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比去年可热了不止一点,春耕时节就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这三伏暑天。
河里的水位也骤然下降了一大截,除了河床较低的地方还蓄着水,浅水的地方已然露出了沙石、淤泥,以及干枯的水草,凌乱的暴晒在河床上,一片滚烫。
孩子们纷纷脱掉衣服,争先恐后的下河摸鱼,本就较浅的河水瞬间被搅得一片浑浊。
但他们谁也不在意,弯着腰紧盯着鱼虾跳动的地方,再迅速伸出手捞起一条白条鱼,咧着嘴向同伴炫耀。
孩子们一片欢声笑语,大人们望着这火辣辣的大太阳就有些发愁了。
这种天气,别说下地干活,就是在太阳底下站一会,立马给你晒得昏昏欲睡,全身提不起劲来。
顾庭风进山打猎更是遭罪,林子密集不透风,里面闷热不堪,奔波一天下来,全身热汗淋漓,衣服没一处是干的。
宴清霜瞧的心都揪了起来,连忙找了干净薄衣,打了井水倒入木桶里。
怕一冷一热激着,又烧了一点热水兑在里面后,催促他赶紧脱衣服进去泡着,降降暑气。
自己则到堂屋拿了杵臼进来,蹲在木桶边上,把皂角丢进去捣碎。
热了一天,此刻终于凉快下来,顾庭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宴清霜仰头提醒他轻点,他脸上都被晒伤了,动作大了搓着疼。
顾庭风不在意的甩了头,趴在木桶边上看他捣皂角,想到他说过家里皂角没多少了,便问了一嘴。
宴清霜把溢位来的白泡沫拢下去,点头应道:“是不多了,不过后山的皂荚我看都结出来了,过几天我去摘些回来。”
皂角捣碎后宴清霜拿了个小木瓢,蹲在后面帮他洗头发。
温水缓缓淋在头皮上,柔软的双手穿过发丝,力度适中的按摩着,顾庭风大刀阔斧的坐在木桶里,手臂搭在木桶边沿上,舒服得眯起双眼,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宴清霜见他这样子,心里更疼了,嘴上忍不住数落道:
“都跟你说了,天热天热,叫你先不要进山,等过段时间,天气凉快下来再去,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差点中暑了!”
说到中暑,以前村里有户人家,顶着炎炎烈日还在地里干活,结果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那家人吓坏了,匆忙将其背起,想要送到镇上医馆去,结果人还没送到,半路上就不行了,后面也没救过来。
从那以后村里的人都会避着这暑天,就算地里的活计再紧、再忙,也不敢争抢这点时间。
只有相公不听劝,宴清霜心里涌上一阵后怕,眼眶都红了。
顾庭风正享受着夫郎的按摩,听到他数落也只是笑笑。
结果头上迟迟没动静,睁开眼瞧见夫郎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坐直身体转过去,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掉眼泪。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手酸了?相公给你捏捏。”说罢拉过他腕子轻轻揉着。
宴清霜把手抽回来,嘴硬道:“我没哭,就是皂角进眼睛里了。”
顾庭风捧着他脸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实是哭了啊!
等再瞧见他眼里明明白白的埋怨与控诉,才后知后觉,是因为自己早上执意要进山的事,惹得夫郎不高兴了。
他认真起来,只差没拍胸膛保证了,“我不去了,最近都不去了,等天气降下来再去,别哭了,好不好。”
宴清霜没说话,只是继续给他洗头发、搓背,顾庭风不放心,又抬头看了一眼,被他强硬的转了过去。
等洗完澡,顾庭风拿起夫郎准备好的衣服穿上,宴清霜拿上锄头篮子,准备到园子里挖些苦藤回来。
得亏前段时间把菜园子打理过了,那时候天还没这么热,老到发黄开花的青菜全部割回去喂猪喂牛。
整片地都被重新翻了一遍,浇上水,种上新的菜,撒了点白菜秧、小青菜。
还种了些黄瓜、丝瓜,菘菜和茄豆,去年长豆角种得多,结得也多,酸豆角和干豆角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今年就种得少了些,只在边上点了几窝四季豆就算了。
他还记得里面有几棵苦藤草,当初翻地的时候特意留的,没想到现在倒真派上用场了。
弯腰找了一阵,才在蔫巴巴的青菜中找到,这太阳太晒,不止苦藤草,就连刚长出来的菜秧也一样,原本水灵灵的嫩叶全部被晒得枯败,蔫蔫的垂了下去。
苦藤草挖好后清洗干净,捣出里面的汁液,倒入几滴凉油掺着,敷在晒伤的地方,过一个晚上就不疼了。
宴清霜让他坐在凳子上,把脸扬起来,方便他擦药汁,顾庭风瞅着小碗里的绿色黏液,脸上的表情都在充满抗拒。
“一点点小伤,明儿一早起来就好了,用不着擦。”
“不行,”宴清霜蹙着眉拒绝,纤细的手指抬起他下巴,一手放进碗里,蘸上一点苦藤汁液往他脸上涂抹。
“要擦,擦上好得快,这苦藤汁液敷在脸上清凉,我还加了点凉油在里面,降降温,待会就不疼了。”
因为擦药的关系,两人离得很近,顾庭风坐在矮凳上仰起头,看着夫郎近在咫尺的脸,温热清甜的呼吸缓缓拨出,似有若无的萦绕在自己鼻翼间。
顾庭风心里一动,大手不由自主的环上他柔韧的腰肢,稍一用力,往前一带,把人勾到自己怀里来。
宴清霜正聚精会神的给对方敷药汁,猝不及防的被他按住腰往前一勾,吓得手中的药碗差点掉在地上,人也结结实实的坐到了他腿上。
宴清霜稳住身体,又羞又恼的瞪了他一眼,“别闹,我在给你擦药呢。”
顾庭风戏谑的笑笑,“待会再擦,先给我亲一下。”说完就凑了过去,含住他唇瓣轻轻咬了一口。
这段时间天热,他身上火气旺盛,遭到夫郎嫌弃,晚上睡觉也不给抱了,就缩着身子转过去,自己睡自己的。
他都是趁人睡着才又给揽到怀里来,早上起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身下的竹席也湿漉漉的。
宴清霜拿他没法子,把竹席撤下来,到外面院里擦洗干净,晚上睡觉前自觉缩到他怀里给他抱了。
想到软绵乖巧的夫郎,顾庭风也不好过分欺负他,稍稍退开一些。
宴清霜靠在他怀里,双手抚摸着他下巴,上面有些青胡茬,提醒道:“该刮胡子了,扎得我有些疼。”
“刮,马上就刮。”
顾庭风大白天的偷了个香,心情很好,愈发觉得怀里的人实在娇软得不行,忍不住在他修长白腻的脖颈上拱了一下,才起身刮胡子去了。
今年他不止身量又高了些,原本干净清爽的面颊上也长了一些青胡茬,不多,但是每天早上也得刮刮才行,要不然把夫郎扎疼了不给亲。
宴清霜给他打了水,拿了剃刀和刚刚捣碎的皂角,打出泡沫放在他前面。
哥儿是不会长胡子的,只有汉子才会,不过他每次都挺喜欢看相公刮胡子的。
起先还动手给他刮过,怎料相公每次都藉此机会动手动脚的,惹得他手下一抖,差点给他脸上划一道血口子。
现在任凭对方怎么说,他都不给刮了,只待在旁边看他。
一刻钟后,顾庭风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转过头看向夫郎,“好了,摸摸看,还扎手不?”
宴清霜斜睨他一眼,那张俊脸上明显不怀好意,吃一堑长一智,他才不会老是上当,转身到灶房里做饭去了。
顾庭风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夫郎可真是学聪明了。
傍晚天气凉快了一些,没晌午那么热了,小黑小黄也懒洋洋的从柴房里跑了出来,站在院里抖了一下身子,开始撒欢。
顾庭风拿上铁掀到后院清理家禽的粪便。鸡、鸭、兔子,还有猪仔和牛犊,这么多牲畜家禽不好好打理的话很容易生瘟病的。
园子里夫郎种了菜,不敢把鸡放出来逛了,怕稍不留神,蹿到里面把菜啄吃了。
就连院子里也不给来了,十多只鸡一道放出来,味道重不说,留下一地的粪便,不好打扫清理。
顾庭风想了一下,用竹片做几道篱桩,把后院到前院的通道隔开。
这样的话鸡鸭就不能进到前面院子里去,还能放在后院散养,刨些虫子吃。
鸭子也可以放出来,就像王婶子家一样,喂在后院,到天黑再一起赶到圈里歇息。
宴清霜出来寻他,见他在忙,就在边上问他晚饭吃面可行不。
顾庭风自然没意见,天气热,夫郎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他想吃面自然依着他。
宴清霜得到答复后回到灶房里,等灶上的水烧开。
去年他在山上发现了鸡枞群,一直想着再次去那里看看。
顾庭风对他摔着的事还心有余悸,没给他去,次日自己起了个大早背上竹筐去了,一到地方发现还真有。
那地儿本就偏僻,又接近大风岭的林子口,自然没什么人敢去。
鸡枞从土里冒出来后,还好生生的在那放着,没开,全是骨朵,这样的味道更香更浓郁。
他带了短刀过去,没一会功夫就把鸡枞撬完了,因为没开鸡枞花,看着比去年夫郎挖的少些,不过也大半筐了,回来后依旧炸成鸡枞油。
天气热,宴清霜就喜欢用来拌些青瓜冷盘,待会面条煮好过道冷水,用鸡枞油一浇,清凉又开胃,他也是无意中试出来的。
早上泡了些绿豆,煨了有些时候了,宴清霜揭开陶罐盖子看了一下,豆子开始软烂后,就把黄糖放了进去,用勺子细细搅动着,让它化开融到绿豆汤里。
后院顾庭风把篱桩围好后,进圈里把鸡鸭赶出去,用铁掀将粪便都铲到一起堆着,上面撒上石灰粉。
抱了些艾草和苦蒿,每个圈门口都熏了一遍才算了事。
晚饭没有摆在院里吃,傍晚虽说凉快点了,但是时不时的狂风呼啸,扬起满院的尘土草屑。
第135章 吃饭
晚饭没有摆在院里吃,虽说外面比较凉快,但是时不时的狂风呼啸,扬起满院的尘土与草屑。
顾庭风把桌子放到了堂屋里,宴清霜盛了饭菜过来,两人坐在一根长凳上吃饭。
小黑小黄闻到味跟着跑进去,规规矩矩的蹲坐在地上,没有扒拉着上去抢,只用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尾巴小幅度的扫在地上。
宴清霜自然不会忘记它俩,灶上重新给它们煮了一锅面条,放了一段时间了,刚煮好的时候他往院里叫了两声,没见小黑小黄进来,估摸着是跑到外面玩去了。
现在见它们回来了,起身拿过它俩吃饭的食盆,把灶上的面条端下来,倒进去。
自打过了年开始,小黑小黄一直和他们吃的一样,有时候不想留的剩饭剩菜,都一并热热,倒给它俩吃了。
这事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指不定要到处编排说嘴,毕竟村里有些人家还在吃野菜馍馍和杂粮饭,煮粥也舍不得放多少米,掺两瓢水进去,清汤寡水的煮上一大锅都够一大家子吃了,只是不顶饱,撒泡尿就没了。
这白面白面人都吃不起,还喂给两个畜牲吃,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虽说如此,但宴清霜还是不忍心,小黑小黄除了看家外,还要跟着相公进山打猎,逮兔子,咬山鸡,帮着追赶猎物。
一天下来累得成不成样子,回到家就气喘吁吁的趴在屋檐下吐舌头。
晚上还要到后院守着家禽,怕黄鼠狼把鸡叼走了,所以伙食上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顾庭风瞧见也不会说他什么,甚至下手比他还舍得,吃饭的时候丢肉丢骨头。
还时不时的剁上两只兔子,撒点盐煮上一锅倒进食盆里给它们吃。
去年一整年的獾子炼了油,肉都是喂给小黑小黄吃的。
所以它俩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长这么大,还养得油光水滑的,跟平日里的好伙食分不开关系。
两只狗一左一右,埋头吃得欢实,尾巴都不自觉的摇了起来。
倒是宴清霜胃口不佳,面条只撒了盐和葱花,滴了几滴鸡枞油,拌得清淡也吃不了多少。
顾庭风瞧见他碗里还没两筷子的面条,面色不悦,拿起自己的碗给他拨了一半过去。
他的面条是宴清霜单独做的,还给炒了肉,鸡枞和油放得也足,闻起来香气扑鼻。
此刻闻到味,宴清霜怔愣了一瞬,有些心虚的笑了起来。
这天热到院里都在发白,他实在是没胃口,若不是怕相公生气,他连碗里这点都吃不下去。
顾庭风想到什么,沉声问道:“你早上吃了吗?”
今日他想趁着太阳没出来,着急进山,自己就先吃了,也没怎么留意,不知道他后面吃了没有。
宴清霜听后愈发心虚,低着头吃面,看这样子就是没吃了。
顾庭风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可看到他的确吃不下去,那面条也没多少送进嘴里,叹了口气,起身把井里湃着的绿豆汤提前吊了上了。
拿个小碗盛了一些,放到他面前,“吃这个吧。”
“好。”宴清霜弯起眉眼,把面碗先放到一边,喝了两口清甜解暑的绿豆汤,香甜软糯的绿豆鼓动腮帮子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顾庭风瞧他的确喜欢得紧,饭食吃不了多少,这解暑气的绿豆汤没一会就见底了,便说道:“我明早去镇上把今天的猎物卖了,顺便给你带几筒凉浆回来。”
宴清霜抬起头看他,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村里夏日能喝上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都算是极好的了。
凉浆那是镇上的富户才能喝的,短短一竹筒都要二十文,还没喝上两口就完了。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相公这么一说就特别想喝,脸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那好,给我带一筒酸梅凉浆就成,用不着买这么多,尝尝味就行。”
顾庭风笑了起来,若不是天色快晚了,恨不得现在就赶着牛车给他买回来。
饭后,顾庭风担了几桶水,准备把菜园子里的瓜菜豆苗浇一下,都打蔫了。
宴清霜收拾好桌子后,蹲在院子里洗涮碗筷,顺便给小黑小黄的食盆里添了两瓢水。
“嘎吱”一声,院门被人推开,溪哥儿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笑着问他:“吃完饭了吗?要走了。”
宴清霜点头应道:“吃过了,等我把碗放进去。”
溪哥儿是来叫他到村口大梨树下纳凉的,那里绿叶成荫,河风吹过两岸的旷野,带起阵阵稻花的清香,坐在那里纳凉吹风,还能听村里婶子闲话家常,属实最惬意不过了。
这不,刚吃完饭,村里的人就忙着去占位置了。溪哥儿也急,刚吃完收拾好就来叫他了,生怕去晚了没位置。
宴清霜把碗筷沥干水分,放到碗柜里,手放在衣襬上擦干净,见顾庭风挑着空桶回来了,就上去和他说了一声。
回来瞧见溪哥儿在这,顾庭风就知道他是来叫夫郎到村口乘凉的,点头道:“一起出门吧,我到河边看看秧苗。”
三人一起出了门,等他们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坐满了人,全是些夫郎和妇人。
趁太阳还没落山,有缝补衣服的、纳鞋底的、捡豆子的,还有拿着稻草搓草绳的。
顾庭风扫了一眼,和夫郎说了两句话,没多留,径直往河边去了。
田埂上看秧苗的汉子也很多,皆是守在沟渠旁边放水的。
现在这田里一天不放水,次日就干涸开裂,怕坏了庄稼没收成,所以大家都跑得很勤。
但也因为天气干旱,眼瞅着河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
若不是因为上坝子水蓄得深,村民们恐怕早就因为水的问题闹起来了。
不过目前也好不到哪里去,总归水源没去年那么充足了。
自三伏暑天以来,每日都有人因为这事吵嚷,今天也不例外,前面又有两户人家因为放水的事情闹了矛盾。
年纪稍长些的阿叔神情激动,拿起锄头就下去把水阻断,围到自家秧田里。
第136章 睡觉
另一个年轻汉子自然也不服气,挥了两下锄头将他阻断的水挖开,让它顺着沟渠淌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重复着,谁也不让谁,旁边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好言相劝了一番,最后一家田里分一股水。
顾庭风走到自家田埂上看了一眼,里面水还是满的。
他家秧田就在边上,放水很方便,其他人放水也得经过他家稻田,倒是不需要他怎么劳心。
不过也有心眼不好的,他家有块田是挨着陈秋菊家的,旁边只有一条沟渠。
每每那家人来晚了,不想等,就从他家田里偷水过去。
上次宴清霜来河边收鸭子,正好撞见她偷水。被发现后那不要脸的老东西手忙脚乱的把洞堵上。
不过他家田里的水也快被放完了,宴清霜心里自然不舒坦,又把洞口开启,给水流过来。
那脸皮厚的,还反倒过来诬陷宴清霜偷她家水,大声在湾子里叫嚷。
被赶来的顾庭风听到了,直接拿起锄头把她家田埂都挖了,里面的水全部流了出来,顺着沟渠淌下去。
后面若不是村长过来拦住了,估计连陈秋菊都得挨顿打……
宴清霜还是第一次坐在村口纳凉,以往他都是和相公铺了竹席在院里,两人拿着蒲扇躺在上面,还能看星子和月亮。
再熏上一点艾草驱蚊虫,山口的风吹下来也很凉爽,不过没有这里热闹。
从坐下来开始,嫂子们的嘴就没停下来过,连溪哥儿也跟着说得唾沫横飞的,他插不上嘴,就安安静静的听着。
这里的确舒服,晚霞染红了地面,把众人的脸也映得通红。
沟渠里的水哗哗响动,还有小青蛙在边上呱呱呱的叫着。
惟独梨树上的知了响声太大,不停的滋滋聒噪,听着心里有些烦闷。
旁边有个叔么在打络子,等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彻底消失后,叔么把打好的络子收进针线篮子里。
接着从里面摸出一个果子,看着还有些青涩,他咬了一口,眉头和脸顿时皱巴起来,估计是被酸到了,立刻把嘴里的吐了出来。
宴清霜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咽了一下口水,随后直溜溜的盯着他手里的果子。
那叔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翻了一下篮子,给他也递了一个,提醒道:“还没熟透,有些酸。”
宴清霜脸臊得慌,但还是道了谢接过来,放在嘴巴里咬了一口。
汁水不算丰盈,但也不像叔么说的那般酸涩,反倒有股淡淡的甜香味,吃着就像绿豆汤一样,清凉解暑。
没多久就被他啃完了,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宴清霜收回目光,有些唾弃自己,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贪吃,嘴越来越馋了,吃了一个不够还惦记着第二个。
自觉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和溪哥儿说了一声后,就先回家了。
顾庭风还没回来,可能是看完秧苗后顺便走到坝子上去了。
院门他就虚虚掩着,没关实,小黑小黄听到动静,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小声的汪汪了两声。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星宿也布满整个夜幕,一闪一闪的,天刚擦黑就把院里照得清楚明亮。
宴清霜见它俩扬着脑袋看向自己,尾巴摇得飞快,就连屁股和身体都兴奋得扭动起来,一跳一跳的。
他都准备好给它俩扑上了了,小黑小黄却只是站在原地没动,呜呜叫着,轻轻凑过来舔舐自己手背,就像是跟他撒娇一样。
宴清霜嘴角勾了起来,蹲下身挨个摸了一下,又陪着玩了一会才回屋把灯盏点上。
灶上的大锅里还温着水,宴清霜往灶膛里加了两根柴火进去,等火重新燃起来后,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添了两瓢冷水到锅里烧着。
端着油灯回到堂屋里,坐了还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困了,打了热水擦手洗脸,最后还泡了个脚解解乏。
炎炎夏日最容易使人无精打采、疲倦困乏,明明他这一天都没做什么,可就是想睡觉。
今早上挣扎着爬起来给相公做了上山的干粮,等相公走后他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一个劲的打着哈欠。
最后撑不住又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把后院的家禽牲畜饿得嗷嗷叫,等醒来后猪仔都快把圈门拱开了。
他连忙爬起来,剁了猪草牛草去喂食,拿升子装了玉米,顺带着啐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愈发懒惰了。
谁家夫郎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把家畜都给饿到了?
这要是放到其他人家家里,指不定要怎么说呢,还会被搓脊梁骨,连带着娘家人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说没教养好。
想到早上的事情,宴清霜打算今晚早点睡,明儿可万不能再偷懒了,得早点起床,把鸭子赶到河里去。
现在水浅了,里面的鱼虾在岸上都能瞧见,正好放出去让它们吃个饱,快快长大,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泡完脚出去倒了水,院门口依旧没个响动,不知道相公干嘛去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他没继续站在院里等,转身回屋歇下了,原本还留了一耳朵听着,可脑袋刚沾到竹枕上就睡了过去。
最近天气炎热,鱼塘里的水三天两头的更换,就连坝子口也一直没堵。
顾庭风上去的时候正好遇见顾守礼在那里丢草,鱼群全部躲在下面乘凉,时不时的把头冒出来换气。
他也跟着割了一些,把鱼塘铺满了才回来。等到家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以为夫郎还在外面没回来。
准备去前面溪哥儿家接人时,瞥见厢房窗户那隐约有烛光透出来,推门进去,油盏里的灯捻还在点着,宴清霜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顾庭风眼里不由露出笑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
现在还没到平日里歇息的时间,夫郎就已经睡着了,估计是这段时间乏累了,他也没闹他,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起身把人往床里面抱了一下,拿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后转身出去了。
第137章 夜娃子
月亮隐进云层,院里黑了下来,屋后的大楸树被风刮得呜呜作响,夜娃子躲在暗处凄声叫啼叫。
小黑小黄立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然后仰着头嗷叫,没一会功夫,好几只夜娃子骤然腾空飞起,张开鸦色的翅膀,盘旋在村子上方。
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大家神色慌张地跑出来检视,有经验的老人心里一沉。
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种鸟接连啼叫,不是报丧就是有祸事发生。
顾庭风正在灶房里擦洗身体,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不擦一下黏糊糊的不舒服。
听到外面夜娃子的声音,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拿起凳子上的衣服穿好,走到外面。
吴大叔一家,以及刘家也都在外面,纷纷仰着头看那黑色的大鸟在空中转圈,一个个神色都十分凝重。
一刻钟后,乌云散去,月亮重新从云层背后出来,地面恢复了明亮,盘旋的夜娃子也随之没了踪影。
大家提着的心逐渐落回实处,原地站了一会后也回去睡觉了。
顾庭风关好院门,回到屋里,待脱掉衣服后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打量着熟睡的夫郎。
宴清霜乌黑如绸缎般的头发散乱地铺在竹席上,鬓角出了些薄汗,就连莹白的脸颊也染了红色。
顾庭风探过身子把旁边的蒲扇拿了出来,轻轻摇动着扇子给他扇风,
随后思绪有些放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打猎的关系,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的警觉敏锐,自打刚才开始,他心里就隐隐不安,总感觉像是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可又找不到头绪,倒叫他无端生了烦躁,直到外面夜色深沉,后院的家畜都打起了鼾声。
顾庭风索性不想了,把夫郎抱到自己身上来,用了些力道搂着,低头吻了一下他头发。
反正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在怀里,没什么担忧的,闭上眼,渐渐熟睡过去。
万籁俱寂之时,突然一阵铜锣声惊响黑夜!
小黑小黄迅速从后院飞奔出来,对着外面一通狂躁,随后小黑大声嗷叫着往厢房方向跑,身子不停的撞击着房门。
顾庭风猛然睁开双眼,听到外面慌张杂乱的声响,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开启房门出去。
外面早已火光冲天,把整个村子照得如同白昼,赤色明亮的火焰升腾在半空中,数不尽的火星子和灰烬飘落在院子里。
顾庭风心里一沉,飞快折返回屋里,看着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的夫郎,连忙把人扶起来,上手摇晃,声音焦急地喊道:“小霜,快点醒醒,外面着火了,醒醒。”
宴清霜听到他急促地喊声,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顾庭风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快速重复了一遍:
“外面着火了,火势很大,估计整个村子都有危险,快起床。”
宴清霜心里大惊,半点不敢耽误,拿起床头搭着的衣服迅速穿上,跑到外面一看,这熊熊大火都快把村子连成一片了。
顾庭风面上从未有过的急色,跑到灶房里拿了铁掀和木桶出来,对着夫郎严厉交代道:“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来,若是火势控制不住你就绕道往河边跑!”
起火的地点是在村子中心,自家离那里隔了小半个村庄,就算大火扑灭不了,一时半会也烧不过来,夫郎待在这里最安全不过了。
宴清霜知道自己力弱,去了只会是他的累赘,帮不上什么忙,紧紧抓住他手臂,白着脸,声音颤抖,“我不跑,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就在家里等你来接。”
——若是、若是顾庭风没有来接他,那他也绝对不会离开。
顾庭风见他这样心疼得不行,明知道这时候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让他担惊受怕,可那里太过危险,跟在他身边也好不到哪去。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顾庭风大掌抵在他后脑勺上,快速凑过去亲了一口,“乖一点,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