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想了想,还是把殷诵送去殷郊的师父广成子那里比较妥当。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没有八块腹肌!
但是哪吒此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门,根本不能擅离职守。
自从李靖在陈塘关做下弃官私逃的骚操作后,李家的名声在大商官方,尤其是军中早就烂透了。哪吒三兄弟进入西岐为将后,行事颇多忌讳,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为,叫自己在将士们心中丢了信誉。
自从九龙岛四圣加入大商阵营后,师叔姜子牙就告诫过他们这些师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与截教修士作对。
哪吒如今深知,在军中为将,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点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战场,自己在天上与大商派来的旁门左道鏖战三百回合,下边西岐的士兵却因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溃败而去。
哪吒凶神恶煞地握紧双拳,冲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以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火。
然后,哪吒一脚踏在城墙上,忿忿却难掩焦虑地重新开了一面玄光镜,紧紧地盯着殷诵的一举一动。
殷诵全然不知自己查证武王是自己亲妈的一幕,被表哥亲眼目睹,更不知道对方已经深深地误解了他和武王之间的“互动”。
此刻,殷诵站在床边,挠了挠脸颊。殷诵感到十分的尴尬。同时,他想着,反正这么尴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从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药膏,抹除了疤痕呢?
据殷诵所知,姜子牙炼药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他忽然想起来般,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给他的手工编织篮,又将文王送给他的玉佩掏出来,将这两样东西和黄帝给的金令一齐堆在武王面前。
殷诵一一介绍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与殿下说实话,我还是无法信服你不是我母亲。”
殷诵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吧,请武王对着这三样东西起誓,你若是我母亲,就给我生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纠缠殿下。”
哪吒刚刚打开玄光镜,便听到了这样两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哪吒一腔恼火瞬间一窒,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
哪吒不禁纳闷,殷诵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证,姬发是他的……“母亲”?
哪吒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刻钟前,叫他看了一眼差点长出针眼、恨不得跳起脚来的画面,然后他非常确定武王是个男人。
哪吒不禁盯着玄光镜歪了歪脑袋,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男人还能生孩子?
虽说三界之内无奇不有,哪吒还是觉得武王是殷诵母亲这个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过困惑下,哪吒直接将刚刚恼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光镜内的画面。
玄光镜内,武王一时哑然。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五个?有什么讲究吗?”
殷诵心道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顺口随便报一个数字么?他本意想说的是“五百个弟弟妹妹”,这样才能让这个誓言具备恐吓的效果,让武王不敢撒谎。但是他终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时候,嘴巴一秃噜,数字直接缩小了一百倍。
五个就五个吧,总比没有强。
殷诵瞧着武王俨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来:这武王未免太好说话,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吧?
寻常位高权重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要求,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立马叫他滚吗?
哪里会如武王这般,竟是应了下来?
别说殷诵觉得古怪了,盯着玄光镜的哪吒比他还惊奇于武王的反应。
殷诵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来。他信口胡诌道:“加上我,正好六个,凑个六六大顺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试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寻常灵宝,十分的灵验。母亲你千万三思,不要为了一时欺骗孩儿,胡乱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两下:这个小子为了达到目的,当真称得上“没脸没皮”!这一口一个“母亲”喊得如此“熟练”、顺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诵千万不要脑子转过弯来,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武王十分确定,倘若殷诵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诵抓住破绽、勘破真相。
武王举起右手,按照殷诵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发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诵,就看到即将成年的青年垮了两边唇角,一张俊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
武王心下叹息,只当自己看不见,生生地硬下心肠,声音清冷地询问:“殿下,这样足够了吗?”
殷诵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为窘迫烧得通红。
殷诵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将玉佩、金令和藤篮捡起,收回储物袋。做这些的同时,殷诵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与身世关联的信息。
殷诵将武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与公子乾的说法结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目:抛开他与殷商太子的关系不谈,假设他的确是武王的儿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当年他送给父母的两箱金子,光屏并没有出现bug,送错对象。
伯邑考正是支线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拦伯邑考去路,这位大伯大约会死在王宫中。
殷诵心脏不由得发紧。这一设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此刻,他多么想冲动地多问一句,武王敢不敢再发一个誓言来否定他们是父子的关系?
但是殷诵忍住了,没有这么做。今夜武王种种的反应表明,对方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殷诵真正地感受到难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这间寝宫中已经丢脸丢得够多的了。万一他再次猜错了,大商王族的脸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丢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经被武王囚禁过。他绝对不能犯下这等错误,让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头!
人要脸树要皮。不论他是不是武王的儿子,他都不能继续在武王这里丢脸了。
殷诵烧烫着脸,硬着头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武王轻声叹息。他掩下眸色,同时掩去对独子的怜爱。心下狠了狠,武王开口道:“既然这样,殿下就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诵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当做没有听见武王“逐客”的话语。
他借着落在床榻上的手电筒的余光,望着武王坚毅的脸庞,忽然难以遏制地问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欢我父亲吗?”
武王闻言,轻讪一笑,没有舍得否认:“孤确实喜欢太子殿下。”
殷诵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饰下,幽幽地变幻着,忽而跳跃了一下,又悄然隐藏了起来。
青年不禁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那你愿意为了父亲,不与大商争夺天下,不去坐那把龙椅吗?”
武王心脏一痛,英俊的脸庞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难堪和愁闷,轻轻摇头:“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谋其政。孤与殿下都有自己的责任。”
殷诵瞳孔中窃窃跳跃的火苗倏然熄灭。他直直地盯着武王的眼睛,声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诵不等武王有所回应。他终于受不了一连叠的窘迫和羞耻,还有隐隐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转身跑去后窗。
殷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王府守卫不在附近,他立即打开窗户,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诵跳出窗外,跑远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开床帐,走到窗前。
姬发看着殷诵仓惶逃走,忘记关合的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王回到床边,弯腰将青年忘记带走的手电筒从床铺上捡起。
武王手指在开关上滑动,手电筒的光随之熄灭,而后又点亮。
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他的希望……
站在城头上的哪吒,迎着深夜不那么燥热的夜风,渐渐皱紧了眉头。殷诵最后问向武王的话,让哪吒暗暗心惊。
哪吒恍然明白过来,三年前殷诵离开西岐,抱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他与殷洪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他们根本不是在为武王拉拢东鲁!
殷诵虽然在昆仑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着众位仙长师叔,但是殷诵从不是阐教的炼气士。
自然,殷诵也不必如他们这些阐教弟子,遵从教主的法旨,一心辅助武王成就大业。
哪吒唏嘘自己早该明白的。在殷诵被记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时候,在比干将殷诵认作玄孙的时候,殷诵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诵已经将他自己和殷商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哪吒现在疑虑的是,殷诵可还记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凄地离开人世的。
殷诵可还记得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哪吒没有追去殷诵面前,一来他要为身后营地里休息的士兵负责,绝不能擅自离去;二来武王这位未来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着急?
哪吒虽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诵两者关系的真相,却也敏锐地察觉,武王对殷诵的态度透着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诵日后如何做吧。哪吒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伏羲、黄帝两位老爷能将宝物赐给殷诵,想来殷诵所做之事,当不会祸害人族。
在哪吒看来,当今天下大势,便是周室代商。这不是殷诵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凭他们三人之力能够阻挡的。
哪吒亦不认为,伏羲、黄帝这两位老爷,会与天下大势为敌。
哪吒心想,若是真的强行将殷诵送去昆仑看守起来,只怕殷诵会心有不服,进而怨恨自己。
哪吒一想到此,便难过非常。他想,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殷诵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诵失败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势所趋”的道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将殷诵从殷商这潭泥潭漩涡中拖出来,与他一同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般想着,哪吒便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够,当即盘腿打坐修炼,不敢荒废时光。
殷诵原路返回,顺着地道跑回西蛮。
在地道里,一直追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告诉殷诵,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寝宫干的事情,都被哪吒看见了。
殷诵的思绪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伤心又难掩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确实没有一点关系。自己实在不必要为了武王的一句话这般“矫情”!
殷诵脑子里一团乱麻。陡然惊闻两鬼的话,殷诵心头一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扑到地上去。
殷诵赶紧稳住心神。
殷诵询问两鬼,哪吒都看到了什么。同时他心里纳闷,哪吒大半夜的怎么会用玄光镜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千里眼说道:“他开了三次玄光镜。第一次打开,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带给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诵,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两鬼。
殷诵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哪吒瞧见那画面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生气。
殷诵顿时捂住了心口,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当时的反应和想法。虽然理智告诉他,哪吒一定会误会他。
顺风耳仿佛看不见殷诵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他几乎立刻就关闭了玄光镜,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个更加隐秘的。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关闭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开了玄光镜,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这一回直到殿下钻进地道,玄光镜才关闭。”
千里眼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殿下与武王正在交谈交谈,我们兄弟二人实在不敢打搅。还望殿下原谅。”
殷诵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脸上涨得通红,简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将脸丢了一次又一次还要尴尬。
那武王毕竟可能是他亲爹,儿子在亲爹面前怎样闹笑话都能算作“小孩儿闹事”,大人怎好认真计较?但是表哥那边……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这叫他以后怎么有脸见哪吒啊?
殷诵已经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脚指头,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抠出一整座朝歌王宫,加盖十座摘星楼。
殷诵艰难地开口:“我表哥……有追来吗?”他会不会被哪吒打死啊?
殷诵已然意识到,他不仅丢脸丢到了哪吒面前,还顺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不等两鬼回话,殷诵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千里眼摇摇头:“这倒没有。三殿下盯着这边瞧了一会儿。起初瞧着情绪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炼。”
说到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吒的勤奋来。寻常人,听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这般的淡定和从容?
两鬼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叹:不愧是黄帝老爷的后辈,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响!
殷诵听到哪吒没有追过来,万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却是半点不敢主动跑去西岐东城门,找哪吒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哪吒,自己跑去封神台改写榜单,被崇丹凤、公子乾两个坑了一把,才会傻里傻气地跑去武王那边求证,姬发是不是他亲妈吧?
亦或者,向哪吒狡辩,自己半点与西岐为敌、重振大商昔日雄风的心思都没有?
殷诵很心虚,他实在没法子当着哪吒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
论脸皮厚,他还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诵回到西蛮,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张开翅膀向游魂关的方向飞去。
两个多月后,殷诵回到东域。
殷诵在东鲁军营最大的校场降落。殷诵第一时间吩咐从身边走过的士兵,将殷郊、殷洪以及东伯侯请到了帅帐。
等到这三人接到消息,陆续回来帅帐,殷诵将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从养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孙相见,哭诉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绪都稳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着大腿,告知太子,他与比干已经商定,要为大商再拼一把。从明日起,他们就要给殷郊开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对。
殷郊一再向两位先祖解释,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权力纠缠在一起。
当大王再快乐,能和成仙比?
但是没用,殷郊的反对被两位先祖强势镇压。在场,只有他的母亲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却是不敢为他说话。
比干见太子一脸的不服气,干脆将封神榜一事抖搂了出来。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轻轻掩着自己血淋淋的右眼,为自己苦命的两个儿子啜泣。
殷郊陡然听到这等真相,如遭雷劈。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爱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问:难道往日在山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教导,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殷郊着实难以相信,那些关切的话语,都是为了取信于他,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谎言!
既然如此,当年何苦多此一举,在朝歌午门外救下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殷洪同样震惊。二王子双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语:“难怪师父一定要我发下重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洪说着说着,两眼通红起来。他急忙掩下眼帘,扭头看向一边,不愿叫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
第084章 发誓的时候一定要神情坚定
东伯侯听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登时顾不得对仙家的忌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自殷郊进入帅帐,殷诵就有些神思游离。
此刻,舅姥爷姜文焕骂骂咧咧的骂声忽然传入耳中,殷诵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殷诵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殷郊和殷洪。
看清殷郊和殷洪两人脸上的失魂落魄,殷诵心头跟着一紧。
殷诵实在忍心至亲这般伤情。他略微思索,出声安慰他们道:“父亲与叔叔不必如此伤怀。常言道‘人心难测,不可轻定’,如今就对两位师祖的心思做下片段,为时过早。”
殷诵翻出旧事,和父亲和叔叔分析起来:“当初,我们叛逃西岐,两位师祖分明是得了消息,来捉拿我们的。可是,他们听过父亲和叔叔的解释后,便轻轻地放过了我们。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诵儿觉得,两位师祖在内心里,是偏向我们的。”
殷诵看向殷郊,借机试探道:“说起来,父亲当初与师祖说的是什么?我瞧着赤精子师叔祖不大相信叔叔的话。若不是师祖将他拖走,师叔祖肯定要将我们拿去西岐认罪的。”
正伤怀的殷郊,在儿子徐徐道来的宽慰引导下,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只是殷郊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殷诵就问出了这么“致命”的问题!
是问,他哪里敢向殷诵道出实情呢?何况,母亲与舅舅,还有两位先祖就在他们面前站着呢!
殷郊的目光立即变得闪烁起来。
他磕磕巴巴回答儿子:“就……就是……你叔叔说的那一套。师父比师叔心肠软,就信了。”
殷诵点点头,权当没察觉到殷郊的支支吾吾,相信了他的说辞。
殷诵知道殷郊对自己做了隐瞒,他也隐约猜出三年前殷郊是如何说服的广成子。
殷诵眼神暗了暗,被至亲欺骗的感受实在是糟糕,叫令他十分的不是滋味。
殷诵强忍住这份在他心头迅速弥漫开来的负面情绪。他强打起精神,细细思索广成子与赤精子“变节”的缘故。
申公豹当日就和殷诵说明了,这张封神榜名义上是为昊天上帝择选三界英才,以供天庭驱使,实则是给十二金仙挡杀劫用的。殷诵着实不觉得,光凭他与武王的关系,就能打动这两位活了几千年的仙人。
只怕,还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对殷郊、殷洪的师徒之情占了主导作用。他与武王的关系,只是给了两位仙人对阐教教主阳奉阴违的借口。
殷诵微微皱眉,心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无法笃定实情就是如此,他亦不敢为此冒险。
但是现在拿这套说辞,安慰他的父亲和叔叔,是没有问题的。
殷诵将话题绕了回去。他继续安慰殷郊和殷洪道:“自那以后,阐教再没有派遣仙人来寻父亲和叔叔。以诵儿之见,定然是两位师祖从中周旋。”
“由此可见,两位师祖与掌教天尊未必一条心,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一条心。”殷诵轻轻叹息:“毕竟两位师祖,只收了父亲与叔叔做徒弟。纵是仙家,亦非草木。这么多年师徒相处,怎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殷诵始终不能认同三教教主将门中许多弟子名讳签入封神榜的做法。
尤其是十二金仙!拿弟子、同门的性命挡自身劫数,这金仙之体修来有什么意思呢?
殷诵着重劝说两位至亲长辈道:“如今我已经用别人顶替了父亲和叔叔在封神榜上的名额。父亲和叔叔务必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轻忽大意,丢了性命。”
“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待到师叔姜子牙开榜封神,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掌教天尊动怒,要拿父亲和叔叔问罪,两位师祖也有底气维护你们。”
殷郊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难受劲儿散去了一小半儿。他想要点头。偏偏当局者迷,殷郊依旧觉得三年前师父没有捉拿他们,都是因为他说出了殷诵的生父是谁。
殷郊实在不敢设想,若殷诵的生父不是武王,武王不是命定的新朝天子,师父广成子还会不会那般轻易地放过自己,放过殷洪和殷诵。
殷郊微微垂头,心中还是不愿接受师父早已知晓他的名讳被签入封神榜一事。
殷诵望了望殷郊的神色。见他依旧阴沉苦闷,殷诵轻轻地叹了口气。
殷诵将心比心,体贴殷郊少年时在纣王那里受了极大的创伤。殷郊在九仙山呆了十七年,与广成子朝夕相处,日日受其教诲。殷郊难免将对父亲的冀望转移到师父广成子身上。
如今,殷郊一时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十分正常。
殷洪的情况比殷郊稍微好些。他本就欺骗过自家师父,如今伤心、失望一阵后,竟然诡异地心理平衡了起来。
殷洪往殷郊脸上瞥了瞥。他自是知道兄长当初是如何说服师叔广成子的。他与殷诵一般,不由得猜测这两个老道怎么突然转换了心思。
殷诵是武王的儿子不假,但是殷洪先前举说过,武王日后若是娶妻生子,殷诵做为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们大商王室,别说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就是庶子继承王位的机会都是十分渺茫。
除非上下左右三代之内,嫡子全死光了,才能轮到这些庶子。
殷洪这般想着,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跃,忍不住为外甥未雨绸缪起来:日后他的兄长当了王,他们要怎么说服殷氏那群老古董,将诵儿推上太子的位置呢?
他们若是说服不了这些族老,那么将来继承兄长王位的就是其他宗亲的嫡系后人。
如此这般,他们这一家子这般忙活,不全成了为他人做苦工?
殷洪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当即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坚决不乐意做这等白工!
脑子活跃的殷洪不禁异想天开,或许可以设法强迫武王姬发,让他承认他是诵儿的生母,且早与殷郊成婚。
如此,诵儿就有了嫡出的身份。诵儿入主东宫这件事就好操作多了。
殷洪默默地将这个计划记在脑子里。殷洪想着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要对姬发这厮晓之以理,动之以拳头,将这个计划实施了。
他的兄长身为男子都能辛苦地将诵儿生下来。姬发身为殷诵的生父,不应该为他们的儿子做出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吗?
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殷洪心道。大商王后的宝座,可不是区区一方诸侯的王爵之位能比及的!
殷洪叉着腰,心中冷哼:若不是为了诵儿,万万没有这样便宜姬发的道理!
殷郊受了重大打击,就连修仙的锐气都被挫去了三分。
两位相爷没有继续刺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回了养鬼瓶。只有姜王后留下来,柔声安慰和劝说两个儿子想开点。
殷诵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时间和空间留给祖母三人,同舅姥爷一起出了帅帐。
殷诵在军营中找到黄天祥,让他与姑姑黄贵妃相见。
殷诵在东鲁大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殷诵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走去了殷郊的营帐。
殷诵走进来的时候,殷郊正在打坐。太子察觉到有人进帐,立即睁开了眼睛。
殷郊看到来者是殷诵,警惕的神色立即放松下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殷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昨夜将儿子那番分析细细地想了一遍,最后接受了这个说法。
殷郊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笑意,亲昵地唤了一声:“诵儿?”
殷诵坐到榻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殷郊看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被他直视而来的探究目光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殷郊正奇怪儿子为什么这般看着自己,殷诵忽然开口。殷诵将这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殷郊没想到殷诵离开东域的这段时间,经历了这许多。他更是没有想到,殷诵会误打误撞跑去西岐找武王求证两人的关系。
好在,武王姬发并不知晓诵儿是他亲子。进而殷诵受姬发的“迷惑”,没有怀疑到他这个“父亲”头上。
殷郊听完殷诵的叙述,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愧疚。他一直知道,殷诵很想找到母亲,母子相认。
殷诵脸上平静,不动声色地将殷郊心虚的表现全部收入眼底。
殷诵一直等到殷郊将他话中的信息消化完。可惜,殷郊始终没有表现出要向他坦诚的意思。
殷诵陡然意识到,殷郊不愿承认是他的母亲,或许只是因为殷郊对武王不曾有过情谊。殷郊不愿意他们母子与武王再有牵扯。
殷诵只觉得大脑一阵昏眩,后背好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险险将他摔落悬崖。
殷诵失神片刻,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心下发狠,不愿意再在身世这件事上忐忑、揣测下去。
殷诵佯装率真地对殷诵请求道:“不如父亲像武王那样,也起个誓言吧。”
殷郊还在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躲过一“劫”庆幸呢。突然听到儿子的请求,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做出洗耳的动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殷郊下意识反驳,不乐意道:“为父做什么要……”
殷诵笑眯眯地果断打断殷郊的话:“怎么呢,父亲不能发这个誓言吗?是不乐意,还是不敢?”
殷郊看着笑吟吟的儿子。不知为何,明明他稍微动动手,就能制服殷诵,此刻却为这个儿子脸上的笑意而毛骨悚然起来。
殷郊很想拿出为人父的气势,佯装生气发怒,将殷诵糊弄过去。
但是他这几年与殷诵相处,颇亲身经历过几次这小子的行事手段。殷郊无比明白,自家儿子从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