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返回家拿引路香已经来不及来,他只能以血引路,将就着用,只要确保回来的方向不错就行。效果虽然只有香的一半,但有总比没有来得强。
“阿涵你守着我。”陆霜白道,“时间一到,记得叫醒我,以碗碎声为信号。”
两人从小到大的默契不需要陆霜白太多的解释,顾涵点点头,掏出手机设置十五分钟的倒计时。
在无阴之凼,残缺的生魂无知无觉,只有齐全的魂魄才能保持意识清醒,但却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有些鬼自以为待了二十四个小时,好不容易出来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改革换代,因此需要有人在外提示时间。
陆霜白伸手:“给我一个你父母能认出你的东西。”
这是为了引导魂魄回归,不然强制性带回容易对魂魄有损伤。
曹出怡摘下脖子上的白色玉佩,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父母送给她的成年礼物。
“这个可以吗?我爸妈买的。”
“可以。”陆霜白拿起一旁的剪刀,剪下一段曹出怡的发尾,与玉佩紧紧缠绕。
拥有亲人血脉之物,事半功倍。
顾涵这时从厨房拿出一只瓷碗:“一定要回来。”
陆霜白郑重地点点头,他坐在椅子上,将一张叠成小正方形的黄色纸符含在双齿间,双眼闭上的同时,纸棒开始燃烧,发出烧灼的味道。
倒计时开始——
14:59。
生魂离体,一闭一睁间,陆霜白身处于一片雾霭之地,眼前一片蒙雾,只隐约能看到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泥土路,一盏盏古色古香的木质灯笼悬浮在路灯两边,点点青色的幽光若有若无,照亮昏暗的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臭味,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死气,涨得肺部生疼。
残缺的魂魄在四周毫无目的地飘荡着,他们年纪不一,有老人有小孩,年龄跨度极大,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有些甚至是当下的流行款,无一不眼神空洞,像是被操控着的木偶人。
一些恶鬼则调笑着接近,肆意摆弄着他们,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亦或是上前啃个两三口,“嘻嘻嘻”笑着飘远。
陆霜白眉头一皱,记起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他才上初中。
那天他和爷爷去医院看望动完手术的郑爷爷,路过一间病房,发现了生魂离体的小男孩。
据说是大半夜偷偷溜出家门去公园玩耍,被一只流浪狗吓到了,等孩子家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
大人发现后赶忙把孩子送往医院,男孩身上没有伤口,却昏睡一天一夜始终不醒,医生束手无策。
孩子年纪小,魂魄容易不稳定,男孩估摸着被狗叫吓到了,所以生魂离体。
爷爷注意到一家人愁云惨淡,了解情况后,便想顺手帮一把,谁知连叫魂三遍,魂魄却怎么也叫不回来。无奈之下,爷爷烧了一座元宝山托本地城隍一查,被告知孩子的魂魄去了“无阴之凼”。
那时他第一次听说那地方,很是好奇,一听那城隍说这地方危险得很,他便越好奇,一定要去看一眼,最后老爷子无奈只能带他一起去。那城隍性格温和和善,和爷爷的私交不错,看在金元宝的份上,便亲自带着爷孙俩去了“无阴之凼”。
可惜的是,他们来晚了。男孩的魂魄已经被恶鬼分食,成了医学生所说的植物人。
周围的恶鬼见到陆霜白纷纷停驻,见他口含黄符,心下便明白对方是魂魄出窍来找人的。在这地,什么道士和尚他们见多了,哪只恶鬼会没有吃过几口。
那滋味……啧,和普通人的可完全不一样呢,好吃多了!
这小年轻脸白面嫩,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可能比那些不惑之年的还要厉害?
想到这,恶鬼纷纷飞身上前扑,生怕落后一步抢不到点渣滓。
“天地法令,阴阳五行,雷电神符,开路!”
白色的雷电随着话音从天而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锐惊啸声,近身的恶鬼一齐被弹了出去,身上冒出焦灼的白烟,一个个面容痛苦。
这道宛若打击到魂魄深处的雷电遍布全身,连指尖都带着颤意,他们不禁跪地抓挠,长而尖锐的指甲在身体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像极了浑身瘙痒而疯狂抓挠的病人,却依旧挠不到身体里无处不在的痛意。
一个围观的老鬼亲眼看到了全过程,惊呼道:“天师!”
陆霜白双手呈九十度高举在胸前,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夹着一张黄符。
听闻,他眼神一瞥,是个穿着长袍马褂的清代厉鬼。
你们对天师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少年眼神凌厉,手上的符纸威力强大到能杀了他这把老骨头,清代鬼见状立马逃跑。
他做鬼千年,见过的玄术师不少。他活着的时候就见过天师除鬼捉鬼,现在全程目睹这一幕,便知道这年轻人不好惹。
玄术讲究天赋,年龄只是评判标准之一。百年前灵气充沛时,拥有极强的天赋之人就稀有,现代社会灵气缺乏,只能说是罕见,而这年轻人明显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幸运儿。
硬骨头难啃,主动进入这里的大多是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恶鬼,他也是其中之一。他可不想为了一时的嘴馋把自己给交代喽。
其余的恶鬼恶狠狠地盯着陆霜白,见清朝鬼拍拍屁股走人,即使心有不甘,也一哄而散,放弃离开了。
陆霜白收回手中的符纸,见周围没有他们的半点踪影,心下满意极了。
现在应该抓紧时间找人了。
陆霜白从口袋中拿出一张黄纸,纸上画满了用朱砂画的纹路,一笔一画看起来像是一副漂亮的花卉图。
这些符纸是他见到傲因后准备的,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可现场折叠成任何他想要的符篆,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黄色的纸张在纤长白皙的手指中翻动,三两下的功夫就被折成了一只纸飞机。它和普通的纸飞机不大一样,两边的机翼向上翘起,尖角则微微向内折收。
陆霜白右手一弹,只见那纸飞机晃晃悠悠地浮在空中,转了个旋儿,像是一只灵活的小鸟,还亲昵地蹭了蹭陆霜白的脸颊。
拿出玉佩和发丝放在纸飞机上,陆霜白道:“找到和这发丝的主人血脉相连之人。”
听到命令,纸飞机如指南针一样不停地在原地转动,停顿几秒后锁定了最终方向。它速度极快,“唰”地一下就消失在大雾中。
陆霜白不紧不慢,又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纸人,也是像刚才那样,在小纸人的脑袋上弹了弹,下一秒,纸人仿佛活了一般,挣扎着落地,一蹦一跳地朝着纸飞机的方向跑去,跑了一半还特意停下来等陆霜白,乖巧得不行。
这纸飞机和纸人是他无聊时琢磨出来的。
从前的寻人寻路符只能指引大概方位,具体的位置只能靠玄术师本人寻找,而且使用过程太过琐碎麻烦。要是在森山老林里,分分钟迷路。
于是他便想到将追踪符与引路符结合,直接引导具体位置,直接又省事。经过多次试验后,就有了现在的纸飞机和小纸人。
跟随着小纸人,陆霜白闯入一片白雾中,雾气浓郁到无法看清脚下的路。
纸人见状,跳上陆霜白肩膀,小手指哪,陆霜白便走向哪。小纸人指路方向多变,陆霜白不得不停下脚步问道:“你确定?”
小纸人拼命点头,还拍拍自己胸口:相信我哒!
不知走了多久,大雾又突然散去,一片清晰的视线中,曹家父母手牵着手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青色的光线从上而下打在两人脸上,僵硬的面部显得可怖极了。
纸飞机正调皮地绕着两人打转,见到陆霜白来,“唰”得一下飞了过来。
看了两人一眼,陆霜白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现下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想,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陆霜白将曹出怡的发丝分成两撮,在两张定魂符里分别放一撮,塞入两人口中。只见两人空洞的眼神瞬间有了亮光,一齐扭头,直直地看向陆霜白。
将玉佩交给小纸人,陆霜白:“跟着这块玉佩走。”
两人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
纸飞机托着小纸人,走在最前引导方向,小纸人则将玉佩高举过头,乖乖带领着两人。
他们必须返回刚才来的地方,入口即出口,进出“无阴之凼”的途径只有一条。
一些恶鬼遥遥跟在后面,有些不死心的,悄悄缩低身子跟在曹家父母身后,试图啃个一口半口——
吃不到那小孩,也不能让他得逞!
殊不知陆霜白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们还没碰到两人衣角,一张雷符先一步袭来,打得他们魂魄生疼。
围观的恶鬼放声嘲笑,活该!
心里没点b数嘛,难怪被人吊死舌头伸辣么长!
如此两三次后,没有恶鬼敢再上前捣乱,远远围观着三人,眼神贪婪又畏惧。
眼见着即将到达出口,一团半人高的黑烟从脚边低空飞来,极快的速度带起一路沙土,衣角飞扬。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这团黑烟恰恰好停在出口的位置。
陆霜白眼睛一眯,警惕起来。
这团黑烟,和他被困电梯时出现的极其相似。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疑问刚出现在脑中,只见本跟在陆霜白身后的两人越过他上前,眼神再次变得黯淡空洞。
小纸人拼命举着玉佩在两人面前晃动,无济于事。
陆霜白下意识看向两人口中的黄符,如他所料,黄色的符纸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黑色。
曹家三人的护身符有异,十有八九是这团黑烟搞得鬼。黑烟想要三人的魂魄,它出现是来阻止曹家父母的魂魄离开的。
掏出两张黄符,分别贴在两人的命门上。两人立马停止了动作,双眼一闭,像是睡着了。
缥缈空洞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语气肯定:“你看得见我。”
陆霜白上前一步将两人挡在身后,眉头一皱,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倒是两边的恶鬼见他停下来,交头接耳:
“那玄术师怎么停下来了?”
“他是不是不行了,那我们能不能吃了他,好馋啊……”
“那你先去,记得分我一口。”
“呵呵,你怎么不先去,胆小鬼!”
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小,陆霜白听得一清二楚——
只有他能看见这团黑烟!
隔着十米远的距离,陆霜白能感觉到黑烟源源不断散发着浓郁的力量,这种力量比傲因的强大百倍,他连对付傲因都困难,要怎么在护住两人的魂魄下打败它?
另一边,顾涵和曹出怡紧盯着倒计时,只剩下四分钟了,三人还没醒。
落在桌上的灰烬突然凭空而起,勾勒出一个小纸人的轮廓。
作为从肚皮里就打过照面的好友,顾涵深知二白画符时习惯让符文之间互相有感应,也就是说,小纸人和纸棒上的符文能互相感应,就像是对讲机,纸人这是来给他通风报信了。
小纸人手舞足蹈,卖力演绎刚才发生的一切,顾涵见状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看不懂。
小纸人歪了歪头,看懂了顾涵脸上的疑惑。只见它来回急得来回踱步,然后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倒在桌子上,还十分有灵性地蹬了蹬腿,死得翘翘的。
顾涵心里猛然一抖,它、它它它这是在说二白死了?!
“小涵,这是什么意思?”曹出怡担忧地问道,不敢确认心中的猜测。
顾涵摇摇头,他也不确定。
冷静下来想想,若二白死了,小纸人不可能有反应。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二白肯定遇到了危险,还是超出他能力之上,难以解决的危险。
眼见着倒计时只剩下两分钟,要是三人还没醒……
他就进去找他们!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为什么不赌一把?
淦!不对!他现在只能赌一把!
倒计时还在进行中,顾涵将事宜一一向曹出怡交代好,也准备进入无阴之凼。就在他准备就绪时一只手突然捏住他的下颚,掏出他嘴里的黄符。
一个俊美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下垂的眼帘遮不住他眼神中的冷淡:“你要是进去了,别想回来。”
顾涵认出来,这是刚才和二白在一起的男人,除了他,一边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见他看来,友好地冲他挥挥手。
坐在沙发上的曹出怡眼神惊恐,被吓得不敢说话。
顾涵见状,下意识看向门口,大门紧闭,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顾涵愣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宿淮放下手,环顾四周的布置,视线在桌上的小人上停顿了几秒,招招手道:“你的主人遇到了危险?”
小人点点头,把刚才的动作再次做了一遍,表达情况真的好危险好紧急呐!
“无阴之凼?” 宿淮语气很轻,“胆子挺肥。”
话音刚落,顾涵的心颤了一颤,对方明明没有做什么,一举一动甚至都带着傲慢的味道,但不知怎的,让人恍然回到了高中时被老师突然点名提问时的提心吊胆。
只见对方眼神一横,上位者的气势就展现得淋漓尽致,顾涵一句“你是谁”还没说出口,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宿淮:“守着。”
陈苗苗:“好哒,老大!”
宿淮抬手在眼前一划,平整的白墙上突然被剖开了一道口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跨进,口子便自动合上,白墙恢复如初。
顾涵愣愣地看着宿淮离开的方向,震惊不已。
这究竟是什么人,二白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朋友?!
肩头被轻轻一拍,顾涵侧过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圆脸:“你们放心,老大很厉害的,等会就把你朋友带出来啦。”少年语气活泼,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贴心地放在顾涵手心,“来,嗑会瓜子,这是我最喜欢的人类零食。”
说完,少年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见曹出怡惊恐地往后一缩,又掏出两把瓜子,一把塞给曹出怡,一把放在自己手心,开始对着垃圾桶专心致志吐瓜子壳,礼貌地不行。
两人看着手中的核桃味瓜子:“……”
谁现在有心情嗑瓜子啊!!
“那个人类好像快死了。”
“他怎么回事,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打他?”
“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你问个屁啊!”
“你这老鬼说话怎么这么粗鲁,你没看见我眼睛被人挖了嘛!你是不是瞎啊你!”
“我、靠,原来你也是个瞎子!”
在黑烟的防守下,陆霜白又一次被击退。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光是护着两人的魂魄,就消耗掉了他大半体力,而不管他如何找准不同的方位攻击,黑烟还是纹身不动。
不对,应该说,他根本无法接近他。黑烟前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每次他使用符文,攻击就像打在棉花上,将其远远的弹回来。
黑烟不移动位置,也就是说,他没有办法接近出口将两人的魂魄送出去,他也出不去。
他能感觉到这一团没有人形的黑烟的强大,而它现在之所以没有对他动手,是因为它觉得有趣,它在玩弄他。要不是黑烟正玩得尽兴,肯定没两下他就一命呜呼了。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先是傲因,再是这团该死的黑烟,难道他今天命犯死煞?
陆霜白紧皱着眉头观察周围,心中的不确定慢慢扩大,没有前路没有退路,现在该怎么办?
余光突然瞥到胸前坠着的黑色玉佩,再次抬头时,陆霜白的眼中盛满了坚定。
打不过就跑,只要跑了就还有一线生机!
“我收到的魂魄之所以不完整,就是你干的吧。”
“有几分本事。”只听到黑烟声线一沉,“不过现在该收场了,你的魂魄,我也一起收了。”
下一秒,四周突然刮起一道大风,再次睁眼后,一道道呈涡旋状的小型龙卷风突然出现,灯笼被吹得剧烈摇晃,光线忽明忽暗,还夹带着卷起的沙土,看热闹的鬼魂似乎感知到了大事不妙,纷纷四处逃散。
没有任何预兆,下一秒,无数道龙卷风朝陆霜白袭来。它们速度极快,快得陆霜白来不及拿出口袋中的防护符,他瞳孔猛地一颤,脑中刚出“今天真的玩完了”的念头,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突然落入眼帘。
宿淮右手一伸,手心朝前,不知他做了什么,一个随意的动作就将周围的风暴平复下来。
他侧过头,深深地看了陆霜白一眼,意味不明。
目光瞥到悬浮在一旁的纸飞机,宿淮应正了心中的猜测。
纸飞机和小纸人其实是追踪符和引路符,只是改变了形式。这个人类只是修改了寥寥几笔符篆的画法,就将两者合二为一做成一体,相辅相成,趣味横生。并且上面的符文,行云流水,笔锋锋利,足以见其功力的深厚。
这做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远比想象中难得多,也许这个人类从傲因手中逃脱并不是偶然。
“山”一脉之所以是玄学五大分支之首,便是因为其力量的强大,百年前飞升的小仙中十个有八个便是研习符箓法咒与修真术法,借此飞升。
现今灵气稀薄,现代人类崇尚科学,在他见过的玄学中人里,世家子弟对玄学早已没了先祖们有的敬畏,学得不三不四,沽名钓誉。玄术失传,世家没落,对于后人来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晦涩难懂,不识符文的意义,只会依瓢画葫芦。
这个人类却将新旧融会贯通,这不止需要天赋,还需要年复一年日复一复的练习,才能将每一个符文都吃透,进而创新。
在人类的范畴里,天赋加上努力,足以让他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其余玄学中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成就。
自醒来的这二十多年里,他还从未见到这么有天赋的人类,况且年纪还这么小。
不过……他在和什么东西斗?
小纸人看到有人来救,开心地在纸飞机上蹦跶,却被前方袭来的风吹得掉落在地。
一股莫名的气息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像是海上掀起的浪潮,一阵又一阵。
“前面是什么?”
“你看不见?”
也就是说,鬼和这个男人都看不见那团黑烟,只有他可以?!
见又有人闯入,黑烟畅快地大笑:“这是你的朋友?又来送死一个!”
说着,它动身袭来。
陆霜白吼道:“小心!”
随着陆霜白的提醒,宿淮同时闻到了一股不详的气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嫌恶,伸出的手向右边一挥,一道紫色的巨大闪电照映在天边,细小的分叉将天际分裂得支离破碎,震耳欲聋。
陆霜白眼神一凛,对这人的来头更加警惕。他只是简简单单挥挥手,他尝试多次依旧难以近身的黑烟竟被凭空打散。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宿淮右手的袖子向上扯起,露出手腕上一颗系着红绳的菩提。
这颗菩提很别致,整颗珠子又圆又鼓,上面的纹路是规则的方形四角尖,看着与铜钱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古韵十足。
“麒麟眼菩提!”黑气惊恐道,“你、你是第三外交部的宿淮!”
黑烟没有脸,语气中满满的惊惧传达得一清二楚。陆霜白听得明明白白,和傲因一样欺软怕硬。
这团黑烟仅凭一串手串就认出这个名叫“宿淮”的人,这么有名?
见陆霜白望来,宿淮道:“你听到了什么?”
陆霜白:“你怎么知道他在说话?”
话一说完,陆霜白回过味来,这人在诈他。
这人是看到他的表情推测,那个疑问是在验证,而他的回答应正了他的猜测。
心机深沉啊。
“他说你是第三外交部的宿淮。”
宿淮颔首:“就这样?”
陆霜白点点头。
宿淮在手心凝聚起一小波紫色雷电,向前劈下,卷起一片尘土。
垂眼看着地上被刨出的一个大坑,陆霜白道:“没打着。”
宿淮再次凝聚起雷电:“在哪?”
拍拍裤腿上的灰尘,陆霜白:“认出你是谁后就跑了。”
宿淮手一顿,收回法术。
人类一如既往惹人讨厌。
陆霜白才不管这人怎么想,径直走向出口的方向。
两人擦肩而过,宿淮的视线不经意划过陆霜白戴着的玉佩,冷淡的眸子出现显而易见的一顿。
等两人带着曹家父母的魂魄出来时,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刚好响起。
垃圾桶里的瓜子壳已经堆满了一整座山,对于这惊人的嗑瓜子速度,顾涵和曹出怡的表情在短短一分钟内从震惊到麻木,连个过度都没有。
陈苗苗刚好嗑完最后一颗瓜子:“咦,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陆霜白默默移开视线,将两人的魂魄归位,青白的面色立马红润了起来。
见发小灰头土脸,顾涵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这个等会再说。”余光瞥到宿淮和陈苗苗站在一旁守着,明白两人是在等他把事情处理完,然后带他,不,是带全部人去消除记忆。
还算是讲人情?
陆霜白问曹出怡:“从你认识陈阳开始,把所有的事都仔细说一遍。”
曹出怡细细回忆,将细节也说得清清楚楚:“……我爸妈每星期都会叫陈阳来吃饭,他每次来都带着人参,所以我爸妈一直夸他细心体贴。我这几天工作忙,我妈看我脸色不好,所以今天中午做了人参炖鸡汤,他俩人平时也会放几片人参泡水喝……”
“等等。”陆霜白思索几秒,问道,“还有今天喝剩的鸡汤吗?”
“有,在厨房里。”
曹出怡端出一锅鸡汤,鸡汤已经冷却,一层厚厚的油浮在表面,却依旧能闻到浓郁且清甜的香味。
一旁的陈苗苗不停地嗅着:“好香呀……”
顾涵上前拨弄了下:“的确是上好的人参。”
他多年来给二白做药汤,也算半个药材的行家,这只人参主根粗实,歧根多,生长时间肯定不短,价格不菲。
陆霜白眉头紧锁,汤的味道的确很香,但是在他眼里,这汤是黑色的。
宿淮出声:“和刚才的东西一样,气息不详。”
他不像陈苗苗一样能闻到气息的味道,不过他能分辨不详。
陆霜白侧过头,两人视线相撞,眼中皆带着明显的打量。
他看得到黑烟,却无法辨别两者是否有关联。宿淮看不见,却道明两者之间有共同点。
如果宿淮的说法是对的,可人参是陈阳带来的,他和黑烟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件事的源头是陈阳,肯定和他有关系。” 陆霜白道,“阿涵,你和学姐待在这里。等曹叔叔和曹阿姨醒来,他们记不得刚才的事,你们找个借口糊弄一下。”
“那你呢?”
“我去找陈阳。”
“我和你一起去。”宿淮的突然开口引来众人的一致目光,他们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连陈苗苗也惊奇地看向他,他明明记得老大特别不爱管闲事的呀?
顾涵用眼神示意:这你朋友?
陆霜白摇头:不是。
但这人救了他两次。
不说别的,若陈阳与这黑烟有联系,有宿淮在,能保证他的性命,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说服宿淮阻止他去。
“行,走吧。”
顺着顾涵给的地址,两人打车到了陈阳的住所。
这里是一片老式居民楼,每幢单元楼门口都摆放着一只大型垃圾桶,每一个都被黑色污垢覆盖,胡乱塞着颜色各异的垃圾袋,没有捆好的袋中流出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顺着垃圾桶外壁蔓延到地上。
陆霜白抬头看了眼陈阳所住的楼层,从窗户口肉眼可见几缕散不尽的黑烟,像是胡乱挥霍的藤蔓,在阳光下生生不息。
陆霜白偷瞄了一眼在身边的宿淮,对方神情一如既往。在他发现前,陆霜白先一步回过头,率先走向楼梯的方向。
只六层楼的高度并没有电梯,两人一口气爬上五楼,按响门铃,没一会儿门被打开。陈阳睡眼惺忪,一脸的不耐烦,看着像是刚起床。他胡子拉渣,头发也乱糟糟的,和昨天见面时绅士斯文的模样搭不上半点边。
一看到陆霜白,陈阳立马将门关上,却还是慢了一拍,陆霜白比他更快一步,用脚抵住门往后一推,登门而入。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陈阳慌乱极了,他当时可是对曹出怡说他住在刚买的精装公寓里的,暴露了!不对,对方既然能找上门来,肯定是知道他在骗那个女人了,他们是来找他算账的!
下午的阳光正好,陆霜白穿着一身短袖还微微出汗,但他一跨入这道门,就感觉到一股阴冷,像是房间里开着十七度的空调,强烈的温差让人浑身一颤。
反观陈阳,白色背心和短裤,额头还微微出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陆霜白环顾四周,只见不大的房子里连边边角角都弥漫着鬼气,透着一股子阴森。
鬼魂喜阴,最不喜人气旺盛的地方,比如住满人的居民楼,比肩接踵的市中心。为了逃避鬼差,一般会找个荫蔽处躲起来,像是什么人迹罕见的废弃建筑物,或者充满阴气的坟地,久而久之,这些地方难免会沾染上一些鬼气。
所谓“鬼气”,也就是鬼魂的邪气,多多少少对活人产生影响。若是与鬼物待的时间长了,生病是小事,严重的还会影响寿命,然而陈阳与厉鬼同住一屋这么多年,阳气却未损分毫,要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刘小玲,八年前和你分手,分手后没几天摔下楼梯后脑勺着地死亡。”
陆霜白念出收到的短信,在来的路上他拜托大郑简单调查了一下陈阳前女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