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池崖  发于:2024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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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恕笑而不语, 身上蟒袍快被血泡透了。
李熙见状便大约懂了, 咬牙说:“你使计挑起南月与长澹之间的战乱, 却没有真给他们送军饷, 因此你才理直气壮。你对淮王说, 是因为我们想要吞掉你的钱,才会对你有此栽赃, 淮王听后必定不忿,但父皇不会再见他,更不会听他解释——这就是你计划中的最后一环吗?”
李恕毫不避讳地点头,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李恕说:“对……只是寻个由头支他出去罢了。你真是好聪明, 不愧是我起初最想和睦相处的人。”
“顺妃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个开始。我原也没指望能靠她成事, 只在拿她试探一下大皇兄的态度罢了。好在大皇兄确实想要,心里也确实有恨,只是因为平日多顾忌着王妃嫂嫂和我, 方才对你礼让三分。”
“所以我就让阿兰秘密赶去南边,依照约定,就算顺妃的死不能用了,也及时给他们一个能开战的理由。”
八百里加急之下, 刚好可以打下这个时间差。
“但你先前却是在明和宫前吓唬我,想让我以为南月此番必胜无疑。如此一来, 你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看到我的让步,南月也能得到你许诺给他们的城池。”
李熙舔了舔唇,皱眉说:“谁知道我那天不仅没信,还想搏一搏,居然把明和宫大火的危机化解了。”
李恕连笑声也虚弱,嘴唇几乎和脸一个颜色了。
“化解了又怎样?就让长澹和南月互相残杀去吧,因为在我死后,只有大皇兄才能拿到我的钱,到时无论他想去南月,还是留在长澹,都能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战起仓促,料想南月若是信了李恕的话,也不会在粮草上多准备,那么李恕手里的这笔钱,便会成为最后的致胜关键。
换句话说,待李恕死后,淮王最终留在哪里,哪里就多半赢。
可到时淮王就该是恨透了李熙的,若放任他留在长澹,点头为卫家捐出这笔钱,便一定少不了要让承乾帝去处置李熙,就像李熙当初把晋王从京中赶出去一样,甚至下手更狠。
至于处置的理由么,难道联合裴怀恩去杀王妃和皇子还不够?
可若让淮王带着钱去到南月,届时南月兵强马壮,就算不能一口把长澹全吃下,也能趁乱狠狠撕长澹一块肉,并把长澹如今是外强中干的信号传递给大沧,催促大沧来要长澹刚收复没多久的领土。
“话又说回来,你也不要妄想从大皇兄口中得知这笔军费的下落,因为大皇兄虽然可以决定如何支配它,却不知它到底被藏在了何处。”李恕使劲晃了晃头,在李熙面前一下歪倒,费劲地仰起脸看李熙,“我还有……我还有五千私兵,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胆敢磋磨大皇兄一丁点,阿兰就会立刻把大皇兄,还有这笔钱的最终下落,一并送去南月。”
李恕没有撒谎,他之所以敢有恃无恐,是因为真把淮王往后走的每一步都算计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李恕在,就算淮王是只什么都不会干的猪,这辈子也能过得衣食无忧,只是……代价有些大罢了。
毕竟李恕的脑子不似常人,也体会不到常人的喜怒哀乐,再加上他从小得顺妃言传教育,被顺妃当做托淮王上去的一架登天梯,一心只知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是世间最尊贵,其他所有人所有事,都得为它让路,便也隐隐形成了如今这种扭曲可怖的行事作风,直到顺妃自己也被他杀死,直到淮王的发妻孩儿都被他杀死,也算是因果循环。
“我……我没有对不起顺娘娘,更没有背叛她。”李恕喘息急促,“我今日所做一切,全是因为顺娘娘的教导,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大皇兄托上去,我要、我要杀掉一切可能会阻拦他的人,甚至包括、包括我自己。”
“……”
裴怀恩还没醒,但额头上的金色脉络已经没了。即便是品相再好的小金傀,也无法在意志如此坚定的身体里存活,早在裴怀恩一掌拍向自己时,就被这样浑厚的内劲融化掉了。
几十名宫廷侍卫就守在门口,淮王也回来了,正在门外和他们拉扯。
这是比刚回京时更煎熬的绝境,李恕总共有四只小金傀,每一只都正正用对了地方,除了今天不当心浪费掉的最后一只。
可以想象到,如果李熙方才也像裴怀恩似的中了招,那他一定也会加入这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他回来的太晚,晚到淮王妃早死透了,所以眼下也只是比李恕原本设想好的那些,少给淮王一个“亲眼所见”罢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熙已经不会思考。
事到如今,他已百口莫辩,甚至没处逃跑。
好歹是一国王爷,身份尊贵,侍卫们不敢对淮王多加阻拦,没一会就被他挣出条缺口来,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府里。
“蓁蓁!阿恕!庆儿!”淮王踉踉跄跄地一路往前跑,几十名侍卫跟在他后面追,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阿恕!你在哪里?父皇他不肯见我!”淮王声音哽咽,毫无意外地在承乾帝那吃了闭门羹,“阿恕,你快来,本王这就送你出城,本王已经失去了母妃,绝不能让你再受害……”
话落,因为来到了血淋淋的后院,下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嗓子眼。
“六、六殿下恕罪,我们实在拦不……”
叮呤咣啷一通响,是许多兵刃落在地上的声音,侍卫们也愣住了。
“六殿下,您、您这是……”
半晌,侍卫长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走上前扶着淮王,面色铁青地问:“皇上只喊您来拿人,可没下开杀戒的旨!”
李熙倏地回头,还未开口,就被李恕一把抢去他手里的剑。
“大皇兄……!”李恕一瞬变脸,悲戚地朝淮王爬过去,涕泪横流道,“大皇兄!你可知父皇为什么不见你?都是因为他,是老六向父皇进谗言,也是他和裴怀恩一起杀了王妃嫂嫂,他早早便喊裴怀恩来了,我都亲眼看见了!他……他是想把我们都赶尽杀绝,好为他自己铺路!”
说罢一剑横在颈前,仰天大笑道:“大皇兄!是我没能护好顺娘娘,也是我没能护好王妃嫂嫂,我这就去陪她们了,你——你要时刻记得,是老六把我们害到如此境地,你要替我们报仇!”
剑刃割破皮肉,生死就在一瞬间,裴怀恩恰在此刻醒来,顾不得多思考,本能就去抢李恕手里的剑。
裴怀恩头疼欲裂,方才所有经历在他脑中只有模糊的影,他只记得阿兰为了暗算他,给他下了迷药,后来又往他身上打进了一样怪东西。
李恕不能死,李恕要是在今天死了,淮王从此就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其实淮王不可怕,可怕的是李恕留给淮王那笔钱,还有发誓会终生效忠顺妃一脉的阿兰。
阿兰的脑子很够用,曾经数次与李恕狼狈为奸,更别提至今依旧下落不明。
李熙还在原地愣着,裴怀恩看不得他这副丧家犬似的萎靡模样,一掌推在他后背,喊他让开路。
“呆愣什么?真想去地底下跟我爹告状吗?”裴怀恩恶狠狠地骂道,“我告诉你李熙,想也不要想!”
与此同时,已是用力攥住李恕手里的剑刃,将它向外掰。
裴怀恩是肉体凡胎,哪里抵得住刀刃,鲜血很快顺指缝滴下来。
但是万幸李恕这时真的太虚弱了,连剑也拿不稳,竟真误打误撞地让裴怀恩得了手,一把抢下他的剑来,咣当丢向别处。
李恕向后仰如山倒,不甘心地咬紧了牙。
裴怀恩却一脚踹了具破烂的尸体过去,恰好垫在李恕身下,而后迅速伸手揽住身旁刚被他推了一把的李熙,避免李熙摔倒。
李熙也在这时回过劲来,勉强打起精神,神思疲惫地看向侍卫长。
“……但父皇老了,你要明白日后是谁说了算。”李熙嘴唇开合,配合着裴怀恩哑声说,“厉统领,事已至此,你确定还要将今日所见这些,都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报给父皇吗?”
其实在很多时候,认错或辩解都不是什么好办法,威逼利诱才是。果不其然,侍卫长在听见李熙这样说之后,一时怔在原地。
却听裴怀恩紧接着又说:“还废什么话,赶快去请御医,然后派信得过的人来打扫,对外就说是淮王因为忧思过度,病得很急,一定要把最好的御医请来。”
淮王转身就想跑,他想去宫里见皇帝,请皇帝为他主持公道。
但李熙这会没心情与他多解释,也解释不清,只在裴怀恩说要请御医之后,手脚发软地瘫在裴怀恩怀里,阖眼说:“拦住淮王,若无我允许,绝不许他再踏出淮王府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方才和裴怀恩对打,李熙用了太大力气,此刻连手指尖都在抖。
“厉统领,你要记住父皇他老了,从今以后,你该真正效忠的人是我。”
顿了顿,又再低头咳出点血。
“至于淮王府这边,你过会出去之后,对外只需说我们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其他什么话都不要说,然后带御医来帮老五治伤,务必确保他最后能活着住进大牢里,听我问他话。”

厉戎是个识时务的, 权衡过后,决定自此追随李熙,把事情办得很漂亮。
有宫里御医在, 李恕的命暂且保下了, 淮王则被打晕了丢在卧房, 其他所有尸体皆就地掩埋, 血水也被冲干净。
据厉戎禀报, 掩埋的尸体数量没错, 正巧能与淮王府的人员名册对上号, 只可怜李熙亲手放过那个小丫鬟,最后也没能活。
再次从淮王府出来的时候, 天已黑透了,李熙开始后怕。
今日之事,如果不是因为阿兰笃定他功夫不好, 甚至压根就觉得他没武功,所以没用另外的阴毒法子戏耍他, 让他变得也像裴怀恩那般疯,那……那一切将会如何发展, 李熙真是连想也不敢想。
还有那个长相很凶的厉戎,表面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做事心挺细, 居然能记住在埋尸体时一一对证,还将李熙随口叮嘱他的那小丫鬟找到了,仔细确认鼻息。
许久没合眼,李熙和裴怀恩都有点撑不住, 两个人互相靠着在轿子里睡了会,脑袋才逐渐清醒。
另外还有就是, 李恕对淮王前程的安排,可谓是事无巨细。李熙缩在轿子里上街走一圈,临到地方时,已经听到坊间在传晋王不是承乾帝亲生的。
这消息隐秘,李熙不知李恕是从何处查到它。
但毫无疑问的是,李恕选择在这时把消息散布出去,是打定主意要看李熙为难。
毕竟现在最有把握打赢南月的是晋王,而最不想让晋王回京的是李熙。
那么以此推理,当这流言传到承乾帝耳中时,李熙便成了那个最有可能散布流言的人。
与“兄弟相残”这样的戏码比,流言内容显然已经没那么令人信服了,李熙更是会让承乾帝生厌。
一路无话。
李熙累的厉害,不想再进宫,便带裴怀恩回了自己宫外的宅子,与裴怀恩一同商量支援岭南的人选。
裴怀恩不知自己白天中了什么招,害怕自己再犯病再伤人,从头到脚检查过好多遍,是在确认没任何异常后,才敢去沐浴。
裴怀恩沐浴的时候,李熙就坐在屏风那边等,垂头闷不吭声地喝着茶。
于是一道薄薄的纸屏风上,影影倬倬地落了两个轮廓。
临近三更,李熙比裴怀恩先梳洗好,手臂伤口也包扎了,又在回程断断续续的睡了些,身体虽然依旧疲惫,精神却出了奇的好。
裴怀恩那边沉默不语却水声不断,身上的血洗也洗不净。
淮王妃是个很好的女人,裴怀恩还记得她临死前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这么多年来,裴怀恩杀过很多人,也杀错过很多人,每每杀错后,便会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地沉进水里泡很久。
李熙也不拦他,任他把整个脑袋都缩进浴桶,又在即将窒息时猛的起身,找到空隙说:“得想办法逼老五把钥匙交出来。”
裴怀恩连声咳嗽,幽幽地说:“小殿下的功夫很高。”
李熙呼吸一滞,心跳当即停了一拍,转头看屏风上那道影。
影子手臂和肩膀的肌肉线条都漂亮,李熙心不在焉地看了半晌,舔唇说:“……还算可以吧,没有你高。”
裴怀恩却说:“功夫高点好,能自保。”
李熙眼里复杂,又把头低下了,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喝水。
“我适才想过,寻常刑讯没用,但老五最在意的是淮王,我们或许可以从淮王身上做文章。”
裴怀恩也转头看屏风,目光刚好和李熙错过去,只见到盖着毯子,毛茸茸的一小团,像只蜷缩坐着的小猫。
“但淮王也不能动,除非你是真不想再要那立储诏书,而是想学晋王造反。”裴怀恩使劲抹了把脸,将满脸水珠擦净了,“我猜你还没那么蠢吧。”
李熙余光瞄到屏风,咬一咬牙,“大牢里不隔音,找十七来,让他模仿淮王的声音。”
裴怀恩静默片刻,忽然说:“真觉得你以后也会拿这些层出不穷的招数对付我。”
李熙本能就说:“你对我好,我怎么会,再说我还是比你差点,好些地方都差点。”
裴怀恩就笑,湿淋淋的头发微卷,说:“就算真对付也无妨,我这人该死。”
李熙便认真地重复道:“我不会的,我喜欢和你好,只要你别害我。”
裴怀恩又沉默了,比方才沉默的时间还久,然后又把自己往水里埋。
“好吧,我信了。”裴怀恩说,“可是小殿下,这承诺不许便罢,一但许下来,我可就要当真了,众所周知,哄我当真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熙鼻音嗡嗡的嗯了声,右手虎口还是很疼。
“不能招晋王回来,姚家本就是墙头草。”李熙不再接裴怀恩的话,转而说,“要不就还是让封家去吧,封疆也在南边打过仗。”
裴怀恩也不纠缠,当下顺着李熙换话题,沉吟着摇头说:“不成,且不说他年纪大,就说自他儿子残疾后,他的心思便已经不在打仗上了,更何况如果派他去,西边留给谁守?”
李熙有点犯难了,左右摇摆之下,忽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出声问:“你先前不是在西边埋过人?就没一个能用的么?反正封时誉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要不、要不就按你说的,先……”
裴怀恩打断他,索性长臂一伸,把纸屏风撕出个窟窿来,转头笑容促狭地看着李熙。
“别装,我派出去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你会不知道?”裴怀恩似笑非笑道,“先前没想管外患,寻思城池这玩意丢一两座也没差,因此挑的都是些对我唯命是从,却少热血的。”
李熙嘴角一抽,肉疼的把脸扭过去,嘴唇张了又张,望着苍白的墙壁说:“……太败家了,这可是前朝画圣的墨竹图。”
裴怀恩双手搭在桶沿,从那个大窟窿里看李熙,半点不知悔改。
裴怀恩说:“在骂我什么?怎么还把脸转过去了?不就一个破屏风,明天赔你一对儿怎么样。”
李熙立刻就又把脸转回来,皱着眉头和裴怀恩对上眼,不甘心地说:“可恨,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
裴怀恩会意,笑着说:“在这点我呢?放心,我虽然没有你五皇兄有钱,但我也愿意捐——当然不能全捐了。”
李熙目不转睛看着裴怀恩那张妖精脸,不点头也不摇头,看了好一会。
“裴怀恩,你别难过。”李熙看着裴怀恩眼尾那点红,忽然说,“淮王妃不是你杀的,是控制你那邪门东西杀的。”
裴怀恩愣了下,面色转瞬变得古怪。
“笑话!我难过什么?”裴怀恩不高兴地狠拍一下桶沿,阴鸷地自言自语说,“死在我手里的人多了,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是谁。”
李熙仍在看着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别难过。”
裴怀恩被他闹得想笑,还想张口说点什么,却听得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很久没有回来的玄鹄破天荒回来了,身上穿着神武莹的赤甲,在廊里边跑边喊:“小殿下!小殿下你在哪?我有要紧事,我到处都寻不到你,见这里被打扫过,就知你回来了。”
事发突然,裴怀恩与李熙对视一眼,听李熙说:“……糟糕,回来的太急,竟然忘记在树枝上挂绸条。”
裴怀恩把牙咬的咯吱响,却不知怎么的,下意识一把抓过衣裳来,想穿戴起身。
李熙不想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裴怀恩知道,若搁在以前,裴怀恩是从不会管这些的,甚至觉得逗李熙着急挺有趣。
屋里太小了,没床,也没处躲。
情急之下,李熙急中生智,索性一把将裴怀恩连他的红袍一起塞进浴桶,然后自己也泡进去。
因为记着裴怀恩先前把他脑袋按在水里的仇,李熙这回有样学样,也把裴怀恩往水里按。
裴怀恩对此挣扎了下,但也知道事急从权,扑腾到水面上喘了口气之后,就自觉沉下去。
下一刻,玄鹄破门而入,还是那么不爱敲门。
“小殿下,好消息,柳四有说封时誉治好了,能站起来了。我猜你眼下正在为支援人选犯愁,所以得了消息便立刻赶过来。”
封时誉!这可真是个好人选!及时雨!
李熙眼里一亮,瞬间忘记浴桶里还藏了个人,扬声说:“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呃。”
裴怀恩在水里掐他的大腿根,因为他私下偷着给封时誉治病。
玄鹄见李熙皱眉,连忙走上前,问:“小殿下你——”
“停脚!别再上前来!”
李熙仓惶打出一道内劲,逼得玄鹄侧身,面色痛苦地说:“无……无事,只是抽筋了。”
玄鹄不做他想,天真地说:“抽的这么严重,帮你抻抻?”
裴怀恩坏心眼地换了个地方拧,李熙疼的弓身,但坚持摇头:“滚……滚啊,什么事都等会说,这么愿意看别人洗澡,玄鹄,你是不是有毛病。”
玄鹄被骂的一脸懵,眼神迷茫的看了眼李熙,而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涨红了脸,一步往后跳出三丈远。
“谁!谁有毛病!我不喜欢男人的!”眨眼间,玄鹄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溜烟似的跑去了门外,声若洪钟地喊道:“我喜欢美女!美女懂么!我喜欢金翠坊的小桃红!断袖莫挨老子!”

第112章 缺德
玄鹄去院里等了, 约定一刻钟后才进来,并且终于学会了进来前敲门和离开后关门,看样子是不会再忘了。
裴怀恩从水里出来, 脸上没带一点笑, 一下就把李熙摁在了桶沿。
裴怀恩压声说:“已经治好了是什么意思?在我还没打算改收姚家的时候, 你就派人过去给他治病了?”
李熙在心里把玄鹄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叫裴怀恩掐得喘不顺心头这口气儿。
裴怀恩每次不高兴, 就要掐他的脖子, 好像对他的脖子格外感兴趣。
落针可闻。
“别……别总这么吓唬我。”良久, 李熙艰难地仰起脸,仔细打量裴怀恩这张看似凶狠, 却比从前少了许多戾气的脸,眼珠追着挂在裴怀恩鼻尖的水珠转来转去,看样子是也有点生气了。
“裴怀恩, 若非我派人提早治好封时誉,眼下这局又该如何解?”李熙喘息着反驳, 说,“一边说着不介意我对付你, 一边却又这样敏感,想不到裴掌印还有里外两幅面孔呢。”
裴怀恩哑口无言,被李熙说得下意识松了手。
是了, 他早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也不止一次与李熙提起过,他说希望李熙杀了他,他早知道李熙最后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更别提李熙此番在给封时誉治病的同时, 不仅没妨碍到他什么,反而放任他顺势收掉姚家的账。
“况且、况且封家后继有人, 其实你也很高兴吧。”李熙抓到裴怀恩愣神的空挡,迅速从裴怀恩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皱眉说,“你方才如果真发怒,早就从水里钻出来了,绝不会给我留面子。”
裴怀恩这回真的放人了,转而开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李熙。
裴怀恩说:“怎么办呢,还是有点生气,可又不舍得真把你怎么样,更别提你现在好像还越来越不把这些当回事了,甚至都不反抗……你是以为这样干,就能令我更快厌烦对你做这种事吗?”
李熙闻言就说:“我可没有这样想。厂公,玩笑话做不得真,我从前不会害你,往后也不会,你我不是一定要闹得分道扬镳……换句话说,我们或许可以一直走同样的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我们都可以各取所需,成为彼此最得力的助手,而非阻碍,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前假定出那个最坏的结局呢?”
裴怀恩眯起眼瞧他,说:“因为你父皇屠我满门,而我也一定会杀你全家。”
李熙就只是笑。
“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跟你说了好多遍,你偏偏不信。”李熙说,“是谁造的孽就去找谁,弑父杀兄这罪名,我可不想担,我还要真心实意地谢你呢。”
裴怀恩抬起手,徐徐抚上李熙的脸。
裴怀恩:“接触越久,就越觉得小殿下才是那个最无情的了……小猫儿,我又想踩你的尾巴尖了,再反抗一下给我看?”
李熙脸色微变,惊道:“不不不,玄鹄还在外面,裴怀恩,你又想做什——”
裴怀恩打断他,抓他头发压前来吻。
两片软唇须臾触碰到,几乎是在一瞬间,李熙果然又开始铆足了劲扑腾了。
做什么都可以,但总这么黏黏糊糊的接吻不成,这是李熙最后的底线,因为他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溺死在这样炙热的情潮中。
这样美妙,这样暧昧,也这样真实,仿佛他们之间真有了点爱似的。
但这听起来多可笑,他若不是承乾帝的儿子,裴怀恩大约就连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有多么爱他或恨他。
可不知怎么的,裴怀恩最近好像很爱和他玩这种没什么趣味的小游戏,具体表现为越是他不想做的,裴怀恩便越要按着他做。
就譬如眼下,裴怀恩见他咬死了不开口,便抬手覆他鼻,将一切试图钻入他鼻腔的空气隔绝,逼得他险些窒息,不得不对裴怀恩“开门迎客”。
裴怀恩的吻总是这样,像野兽撕咬,强硬霸道,拿他当块磨牙用的软肉,还要他在这煎熬的油锅里,慢慢化成一滩滑不溜丢的香油。
没一次有例外,所以这回也一样。
敌方攻势太猛,渐渐的李熙开始腿软,竟还需要裴怀恩附在他耳边提醒说:“……小声些,你那护卫还在外头。”
李熙便不敢再叫了,他奋力挣扎,双手胡乱摸到裴怀恩那处小小的肉芽,没忍住全身一僵。
众所周知,想做太监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尤其是在幼年便受阉割的孩童,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在日后成长的过程中,任由那处残缺野蛮生长,甚至“起死回生”。
是以就算在阉割成功之后,也得仔细修理,定时到规定的地方去,以便及时切掉伤处新生出来的肉芽,俗称割芽。
话又说回来,其实若按规矩来,这东西需得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是个反复遭罪的苦差事,可自从裴怀恩掌权后,已经没人再敢催他割芽,就连承乾帝也鲜少催他。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坦诚相待,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裴怀恩也察觉到了李熙的异样,松手放开了他,笑容戏谑。
裴怀恩变脸了。
“摸到了一团烂肉,是吗?”裴怀恩伏在李熙耳边,他们胸腹相贴,能互相感受到彼此口鼻间洒出来的热气。
“你的父皇让我再也做不成一个男人,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裴怀恩轻声说,“他让我受尽凌辱,又妄想安排我的死亡。”
李熙缩回手,但裴怀恩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带他往伤处摁。
“已经超过三次了,但封家这次,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裴怀恩说,“不是觉得好奇吗?再仔细摸摸,知道那刀是怎么割的吗?”
“要捆住你的手脚,蒙住你的双眼,不给你进食。”
裴怀恩一边说着,一边屈膝挤进李熙的两腿之间,又使力捉住李熙的腕。
“你觉得很饿,很冷,但不能动,你能感觉到那冰凉刀片贴上你的皮肤……”
越说喘息越急。
李熙的眼睛被湿布条蒙住了,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裴怀恩的手在哪里。
裴怀恩的手,就像裴怀恩口中那片冰凉的刀。
“只一瞬间,能让你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裴怀恩说,“之后就生死有命,全靠自己熬了,若是熬不过去,那便是老天爷要收你,与旁人无干。”
李熙胸膛起伏,听得打冷颤,忍不住问裴怀恩:“……你要把我也废了吗?”
裴怀恩贴在他耳边笑,一字一顿的,“我怎么敢。”
李熙张了张唇,感到那只手已再往下,动作间,搅出阵阵撩人的水声。
裴怀恩说:“一刻钟够用了,不如想想怎么哄我高兴,毕竟事不过三呢……说起来,有人正在外头等着你,会让你更兴奋吗?”
李熙没开口,但比平时更激烈的颤抖出卖了他。
“封、封家若去了,胜算大约有五成。”李熙试图谈点正事,哆嗦着出声,“封时誉擅用兵,但从前因着双腿残疾,从没独自离开过戎西。”
裴怀恩将他的一条腿架在桶沿,这让他不得不往后靠,屈肘撑在身后,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
“不是我有意拦你。”裴怀恩依着李熙说,“那封时誉才站起来没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再说他被人夸已是很多年前的事,如今却少历练。”
李熙愣了一下,因为裴怀恩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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