酌了一下,选了个较为委婉的表达方式:“我们都知道秀慧的家庭情况一般般,那么贵的奢侈品肯定不会是她自己买的……所以同学里有些传言,说她……呃,说她有个金主男友。”
虽然姑娘的用词比较内敛,但话里的潜台词已经十分明确,就是大家都觉得纪秀慧可能被有钱人给包养了。
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戚山雨蹙起了眉。
他感觉案情似乎跟他们一开始猜想的不一样。
他们刚才已经从辅导员那儿了解过纪秀慧的家庭情况了。
辅导员告诉警官们,纪秀慧的父亲早年下岗后身体多病,生计全由母亲操持,因为家境拮据,她去年还申请到了助学贷款和奖学金。
知道了被害人家庭经济情况不好之后,警官们理所当然的以为纪秀慧的男友大约和她一样没什么钱,才会选择窝在荒废破落的旧校舍里幽会。
然而现在他们却从纪秀慧的室友那儿得知了一个颠覆了他们先前猜测的关键线索——她的男朋友经常送她贵价礼物,应该相当有钱。
可如果男方当真是个贵公子,又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在旧校舍里幽会呢?
与此同时,柳弈听到戚山雨专属的消息提示音,知道对方必定有要事告知,于是让江晓原摘了手套帮他看手机。
每次上台时,为了不让手机沾上乱七八糟的秽物,法医们通常会用一只透明薄膜手套将自己的手机套住。
不过柳弈不止单纯的套手机,他还会将手套朝向屏幕的那面抻得平平整整,再把五指部分拉到背面打结后固定住,从正面看就像给手机加了个磨砂效果的壳子,甚至背后的绑结部分还能充当防掉指环的功能。
作为他老板的小迷弟,小江同学致力于在方方面面模仿柳弈的工作习惯,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想连包手机的手法也学了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十分有辨识度的包法其实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江晓原看柳弈三十秒就能弄好,以为十分简单,轮到他试着包时,却发现怎么都没法把手机包得那般平整美观。
江晓原拿着柳弈的手机时忍不住翻到背面看了看那结是怎么打出来的,然后举着屏幕在老板面前晃开了锁屏,直接将戚山雨的信息给念了出来:
“‘纪秀慧可能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新月形的,镶嵌有一颗蓝色水钻,请注意寻找’。”
小江同学读完后,疑惑抬头:“我们好像没见过这么一条项链吧?”
众人都摇了摇头。
柳弈暂时停下自己的工作,来到隔壁台前,站到了女死者的头侧,朝彭法医抬了抬下巴,“老彭,我们再检查一下她的脖子。”
彭法医立刻就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柳弈当然不是说他们会看漏女孩挂在脖子上的一根项链,而是要在她的遗体上寻找链子可能存在过的痕迹。
两人合力将纪秀慧翻成了侧躺的姿势,然后仔细地寻找任何先前遗漏掉的细小痕迹。
果然,柳弈注意到了死者脖子左侧后方有一个很细小的V字伤口,长约一厘米,V字的中心部分蹭破了皮,外侧则只是浅浅的擦伤,血迹凝固后像一条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淤痕,因为位置很靠近发根,所以不仔细瞧就很容易会忽略掉它的存在。
“这伤的形状……应该是链子被扯掉时留下的。”
柳弈比了个“拉拽”的姿势。
“没错。”
这方面,显然经常佩戴女士项链的沈青竹更有发言权:“我猜应该是那种很细的链子,扣子估计也很软,一扯就开的那种S或者W字扣。”
她微微歪着头,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柳主任,既然伤在后脑,还是在发根那儿,我猜当时她应该是躺着的……”
沈青竹指了指解剖床上被打开了胸腹腔的女性遗体,“不然如果她当时是站着的,链子应该滑到她脖子根那儿,拽掉时的伤口就会在比较低的位置了。”
“哦!”
旁听的小警官秒懂:“所以说是先杀人后劫财!”
自从鑫海市市中心禁止摩托通行之后,“飞车党”已成了一个过时的旧日名词了。
不过在警官以前呆过的辖区里,城郊的城中村附近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两桩趁夜色抢劫路过行人财物的案件,其中就有犯人开着电瓶车飞驰过女受害人的身边时,一把拽掉人家项链的案子。
当时他看过女受害人被链子勒出的伤口,就跟纪秀慧发根那儿的形状很像,只是位置要低得多而已——造成其中差别的原因,应该就是当时那被抢的姐姐是站着的,而纪秀慧却是躺着的。
“嗯,很有道理。”
柳弈点了点头,“如果死者的链子真是犯人在杀人后拽掉的,那就是劫财了。”
江晓原在旁边听得直咂舌,“得是多贵的项链啊?至于为了一条链子捅人十多刀吗?”
他说着划拉开柳弈的手机,“老板,那我给师……戚警官回消息,说在死者后颈发现伤口,项链可能被凶手带走啦……”
“等等!”
柳弈叫住了江晓原,“先别急,我们再检查一下‘这人’的衣服。”
说着,他朝那具不知名男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小江同学眨了眨眼,在明白了柳弈的意思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说——!”
柳弈摇了摇头,“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而已。”
不少女孩子都曾经有过一种经验——出门在外时耳环、手链或是项链之类的细小饰品掉了,捡起来之后没有立刻重新戴上,揣进包里或是口袋里,明明当时放得好好的,结果回头想拿出来时,却发现小饰品不知怎么的神秘失踪了。
在此等情况下,其实只要再仔细找找,就很可能会在包包或是外套的内衬深处发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洞。体积细小又稍有些重量的金属制品很容易顺着这些破洞溜进夹层里,造成“神秘消失”的假象。
法医们当然在脱掉死者的衣服时初步检查过各个口袋了,但如果丢的是一条项链,柳弈觉得很有必要再仔细找上一找。
不知名男死者的外套不见了,周身的衣物很少,只剩一件灰色T恤、一条裤衩、一条漂过色的深蓝的牛仔裤、一对黑色薄袜和一双看着穿了不短时间的板鞋。
因为男青年是被乱刀刺死的,他的衣物——甚至连被牛仔裤遮挡住的内裤都沾满了血污,血液干透后把布料板结成团,一碰就簌簌掉渣,效果非常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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