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泽只当看不见,反身在躺椅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椅子挤一挤,能完整塞下两个成年的男人,只是坐着的话,空间更是绰绰有余。
谢辰坐起半身,伸手就能环住楚千泽的腰,但他只是伸手勾了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穗子,红色的穗子在他五指间流转,衬着骨节如玉,让人忍不住那份想要把玩的心思。
楚千泽眸光低垂,见此指尖有些痒,伸手却是只夺了穗子。
周围的宫人早早识趣的退开,偌大的一个园子,只有他们二人依偎在一处。
“圣上,你重开科举的日子比我想的要迟了些。”谢辰将下颚垫在楚千泽左肩处,侧了侧脑袋,掀眸就能看见他的大半面容。
帝王肤色白皙,唇色红上一点,就惹眼的很,谢辰凝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移开了视线。
如果按照谢辰之前的估算,五六月份的时候就该宣布这个消息,而不是拖到了如今,哪怕十月科举,时间也有些少了。
楚千泽不动声色躲了躲,直到谢辰发丝蹭在脸上的痒意淡去,才垂眸道:“出了些岔子。”
明明之前,圣上这个称呼还是床榻间让人心神一紧的诘问词句,此时由谢辰口中再度吐出,却像是两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一次的入耳,都在拨动那根紧绷的心弦。
楚千泽半藏在袖袍中的指尖紧了紧。
他没多说,谢辰却道:“是那个……阿鹿?”
若是有西域生事,冒然重开科举,反倒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谢辰忍不住道:“所以你在这个时机,还有心情与时间,盯着我的踪迹,然后一路将从南疆带回来?”
楚千泽平静道:“西域小国而已,自然有时间将你捉回来。”
他偏头看了眼谢辰,对方眉眼糅杂着无奈笑意,堪比四月春花,正是梦中勾了自己许久的桃花笑。
楚千泽心中愉悦,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难得解释了两三句,“科举筛的是实用的人才,这些时日足够他们准备,准备不及的孤自然也不急着用。”
简而言之,他并不在意天下学子的手忙脚乱,一切怨言,都只归于无能二字。
但有一事——
“阿鹿是谁?”楚千泽凤眸清寒,语句也透着几分霜意。
谢辰眉心一跳,故作思虑,“赫连麒对吧?是我记岔了。那位乌戎二王子。”
楚千泽不轻不淡地道:“永安君当真是过目不忘,连人随口起的假名都印象颇深。”
“不是名字印象深。”谢辰回忆着,如实开口,“是对方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那张异域面貌,有别于中原内地的妖异美貌,常人见上一眼,实在难忘。
“是么?”帝王淡淡开口。
谢辰恍若未觉,继续道:“他人呢?乌戎那边没有要人吗?”
“他好看吗?”
谢辰:“不过他率先瞒着身份进入京都,乌戎那边站不住要人的理。”
见人没有正面回话,楚千泽轻声又道:“青樱好看吗?”
谢辰:“再加上他下药谋害圣上,若是乌戎识相,就该知道这是发兵的好由头,最好主动谈和。”
楚千泽想了下,“南疆那个小姑娘几次要见你,她长的也是娇俏。”
这下连问也不是了,直接变成了陈述。
谢辰抬起了头,也不靠着人了,他下意识抵唇咳了一声,眉眼再抬时,神态一派泰然,“圣上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臣子,只能依仗祖辈功德被圣上留宿,今日宫门落匙前就要离开,谈论臣子的私事实在不合适。”
楚千泽凤眸轻眯,谢辰轻轻缓缓的勾唇笑了笑,身子骨向后一仰,姿态散漫就要躺下。
楚千泽出手揪住谢辰衣口,将人又给拉了起来,他逼了过去,“你不参加这次科举?”
谢辰是有功名的,他再想藏再想扮蠢,在江南那群老家伙的盯视下,也不能连一个秀才都拿不到。
但秀才,对于他们来说,也可以等于没有功名。
因为秀才,实在是太低了。
永安君看不上,帝王也不上心。
不等谢辰回答,楚千泽又低声道:“落匙前离开?”
他笑了,狭长眸尾缀上一丝危险的弧度,凉声开口:“皇后要回门吗?”
他只给了三个选择。
谢辰这番话,几乎在楚千泽的底线上蹦跶,他能压着人低头,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帝王低了头,要的自然是世间最好的情爱。
楚千泽不会放走眼前人。
谢辰扣住了楚千泽的手腕,将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中拯救出来,他问道:“若是我不愿再入朝呢?”
他唇边笑意很轻,看着楚千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答案。
“文臣武将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诱惑,就连圣上的位置,对于曾经的我来说都是触手可及,你在这里逼着我点头应允你的一切要求,凭仗着的是什么?”
谢辰扣着那白皙腕骨,指尖碾了下,天赐的好容貌此时仿若卷入了古画,下一瞬就会随着画卷的收拢而消失。
他一直都是世外人。
“我。”
楚千泽平静道。
谢辰一怔。
年轻的帝王侧坐着,腕骨连带着那的致命处都被另一人控在手心,他全无挣脱的意念,凤眸幽深又淡然,语气从容平缓。
这让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有种莫名的力量。
若想扯下世外仙,不以身作饵怎么行?
第232章 山有木兮
“我在这里,你不想要吗?”帝王被扣住手腕,五指却还是微微放松的,节节递进仿若一朵盛开的莲,食指更是要碰到谢辰的下颚。
他眉眼舒展,唇心透出红,“往时你一人去守天下,今朝却不愿和我共赏天下吗?”
万里山河要他去看,九五之尊要他来爱。
这人守着故土前尘,有何意义?
他说他是是世外人,不求名利不求财,骨子没有世俗礼仪,眼中没有皇权威仪,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动过半分心,那日怎会去碰他?
皇权与富贵都拉不住这人的话,他最大的凭仗自然是自己。
“永安君救世救民,求天下永安,求君子心安。”
“若是他心安了,是否可以看看我。的”
楚千泽指尖微抬,谢辰虽然扣着手腕却没有制止,食指最终点在了他的下颚,力道极轻的滑动了下。
谢辰攥着对方腕骨的力道稍稍加重。
“若你不想来,南疆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
昔年孤身引南疆入世的永安君,又岂会避不开。
世俗拉不下居于云端的旁观者,红尘劫难却可以,帝王淡声出口,他生的华美威仪,看着是比谢辰还要像是端坐莲台的九天神佛,可此时说出的每一个字,眉眼微动时撩动的每个眸光,都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将人心欲念藏在了至美的外貌之下。
鼓动着真正的佛走下神座。
楚千泽深知皮相容易迷惑人的眼睛,言语容易撩拨人的心神,而皇权更是可以加重人心的向往,他是这三样东西的集大成者,从一开始,他本身就是世人的求不得。
龙纹随着光线的偏移,逐渐滑动出似有若无的纹路,忽闪着的亮色,偶有拨动谢辰注意的片刻,但是这一切,都比不得撩眼含笑的帝王。
谢辰喉间微不可察的滚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帝王,无端想起了曾经那座破败寺庙里供奉的佛,看得久了,人的所有视线都不由被吸引过去,直到回神时,才会发觉佛身上的妖异感。
蛊惑着世人的朝奉。
但是眼前人不一样。
“山有木兮木有枝。”楚千泽低吟着千古流传的告白诗,再开口却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语气间的微妙变化,便将后半句的哀怨感骤然一变,清寒凤目中掠过的莫名意味,让他整张面容,糅杂出难言的妖异。
楚千泽不说,谢辰便不知道他的那份心思吗?
“君若不知,我来说。”
他微微歪了头,满头青丝随之一动,覆了半边肩膀,纵使容色淡漠地垂眸看着人,却像是伸手就能触碰的礼物。
长睫的每一次颤合,都是逃不开的毒。
“我心悦你。”
山河仿佛在这一瞬间倾倒,树荫下的光亮的能晃花人的眼睛般,织出让人眩晕的恍惚感。
他是帝王,他是妖孽,他是……红尘。
谢辰扣着对方的手,低头咬向抵在下颚处的那根食指,胸腔中一阵闷动,似是在笑。
他低着头,垂散开的发丝挡住了面上神色,从凌乱散下的发丝中隐约可见那惑人眉眼,但笑声在逐渐变大,直到最后整个身体都因为笑轻轻颤动。
楚千泽眸色淡然,指尖被含进了温暖的口中,他能感觉到坚硬的齿关抵住骨头,谢辰每一下随着笑而颤动时,都会带动牙齿在指尖皮肉上的磨动。
楚千泽并不觉得恐慌,指尖处也没有传来痛意,只有温热的触感偶尔扫过指腹。
咬着他手指的谢辰,就像是噙住了一根线,为了防止情绪失控咬断这根线,而保持了最后一丝的理智。
楚千泽压住唇角,却压不住心口在微微加速的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随着心腔的起伏而沸热,唇心绯色红的愈深,他凑近了些,低头就能碰到谢辰垂下的头顶。
细碎发丝在下颚顶出的痒意不再如之前那样难以忍受,他唇角抿的很重,狭长眸尾却压不住那抹悦色。
贪意在喉间滚动,楚千泽心想,他快要得到这个人了。
从动心开始的痴念,此时沉入眸底,化成了深不可测的幽深。
拿捏天下有什么意思,帝王将一颗心交了出去,便一定要拿回另一颗心。
但他不会随意揉捏这颗心,辛苦求来的珍宝,是要精心供养的。
楚千泽轻轻吻了下低笑不停的公子。
——他的。
帝王手腕的命脉被人扣着,那人的身影却又被帝王困住大半。
玩弄棋局的两位执棋者,从坐下的那一刻,就牵制住了彼此。
天下永安,君子心安。
谢辰缓缓止住笑意。
这君子指的从来不是天下的有识之士,而是永安君本人。
他在意气风发的年纪,遭遇了最黑暗的时代,一个那般骄傲的少年,并不是生来就有救世之心。
他在入世的那一刻,从未想到自己将会踽踽独行,直至最终阖眸,身边也再无同行人。
世人将永安君捧上高台,塑造成了无所不能的圣人,那般耀眼。
以至于谢辰转生后重读圣贤书的时候,险些也以为永安君的人生就该是那样的。
秉持天命入世,扶持明主救世,力挽狂澜镇山河。
就连死后,也有帝王扶棺而哭,守陵七日。
世上的光芒,好似被他一人包揽了。
谢辰口中咬着楚千泽的手指,他随时可以用力泄了所有火气,可是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也只记着莫要伤了对方。
理智被拉回,他张唇,玉般的指节没有被咬出多么深的痕迹,却被磨破了皮,沁出几缕细细的血丝。
血的颜色,瞬间就将定睛看去的谢辰拉向了过去。
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伴随了永安君的一生,他救不下路边乞食的老妇,帮不了毅然赴死的友人们,甚至见不到师父的最后一面。
至死,也没有续上千机峰的传承。
哭嚎着的人世,累的永安君心里衰竭。
临死前的永安君在想什么呢?
谢辰碰了下楚千泽渗血的指尖想了许久,似乎不是黎明下的山河,不是为他祈祷的百姓,也不是天下各处垂泪的名士后辈,功成名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亲友牵绊也被掩在了深处。
唯一的念头,竟是当年十七岁的少年公子,如果下山入的是锦绣般的盛世,定然是个恣意张狂的性子,天下似乎谁也比不上他,到处都会有他的友人。
那样的少年公子来这世上走一遭,四月的春也比不得他身上的光。
可他偏偏费尽了心力,在盛世将启之时,闭上了双眼。
最终留下连他自己都险些记不清的执念。
不知哪路神佛将他送到了这个时代,漫天的富贵倾注在他的身上,盛世正需要人们挥笔却点缀锦绣,他只要向前踏出一步,昔年的永安君就会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存在。
前世阖眸之际所想一切,都会发生。
但谢辰已是永安君,再无少年意气。
这世上,似乎少他一个,也毫无影响。
楚家子嗣单薄,上天却还是送了一个天生帝王给他们,边疆狄戎蠢蠢欲动,却正是少年天骄初长成时。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蓄势待发的王朝,而不是一个将要走向末路的王朝。
所以,这个朝代并不需要一个永安君那样的人。
永安君做不了忠心的臣。
谢辰自此世幼时,就定下了自己的一生。
可偏偏,偏偏遇见一个楚千泽。
这人生下来仿佛不是为了一个正慢步向前的王朝,而是为了那个一心走向末路的永安君。
他循着相反的方向,将那根线绑在了谢辰的身上,前世与此世有了联结的点。
谢辰透过眼前人,第一次看向了这个时代。
他笑看着这个人,也在看红尘人世与锦绣山河。
谢辰唇齿间还残存了几分未褪去的笑意,一张口语句就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他说的不正紧,含情的桃花眸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描摹另一人的面貌。
“手指痛吗?”
楚千泽长睫微掩,才能止住在谢辰视线下发热的手心,“很痛。”
往日用药水强行褪去武茧的帝王,面不改色又强调了一句,“都流血了。”
谢辰微微挑眉,“已经不流血了。”
他看着都快要愈合了,心中是这么想,话也是这么说,但身体自发低了去,哄孩子般在手指上吹了口气。
“吹吹就不痛了。”
谢辰做完后,率先忍不住捂脸笑了出来,这番来往虽然幼稚,却让他的心口前所未有的畅快。
被封在高墙之后的心,软的让他自己都心惊。
楚千泽面色不变,看着这番幼稚举动并不能让他破了面上的平静,只有他自己才能,吹过指尖的那口热气,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山有木兮木有枝。”
低哑清润的声音一起,便让看着平静的楚千泽僵了身子,他不由敛眸去看谢辰,呼吸也下意识止住。
“心悦君兮君知否?”反向设问的语句让人不敢确定,不是楚千泽之前质问般的疑问,而是如流水般潺潺划过心河的温柔。
看着楚千泽抿唇不语的神态,谢辰眉眼一弯,五指挤入对方指内与其十指相扣,落了情意的眼眸让人不敢多看。
“左相我要做,名将我要做……”
他举起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将人拉到了眼前,鼻碰着鼻,唇几乎要吻住唇。
“——皇后,我也要做。”
唇齿相依,在盛烈的天光下,卷起了炙热的情意,两颗心也一并变得滚烫起来。
一声叹气般的话语,从交缠着的唇舌间挣扎跑出,让呼吸紊乱的帝王骤然一僵。
他说的是,
“我亦心悦你。”
夏卓璐要出门时,发现有下人领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身后还跟了几位格外沉默的丫鬟。
丫鬟们虽沉默,行走间步履大小一致,给人不急不慢的感觉,偏偏跟着为首的姑娘又跟的格外紧,竟是没有落下一步。
几人走的匆忙,夏卓璐也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只从为首蒙着面纱的姑娘身上寻出一丝熟悉感。
但姑娘家们的来往,他作为男子并无多少碰面的机会。
看她们那方向是堂妹的院落,夏卓璐想起这几日婶婶与他聊天时说起过几句,说是平日爱玩闹的妹妹近些时日竟也常常往书房里钻了。
但是为人母的总是要敏感些,不等欣慰女儿开了窍,就又开始多心起来,总觉得女儿心中像是压了事情,让他闲暇时将人带出去散散心。
婶婶都将事情说到了夏卓璐身上,显然是从夏书意身边找不到可以嘱咐的闺中密友。
夏卓璐这几日本就因为科举一事,被父亲和兄长抓的焦头烂额,今日若不是看见这一茬,显然都要忘记之前随口应下的话。
他有些犹豫,但脚下步子一转,还是跟了上去。
今日刚好得了空,若是可以,将两个姑娘一起带出去也未尝不可。
夏书意心烦意乱放下手中书本,她用了好久才能将脑中那些字与现实中流畅对接上,但上不通古史,下不知文语的,对于书中许多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直到贴身的丫鬟通知公主来了,她才瞬间精神起来。
“如何?”夏书意甚至等不及将人迎进屋内,就紧张问道。
楚柳言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扶着,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下。
“既然能劳烦大帝亲自将人抓回来,那说不定?”夏书意捂着胸口,迟迟说不出下一句。
“可这既对不上你所说,也对不上我所记。”
楚柳言记得书中所说,永安君再回京都,要几年之后,那之后又是一番的恩怨情深。
而夏书意所说的是,谢家纨绔子自离京之后,此时数年唯一再出现在历史之上,也只是作为小林将军的生父寥寥几笔带过。
夏书意此时脸色通红,她与楚柳言不同,她来自后世,有着清楚的记忆链,对于历史上的这两位,后世那都是看成神仙人物的存在。
如今来了这里,亲眼见证了两位偶像有了感情上的拉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馅饼,被砸中之后哪怕晕头转向,也不忘被砸中时的狂喜。
她想起第一花楼中扮作林十水的大帝,又想起慵懒散漫纨绔公子作态的永安君,一松一紧之间,就像是喝醉了一样,捂脸笑了几声。
楚柳言心有同感,却又不像夏书意这般剧烈,她心中藏着一丝不安。
她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有些清楚分明,有些又不知来由,让她做不成现代人,又当不得古代人。
夏书意没有察觉到楚柳言的不安,“那阿柳姑娘竟然说的是真的,若是谢家哥哥真是个纨绔,圣上自然不会多看一眼,看来他的身份可以确定了八成。”
所以说,这一世的永安君,竟然是她的表哥!
楚柳言想起那日扒着墙才瞄到的身影,面上附和的笑了笑,心中却开始打起鼓来。
她总觉得,离开的时候,与永安君坐在一起的大帝,冷淡的眸光似乎在她藏身的方向偏过一瞬。
可不仅是大帝,就连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的永安君,似乎在笑着扫过周围时,也在同样的方位停了一瞬。
夏卓璐是夏府主人,他单进院落时并不需要传唤,踏进院落时只听清了最后一句,顺口接过笑着道了一句,“哪个谢家哥哥不是纨绔?”
夏书意惊的险些打翻石桌上的凉茶。
“堂哥?!”
楚柳言第一反应则是伸手去抓搁置在石桌上的面纱。
夏卓璐确实没有堂妹对面坐着的姑娘的模样,他的视线随意从那几位沉默守在较远处的丫鬟身上悠悠收回。
之后才慢吞吞看向楚柳言。
他笑道:“怎么惊成这个样子,在说你谢表的什么坏话呢?”
夏卓璐这幅只听了只言片语的样子,让夏书意微微放下了心。
“没说什么,堂哥,你来找我有事?”
夏卓璐上前几步,距两位姑娘保持了恰当的距离,视线在石桌上被随意摆放的书册上扫过,“婶婶说你这几日读书读的有些痴了,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今日天气不错,你与这位姑娘要一起吗?有个文人小谈,也有几位姑娘在场。你可以多交几位朋友。”
楚柳言只是朝他颔首示意,并未起身,夏卓璐看着也不在意。
他看向夏书意,全然一副兴之所至才来此一趟的模样。
夏书意没有发觉不对,摇头道:“改日吧,我今日来了好友。”
夏卓璐也不再多说,离开时对着楚柳言笑着颔首示意了下。
待人走后,楚柳言看着石桌上的书册,伸手翻开,正是永安君故事集。
夏书意看不进正儿八经的书,找的多是这种带了些白话的半真半假的书来看。
永安君故事集下面压着的就是天楚人文习俗汇总,这一本楚柳言有些印象,中间掺了些楚氏皇族的各类描述。
楚柳言将两本书拢好,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另一边已经走远的夏卓璐,摸着下颚若有所思,等到了地方看见了卫珞,才笑着凑了过去。
“所以,你能听见长公主的心声?”谢辰落笔,墨竹隐在山水中,字迹大气磅礴,铁画银钩,不论是画还是字都是上上佳品。
墨水有一滴沾了手背,他一边擦拭,一边看向正在批阅奏折的楚千泽。
楚千泽关上让他不耐的奏本,抬头看向另一边皱眉盯着手背的谢辰,眉眼松缓,唇角也不易察觉的弯了下,“是,她与我相处时很是安静温淑,心中所想却大胆怪异。”
谢辰眉峰微挑,手上动作漫不经心,对此若有所思,而久不得他回应的楚千泽,不知何时推了奏折走到了他身旁。
谢辰不由向上看去,对上一张垂眸望他的好容貌,轻笑了一声,“圣上,你有些黏人啊。”
楚千泽的发有些掉进了谢辰颈窝,他一边伸手去勾,一边躲着痒温声又笑了句,“日后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你岂不是要将我带上早朝。”
自从那日起,帝王就像是抓到毛球的猫,是不是就要上前去扑咬几下,之后又是一副矜傲姿态,余光却又不肯放过极喜欢的毛球。
谢辰先前还不觉得,此时一想,竟是越想越像。
楚千泽没有搭理谢辰这样的调侃,只是在他笑得厉害时眯了一下眸,撩着发丝就要往谢辰颈窝里塞。
谢辰连忙救出自己,他反手将桌面上的物件推至一旁,按下了举止像是逗猫一般的楚千泽。
“圣上,我在与你说正经事。”
楚千泽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睨了谢辰一眼,他被这么个姿势按在了桌案上,如何能算在说正经事。
谢辰慢半拍察觉不妥,却又不肯松软,便扣着人的肩膀,温和道:“我们先这般说完,我再让你起身。”
他俯身探了过去,报复一般,将自己垂落下的发丝丢进了楚千泽的颈窝处,这动作不起眼,却让楚千泽没好气看了谢辰一眼。
楚千泽倒没如何在意自己现下的姿势,眼角余光扫到了被谢辰随意摆弄在一旁的墨竹画,心道可惜。
一张好画就这么被糟蹋了。
若是拿到外面,说不定还能充当一下永安君生前的仿画。
楚千泽下意识盘算了其中可得的好处,最后又觉得还是收起来自己看最好。
谢辰低头道:“见我之前,她就知道我的身份,这种仿佛预知性的追随,让我也想起了一个人。”
楚千泽神色收了些,一边要起身一边道:“是谁?”
这样的怪异他以为有长公主一个就够了,这一个还是看在眼皮底下的,属于可控范围,但若是天下随便就能蹦出几个,这大帝的称谓迟早要被那群觊觎天楚的狄戎给吞了去。
谢辰按着他的肩又压了下去,另一只手好似在丈量着他的腰身,几度翻转周折,让颈窝处掖了发却毫无反应的楚千泽无意识要避。
“无事无事,我心中有数。”
谢辰挑眉,心中记下腰部这一点,没有继续过分试探,免得惹恼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我遇见的那位姑娘,近日应该与长公主走的很近,你不用多么防备,两位小姑娘看样子很是喜爱你我。”
谢辰眉眼弯弯,双手压着楚千泽两侧肩膀,意味不明叫了声。
“承安大帝?”
永安,承安。
楚千泽甚至不用多想,脸色隐隐僵硬,他虽然其中必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一旦放在一处,其中不可言说的意味,生生逼出了眸尾一点淡淡的霞。
“承天下安宁,启万世太平。”
帝王冷着眉眼,如是说到,“这两个字有何不好?”
他觉得甚好。
谢辰只是在逗弄这人,如今眼见着对方要气恼,他笑了笑,难得认真。
“确实是好。”
要何等功绩,才能承担起天下安宁。
这二字,本就极好。
第234章 心中意动
谢辰虽然双手扣着楚千泽的双肩,但到底是没用上多大的力道,他本就怀着玩闹的心思,可说完话后久未得到回应,他不由低头去看被自己按住的人。
乌发如碎开的花瓣般散开,在桌面上铺了大半的墨色,更衬躺在其中的帝王容色动人,呼吸间,似乎染上了几分甜腻。
楚千泽素来不动声色,但他看着谢辰却总有一种难言的纵容意味,明明面上神态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长睫一掀,却让谢辰手上力道又松了一分。
这个姿势确实不太正经,谢辰这边是松了力道,他已经做出有意放过的意思,反倒是被按住的人没有了起来的心思。
从头到尾只有初时不适的一下挣扎,此后楚千泽没有了其他动作,反倒像是被自己给自己施加了一层力,松了紧绷着的腰身,更服帖地将半边身子睡在了桌案上。
稍显凌乱的发丝,也沦为了他的背景装饰般,细碎的发饰将帝王的那张芙蓉面点缀的越发出挑,眉眼一勾,比着天生的含情眼还要撩人。
好一副美人睡桌图。
这般似有若无的冲着人笑,却也没有减淡他眉眼间的威仪贵气。
楚千泽是帝王,他很少有身处下位的时候,如今被压制着仰头看向上方的谢辰,除去骤然的不习惯,很快就将那些不适应抛之脑后。
因为他发现这个角度,甚至能更清楚地看清谢辰眸底的每一份情绪波澜,俯视之时,还能垂眸遮掩一二,如今却是完整的将谢辰面上眸底所有尽数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