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与卫珞并不知道谢辰近日要打算离开国子监的打算,得知此事,微微一怔,反倒是夏卓璐心觉可惜。
他重重拍了拍谢辰的肩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对于这位突来的表弟,他就算觉得合眼缘,但是敌不过对方另有打算。
夏卓璐自诩聪明,却也从未看透过这位表弟,得知对方未来另有打算,他心中有众多不解,到底还是体贴没有多加追问,只是问道:“不入国子监也不科举,日后你还有何打算?”
谢辰并未告知对方他此番一去不再回,而是唇角含笑将此事给翻了过去,“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愁吃穿一生富贵,目前没什么想要打算的。”
他转眸看向落下手中书本的卫珞。
两人对视一眼后卫珞合拢书本,“国子监乃是世间少有的求学圣地,不论你是否有求学之心,在这里待着便已是难得。”
尤其在先帝整顿之后,国之监便已与之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谢辰点头说:“我知道。”
卫珞便又道:“你知道?那你可知道有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想要你身上的名额。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未免过于任性。”
他虽无责骂之意,也无谴责之心,但这话说出来便多了那么几分味道,陆淮知道卫珞的本意,想要开口辩解几分,夏卓璐却没有插话的意思,心中还是想着能否改了谢辰主意。
谢辰心思玲珑,并没有将这番话向心里放,他弯了腰,低声道:“卫公子冰雪聪明,日后定为朝廷栋梁。若求知己,何愁岁月绵长,无需将目光放在谢某身上。”
此话一出,卫珞面色一顿,陆淮目露奇色,无声撇过卫珞一眼,似有讶异。
谢辰语句微顿,又道:“谢某受之有愧。”他双手覆拢,微微弯腰的青衣公子从上到下皆如玉润青石一般惹人眼目。
世人皆道面前之人,纨绔无能,极尽诋毁之词。卫珞手指微动,有些不知对方何意。
他出生的卫家乃世家大族,家学渊源。他自幼教养极严,心性难掩傲气,世间能入他眼之人少之又少。
一论才学,二论家世。非他势利,而是这两者息息相关,寒门中人鱼跃龙门的他并不看低反而甚是欣赏,可是此般存在少之又少。
不知为何卫珞思及此处微微垂眸,叹息一般,出声道:“许是道不同。”
谢辰笑着接声:“是以不相为谋。”
卫珞公子心气如何,谢辰一眼便知他对方所求,但对方的那条路,他前世已然走过,甚至走到了巅峰。
而铃声响起,新的晨读重又开始。三人站定片刻,谢辰笑着催促:“去吧。莫要迟到了,我们来日再聚。”
夏卓璐若有所感,上前一步半响之后又撤了半步,“那就来日再聚。”
陆淮不如他们二人心思敏感,但他所察觉之处,亦是常人所不及之处,他定定看了谢辰许久,才转身跟上。
谢辰站在原处,目送几人离去走向光线明亮之处,微微垂眸。他指尖微动摸了个空,心道若是有把折扇就好了,此番空落,竟有些寞然。
离开国子监前谢辰去了藏书楼一趟,为了避嫌他刻意避开这种类似读书人心中圣地的地方,他不仅一个都没有去触碰,甚至专入那类玩乐地方。
国子监的藏书素来聚揽天下孤本古籍,为学子心中圣地,也是国子监对外招揽文人名士的一大重要因素。
此时谢辰停在藏书楼前,仰目一看,曾亲力亲为打造的牌匾高挂上方,由他师父出山亲手落下的书法笔钩依旧。
他所想甚多,所思甚广。
先前百般避讳,如今看来却是像有一份畏怯之心。
谢辰与守卫对了腰牌,确认身份后进入藏书楼,他一楼未看二楼也未看,直奔三楼。
四楼他进不去,五楼他不能进。
三楼乃是孤本古籍,重中之重,只准誉抄不准借出。
谢辰伸手抚过书架众多书籍,指尖掠过书页,古朴书香在鼻尖若隐若现。每碰一本便仿佛有岁月的折痕掠过了指腹。他一路向前走去,仿佛掠过万千岁月,种种过往皆在眼前闪过。
蓦地,谢辰顿住。
他抽出一本,还未翻开书页,背后传来一道轻淡语句,疏冷中带了些熟悉。
“谢公子,对永安君生平有兴趣?”
第200章 人人如龙
耳边突然一道声音,谢辰本要翻开书页的动作一顿,他转眸向身后书架看去,而在那被古籍淹没的书架之后,从间隙中可隐约觑到一道玄色身影。
不及谢辰敛眸定睛再看,对方脚步轻挪,玄色身影在视线所扫之处一个晃动,人就从那处钻了出来。
谢辰眉眼微凝,带出些许怔然。
不是他认错多想,眼前这位就是许久未见的林十水公子。
对方今日穿着了一身内敛肃穆的玄色衣衫,在处处古褐之色的藏书楼内略显特殊,这身衣着花样简朴纹路细节却用尽了匠心,衬得对方长身玉立,凤眸微睨便是一派威仪之态。
如此看去,对方先前那些家中行商之语,多少掺了些水分。不是谢辰心有偏见,而是世事如此,商贾之家是养不出对方这般人物的。
谢辰时隔一月多再见到当时只有几面之缘的林公子,眉眼微怔静了片刻,而后不动声色的挑唇,面上溢出一抹笑意。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书页向内撇了些,角度一动再加上腕上宽袖,刚好挡住了封页上的字。
“永安居于当世而言,也算是文人楷模,我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闻过一二。”谢辰懒懒垂眸,轻笑回应,“我也是刚好走到泽一层,顺手翻阅而已,对于永安君过往才识如何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于永安君生前的趣事颇为好奇。”
谢辰说着,脸颊微微泛起热意,文人多自谦,哪怕他骨中有傲,此番自己夸耀自己到底还是有些脸热。
“谢公子真是有趣,世人将永安君捧上神坛,你却对那些野史逸闻颇有兴趣。”楚千泽笑意淡然,似有所指,“这一举动,与在神庙之中寻找神明曾经作为凡人过往无异。”
谢辰手指仓促一捏,将手中书本又往下压了压,“林公子这番比喻不是很合适。永安君如论如何,也不过是个凡人。”
是人,自然有犯蠢的时候,普通人的蠢事是蠢事,名人的蠢事自然就是逸闻了。
楚千泽并不辩驳,只弯了下唇角,笑意未至眸底。
谢辰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语调笑意轻慢,“林公子好眼力,隔了这些距离还能一眼看出我手中拿的是什么书。”
他晃了下手中的书本。
他们也算是有段时日没有再见,如今再见,对方不问他其他,反而注意力先放在了自己翻阅的书本上,谢辰心下一转又寻不到猫腻。
楚千泽视线在谢辰手中书本上轻轻落了一下,从方才开始,青年就始终不曾将书本正面朝向这边,他眸光微不可察地轻闪,“你所停留的那一层架上多是与永安君有关,甚至有永安君曾经亲笔。你既然从其中抽了一本,想必也是关于永安君生平事迹,用不上什么好眼力。”
谢辰貌似恍然微一颔首。
他方才初踏入这两个书架之间还未向里看去,此时闻言打眼向前一看,果真如对方所说,视线随意落定之处,书脊之处都有熟悉的字眼。
谢辰作为永安君本君,站于这处地方,手中还拿着其中一书,心中一时微妙。
谢辰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之人手中卷成一圆筒状的书本,对于这种明显的糟蹋举动微作迟疑:“你这书……”
楚千泽低头扫过一眼,指骨微微用力,攥得越发紧了些,他坦然回道:“这本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并不是藏书楼中的孤本,谢公子不用多虑。”
谢辰笑着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先前对于这个林公子的身份有诸多猜测,心中已然确定几个范围甚至想了许多,可他即将离京,对方身份是何也与他再无相干。
谢辰心中念头微转,不欲再与对方多说,唇瓣微动本要找个由头去其他地方再行翻译手中这本书,不料他手指刚动,楚天哲却仿佛不知他的意思,抬眸与他正视,脚下微微一侧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前路。
谢辰眉心微动,面上似有疑惑,“林公子?”
“谢公子对永安君哪方面有兴趣呢?世人皆说永安君有才有名,却未究其根源。”说着楚千泽若有所思,指骨抵住下颚,他肤色雪白清冷,眼睫微垂侧脸如画,映了雕花窗外的几缕天光如古卷中人,古韵淡然。
谢辰看去,眸光微闪,不等他出口,对方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世人皆叹其风华,我却想究其来源。”
谢辰心中情绪莫名,而后面无异色开口笑道:“永安君的来源不是有记载吗?据说是山外山天机峰的传人。”
楚千泽撩起眼帘,淡笑出声,“天机峰传人每逢乱世才出山,他们下山下山寻明主平乱世,可如今是盛世,想要寻得天机峰的世人依旧数不胜数,他们都想学的一身本事求得盛名却从未寻到过。百余年的时间,那么大一座山记载全无,说消失便消失。”
他语气带了些兴味,仿佛在谈一件趣闻,狭长眉眼带了笑意,便秀如春花,如今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透。
谢辰垂了眉眼,漫不经心翻着手中书本,刷刷声在他指尖掠过,“天机峰本就是在盛世不出山,要是有那么容易被寻到,那那些逆臣贼子只要挟持了天机峰传人,岂不就能担了明主的由头,到时候天下恐怕要大乱。”
“如今海晏河清,寻不到——”
“极好。”
谢辰抬眸笑着问出声:“你说对吗?林公子。”
最后三个字,他舌尖顶着口中上颚,慢条斯理碾磨而出,音调牵扯着彼此纠缠,平生带出几分狎昵意味。
楚千泽微怔:“你无所求吗?”
说完他蹙眉,似有茫然。
“有什么好求的,世人求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没有寻到吗?我本就无求学之心对于此道毫无兴趣,大好时光平白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实在是……荒唐。”谢辰指腹抵住最后一页封面,轻轻合拢,眸光上扬与认真注视他的玄衣青年对上一眼,轻笑着吐出最后两个字。
被反驳了的林十水公子却像是被他这番话挑起了几分兴致,淡然如水毫无波澜的面上浮出几分鲜活神态,他挽起袖脚,腕骨精致白皙,攥着手中书本,
“人有所求,各不相同。若能寻到天机峰岂不是与天下有益?天机峰不知包揽了多少孤本妙法,一个传人就可安天下,若是广而教之岂不是人人如龙?”
他说完后撩起眼帘,眸光如轻羽一般,扫过谢辰面庞。
“人人如龙?”谢辰莞尔一笑,“林公子,那你说为什么天机峰会只有一个传人?科举又为什么会只有一个状元?天下为何又只会有一个帝王?”
只有最耀眼的那个才会进入世人眼中,有时候看的太高了,便不会向下看。
这番话过于激进,谢辰也有所察觉,因而在说完之后,便有意柔缓了语气,轻声又补充了一句。
“成为状元的书籍自古有之,却没见人人都有状元之才。”他说着,指腹无意识把玩着手中书本,摩挲之际,卷起几方翘脚。
这背后的因素实在太多。
楚千泽漆黑凤眸中似有波澜泛起,莫测之处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定定看着谢辰,而后缓缓敛眸,此时心中情绪如何,只有他一人能够品味。
谢辰未觉异样,坦然勾唇道“林公子何须与我辩驳,世人心中想法不同,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指尖无意识轻点,心觉自己说的太多,心中正是警惕之时,抬头见到对方面无异样,似乎并未将那些话深入想下去,唇角不由微松。
“莫要当真。”谢辰接声道,“人人如龙这四字极好。”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笑意却泛开,“但是阁下,我不懂。”
抬眸与其对视时,眸光湛然清澈,他好似真的不懂。
这四个字其实暴露了一些什么,若不是站得太高看得够远,谁能、谁敢说出这四个字?
谢辰眸光微侧上下打量身侧玄衣青年,想要看出对方几分端倪。楚千泽却是往后一仰,脖颈修长秀美,扬起一道弧度,他侧过半张脸与谢辰对视,眉心一动似有所惑,语调含着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公子当真不懂吗?这四字可是前朝永安君所说。此话一出,当即传遍天下,文人墨客皆奉若圭臬,怎么也算是个人人皆知的典故。”
谢辰眉眼间是真切的疑惑,“是吗?好像听过。”
“你长于江南舒家,毫无印象?”
“兴许听过,但印象不深,我愚钝啊。”谢辰面不改色,他说着摇了摇头,似有叹息,“我不懂的事情,自然是记不清的。”
那四字过于张扬,文人墨客将其百般琢磨,反倒是朝廷之上对其讳莫如深。
谢辰转念间想了许多,他自重活一世,还少有像是现在这般竭力收敛,额角青筋轻跳,看着眼前这人,他有些头疼。
楚千泽眼睫微颤,两人距离不知何时拉近了许多,眸光一垂便能看到谢辰手中未曾送过的书本,他安静片刻,面露好奇,动作自然便要伸手去碰。
“这书你已经拿了好些时间,不知是关于永安君什么方面的内容?”
对方抬手,谢辰却是下意识抬手向后一举,他避开了对方的动作,却不料这人没止住动作,顺势跟着捉了过去。
温凉的指腹温度擦过谢辰弯拢的指尖,双方手指同时顿住,各自仓促收回。
方才那般举动莫名幼稚。
楚千泽从容收回手,面上神态如常,只眼睫微不可颤抖动几下,凤眸敛了情绪,抬眸间翩然公子清雅威仪,如琢如磨。
他双手覆于身前轻轻一拢,秀颈微弯墨发滑至脸侧挡住面孔。
而后道了声……失礼。
第201章 是个好事
玄色衣衫素来迫人,平日里少有公子会选用此类衣色。谢辰被人先行道了一句失礼,眼睫下压看去,对方不仅撑起了厚重玄色,甚至温润了那股冽人的压迫感。
墨发滑落,微低的颈项白皙细腻,举止都是贵气,对方一身皮肉如在雪月中浸透而出,鼻息间隐约嗅见冷香。
谢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心中自觉此番来往落了下风,他伸手欲要将人扶起,却在将要碰到之时,脑中突兀想起方才景象,动作微顿,手就刚好停在了对方覆拢的双手之下。
楚千泽掀眸看他,神态自然,适当露出一丝惑然,似乎在等他后续动作,身姿静立不动。
但谢辰却无后续动作。
谢辰扯唇微微一笑,毫无异色,就着这样的姿势,坦然说道:“林公子太客气了,这么小个差错也这么认真,谢某可受不起。”
他抬手虚扶,而后撤了半步。
动作间,衣衫飘起,淡系青衫若隐若现地碰到了一片玄色衣袍,转瞬即分。
周遭好似升了温。
楚千泽挺直身体时,指尖微碾,磨出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热意,他不动声色抚过腰间皱起的褶痕,原先攥紧在手上的书卷因为长时间的攥握,即使松开力道也未能回归平整。
他借着抚平书页的功夫,垂眸压眉轻不可察地吐了口长气,心下似乎透入一丝凉风,脑中清明许多。
“明明是谢公子你一直在客气。”楚千泽抬首, 唇边笑意淡然,他与谢辰对视,凤眸微挑好似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谢辰一怔,脑中细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但他并未深究,也未用心,含情眸压了笑意散漫点了下头。
不等他开口将这个话题给掀过去,两人动作带起的动静传至两侧书架,微暗的角落处,书柜底部不甚平整的弧度轻轻一颤。
——哗啦!
谢辰撑住沉重书柜,眉尖紧锁,他手上发力拳头攥紧,全靠小臂力道撑住了遥遥欲坠的书柜。
木头与人身撞击的声音很重,但是谢辰的注意不在这上面,未曾注意到这种细节。
楚千泽却是凤眸骤缩,他背靠身后书柜,即使对对于有些动静极为敏感,也不及身前谢辰猛然靠近伸手的动作快,他压下眸中神色,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几下,心下有些怔然。
楚千泽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谢辰稳住了书柜后,想起身前护住的人,分出些心神低头问道:“林公子没有伤到吧?”
此时两人因为这一意外靠得极近,彼此正脸微仰,呼吸都似能融进对方的体内。楚千泽静了一瞬,才道:“你动作很快,我根本没有受伤的机会。”
他眼睫正常眨落几下,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青年面庞。
似乎是错觉,谢辰听着声音有些轻。
“多谢公子出手。”
静默片刻后,楚千泽仰首,笑意轻浅,敛漠淡然。
看上去并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谢辰心道有趣,他上下打量这位林公子好几眼,特意在对方腕骨指腹等极易表露痕迹的地方停了几眼,并没有什么厚重的茧子,与养尊处优的读书公子一般无二。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谢辰轻笑:“公子这么冷静,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说着好笑般叹了口气。
楚千泽淡淡眯了下眸子,他伸手向着上方探去,他这么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贴的越发近了。谢辰目光追过去,他心里有些发虚,此时想着其他事,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空间。
谢辰本以为对方要接过他因为撑住书柜而有些拿不住的书,不料对方只是隔着衣物,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小臂。
那一处绷紧的肌肉线条下藏着内敛且磅礴的力量。
谢辰原先的预测一乱,忍不住破了些定力,疑惑看他。
楚千泽唇角微动,“公子好臂力。”
他淡淡评价一句,听着没有其他深意。
谢辰与他对视,没有发觉不对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眸,眸尾压出几分无辜的笑意,他稳住书柜,另一手压住对方肩膀。
在碰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没有应激下的僵硬,谢辰心念微动,顶着对方淡然的眸光,将人往旁边拉了下。
至于方才的夸赞他好似没有听到,自顾自颔首道:“还是向旁边躲着些,我就快要撑不住了。”
话是这么说,手臂却是稳稳的。
楚千泽随着他的力道想着一旁避开,站定后,侧首不动声色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凤眸流过异色,漆墨之中映了谢辰的半个身影。
深色愈发莫测,其中情绪内敛到了极致,反倒多了些难言的心绪。
谢辰确定书柜稳住之后,记住了位置之后才走到安静待在一旁的林公子身旁,至于他手中的那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间隙塞了回去。
楚千泽在谢辰空无一物的双手上扫过,神色不变。
恰在这时外面摇铃响起。
谢辰听了一耳朵,心中算了下时间,正准备与眼前的林公子告辞时,对方侧耳听了一会,侧眸看向他,面上是真切的疑惑:“你不该去上课吗?”
对方表现的一直像是个找了个散值的书生,背后可能是个富贵家庭,但此时拿着书卷,凝眸疑惑看向谢辰时,周身沾了几分温润书卷气,出口带着不自知的威仪,看着谢辰就像是抓到了逃课的学生。
用了几分心的那种。
谢辰哑然半晌,而后眉眼微弯,唇角抿了下似在就想用措辞,但这般情况,委婉不适合他。
“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国子监是朝廷培养未来栋梁的地方,我在这里格格不入,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正巧能讨个自在。”
他坦然告知,俊美眉眼想至日后逍遥,适当露出些许快意,一切表现毫无破绽,桃花眸笑意绵延,几欲漾起春水涟漪。
可这些说完,这位林公子眉心微动,隐约浮出一丝异样情绪,不等谢辰定睛看去,对方面上并无异样,极好的眉眼敛着难言的贵气,语调难明缓缓出声道:“你要离开国子监……”
他语句末端微作沉吟,哪怕没有刻意,也带了几分未竟之语的意思。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这么陈述沉吟,反倒让人摸不清对方的情绪。
谢辰探向腰间的手摸了个空,他顺势勾了下玉佩的流苏,懒懒散散地弯唇笑道:“自然,这是件好事。”
楚千泽垂眸,轻声重复了一句,“……是好事。”
他想起来一些,定国公前几日似乎有意在探他的口风,但是一个谢辰,并不值得他时时将注意放到对方身上,百般注意那些不对的地方。
定国公是臣子,而圣上没有那么多心力关注一个臣子。
此时乍然得知这么个消息,有种扑面砸来的意外,他理了片刻繁乱的思绪。
虽是意料之外,但放到对方身上似乎也顺理成章。
从国子监离去,意味着对方在自己的未来上做出了选择,官场必然不是对方的意向。
日后如何,眼前这人都不值得他再关注,这么想来,是一件好事。
他会省下许多心力。
缺了一位主角,那位皇姐着魔般念叨的所有事情,便会自发破局。
下意识的理智反应,将所有利弊第一时间摆在了眼前,如何选择似乎一目了然。
楚千泽心中情绪凉薄,他漫不经心收回所有泛散思绪,眼睫上掀,一双漆黑眸子含着一星半点的笑意,淡淡的,很难分辨其中是否有欢欣喜意。
“不在国子监,你要回江南吗?”
第202章 离别在即
“江南?”谢辰指尖意味不明在下颚轻轻摩挲,垂眸细想了一会,没有当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我想向北去 ,听说最北处有最寒的雪山,天光一照仿若天宫,荧耀剔透。”
他这般说着,俊美含笑的眉眼罕见露出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愉悦,新奇的情绪展露一二,在楚千泽眼中,却像是撕裂出几分破痕的画卷。
毫不自知下方真正的模样正在显露。
楚千泽眸光很轻地扫过谢辰一眼。
向南亦或是向北,对方似乎都只有一个决定。
楚千泽微不可察地垂下攥着书本的手腕,“定国公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听谢公子话里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有半分要在京都久留的意思。”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车马劳顿下的赶路,稍稍跨个省市都意味着几年的分离,更遑论那根本捕捉不到的极北雪山。
这几乎意味着,没有上限的分离时间。
“祖父年龄大了,京都若是待着不适应,兴许会回到边疆。至少哪里适合他,祖父征战一生,不应该由我将其困在这里。”
青年似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
此时对方站在楚千泽的面前,已经包含了离别的意思。
“何时走?”楚千泽微微敛眸,指尖微点书卷,无意识透出几分焦躁意味 。
袖袍半掩,透出楚千泽一星半点情绪的小动作被藏得很好。
谢辰笑着给出回复:“这几日吧。”
他语气有些松快,京都是聚贤纳才的风云之处,却没有能够让他为之停顿一丝的存在。
谢辰出身是煊赫的,只要他想,亲友都能将其视若珍宝,可他偶尔表现的,却又像是个无亲无友的人,笑意下透出一分淡漠。
不自知的淡漠。
不该问的。楚千泽心下冷静审视自己。
方才最后一句,隐约暴露些什么足以让他不安的东西。
他拨动了每一弦的情绪丝线,却始终没有找到让他心绪起了变化的那根。
眼前公子稍稍垂眸,眼睫便会落下一弧剪影,藏敛了所有情绪的那双眸子便状似寻常的不露半分端倪,再如何收敛一身气质,那丝被捧在高处养出来的贵气,在谢辰眼中始终是鲜明的。
对方的情绪很稳。
亦或者说,眼前这位林公子的情绪很淡,是天生的掌权者。
若是前世,谢辰有耐心去交一个不得了的友人,同类型的人聊起天来会舒服很多。
谢辰心中道了声可惜。
可惜的是,对于现在的谢辰而言,对方这样的人代表着不能触碰的麻烦。
不能深交,也无心深交。
当真可惜。
谢辰很少遇见如对方这般合他眼缘的人物,分别在即,他心弦微松,“时间已经不早了,林公子日后有缘再见。”
他微微作辑,从容一笑。
楚千泽掀眸,理智将所有利弊摆至眼前,到了嘴边的话在看见谢辰轻弯的眉眼时却自发换了语句,“离别在即,我今日无事,不如在这京都一起走走?”
他心思冷淡,说不清眼前是个什么状况,思绪未能理清,永安君三字的分量不足以让他更改定国公的意愿,多年帝王心术养成了他明面漠然实则要将万事掌控在手心的霸道性子。
如今变数就在眼前,楚千泽罕见违背了理智,将与对方的相处再留了留。
楚千泽是帝王,他以这样的身份在国子监挂了一个助教的名头,总要得到对应的价值。
心中随意寻了一个由头,再看向谢辰时,凤眸不经意透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直到离开国子监时,谢辰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有硬下心肠直接拒绝,日后他们再见不知何年马月,临走前小小得罪一下人也没什么关系。
可惜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脱离那些在人情尺度间的拿捏。
谢辰边走边想,总有一种反被人拿捏了的错觉。
“京都我也不太熟悉,林公子想逛那些地方?”
谢辰走在楚千泽身侧,一时为难。
他们离开国子监已经走了一些距离,两人不约而同的静默着,谢辰自以为对方要说些其他,但是一路走过来,对方安静的有些出乎意料。
他忍不住多看了身边人几眼。
两位公子貌相气质都是极出众的,街上走过的人们下意识会避开两位,生怕冲撞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