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千泽就是不由分说的改了选择,眼下这种僵局,连带着谢辰自己都开始迟疑。
他又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呢?一想到那个可能,谢辰张嘴想要退回那句问话,“算了,你……”
还是先松开抓住他的手,不回答也无妨。
剖心明志这种事,向来是他们这种人最抵触的情况,那与人的三寸距离,仿佛从入世的那一刻,就融入了聪明者的骨中。
谢辰想要给两人一个缓冲地带。
世上不是任何事都需要立刻给出个结果。
但是他垂着眼,笑意竟似真的被人吃了去,看不见那双撩人的含情眸,举止间便生生透出一股疏远冷淡的气息。
比起生气,反倒更像是倦了,连人都不愿再多看上一眼,这般作态将楚千泽从容心性猛地撕裂,心被拧紧,他险些喘不过那口气息。
帝王不肯松手,他蹙眉低头,有些仓促的与谢辰眉心相抵,直到那双眸子里倒映出一个他,被拧紧的心口才松了些。
谢辰再次茫然。
第229章 再入赌局
帝王寝殿之中,此时极为安静,谢辰失神之际,极好的耳力却也只能闻得一人微乱的呼吸。
连他自己的呼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一轻再轻,生怕惊扰了眼前荒唐的一场梦。
太近了。
哪里是眸中融下了一个楚千泽,而是触目所及,只能看见眼前人。
谢辰本是侧坐着的,被人这么一压,后背就贴在了实墙上,左手还被抓着,呼出的气息翻滚之后,似乎又被眼前人给吃了回去。
额头抵住的肤感透着温凉之感,谢辰却觉得比烈火灼面还要滚烫,以至于他喉间莫名涩哑,半晌也只吐出了一个音节。
“你……”
谢辰甚至不敢多说,嘴唇的动作再大些,就要碰上对方的唇齿。
他是真的茫然,久久都没做出一个厌烦抵抗的动作,就这么被楚千泽低着额扣着手,半边身子靠在了龙床上。
而身居上方的楚千泽见谢辰如此,紧抿的唇才松开些,凤眸寒漠深远。这种场景,饶是凉薄如帝王,也难免那份男人劣根性下升起的愉悦。
胸口间没来由的闷痛感随之一缓,他抵着人想要看进谢辰眼眸的深处,可那里只浅浅印下一个自己。
温润潋滟的瞳仁,如湖水般在涟漪的起伏间,倒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他自己。
恍惚间,楚千泽仿佛能从对方眸中看到属于那个影子的痴色。
这份痴,甚至让他都有些惊怔。
楚千泽看谢辰,谢辰自然也在看他,不过他看的不是对方眼中的自己,而是凑近了的帝王貌。
寒潭幽深,他被引着上前,却始终不敢深入,因为看不透彻。
谢辰做事十拿九稳,早年肆意便赌的心性竟有些记不清了,他转世再生之后,唯一一次随心所欲不顾及后果,就是在第一花楼中。
他在逼近的亲热中,在情动的帝王前,昏了头。
而事后,算他赌输了。
而如今,赌局再开。
楚千泽不愿再回味之前的感受,他看着谢辰,用着最为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为惊骇的语句。
就像是第一花楼的重演,他占据了一切的高位,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败给了红尘孽欲。
早就来不及了。
“你留下来吧。”帝王说不出太露骨的话,这一句就仿佛是极限,耗尽了所有束缚世人的君子纲常,伦理道德。
将碎成片羽的心意,掩在他一如之前所有的平静语调中。
他们离的太近了,谢辰只觉得整片世界几乎都是眼前人,他唇角弯了下,似笑也非笑,语调清润如水不见内里锋芒,任谁也看不透其中深浅。
“留在哪里?朝堂?京都?还是……帝王寝殿?”
谢辰此时模样算不得规整,甚至因为几度在床上动作,从发丝到衣服都有些凌乱,他被压制着靠在床上,纵使不得自由,举止却自有一派温雅淡然,偏眸看人时笑意浅浅。
在最不规矩的地方,他的身上显现了世家贵族中最规矩风雅的一面。
此处仿佛不是帝王寝殿,而是君子论道所在,字句皆指天下苍生。
可这里就是帝王寝殿,谢辰这般模样,看上去并没有将帝王的随口一句话往心里放去。
谢辰这份可有可无的态度,让楚千泽眸色一暗 。
他终于从这样的态度中觉察出某些熟悉的味道,仿佛那日第一花楼中对方醒过来时,就是这样的态度,语句轻缓好似万事皆可。
但是事后再想,句句皆是试探。
楚千泽向后退了些,要被两人体温熨热的额心缓缓降温,他低声道:“留在京都,留在皇宫,留在我的身边。”
“你若从文,左相之位非你莫属,你若从武,边疆名将有你一名。”
等待兴起的王朝,蠢蠢欲动的狄戎,他将这两条事关天下的命脉说成了通天路,由着眼前人去选。
他从未怀疑永安君,也始终相信谢世子。
楚千泽从来不喜欢试探。
帝王心性凉薄,却极善拿捏人心,可智者相遇,只谈真心不论棋局。
他想要什么,便是一定要的。
哪怕如今看着,处于劣势之中。
楚千泽心中暗忖,要早知会有今日在龙床之上,扣着人求着人留下,那日第一花楼中醒来,他就该直接将人掳回皇宫。那个时候,对方刚刚犯上,正是属于占了大便宜心气正虚好说话的时候。
哪里会再有今日,无论如何打着弯,对方都当是没有听懂一样。
以至于有千般手段,也纾解不了心口郁气半分。
见谢辰敛眉静眸,久未开口,楚千泽指尖蜷缩着,他抓着对方左手的力道也难免加重,耐不住此时的平静,唇色被咬的泛了白,终究还是又补了两字。
“……谢辰。”
这一声又低又轻。
仿若从唇齿间轻轻挤出的一点委屈。
黑发雪肤,最尊贵的帝王在面前低了头,说的这般少,却又像是说尽了一切。
谢辰数年来敲敲打打建起的心防,碎的悄无声息。他起身,帝王离他的毫末之距被快速填平。
“莫要逼我,给我些时间。”谢辰没有被帝王放软的姿势迷惑,攻心之计算是被对方使用的炉火纯青,但他亦不是这般好糊弄的。
连谢辰自己都未察觉。
此言一出,他再入赌局。
闻言,楚千泽愣了下,不等眸色暗沉,眉宇却被对方似有若无的蹭了下,暖热的温度几乎要滑入心坎。
可不等他凝眸认真看去,就听到谢辰温和道:“我们从头开始捋一遍,首先就如圣上所说,从国子监开始……”
圣上二字一出,之前还粘稠着滚烫着的气氛蓦然一变。
楚千泽抓着谢辰的手,也不由颤了下。
他气息倒是平静,“国子监如何?”
谢辰微微挑眉,“国子监是圣上将我塞进去的吧,若无国子监,何处再见林青叶?”
“不,是定国公上奏请愿的。”帝王否认了这一笔账。
“那醉霄酒楼?”
“意外。”
“第一花楼?”
“顺路。”
楚千泽垂眸,在这种一问一答的气氛中终于松开了抓着人的手,低着眼与谢辰偶尔碰下额心,注意全放在双手中属于谢辰的那只手上。
修长指骨上还绕着他的发,从指根一路缠到指尖,精细养出的墨色发丝根根分明,纠缠在一处时也不显乱。
他看了一会,突然不是那么想解开了。
谢辰下意识抖了下那只手,很快就掉了几根发,他沉吟想着旧账,未曾注意因这一动作而轻轻蹙眉的帝王。
等他转眸要再问的时候,才发现楚千泽正以极慢的动作给他解着指尖上的发。
谢辰唇角下意识一抽。
“这般踌躇,不如剪了给我。”他随口逗弄了一句。
楚千泽停下动作,认真想了想,“也可。”
但他好不容易才让谢辰不再挣扎脱手,一时不是很愿意再起身与这人分开。
总觉得,下次转身再回的时候,手心就凉了。
于是这手没有撒开,人也没有起身,犹豫着久久不动。
谢辰失笑, “算了,还是不要了,头发可不能随便去剪。”
他语中难免调侃意味,落入楚千泽耳中却又让他心中微恼,刚才若是起身干脆些,此时兴许能借着同样的由头,从对方的身上也剪下一缕。
结发两不疑,楚千泽轻垂了下眼,没想到他也会有信这一天的时候。
于是,他解开谢辰手上发丝的动作愈发缓慢。
气氛突然温馨起来,却见谢辰侧首,唇瓣无意识掠过楚千泽额头。楚千泽手上动作微顿,谢辰却未察觉到异样,唇瓣含着习惯性的笑意,悠悠道了一句。
“那夜中药呢?”
当是某人的动作举止,可是冲着要压人的来,哪怕事后是谢辰不尊礼俗占了大便宜,起初伸手挑破红线,心中欲念起伏的,可不是他。
楚千泽神色从容,手中动作温缓流畅,唇色却莫名的红。他给谢辰摘了最后缠上去的发丝,才平静开口,“最后是你犯上。”
说完,楚千泽撩眼斜睨了谢辰一眼,狭长眸尾一扬,有种摄人的威仪之美。
这种旧账硬要掰扯,谁都逃不了好,尤其对于眼前这位吃尽了甜头的家伙。
谢辰本意要掰扯的就不是这个,他装模装样的收了话题,眸光流转间好似心虚当日犯上,不等楚千泽心弦微松。
就听谢辰问了他最不愿去想的一幕。
“意外之祸。”谢辰轻轻弯眸,俊美面容微作沉吟,做出回想姿态,又补充了下一句,“两不相干的君子诺,圣上怎么就翻脸不提了?”
他用着那只被摘干净发丝的手,在帝王手心轻轻划了下。
肌肤相触,楚千泽凤眸幽深,他几乎是下意识五指并拢,抓住了手中暖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暖玉。
是谢辰的手。
这双手……曾在挥斥方遒间以文定江山,也曾在暖帐春宵中于身上作画。
抬手收画,早已铸就十丈红尘。
如今楚千泽本人已经被困死在红尘之中,便见不得谢辰这幅置身事外清算的作态,他指尖强硬扣入对方指缝,掌心相抵着向后抵去,抬眸对着谢辰似是笑了下。
寒山冷雪,墨发红唇。
至尊之身,低头对着世人笑一笑就能迎来九叩首,如今为了一人笑,其中藏匿着的何止恩宠,是不为人知的撩拨。
“谢辰,你与我清算这些有何意义,素来只闻夫妻吵了嘴床尾和好,还从未听过有人要在床头去吵床尾事。”
十指相扣,楚千泽低头,启唇在谢辰这只一只被抓住的手上咬了一口。
齿关碾磨,他没用上多少力,却也足够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
最后的一丝怨恼,也就是这一个浅浅齿印了,咬了,好像就散了。
楚千泽还记得,他给出了两条路,如今唇瓣印上那道牙印,他给出了第三条路。
“文臣武将你若都不做,那就做皇后。”
语气平淡,又似威胁。
帝王的骨头,终究软不到底。
平淡中暗藏危险的语句仿佛仍在耳边,谢辰好气又好笑,他唇边扯了扯,最终只浅浅勾了下唇,因帝王随心所欲而被折腾来回的恼意散的干净。
烛光早早就熄灭了,谢辰侧头向着旁边看去。
乌云般的发堆砌着白日那张淡漠威仪的面庞,雪般的肤色被衬出另样惊魄的对比,白日还能凉薄眉眼使出百般手段,如今也松弛下来,随着轻浅的呼吸声,显出少有的安宁乖巧。
从来没有寝殿主人离开的惯例,遑论楚千泽这样明面淡然暗中霸道的性子,几乎不用与谢辰多加商讨,便定下来了同榻一事。
谢辰前些时日睡够了,乍然脱了药性,身体还没有适应过来。此时脑子里清明无比,视线在身边睡的安静的楚千泽身上停了一会,微眯了下眸,不由伸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毫不留手的捏了一下对方腮侧。
流畅的脸部线条,被捏着鼓出一个弧度。
人看上去是又冷又硬,皮肉倒是软的不行。谢辰暗忖,心下莫名一松,又松了手。
这番动作,对于常年保持警惕心的帝王来说,若是不醒才有问题。
谢辰饶有兴致的等着人醒。
楚千泽缓缓掀眸,动作有些迟钝,瞳眸映入外界场景时却是一片清明,静的像是一片湖水。
他面上还带着几分睡意,撩眼看了自己睡不着也要闹别人的某人,眸光似是定了一瞬,湖水泛起涟漪。竟是微微近了几分,又闭眸睡了过去。
谢辰有些怀疑,他伸手去探,发现这人还真是趁着睡意还在,又睡了过去。
方才但凡开口说上一句话,对方再度入睡都不会这般容易,谢辰无声笑了一下,收手时指尖勾去了楚千泽侧脸上的发。
将对方看了个清楚。
开国前几任的君主或许都有几分天赐的福运在身上,王朝的新帝是连谢辰都要喟叹一声的天生妖孽,可就是这样天赐的君主,偏偏摊上了他这样一个劫难。
这样想着,谢辰指尖在楚千泽浓郁眼睫上轻弹了下,隔着最后的一点距离,手指带起的风只带着长睫颤了一下。
这次人没有醒,仿佛方才看清了身边躺着的人是谁后,对方睡的更沉了。
谢辰眉眼笑意沉淀出莫名的情绪,他侧枕着,抬眼就能看见与他相对枕着的楚千泽。
看着看着,逐渐酝酿出朦胧的睡意,谢辰轻轻阖眸,随着这股倦意睡了过去。
安静的夜中,两人的身体无意识追逐着另一边的热源,不知何时,泾渭分明的发丝,纠缠着碰在了一起。
近来几日,阿柳过的颇为无聊,她一个自幼在深山丛林中长大的蛊师,骤然进了这皇宫,初时是因为铺天的富贵而稀罕了一阵,但呆的久了,皇宫对她而言还不如刚进京都时那条热闹的街。
可偏偏这几天当今圣上忙的不见人影,就连她亲手药回京都的谢辰都不见人影,想要见上一面都难。
但是京都地杰人灵,这样的地方是瞒不住什么的,阿柳得知谢辰的身份几乎是必然的。
她双手拖着腮,藏在树梢中,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思绪飞向了天际。
脑中想着前些时日,从旁人口中探出的谢辰身份。
世人口中有名的枯木纨绔,她却想到那日背光站立,如修竹般清挺世外人一般的男子,瘪嘴摇了摇头。
一个人究竟是草包还是内藏锦绣,看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如此说的,定然是连面都未曾与谢辰见过。
但是定国公世子,世家舒家外孙,这两重身份叠字一起,不外乎惊天的富贵,顶尖的尊贵。
这一点在谢辰身上同样看不分明。
那人虽说入了草垛也是一副挽了衣袖从容的作态,无事还能朝人笑上一笑,但是从外却看不出几分泡在锦绣堆里碰不到俗物的娇气模样。
阿柳在这陌生的京都之中,从坐着的这棵树上,看向层叠交错的宫殿,能想到的却只有谢辰一人。
她只认识这一人。
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外族人,但就这几日来说,这一人对她而言都像是撞了大运气,轻易便将其余人都给比了下去。
思绪放空之后又收回,阿柳向下看去,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那个探头的娇俏姑娘,在这处徘徊了许久,也不知皇宫之中,约的是友人还是情郎。
一眼就能辨出不是宫中人。
不久,另一个姑娘提着裙摆而来,比不得南疆女子的肆意,跑动间仪态轻盈,另有一种美感。
阿柳新奇多看了几眼。
两位姑娘碰面之后就欢喜拉着手,阿柳也不看其他地方了,竖着耳朵想要去听一些姑娘家的趣事。
入耳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谈论。
楚柳言拉着夏书意,她已然将前几日的纠结抛之脑后,“反正不管你我谁说的是真,既然彼此间都有些事情想不清,那也就没必要非要纠结是谁说的才是真的。”
“我们俩的话至少有一点对得上。”
夏书意也同样点头,双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大帝绝对是真的。”
她们压低声音,碰了额头,小声笑道。
至于究竟是无双丞相,还是前朝永安君,这一点以她们的见识,很难分辨出来。
“不过在细节方面,还是你说的比较具体,连一些小事都有记载。而我记得的都是历史的走向,你知道广为流传的史书通用的内容,只有大脉络没有小内容。”夏书意苦这一点很久,以前她若是想要再具体了解什么,只能不断的翻找借阅。
楚柳言却道:“但我这全是故事一般,你也知道。”她声音下意识放小,说起这种事情,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生怕被人听了去。
“正常看小说,第一遍看的都是两位主角的感情发展,至于细枝末节的剧情发展,基本要重刷的时候才会注意。”而她还是那种,特别不注意背景剧情的人,以至于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太好说细的感情戏。
真论一些正儿八经的剧情,还是要看夏书意。
这么一说,两位姑娘对视眨了眨眼。
如今竟是双方互补了。
阿柳听不真切,她已经努力竖起了耳朵,但下方两位姑娘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事情,声音一低再低。
偶尔耳朵撞入几个模糊的字眼,但没有上下进行联系,也只能不明所以。
阿柳最后也只是记住了几个出现过多次的词句。
“大帝、丞相、和什么君?”阿柳心中复读,但就像是听故事只能听一半一样,心里难受的紧。
而下方两位姑娘相视一笑之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彼此点了下头,身骨挺直之后,再开口终于像是正常的聊天。
夏书意认真道:“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提前离开京都的谢世子,一日不回京,这个世界……按照你说的应该是剧情线,就一日不会向前推动?”
楚柳言犹豫道:“也许发生了,只是你知道的,话本小说中,主角没出现时的剧情,都是一笔带过的。”
所以中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实在是有些说不准。
这个世界如此鲜活,没有一丝丝虚假的感觉,很多时候,楚柳言都有种被这个世界困住的恍惚感。
“你们在讨论谢家世子吗?他已经回京了哦~”
俏丽女声尾音一扬,笑嘻嘻的语调中,偏偏让人感到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来。
声音突然出现,楚柳言与夏书意同时一惊,面对面站着的她们第一反应是向她们自己的身后看去。
“我在这里。”阿柳脚尖发力,膝盖勾着树枝,整个上半身倒吊着朝着她们挥了下手,难为她满头的银饰,竟是一个都没掉落。
楚柳言率先回过神来,唇色都被吓褪了几分,冷静下来后端着长公主的仪态,斥声问道:“你是何人?!”
阿柳反手撑着粗壮树枝,无比灵活的几个挪移,从上方滑了下来,直到她落地,身上各式各样的银饰才随风作响。
夏书意也是这时,才将注意完全放在这个打扮异常的女孩身上。
“不要怕,我是南疆来的使者。”阿柳道。
楚柳言作为公主,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使者?现在才快八月,要正月才是使者进京的时候,南疆这个时候就来了?”
阿柳毫不在意道:“我是特使,提前来玩。”
几句过后,楚柳言无法忽视之前将她吓了一跳的那句话。
她看了一眼夏书意,对方也刚好看了过来。
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终于,楚柳言没有忍住,“你说谢世子回京了?”
阿柳歪头,“是啊,我亲自押送回来的呢。”她猜出眼前女子的身份,毫不在意地将隐秘披露了出来,“是你们的圣上亲自下的命令呢~”
连续几日的无聊,此时被她一字一句抒发了出去。
反正天楚皇帝又没有对她下令要封口,阿柳自然是不介意对着长公主多说几句。
毕竟,眼前这位,是天楚皇帝的姐姐。就算事关谢辰有什么天大的隐秘,他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姐姐。
而此时,天下的文人才子不复之前醉心学习的沉稳模样,文坛从上到下都开始隐隐躁动,再荒诞的公子哥,也开始心虚地翻起了圣贤书。
早朝之上,圣上下令,重开科举。
距离秋闱只有短短两月,对于各州学子既是惊喜,又是压力。
新帝登基不久,正是缺人之时,此时若是过了秋闱,来年春天便有可能庙堂面圣。
作为第一批被新帝召见的学子,在时间与时机方面,都占据了一个极大的好处。
但消息来的突然,光是时间,便能刷下许多平日荒废学业的学子,能在此种突发情况中依旧名列前茅的,多为厚积薄发之人。
亦或是天之骄子。
京都为王朝圣京,其中权贵世家扎着堆碰面,这一消息,饶是许多旧臣,都未能想到。
他们其中最能揣测圣心的人,也只敢大胆将重开科举的时间定在来年春际。
这般平稳了大半年,就算是他们都隐隐松了心神,谁料天子一朝开口,淡淡一句,便反手颠覆了棋局。
缓着步伐向前迈进的王朝,突然加快了脚步,巨人一动,将天下都颠了个突然。
国子监中气氛比平日要热闹数倍,躁动的气氛,连平日扳着脸的先生都有些压不住,气的摔了戒尺,挥袖将课堂留给了不安分的学生们。
陆淮撞了撞前面安静坐着的卫珞,懒洋洋撑着脸道:“大才子,你这次考完,我爹定要揍我一顿。”
出乎他意料的是,卫珞没有反应,他起身去看,发现桌案上的书页还是先生走时要求的那一页。
竟是未动。
他有些疑惑,发现卫珞似乎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陆淮道。
卫珞伸手,合上了书本,抬眸温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范,可此时却又无端显出一分怅然。
他在想那日的揽芳盛宴——慵懒公子抿着酒水,侧眸漫不经心吐出那句断言。
如今断言成真,原是他被流言障了目,沦为世俗人。
第231章 一场偷香
科举重开这一则消息,就算谢辰的活动范围被禁锢在内廷,也能轻易听到几句宫人们的讨论。
楚千泽将人困住,却不会特别限制他的走动,但那一定是遇不到前朝官员的地方。而这些地方,通常都是后宫妃子们经常解闷散步的地方。
谢辰一眼便看穿了帝王自己都未察觉的恶劣心思,看来对方真的很想让他作为皇后待在身边。
谢辰这几日待的安静,就算偶有侍奉之外的宫人撞见,也只是低眸行礼错身而过,她们很多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定国公世子长的什么模样。
宫内之事,更是不会轻易对外人开口。
于是定国公世子被困在宫廷这件本该被轻易探查的事情,在皇宫这种完全属于另一人掌控地界的地方,竟然没有传出半分。
哪怕真实得知了阿柳话中意思的夏书意,在回到夏家的时候,也没有透出一点口风,反而比起往日,要更加内敛了些。
这几日过于安逸了,所以重开科举消息一经传出,就仿佛炸掉安逸的引线。
谢辰在树下躲着凉,摇椅一晃一晃,身边摆着许多解热的吃食,冰块在下面镇着,不需要如何吩咐,就会有人来更换。
谢辰闭目小憩前,吩咐了句不需要再换冰了。
摊开的话本子支棱着,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露出的唇上仿佛还留着果子的水汽与甜香。
帝王眸色淡淡,他脚步无声般踏过小道,在躺椅之后站定,他垂眸看了几息,弯腰尝了一口,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比果子还要甜。
唇瓣上还残存着吃过冰后的凉意,在暑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咬着唇肉,在牙关间一点点碾碎了吞下。
楚千泽低垂下的眸子似愉悦地眯了下,浓密长睫覆住眸底起伏的波澜,他站起身时,舌尖也好似迟了一拍的收回去。
树身的体积很大,遮落下的影子能完整地将两人容纳进去,但此时是白日,就算阴影再如何深重,也挡不住公子愈发水润的唇色。
摊开的书本蒙住了谢辰的眼睛,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去动它,就像是谁也没有去深究谢辰究竟是睡是醒。
书页遮住了视线,谢辰仿若不觉,他在书脊的间隙中掀开眼眸,随着唇上覆盖的软热而眸色渐深。
楚千泽站直身后,垂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几息而已,谢辰拿开了面上的书页,他躺在躺椅上,抬眸就能与躺椅之后站定的楚千泽对上视线。
楚千泽一派淡然,容色染了天光,越发贵气出尘,偏泛红的唇瓣彰显了方才的一场偷香。
两人一躺一站,对视好似对峙。
楚千泽毫无心虚的意思,面上神色清冷,甚至在眨眼的间隙顺手弹了下衣袍,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
谢辰将话本子丢在旁边的桌案上,微微歪头,就像是在问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吃出什么味道了吗?”
帝王一默,下颌轻仰,“甜的,不过今日似乎吃了许多冰,明日我会吩咐人少上些冰。”
谢辰意味不明笑道:“原来还尝出了冷热,有些人自己身子火气大,也只能从别人那里偷些冰吃。”
楚千泽到底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他生来看的就是天下,从未被人在这种事上调笑,就算极快的反应过来,也要顿上一瞬,才能压上心底的羞来。
耳畔泛上了绯色,乌色发丝半遮半掩的,谢辰眸光左右一扫,便瞧见了帝王藏起来的羞。
原来还是知道尺寸的。
谢辰虽未再开口撩拨,但是他面上笑意是根本藏不住的,心里有几分笑,便全数从那双桃花眸中透了出来。
似笑非笑的模样,对于楚千泽而言,比他开口时还要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