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by甜梅星
甜梅星  发于:202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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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吹风机。”郑毅文看见周钧南走出来,脸上愣了几秒,好像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我帮你吹头发。”
“嗯。”周钧南坐在床边,任由郑毅文拿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吹风机的样子十分笨重,发出的噪音让周钧南的脑袋像是又回到宿醉早上的电钻攻击。
郑毅文的动作不怎么熟练,但很温柔,周钧南闭着眼睛,感受到郑毅文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那是很舒服的,让周钧南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一下。
“什么?”郑毅文关掉吹风机。
“没。”周钧南睁开眼睛,“就是挺舒服的。”
郑毅文拔掉吹风机的电源,把它放在一边。
床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枕头,只有一个U型枕,另外一边用衣服堆叠起来——谁能想到,郑毅文来到这里的十几个小时,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周钧南和郑毅文在床上睡下,周钧南想抬手关掉灯,却发现因为老房子的设计没考虑太多,床头没有预留开关,他只好又爬起来,走过去按墙壁上的开关。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周钧南摸索着走,却把握不好距离,小腿撞在了床板边缘。
周钧南没出声,郑毅文在黑暗中坐起来,说:“我看看。”
“不疼。”周钧南试图看清他在哪里,对着黑暗伸出手,“不严重,就是动静大了些。”
他最先触摸到的是郑毅文的双手,周钧南仔细地摸过去,觉得郑毅文的手心里似乎多出了一些老茧。怎么回事?周钧南想。他记得冬天的时候还没有呢。
接着,周钧南的双手沿着郑毅文修长有力的手臂往上,描绘着他的锁骨、脖子、胸膛。郑毅文的身体如此年轻蓬勃,像是任何事物都不能打败他。周钧南凑上前,温热的呼吸和郑毅文的交汇在一起,随后亲了亲他。郑毅文不曾反抗,也不曾移动。周钧南吻到他的鼻尖,再然后是眼睛和额头。
良久,郑毅文伸手抱住周钧南,两人的心脏隔着骨肉贴合,逐渐在寂静的、闷热的夏夜里找到同一种频率。
郑毅文说:“我以为等她毕业,我就可以和她住在一起了。我只有小时候跟她住一起过,后来她越走越远,暑假、寒假才会回来。去年我舅舅又在打她,我去阻止了,当时我很害怕,但是后来又不怕了。她是个性格很开朗的人,很喜欢笑。她那个男朋友我在视频里见过的……他们还说要等我一起吃饭。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也不和我说,如果她不想要我来的话,我可以不来。 她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
“不是。”周钧南说,“她不讨厌你,她很喜欢你……她每次提到你,都说’我弟弟’……去年她就和我说过了,想让你跟她住在一块儿,我觉得她一定不会讨厌你的。郑毅文,你想别的都可以,但是不要觉得她讨厌你。听到了吗?郑毅文。小文!”
周钧南低下头,双手抬起郑毅文的脸颊,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想看看郑毅文有没有在哭,可是,周钧南什么也没有看到。郑毅文的表情非常平静,他说了很多,但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周钧南没有放弃联系杨悠乐。
他还是希望能和杨悠乐说上话,问问她最近的情况,去了哪个城市,是不是选了一份新的工作。身体还好吗?男朋友是不是还在身边?她挺勇敢的,居然能真的抛下一切。不接电话是不是有别的原因,他并不是想责怪她,他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呢?
周钧南拿着手机,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饭团和咖啡。
“要加热吗?”
周钧南回过神来,笑道:“要,谢谢。”
夏天已经面目全非了。入伏之后的天气变得十分可怕,像是城市上空降下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最顶端的太阳将火焰从看不见的孔洞中喷进来,烤得人有些神志不清。
周钧南拿上早餐,在一种燥热的恍惚中踏出便利店。
公司的早晨,电梯排队,周钧南讨厌排队。
他低头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慢慢地跟着队伍移动。
也许他有80%的理智试着理解杨悠乐,但还有20%的情感无法搁置——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郑毅文会有多难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层,黑压压的队伍继续向前。
“那么,很欢迎大家,我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今天来主要是想跟大家介绍一下工作内容,以及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哪里比较适合……”
某个办公室内,大约有十几个男人分散站着,在听前面穿着白衬衫的年轻领导说话。
郑毅文努力听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最后,他拿到一张表格和签字笔。
“先请大家填一下信息,我们再办入职。”领导说。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不大的方桌,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很局促,郑毅文干脆把表格贴在墙上写。姓名,郑毅文。年龄,二十。学历、特长……特长?郑毅文想了一下,认真地写上架子鼓。
个人信息表格不重要,领导只是简单地看了看,郑毅文发现很多人都没有写特长。
“郑毅文……小郑。”领导对他有印象,“我们这里全职暂时没有空的,你先做兼职可以吗?”
“可以。”郑毅文没有想很多。
领导把表格还给郑毅文,让他去隔壁找另一个人办手续,接着可以给他分配负责区域。郑毅文等待的过程中有点儿热,便拿着手里的表格扇风,前面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对他灿烂地笑,问:“你看起来好年轻,大学生来兼职吗?”
“不。”郑毅文一愣,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搭话,“嗯……我没上学了,是想找全职的,但现在只剩兼职了。”
那年轻人压低声音说:“估计是他们不想给你交社保,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做兼职时间也自由些。”
郑毅文懵懂地点点头。
“我叫杨海。”年轻人对他伸出手。
“郑毅文。”郑毅文手心有汗,在裤子上蹭了蹭才和他握住,“你是胡杨林的杨吗?”
“对。”
“我外婆和姐姐也姓杨。”
杨海笑道:“这样啊……这姓也很普通吧。我送快递好几年了,不过中间辞职去干了别的,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谢谢。”郑毅文感激地看着杨海。
安顿下来不久,郑毅文坚持着出来找工作。在他还没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有过许多打算。临走时,他又被晓霞叫过去吃饭,后来,甚至还去吴强家里吃了一次。
“郑毅文也要出去打工了。”村里人都这么说。
他们村里的年轻人的确很少,就连镇上也是,“出去打工”常常被人挂在嘴边,不再是一件稀奇的事。
“去我姐姐那里。”郑毅文有时候也会再多透露出一点儿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见到周钧南。
郑毅文等待将近一年,他记得和周钧南的约定,想快点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如果打一份工不够的话,那就两份。离开前的最后一晚,郑毅文用布仔仔细细地盖上周钧南送他的那套电鼓。他把钥匙给了晓霞一把,想请她有事的时候帮忙。
“去吧。”晓霞切西瓜给他吃,收下他的钥匙,“你过年时候再带……小南回来吧。”
郑毅文说:“不知道,如果他有空的话。”
晓霞也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看着门外的天空渐渐被夕阳染红,一边吃西瓜一边笑着说:“还记得去年呢……多热闹啊,我们一起唱歌。”
郑毅文当然记得,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发现自己喜欢周钧南。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杨悠乐离开了。
郑毅文没有见到她,只是来到那间租来的房子,独自一人开启新的生活。她会去哪儿呢?舅舅杨小国给郑毅文打来电话询问,但郑毅文只能说自己不知道。于是,杨小国在电话那头对郑毅文大发了一通脾气,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无法反抗的受气包。郑毅文沉默地听着,听完后才觉得,也许杨悠乐的离开是正确的。别回来了。郑毅文想。杨悠乐,你可以自由的。
郑毅文很快压制住感伤的念头,生活也并不允许他停下来——他的所有存款加起来一共有七万块,竟和杨秀珍去世时银行卡里的数字巧妙地重合。
他下了招聘app,决定还是先去送快递。幸运的是,这份工作的要求不高,郑毅文十分顺利地开始了他在城市里的第一份工作。
他被分配到一个离家大约5公里的区域,有一个小师傅带着,分管这里的三个小区。小师傅有一辆小三轮,那简直是他最心爱的座驾。
小师傅一上来便自豪地介绍:“只换过一个零件,其他都特别好开。你现在还没有车,以后你就知道公司给你的很多都是二手破烂货,要学会挑。”
“嗯。”郑毅文听什么都很认真。
“你开过吗?”小师傅问。
“没有,不会。”郑毅文说。
小师傅被噎了一下,手一挥说:“有空教你,我们先把今天的件派了。”
两人一早便拉了货来,三轮车停在X小区门口,对面是L小区。小师傅自己送X小区,让郑毅文去送对面。
“等会儿我们就在这里集中——”小师傅似乎是容易流汗的体质,这才刚刚早上,他T恤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然后中午我请你吃面。”
“好。”郑毅文拿着推车,挑出L小区的快递。他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小师傅快乐地开着他的三轮进了X小区。
“你笨啊!”新认识的朋友杨海在微信里对郑毅文说,“他就是故意把不好送的给你!你看X小区可以开三轮进去,那很方便的。L小区就很麻烦……”
杨海的嗓子像是破喇叭,又粗又高。郑毅文连忙掐断语音,再走进小师傅跟他约好的面馆。牛肉面非常好吃,郑毅文跑来跑去一上午,胃里已经空空如也,于是不怎么说话,跟小师傅两人安静地吃着面。
杨海说小师傅在“坑”郑毅文。
但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存在“老”人和“新”人……一开始干的活,怎么也不会轻松。郑毅文的L小区如此,周钧南市中心的公司也是如此。
“会议记录等会儿整理发我一下。”吴哥走出会议室,在周钧南背后交代道。
“好。”周钧南头也不回地应道。
周钧南的职场新手期已经过去,他是来提前实习过的,又因为能力还行,于是不知不觉中,周钧南身上的活竟然越堆越多,连午饭都忘记吃。
下午三点,午后的街道恍若陷入一种专属于白昼的幻觉中,蝉鸣在耳边声嘶力竭,街道上的沥青快要流动起来。周钧南坐电梯下楼,再次走进便利店,拿了一份不怎么正宗的寿司,坐在靠窗的位置前吃东西。
“小南,上班如何?是不是还不如来自己家公司?”公司里的那些叔叔阿姨们最近都很关注他,让周钧南有点儿哭笑不得。
如何?其实很烂。周钧南叹了口气,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像月海的人那样,干脆直接不工作算了,但……
周钧南咽下最后一块干巴巴的寿司,听见便利店的门铃轻响,身边坐下一个人。周钧南侧过头,干咳起来,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说:“郑毅文?!”
郑毅文穿着一身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脑袋上戴着鸭舌帽,手上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很酷。他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见到周钧南咳嗽,郑毅文便去买了一瓶绿茶放到他面前,周钧南面无表情地对他伸出手:“给我。”
“是我小师傅给我的。”郑毅文把那根烟放在周钧南手里,“我不会抽烟,中午他请我吃面。”
周钧南拧开绿茶的瓶盖,笑道:“我知道,但还是没收了……你工作结束了吗?”
“嗯,我是兼职。”郑毅文看着周钧南,“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也结束了吗?”
周钧南说:“没有……”他忽然不想告诉郑毅文自己是因为中午没吃饭,所以含糊地说:“我就馋了,下来吃点寿司。”
“你六点半下班吗?”郑毅文说,“我想等你一起回去。”
城市里的夏日三点,开着空调的便利店,昏昏欲睡的店员,以及空无一人的街景。这一刻,周钧南忽然十分难受,他听见郑毅文说的话,明白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个无聊的社会。
他是不是也学会了把很多事情放在心里?
他有没有一点想要回去的念头?
家乡的田野、天空、湖水……是那么真实。而城市里的一切……为什么看起来会像是一个巨大的布景?
周钧南喝着绿茶,手悄悄地和郑毅文的牵在一起,半晌后他说:“郑毅文,我们现在去溜冰怎么样?”
“你不上班了吗?”郑毅文奇怪地问。
“翘了!”周钧南缓缓地笑起来,“管他呢!”

第51章 这里的夏天很烂
他们真的去了溜冰场,在某个工作日的午后。最没可能的时间,像是周钧南带着郑毅文找到了一条狭窄的时光缝隙,两人进去躲避,只有他们两个人。
场地在商场六楼,因为暑假,溜冰场里的人群大多是小孩儿,也有一些看起来学生打扮的少年。
郑毅文还是很担心周钧南的工作,在跟他坐电梯的时候问:“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周钧南悄悄捏了捏郑毅文的手,笑道,“小时候逃课,长大了翘班,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从来不逃课。”郑毅文一本正经地说。
周钧南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那你很乖。”
不过话说回来,郑毅文根本不会溜冰,就连旱冰也没尝试过,更不要说这种带冰刀的。他转头去问周钧南,周钧南一脸无所谓地笑道:“我也不会啊。”
“啊?”郑毅文微微瞪圆眼睛,“那我们……”
“就来玩儿嘛。”周钧南打了个响指,“体验一下。”
于是,郑毅文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走在周钧南的身边,见到周钧南最近虽然穿得仍然偏休闲风,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戴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和去年在村庄里到处骑车、不拘小节的他有了一点儿微妙的不同。郑毅文说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和周钧南一起出入写字楼的人也给他同样的感觉。
但现在……周钧南把那副眼镜给取了下来,在上行的电梯上对他垂着眼睛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郑毅文仿佛见到头顶的人造光变成了太阳,空调风变成了微风,沙沙作响的不是人群,而是被风吹动的绿色树海。
“到了!”周钧南兴奋地说。
郑毅文转头看见冰场,就像是电视里花滑比赛的场地一样。
“有教练……”周钧南回头问,“你想要吗?还是……不,算了,我看见新手可以推着东西慢慢来。”
两人坐在一边穿鞋,面前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装备俱全,从头盔到护膝,应有尽有,旁边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细声细气地蹲在地上对她说注意事项。
“哎。”周钧南小声地说,“那应该是她爸爸,仆人一号,太宝贝了。”
郑毅文穿好了鞋,眼睛盯着冰场里面来来回回的人群,还在犯愁,过了一会儿像是在喊口号:“我们绝对不要摔倒!”
“好!”周钧南笑道,“我们不要摔倒!”
结果刚进去差不多就脚底打滑——
周钧南眼疾手快,借了一把冰场周围栏杆的力,重新找到平衡,却再也不敢高看自己的运动能力。郑毅文还在他的身后,试着挪动一下,却觉得腿脚好像不听使唤。
周钧南扶着栏杆笑了半天,笑到郑毅文也跟着他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你……别笑。我不会。”
“我给你拿个辅助工具来。”周钧南不笑了,清了清嗓子。
辅助工具跟游泳圈一个道理,是做成各种动物形状的、像是推车一样的东西,推着它最起码不会在冰面上摔倒。周钧南给郑毅文推了个棕色小熊,他的则是明黄色小鸭。
冰场上其他初学者也有一些,但周钧南再一抬头,却看见刚才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如同一阵风般从他的眼前优雅滑过。
速度好快!
扬起来的裙摆像是一朵花!
又灵活又酷!
越发衬得周钧南和郑毅文……完全是两个无能的大人。
周钧南不服气,在适应了一会儿后,开始尝试着加快速度。他一边滑一边回过头对郑毅文喊道:“郑毅文!比赛!”
郑毅文仍然在认真地学会控制双腿,冰场的光线明亮又柔和,从各个方向照亮了他,他也抬起头对着周钧南笑道:“你会输的。”
“我会赢的!”周钧南说。
郑毅文闻言扬了一下眉头,又加快了一点儿,像是快要赶超周钧南,却只是落后他一步,尝试着去牵一下他的手。两人身体的温度缓缓地触碰,周钧南想要抓住郑毅文的手,最终堪堪擦过。
“帅哥,要陪练吗?”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两人身后赶来,是个看起来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五官挺清秀,两只耳朵上各戴着一排亮闪闪的耳钉。
这个“不速之客”像是冰场的工作人员,穿着黑衣黑裤,身形挺拔,溜得非常好。郑毅文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做小孩儿陪练,现在不知道为何追上了他和周钧南。周钧南没看见,还在和郑毅文“比赛”,落了单的郑毅文只能和此人攀谈起来。
“不用了。”郑毅文说,“我……随便玩玩。”
“免费的。”那人的眼睛一直看着郑毅文,“不收你的钱,我带你溜一圈吧,很好玩。”
郑毅文受宠若惊,说:“不用不用,谢谢你。”
那人“噗嗤”一声笑开,说:“你是大学生吗?”
“不——”郑毅文心不在焉,视线绕过陌生人,在搜寻周钧南的身影。但……他没找到。周钧南呢?郑毅文还推着棕色小熊,第一次如此茫然无助地站在白色冰场上。
那人注视着郑毅文的脸,小声问:“你找什么?找谁?我帮你看看?”
“我……朋友。”郑毅文看着他,“他刚刚还……啊,不用了。我看见他了,再见——”
“哎!”那人的声音渐渐飘远。
郑毅文以一种“身残志坚”的气势,滑出了初学者不应该有的速度,但他显然控制不好,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停下——
“周钧南!”郑毅文喊他。
周钧南在出口处刚刚停稳,却见一个高挑的人影向他跌跌撞撞地飞来。他微微怔愣,随即干脆做好准备,张开手臂,一下子接住郑毅文,把他抱在怀里。
“哎哟。”郑毅文也瞬时拥抱住周钧南,用力收紧手臂。
周钧南说:“你把我撞死了。”
郑毅文低低地喘着气不说话。
周钧南双手摩挲了两下他的背,说:“怎么了?松开一点,这是外面。”
郑毅文松开了手臂,两人离得很近,郑毅文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周钧南,嘴唇竟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周钧南一愣,也有些着急,“你哪里不舒服吗?”
郑毅文缓了半天,梗着脖子,有点儿委屈地说:“你刚才怎么不见了,我看不见你——”
“我……”周钧南尽力用缓和的语气对他说,“我刚才出去了一下,有个小孩儿东西掉了,他妈让我帮忙捡一下,就一会儿,我没想到你……”
郑毅文打断他,别过脸:“你不要……也不见,行吗?”
周钧南浑身一震,突然明白了郑毅文在害怕什么,他的心脏和骨缝也都因为郑毅文的这一句话而酸胀、发麻。
“郑毅文。”周钧南说,“你看着我。我不会……我不会不见的,我答应你。”
郑毅文终究还是变成了迷路的、落单的小鸟。
他是从夏天的田野间飞来的,带着他的随身行李,满怀期待地来到周钧南的城市。他放弃了一切,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曾拥有。外婆,离开了。杨悠乐也是,但并不是她的错。七万块,能让郑毅文活下去,但无法活很久。回到家乡,他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他也只认识周钧南。
如果周钧南也不见了呢?
如果呢?
是不是仅仅做这种假设,都会让郑毅文感到害怕。
这个莫名其妙翘班的下午,让周钧南和郑毅文好像短暂地回到了去年。去年的他们比现在快乐,去年,关于生活的告别和残酷还没有到来。
周钧南最终还是回公司打了个卡,办公室里十分嘈杂,有人看见周钧南,问他去哪儿了,周钧南又戴上眼镜,只是笑了笑。工作群里的消息淹没了他,周钧南坐回去开始整理吴哥要的会议记录。他让郑毅文坐在楼下的咖啡馆里等他,给郑毅文点了一杯没有咖啡因的果汁,加很多糖。
交完会议记录后周钧南决定下班,被告知晚间还有一个会议,他点点头,说道:“嗯,但我有事,就不参加了,有需要的内容可以明天早晨同步给我。”
周钧南心不在焉,没有理会他说出这句话时mentor和其他同事的讶异表情。但,没有人阻拦周钧南。似乎早在他来实习时,这里的人就天然地和他产生了一些“隔阂”。
从这一天起,周钧南白天的工作效率几乎要高出别人一大截。他拒绝在晚上加班,用牺牲掉的午休时间做弥补。只要一下班,周钧南就会带着郑毅文到处玩儿。他们去图书馆、博物馆,看戏剧、看电影,去公园野餐放风筝,去吃周钧南备忘录里的各种餐厅。
郑毅文还住在杨悠乐租来的老房子里,空调后来被修过一次,周钧南每周五下班会在这里过夜。他们始终保留了另一间空房,像是某一天,杨悠乐会突然大咧咧地推开门,然后要住进这里过暑假。夏天里,两人一起在家煮火锅,再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购物和散步。郑毅文拿到了兼职送快递的第一笔工资,然后,他给周钧南买了一条烟。
周钧南看着如此朴实无华的礼物,忍不住笑道:“可以啊,你送礼物这么……实用。”
他拿着那条烟,觉得郑毅文的脑回路他有时候还是跟不上,只好抱住郑毅文的脸亲他,把郑毅文亲得倒在沙发上。
周钧南说:“我知道这里的夏天很烂……但我在努力让它变好一点,你觉得开心吗?”
郑毅文说:“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很开心。”
周钧南笑起来,又低头亲了亲他,郑毅文看着他,不太确定地说:“我想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你想去吗?”
“你的朋友?”周钧南笑得很灿烂,“那我一定去啊。”

郑毅文的朋友构成比周钧南想的还要奇特。
首先是因为大猫而认识的金阳,讨小孩儿喜欢的好好先生,以及金阳的女朋友……林娜。周钧南猜测她的职业应该是幼儿园老师,因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林娜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就是——小南小朋友。
周钧南有点儿懵但还能接受:“娜姐……叫我小南就行。”
其次是郑毅文去送快递时认识的杨海,此人学历也不高,同样是小镇青年出身,但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经验。周钧南第一个感觉是杨海这人很机灵,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跟郑毅文玩儿。
周钧南虽然想不到但适应良好:“你好……海哥抽不抽烟?”
最后的几位分别是——
本市第一中学的胡安,初一男生,戴一副厚重的近视眼镜,任天堂忠实粉丝,家境殷实,性格安静,但个子不怎么高。
另一位是胡安的发小,同样也是初一男生费宇轩,性格大大咧咧,开朗活泼得有些过头,头发又硬又直,像个小刺猬。
最后是很漂亮的初二女生秦缘,个头挺高挑,看起来是那种非常刻板印象的优等生。她不是第一中学的,而是读这里的一所女校。
周钧南怎么猜也猜不到朋友里面还有初中生,最终哭笑不得地道:“同学们好!”
百思不得其解。
郑毅文上哪儿认识的这些人。
这不比杨秀珍买的那本书——《100个未解之谜》还要神奇吗?应当收录!
最后,金阳和林娜神神秘秘地带着周钧南来到商场里的奶茶店,给他点了一杯奶茶,两人说:“等会儿演出就要开始了。”
“什么演出?对了金阳哥你知不知道后面那三个初中生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周钧南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他不是送快递吗?送到学校里面去了?”
金阳憋着笑,说:“不是。嗯……怎么说呢,他们以前是我们那儿的学生。”
“你们那儿的学生?”
“培训中心兼职嘛。”金阳说,“郑毅文也算我的学生?”
“哦!”周钧南终于转过弯来了,“这么厉害?这我真没想到。”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
郑毅文来到这里后也没有忘记去找金阳“上课”,一来二去,不知怎么便认识了胡安、费宇轩和秦缘几个初中生。
“咱们这里的小孩小时候学乐器……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挺孤独的。”金阳说,“多半是为了考级……其实以前我跟大猫学架子鼓,倒是单纯地为了组乐队玩……学了没几天就敢上了……但也真的很开心,有时候想想很怀念那些日子,一群朋友在一起,没什么钱,但就是快乐。”
周钧南理解这种感受,笑着问:“所以今天是什么表演?郑毅文居然要表演吗?他没告诉我。”
林娜说:“就在前面——”
商场一楼的环形大厅被临时搭建起舞台,乌泱泱的人群让周钧南三人的脚步逐渐放缓。周钧南才想起以前也经常见到商场里举办各种活动,他见过电竞比赛、跳舞比赛、唱歌比赛……
“今天郑毅文会加入一个小乐队。”金阳说。
林娜接道:“三个初中生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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