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驰骋,雪水四溅。
程哥儿三人看着飘雪中驰骋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他们的眼中……
许泽平这次北上燕京选择的是跟随商队,从河洛县出发,走水路经过江南然后在一路北上。
他会将马车留在高岩哪里,让他帮忙看顾一下。
原本也是想租借马车去河洛县的,哪里想到今日飘雪了,没有去往河洛县城的马车。
许泽平在心里思索着,到江南会不会碰到张逍林他们?
这一年多以来,许泽平时常与张逍林等人有书信往来,自然也知道去年苏皖、淮苏的乡试情况。
淮苏去年的解元郎不是柳繁续、也不是游陆生,而是一个盛安十一年考中的秀才,听说也是因着守孝耽搁之人...听说叫莫止学?
柳繁续是淮苏的亚元。
而苏皖解元郎,如许泽平预期的那般是施华。
张逍林的成绩不算拔尖,位于副榜第一。
去年这些人都没有参加正科春闱,而是选择备考今年的恩科。
许泽平揉了揉额角,看来今年恩科春闱的竞争可不小...他却是在压一压成绩与搏一搏前三中作比较。
前三注定是要入翰林院的。
若是压成绩,被圣人看出来了,怕是要厌弃了自己。
一旦遭了厌弃,他如何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日出东山,长河滚滚。
许泽平站在码头上,看着湘江两岸还在为了生活奔波的百姓,暂且将心中的忧愁放下。
商队的管事站在货船上和船老大商量着什么,扛货的汉子们则是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将肩膀上的大木箱子放到甲板上,在得到船老大的准许后,才将这些大木箱扛到船舱中去。
这些木箱加上货物约莫有两百斤重,十多个箱子有两三千斤货物。
这商队是许泽平让高岩帮忙在河洛县城找的,最开始他也不知道商队是做什么的,直到接触以后,他才知是河洛县有名的大善人胡家的商队。
胡家在河洛县的口碑很不错,经常为百姓做实事,这次走商就是为了河洛县百姓组织的。
这些大木箱中装的都是腊肉,是胡家派人挨村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一共收集了两千斤腊肉...若无意外胡家会将这匹腊肉倒卖出去,然后带着满船的粮食回来。
许泽平看过管事手中记录的册子,很多人家只记录着半斤、一斤腊肉。
这才是最底层百姓最真实的生活。
“许老爷,上船了嘞~”胡家管事站在船板上,挥手吆喝了一嗓子。
许泽平看了一眼小虎,小虎就挑着担子跟随许泽平的步伐踏上了商船。
湘江奔流不息,一路南下,商船驶过淮河支流来到前领县。
前领县是胡家交易的第一站,在这里胡管事向看顾码头的官差孝敬了上好的五斤腊肉,然后用千斤腊肉换取了将近三千斤的粮食,又用五百斤腊肉换取了一千斤的咸鱼干。
许泽平倚靠在船舱中,将胡管事行事方式都看在眼里。
胡家这次倒卖是为了百姓组织的,有河洛县令批折子盖章,他心里清楚看守码头的官差也不会太为难。
江南有鱼米之称,在这里换取粮食是最好的选择,不但可以换到中上等的白米,而且还不会引起权贵的注意。
前领是作为北上南下的节点,日常交易都太频繁了,只要不太出格,鲜少会引起注意。
而燕京不一样,权贵太多。
到了燕京,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腊肉和咸鱼干抛售出去,然后带着粮和银子回来。
胡管事等人在前领县也没有呆多久,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直接北上。
所以许泽平想的与故友会面并没有发生,他总共就在前领县呆了两天,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在商船、码头。
腊月十五,商船到达燕京外城的码头。
燕京从里到外,分为皇城、内城以及外城。
皇城与内城之间相隔着一条护城河,内城与外城之间相隔着一道巍巍铁墙,在这个铁器匮乏的年代,这道铁墙由铁汁筑浇而成。
一道道霹雳手段,为的就是打造固若金汤的皇城,守护龙椅上的那人。
许泽平站在北外城的大门下,看着高高的城池,心中只觉得阵阵压抑。
他不喜欢这巍巍的高墙,他喜好广阔的蓝天、喜欢无垠的土地。
“老幺!”
熟悉的嗓音回荡在许泽平的耳畔,他猛然直视前方,只见许泽礼一袭青色鸂鶒官袍从马车上走下来。
“阿兄。”
大虎帮助小虎往马车上装货物,许泽平跟着许泽礼走上马车,两兄弟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阿兄,你穿这官袍可真俊!”
许泽平说这话也没有错,在燕京一板凳下去都不知道要砸死多少个穿着青袍的芝麻小官,因着明哲保身,这些小官穿官袍之时都是战战兢兢的难免缺少一点自信,而许泽礼背脊挺直、气质沉稳,一袭青袍被他穿出了独有的风华。
许泽礼刚刚散值,收到家中下人的消息,出了翰林院,一路小跑到皇城大门外,从内城乘坐马车就往外城赶,身上的官服自然是来不及换。
“这才多久没见,就知道打趣你阿兄了?”许泽礼嘴角含笑,显然心情很好。
“阿兄,我哪里是打趣,明明说得是实话。”
许泽礼一脸拿你没有办法的样子,然后关切的说道:“这一路来,可还好?”
“阿兄,我吃得好、睡得也好,倒是你,我看着都清减了不少。”许泽平知道京官上班可不轻松,凌晨一二点就要起床,穿越半个燕京到皇城的午门前去候着。
大景寅时就开始早朝报道,按着蓝星时间算,就是凌晨三点。
虽说四品官员才有资格参与早朝,但是底下的这些芝麻小官也是要去自己上值的部门点卯签到的。
比起早朝的大官员来说,芝麻小官幸福的地方就是点卯结束就可以坐着了。
而早朝的官员要站着,一直到散朝。
“可是翰林院太苦了?”许泽平凑近许泽礼,声音压的低低的。
大景的官制跟明朝差不多,会不会也有明朝那样恐怖的锦衣卫?
传闻明朝时,有位官员散朝回去随意的吟了一首诗嫌弃上朝时间,发牢骚不想上朝,第二天这事就传到了老朱的耳朵里去了。
翰林院不苦,勾心斗角太苦了。
自许泽礼入翰林院以来,就开始与伍添丁斗智斗勇。
不是借着皇长子的名头,让自己起草文书;就是打着工部尚书的名头,让自己帮忙起草工部密件...
许泽礼知道他没安好心,但还是接下这两个任务,一个是因为已经不动声色拒绝了他很多个任务,这两大头头的任务肯定是要给面子的,二一个是他要借着这两件事情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用心的完成这两份任务,当然他也留着心眼,两份初稿在递上去之前,他就借着让前辈指点的名头,在汪舟游以及李程雪哪里留了底稿。
果不其然,初稿递上去以后,皇长子那头说自己稿中有字眼冲撞了圣人的名讳...工部那头说自己将机密泄露了出去,两头都要将自己缉拿到圣人哪里去治罪。
最后在对峙时,李程雪拿出了初稿备份,两头又说是底下人搞错了,拉了两个替罪羊下来顶罪。
伍添丁这人最让人忌惮的地方是什么?那就是脸皮厚、心狠,他可以下阴招,但是面上又是很不好意思很抱歉。
一边能够让你踩坑,一边还能够和你谈笑风生。
许家与伍家本来就有仇,从前不能够明面上决裂,现如今借着这事情许泽礼就有光明正大的发作机会。
伍添丁会演戏,他许泽礼也不是不会。
对峙后的第二日,许泽礼就拖着病体来了翰林院点卯,当众与口腹蜜剑的伍添丁来了一场决裂。
伍添丁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许泽礼“凄凄惨惨”的诉说着,自己识人不清,相信伍兄是个好人,给自己在皇长子以及工部尚书哪里表现的机会。
伍添丁想要解释的时候,许泽礼竟然头一仰脖子一歪,直接晕过去了...
太医一来诊治,发现许编修这是在发高热啊!
许编修这一烧,竟然病歪歪的烧了半个月。
至此,翰林院众人知道许编修的心性高、气性小、身子骨还弱。
而伍添丁面对翰林院众人暗戳戳鄙夷的眼神,也没有脸在翰林院呆了,寻了个由头,从翰林院调到督察院去了。
许泽礼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仇人剔出了翰林院,当然因着这名声,从此他在翰林院也坐上了冷板凳。
用身体做赌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许泽礼那也是真的受了不少的罪,每日夜里偷偷泡冷水...
现如今将将养了两三个月,才将身子骨养全乎。
坐上了冷板凳后,许泽礼就开始专心修编起了史书,整日泡在史书阁中。
许泽礼用食指戳在许泽平的额头上,将他摁回座位上,“少胡说八道。”
在阿兄眼神的震慑下,许泽平老实的闭嘴。
“你来京中的消息,我让人去你阿姐哪里送信了。”许泽礼说道:“今天晚上一起用个晚膳。”
与许泽礼不一样的是,丁一强并没有在京中买宅院,而是住在朝廷建造的官巷中。
这条官巷建造皇城外的长隆街,巷内皆是四四方方的一进院,可以说是朝廷对买不起宅子的官员一项福利。
官巷中的宅院,朝廷会象征性一年收取二十两银子的租赁费。
丁一强没有买宅院,一是京中宅子太贵,二是他想要去地方发展。
二人也通过气,最多两年,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丁一强就争取外放。
现如今他是分配在刑部观政,封了个从七品顶戴。
“省的。”
许泽平算着时间,从外城坐马车,约莫大半个时辰,才到阿兄买的宅院。
这处一进院距离内城大门走路半盏茶的时间,还算是近得了。
每日许泽礼前往翰林院,都是先乘坐马车到内城的奉安门,然后从奉安门走到皇城的午安门排队。
等到午安门一开,上朝的大臣去奉天殿上早朝,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就去各部门点卯报道。
买得这一进院不算太大,后院除去茅房,一共四间房,一主屋两厢房一厨房。
前院进门就是小跨院,过了跨院就是连接后院的庭院。
在回家祭祖那段日子了,许泽礼请人在院中重新修建了一番,在跨院后头,建了一条游廊将前院和庭院分开了。
前头的跨院右边改成了停放马车的杂物房,左边改成大虎住的罩屋。
游廊与跨院之间的这空位,修建了两间小厢房,可供外男入住。
后院除去主屋没动以外,两间厢房也是做了断隔,改成四间屋子;厨房后头也是利用窄小的空间做了倒座屋。
每每看到这窄窄的一进院,许泽礼就后悔咋没有买二进院嘞?
“你哥夫知道你要来,将这东西厢房收拾了一下。”
走过跨院以后,就到了游廊与跨院之间的对门对户的前院厢房,说实话,许泽礼也很是窘迫:“东厢房你哥夫收拾出来给你住,西厢房给你做书房,老幺,你瞧瞧可还要添置些什么?”
东厢房大一些,估摸有六七平方。
许泽平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虽然不大,苏瑜姮还贴心的摆放着一架博古架将内外室分开了。
因着空间有限,外室就只摆放了一张罗汉榻,榻上摆放着一副白玉玲珑围棋。内室隐约可以看到火炕与衣柜,整体的采光也不错。
西厢房小一些,只有四平左右,也考虑到私密性的缘故,亦是用博古架隔开,外室做了个小茶室,内室看不真切。
“阿兄,哥夫收拾的很好,我挺满意的。”许泽平真诚的露出笑容,这比他上辈子租的房子可强太多了。
“委屈你了。”看着老幺无暇的笑容,许泽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两间厢房加起来还没有老幺在清水镇住的厢房一半大。
“阿兄,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许泽平板起脸,“燕京寸土寸金的,有这么两间厢房,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兄弟又寒暄了片刻,丁一强夫妇就到了。
“小沁儿,还认得我吗?”许泽平从丁一强手里,将大外甥抱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塞到丁二沁的手里。
丁二沁有一岁半了,正是认人的时候,但由于年纪小,只能够说认得不知道是谁。
他顶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了许泽平半响,然后看向许泽柔,歪着头说道:“阿娘,他是谁?”
气得许泽平捏了捏他胖乎的小脸,“小沁儿,你怎么这样?明明上半年的时候,你还尿过尿在我身上的!”
丁二沁已经听懂好赖话,听着这个陌生叔叔说自己尿尿在他身子,就挣扎着要出来,嘴里还念叨:“沁沁没尿,沁沁没尿!”
“就是尿了!”
“没尿,沁沁没尿。”
看着舅甥两嬉闹,众人笑得乐不可支。
“哇!”
丁二沁以为阿娘他们是在笑话自己,直接就放声大哭。
大儿子一哭,丁一强就心疼的不行,连忙抱起来哄:“好好,沁沁没有尿,是你小舅舅在骗人。”
丁二沁也是个好带的孩子,只要有人哄上两句,他就不会哭了。
窝在阿父的怀里,含着打转的泪珠,又歪头看向许泽平:“他就是小舅舅吗?”
“对,你不是说想看小舅舅吗?”
丁二沁有很多小玩具都是许泽平寄过来的,什么魔方、拨浪鼓、九连环...许泽柔就经常在他耳边提起,他自然对这个小舅舅很好奇。
“要不要小舅舅抱抱?”许泽平伸手,诱惑的说道。
“准备用晚膳了。”正巧,此时苏瑜姮领着侍童走了进来。
丁二沁一见到苏瑜姮就笑,“舅、舅父抱。”
丁二沁随了许泽柔是个爱吃的,他每次来许府,苏瑜姮就给他准备好多好吃的,自然而然就记住了这个漂亮舅父。
“好,舅父抱。”苏瑜姮最喜欢小孩子了,弯腰从丁一强手里,接过香香软软的小哥儿。
寒冬腊月,吃暖锅最是合适。
五大一小分了两个锅子,许泽平、许泽礼、丁一强三人吃着酸辣锅,许泽柔、苏瑜姮、丁二沁三人吃着鸡肚汤锅。
因着次日还要上值,丁一强夫妇就没有留宿,用了晚膳又呆了半刻钟,三人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第一次睡火炕,许泽平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有想到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迷糊前,他脑海里还想着一件事情,是不是自己落了什么事?
次日一觉醒来,才想起来他突然想到临睡之前落下什么事情了....是想问问阿兄要不要压成绩的事情。
暖和的火炕,让许泽平不太想起床,还想在被窝里头赖一会儿,但还是人有三急,他只好穿好衣服起床。
在去茅房和去耳房马桶纠结了一会儿,许泽平选择了耳房。
他住的这间厢房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火炕后头做了个小隔间,一隔间又一分为二,一边放着如厕的马桶、一边放着泡澡的浴桶。
“少爷,您可是醒了?”
小虎坐在外室的罗汉榻打盹,一听见内室的动静,立马就问了一声。
“打热水进来,我要洗漱。”
“是!”
大景朝生活这么多年,许泽平也习惯有人鞍前马后伺候的日子。
用柳枝条洗了牙后,许泽平含了一口温热水吐出来,等去地方做官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牙刷给做出来。
许泽平心里美滋滋的盘算,这牙刷可以作为他的第一步政绩。
接过小虎递过来的热毛巾,许泽平净了面。
“少爷,大少主君问您是去正厅用早膳还是?”
阿兄不在家中,许泽平自然是要避讳一些:“端到书房中去,我在书房用膳挺好。”
“是!”
“大公子,如您所料,姑爷这阿弟是个懂规矩的。”侍画站在苏瑜姮的背后,用梳子为他挽着乌发。
苏瑜姮透过铜镜瞧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侍画,你若是规矩没有学好,明日我就送你去陈麽麽哪里再学学规矩如何?”
侍画脸色一白:“主君,是小的说错话,请您原谅小的一次。”
弄月急忙打着圆场:“主君,侍画他刚刚坐月子回来,还有些不适应,请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苏瑜姮点了点匣合中的海棠簪头:“继续。”
侍画蹑手蹑脚的将金玉海棠簪插入苏瑜姮的鬓发头,神色惶惶,双手似乎是有些无处安放。
“侍画,你与弄月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苏瑜姮能够从铜镜中清晰得看到身后之人的神色:“所以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们,但是你要记住,我已经嫁入许家,我现在是许家妇,不再是苏家长哥儿了。”
苏瑜姮一提点,侍画就明白了,若是公子不在乎自己,怎么会将身边最得力的位置一直为自己留着?
“是!”侍画擦了擦眼角,“小的明白,今日的错误,小的绝对不会再犯。”
翰林院卯时签到,申时散值。
按着平日,许泽礼都会忙到酉时才会从史经阁中出来,今日看着许泽礼申时就收拾东西散值,负责记录翰林院官员考满的杂务官还好奇的说一嘴:“许编修,今日散值挺早啊。”
许泽礼眉目温和,嘴角含笑:“是,昨日老家的阿弟上了燕京。”
恰好此时李程雪从内署走了出来,听到了这一嘴话,自然的接了茬:“小师弟上燕京来了?仁之,你怎么都不吱一声?改明儿休沐,咱们师兄弟聚一聚。”
“好。”
“一道走吧。”
李程雪与许泽礼一前一后走出翰林院,直到出了皇城,到了内城的奉安门,李程雪才压着嗓音道:“史书修编的还顺利吗?”
“还行。”
“我向圣人提了这茬事,若你修编顺利,一个侍读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翰林院官员的位置有多难升,许泽礼不是不知道,但若用修编史书的功绩就换这么一个侍读位置...他还是觉得有点亏。
“师兄,谢了。”许泽礼心思沉稳,没有将情绪泄露半分。
“咱们师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些,好好做事,日后有机会起居...”李程雪扫了一眼远处,看到了程国公就闭上了嘴,“天冷,早些回去吧。”
李程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泽礼已经猜到他的下一句话,起居注一职,记录圣人起居,可旁听内阁大臣开小会。
许泽礼收敛眼神,“那师兄,我就先走一步了。”
李程雪看到程国公这个老狐狸有些狐疑,这个老狐狸称病多年不问朝务,今日来做什么?
在盛安帝与德惠贵妃之子争皇位之时,程国公府一脉支持的是德惠贵妃之子....若非他生了好孙女,程国公绝对不会这么安稳的活到现在。
逍遥王妃在身死之前,可是求圣人饶恕她母族。
饶是圣人念在逍遥王妃的面上饶恕了程家,但也只是饶恕,程国公这个世袭的位置被圣人削成了一代降一级。
看着这个老狐狸蹒跚的步伐,李程雪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情来了。
算了算年纪,老狐狸也有九十有三了吧?
还真是能活啊!
“阿兄,你回来了。”
许泽平察觉身侧的阴影,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不错,策论进步了许多。”
许泽平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过奖了,阿兄。”
“对了,阿兄。”许泽平郑重的说道:“你觉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许泽礼一巴掌拍在许泽平的后脑勺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议论起圣上来了。”
许泽平委屈的抱着头,“阿兄,你不要这么凶嘛,都要把我打傻了。”
“哼,该。”许泽礼白了一眼许泽平:“你想说什么?”
“阿兄,我不想做京官,燕京规矩太多了,让我感觉压抑和束缚。”许泽平如实相告:“你说,我若是压成绩,会怎么样?”
许泽礼回头看了一眼大虎,大虎立马心领神会。
他拉了一把还处于游神当中的小虎,小虎反应过来,跟着他出了书房。
合上大门,二人守在门外。
“不想做京官?”许泽礼平静的看着许泽平:“确定想清楚了?”
“阿兄,我想的很清楚。”许泽平眼神坚定,“早在踏进燕京城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阿兄,这燕京的城墙真的太高了。”
“即使你为地方官,也会有被圣人诏回归京的那一日。”许泽礼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息:“除非你甘愿碌碌无为一辈子...但阿兄知道你不是甘愿平庸、甘愿为他人铺路的人。”
“阿兄,那我就努力做到封疆大吏!”
“好,志气不错。”许泽礼先是给予了许泽平鼓励,随即话锋一转:“能够做到封疆大吏的无一不是圣人的心腹,你都不愿呆在燕京城,你又如何向圣人证明你的一腔赤诚?”
许泽平哑然,他想说他可以通过他的政绩。
许泽礼看着被自己说到短处的老幺,温润一笑:“平平,你该如何?”
“请阿兄教我。”许泽平儒慕的看向许泽礼,犹如小时候在油灯下读书的稚童。
“平平,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的。”许泽礼垂下眼睑,“燕京,既是高楼林立的牢笼,但它也是飞黄腾达的机遇。若你舍弃了这一条最捷径的道路,那你必将要选择一条艰难之路。”
说着许泽礼提笔挥毫,一个纯字跃然在洁白的宣纸上。
忠诚的保皇党,永远都是圣人坚定的拥趸,也是圣人最放心的臣子。
但若做不到,那么就做一心为民的纯臣,至纯至真,只为了天下百姓、只为了大景的江山社稷。
“阿兄,我明白了。”
“你该当何为?”
“万民伞。”
“孺子可教。”
为官之路许泽礼已经点拨,自然要言归正传,他说道:“压成绩这是最愚蠢的选项,既然你选择了这条道,那就莫要怕。”
金榜题名后会有一场琼林宴,圣人当宴请所有新科进士。
而这场琼林宴,才是这场豪赌的关键。
“圣人喜欢胆大的臣子,而非畏缩之人。”许泽礼淡淡的说道:“金榜时你的表现要足够的亮眼,琼林宴你的表现要足够的大胆,能否前往地方为官,就看你够不够勇气了。”
“是,多谢阿兄赐教。”
许泽礼没有明说,许泽平却知道他的潜台词,给圣人下套。
时间悄然而逝,一晃就来到了腊月二十七,属于京官小春天来了。
大景年假是腊月二十八始,直至次年元宵节止,一共十八天。
在放假的前夕,盛安帝也宣布了次年春闱的时间:二月十五、二月十八、二月二十一这三日。
腊月二十八,许泽礼带着许泽平拜访了李程雪,顺便送了年礼。
许泽平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一个儒雅的智者。
虽说已经步入耳顺之年,但性子却是肆意至极,能够与他们彻夜畅谈,温酒论英雄。
洒脱肆意的性子,和老师一脉相承。
当然年节了,许泽平也不忘前往内城探望岑先生。
腊月二十九,许泽平拎着年礼登上了岑天元的府邸。
与许泽礼买的一进宅院不同,岑先生的三进宅院是圣人恩赐。
不得不说,踏进岑府的那瞬间,许泽平承认他还是有丢丢羡慕的。
寸土寸金的燕京耶,一处三进的大宅院嘞。
“你小子,终于舍得来老夫这里了?”自打这臭小子来了燕京以后,岑天元就想着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来登门拜访?
却没有想到,他左等右等都不见这小子人影来。
现如今看着讨好的许泽平,他的白眼能够翻到天上去了。岑天元大刀阔斧的坐着,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能够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来!
“这不是先生您平时日理万机,就留师姐母子在家中,我一个外男要避嫌不是?”
许泽平这话自然是鬼扯,没来岑天元这里,纯粹就是想低调一些,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么宅的情况下,总不至于祸从天降到头上吧?
“哼,你这臭小子,就给我编吧!”岑天元轻哼一声:“算了,大过年的也不想和你这臭小子置气,今年在我这儿过年吧。”
已经约了和阿姐他们一起吃团圆饭的许泽平:....
自己拒绝,会挨打吗?
突然许泽平眼前一亮,他急中生智的说道:“先生,明日除夕乃是国宴,学生想和您一起过年恐怕都不行了。”
许泽平这么一提,岑天元突然想起这茬了。
大景国宴若无特殊情况,各路公侯伯爵、六部给事中以及四品以上文官、三品以上武官都是必须参加的。
按着岑天元郎中职位肯定是不够资格参加的,但是他身上还兼着特殊的工部给事中。
“臭小子,不乐意就不乐意,还在这里跟我扯七扯八。”
“先生,许久没有和你下棋了,要不咱们过上两招。”
“来就来,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岑天元何尝不知道许泽平这个臭棋篓子是在转移话题?
但人总是喜欢赤诚之人,岑天元也不例外,看着面前知进退的青年难免会偏爱上几分。
用了晚膳后,将近戌时许泽平才坐着马车回许府。
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
春燕归来,转眼已是二月十五。
前朝春闱时间与秋闱是一样的九天,若无意外,大景也会承接前朝的政策。
但偏偏意外就发现了,开国第一届春闱,遇上了百年的难遇的极寒倒春寒,冷死的百姓没有八百也有上千。
文武帝推恩于天下,将九天春闱时间缩减为三日。
至此,大景历届春闱只考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