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面容扭曲,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在与自己在做斗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三人,“阿箐”眼球艰难地转动着,眼中的求救信号明晃可见。
不用猜,里面的十有八九是傲因。
这一次作为旁观者,没有了情感的束缚,陆霜白更能清醒地去看这一幕。
似乎争夺身体主导权失败,“阿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放下掐脖的双手,转而聚起风刃将两人斩杀于门口,死寂般的绝望随着眼泪溢出眼眶。
女服务生心生不忍:“她明明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执意杀了他们?”
陆霜白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这份情感太沉重太复杂,更何况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在做什么连自身也不明白,而在场唯一可能知晓的人闭口不言。
陆霜白上前几步,与宿淮并肩而立:“你和她以前认识,所以你知道她的异域能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出去?”
“邪妖在启动异域时除了自保,也可以消灭棘手的敌人。” 大火倒映在宿淮的黑眸中肆意燃烧,宿淮面如沉水,“异域的本质是他们执念的化形,若想出去,要么让他们放了你,要么破了他们的执念。”
这听起来容易,实操性极低。
执念说白了就是人的心结。
人的心结何其难解,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要是这结打得过死,或者这系铃人也死了呢?
这世界有解得开的结,就有解不开的结,无论哪种都需要一个机缘,而机缘,更难遇。
破执念这个说法像是一个笑话,若执念那么简单就能被化解,这异域也不会牢不可破了。再者,要是像宿淮说的那么轻松,也不会有第三外交部存在的理由了。
他们连阿箐的执念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破解执念了。
“还有别的方法吗?”
“杀了她。”
杀了她?
陆霜白沉默下来,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我看过阿箐的记忆,是你当年帮她成为邪妖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当年宿淮没有出手,阿箐也许早就归顺命运,寿终正寝,也不用在泥潭中挣扎百年之久。
宿淮侧过头对上陆霜白的视线,持续的对视下,宿淮语气冷淡又生硬,掩盖不住对邪妖的嫌恶:“不必试探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陆霜白全然没有被揭穿的局促,回想片段,阿箐在寺庙里杀人的时候蛇尾与如今的不同,他确定那时的阿箐的确是妖。
陆霜白:“你之前说过邪妖是由人转化的。”
“是。”宿淮解释道,“最初邪妖的确是由人转化,因有违天理,数量稀少,闻所未闻,所以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后来一夕之间,邪妖数量猛长,为祸四方,害人性命无数,两方大战下,这才发现邪妖也可由妖转化。”
“区别在哪?”
“前者顺应天地,后者……”宿淮眼睛微眯,“得人相助。”
宿淮短短几个字,说来却话长。
“气”是万物生存的根本,有气才有生命。生命千万种,形态不一,鬼妖神魔皆可化为人形,而区分他们的一种手段是他们身上携带的气息,一闻见分晓。
妖生来带有妖气,鬼带着鬼气,而人身上则是元气。这些气都是生来具有的,除此之外,像是煞气和怨气,则是可以通过后天产生的。
邪妖作为横空出世的异种,体内混杂着三气:元气、煞气和怨气。
煞气和怨气听着普通又耳熟,前者是由发泄情绪伤害了人或物后产生的,一般来说只有作恶的人身上存在;后者则是由人类心中的不满怨恨堆积造成的。
《庄子·知北游》中曾记载“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元气只在活人身上有,人因元气而生,人死则气散,但事实没有人类记载中的那么简单。
“元”通“原”,元气是万事万物的根源,人是万物本源。
人类早已在千年中探索出这一点,可他们并不知道女娲造人时,是土地赋予了人类元气,并与人类的三魂七魄紧密相关,随着魂魄离体投胎,元气被归还于这片大地。
换句话说,元气与人类同生同灭,无法被独立提取,人就是其本身。
煞气和怨气承载于“容器”中存在,即来源于人妖魔,世间生灵,邪妖以其两者为根本,夺取元气中的一线生机而生。
大地繁衍万物,万物起源有根有据,邪妖的出世打破平衡,有违天地守恒法则。若是纵容邪妖强取豪夺,元气失衡,大地失去生机,万物则湮灭。
除了失去因果轮回的代价,邪妖祭祀魂魄后留下的身躯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它会腐烂,会慢慢变成一具白骨,而为了保持肉/身的新鲜,他们唯有不断吃食人肉,披上一件名为“人”的衣服苟且偷生。
宿淮说得晦涩,女服务员听得一脸迷茫,陆霜白倒是了然,通俗易懂点说,若将冷气比喻成元气,人则是猪肉,冷气是用来给猪肉保鲜的,而冷气的来源是冰箱,也就是一个元气满满的人类。
要是冰箱没电了,冷气没了,肉也就烂了。
那么究竟是谁帮了阿箐,连宿淮都认为是个威胁?
傲因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心中刚刚燃起的获救的希望瞬间被身边的大火扑得死死的。
两人并肩而立,无动于衷,甚至还在一起悠闲地聊天,怎么着,不想救他是吧?
他难道没有被救的价值?!是他傲因大人不配吗?最起码……起码他有被关在大牢里的价值吧!
你们这两个可恶的狗贼,什么锅配什么盖!
都不是什么好鸟!
那天在阿箐的封印地前,黑红的血迹洒满一地,十来具被放干了血的干瘪尸体蜷缩在地,放置太久,蝇虫环绕,腐烂溶解后面目全非。
要破除封印,要么是比施法者法力更加强大,要么动用禁术,封印松动后趁机破除。
他当年的法力正是鼎盛时期,对阿箐施加的封印这天地间难有人破,现今却有人敢以人类魂魄为祭,并且完美地躲过了天道的法眼……
注意到干净洁白的袖口上一抹不知哪儿沾染上的灰,宿淮伸手拍了拍却拍不掉,耐心似乎到达了极限,留下一句“护好她”,眨眼间便闪现到“阿箐”面前。
这三个字刚进耳朵,陆霜白只见宿淮倾身上前,一改刚才防守的姿势,每每动手都直击要害,而“阿箐”也从傀儡般的状态抽身,行动轻盈,一一躲过宿淮的攻击。
与此同时,场景中的火焰的热度剧增,大火从足底窜起,足足有一人之高,将几人隔绝开来,并团团包裹在其中。
地上的shi体突然一齐弹起,像是丧尸般不畏惧火焰与疼痛,双眼无神地朝着陆霜白两人走来。
女服务员见状吓得腿软,陆霜白没法,只好拉扯着她先后退至一个安全的距离,紧接着他拿出口袋中的小纸人,再次咬破指尖血往上画了一个繁复的符篆,最后一笔落下,手掌大的纸人瞬间成了巨人,伫立在两人面前,宛若可靠的守卫,将这些shi体抵挡在前。
这是幻境,纸人可以抵御不真实的伤害——假火对纸人来说没有用。
正如陆霜白所想,周边的火堆对纸人无法造成伤害,然而纸人的腿却被尸体们啃得坑坑洼洼。
见状,陆霜白又掏出一张黄色符篆,在没有固体胶的作用下紧贴在纸人身上,下一秒,纸人宛若一个超强力发电器,全身上下充满电流,碰触的shi体一一倒地抽搐不起。
纸人转过身要夸奖,还高举双臂比了一个强壮的姿势:你觉得咋样,可还行?
陆霜白松了一口气,敷衍地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棒。”
他到底是怎么发明出这堆自恋的纸人的?
女服务员被这一番操作看呆了,她不由想起小学时常考的知识点:人是导体。
但、但是课本上也说过,要富强民主,相信科学啊,呜……
视线瞥到陆霜白和那女孩相安无事,阿箐心中愤恨不已。
就差一点!
刚才就差一点,陆霜白就被她吞噬,差一点胸前的玉佩就是她的了!
心中的不甘不免让她分心,几招下,她被宿淮逼至角落,她自知自己失去逃跑的希望,无助哀嚎道:“大人何必逼我至此啊!”
“你我相识百年,我在您手下踏遍四荒为您寻了不少天材地宝,为何不能放我一码?这是第二次您将我赶尽杀绝!”
“世人都道大人公平公正,可他们是否知道当年助我成为邪妖,又派我带领一众邪妖毁天灭地的正是大人您!您助我可却又杀我,阿箐的命是大人您给的,多亏了大人才让我成功报仇,阿箐对此没有半点怨言!”
“大人对我有恩,这个秘密阿箐百年来一直守口如瓶,不敢泄露一丁半点,本以为您能怜惜旧情放过我,可大人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还是说大人对我们赶尽杀绝实是真的如同传言在消灭罪证为满足一己私心?”
同样是失去世间所爱,同样是求而不得,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她以为大人一直是懂她的,以致于她竟生出一种近似荒谬的背叛感,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阿箐声线尖锐,不甘与恨意在胸口缠绕交织:“大人连我想为人母的心愿也不肯一允吗?”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邪妖产子的例子,即使成功了,你的孩子也是吃人血肉的邪妖。”宿淮眼帘一颤,眉眼间透着淡漠凌厉,“同你一般无二,天地难容。”
“可他们也有活着的权利!”
“有吗?”宿淮反问道。
……有吗?
阿箐一窒,卡在嗓子眼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天道从不容邪妖,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可是……为什么不可以有呢?为什么他们邪妖没有活着的权利呢?
她做人时,她没有活路。现在拥有了力量,也不为所容,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是否有答案?不再是“因为是邪妖”的答案。
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百年来,没有血脉,没有牵挂,孑然一身。
既然今天注定逃不过,那就让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低垂的视线从未孵化的蛇蛋上移开,阿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抬手打算给自己一个了结,宿淮却比她更快一步,五指向前一伸,堪堪停留在距离她面部五公分的位置,她脸色瞬间青白,脖颈处却泛起一片通红,神情痛苦之下额头青筋爆起,嘴角溢出一抹鲜红。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幻境突然忽明忽暗,四周一下子又充斥着浓郁的黑暗。
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防万一,陆霜白带着女服务员快速跑至宿淮身边,只见傲因和阿箐的脸在宿淮手中不停转换,最终宿淮用力一扯,终于将两人分离开来。
傲因再次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从阿箐身体里分离的瞬间不停翻着白眼,却还是顽强地用仅剩的力气瞪了宿淮一眼后昏死了过去。
这臭婆娘的异域能力是通过情感的链接来吞噬对方。也就是说,他要是再不从这婆娘身体里出来,他就要像螳螂一样被吃掉了。
可宿淮明明有温和的方法将他们俩分离,却偏偏选了这种野蛮粗暴的法子,这股痛意宛若在活人身上剖骨断筋,与雷刑有什么差别?!
他妈的!
宿淮老狗,我和你的仇不共戴天!
经过这一遭,阿箐虚/软地跌坐在地:“与其让我看着我的孩子被你们处理,大人何不让我自我了断?反正最终也难逃一死。”
宿淮:“一切按照第三外交部刑法处置。”
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从几人背后突然出声质问,出乎意料,是一直默默藏在身后的女服务员:“你死了就能抵消你杀过这么多人的罪过吗?我理解你把那些坏人杀了,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可他们说你还屠了三个城,为什么啊?”
“你受了冤屈你可以报官啊,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连阿箐也愣了愣,女孩眼里的气愤与不平恍然可见,鲜活的年纪还没有经历过不公,还认为世界不是黑便是白。
阿箐笑了笑:“即使报了官,我告知了他们真相,又能如何?”
“他们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阿箐脸上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在笑她的天真,声线平和:“你怎知我没有报官?”
“你又怎知我没有伸冤?”
“可是谁可以为我讨回公道,是美名其曰深明大义的官府大人,是收了贿赂的官兵,还是与我断绝关系的亲人?”
一连三问,女服务员也知道从古至今历史上冤案不少,可是杀人还是不对的啊,可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理由反驳,讷讷地重复道:“那、那你也不能杀了三个城的人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战争纷乱,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与其失去人性苟活,为什么我不能来帮他们了结痛苦早日投胎转世?”
“还有,你怎知这不是他们的命运,若他们的死亡是命中注定,我只是好心让他们提前结束了苦难,而并非是我扼杀了他们的性命呢?”
女服务员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的话明明就是不对的,可是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反驳。
“所以他们应该谢谢你吗?”这时陆霜白出声道。
他的声线中听不出喜怒,阿箐应声看去,嘲讽的唇角首先落入了她的视线中,相貌温和的青年第一次展现出锋利的线条,不等她开口说话,陆霜白先一步又道,“这位女士,你可以停止你的自作多情以及自以为是的慈悲吗?”
陆霜白从袖中甩出一道定身符,阿箐瞬间动弹不得:“你想干什么?”
陆霜白蹲下身和阿箐平时,他唇角上扬,可如黑玛瑙漂亮的双眸中却没有笑意,只能看到一片黑沉,“刚才你想杀了自己,对吧?”
“唔,让我猜猜,你当时是不是在想‘啊,自己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陆霜白轻笑一声:“你说你杀了别人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可你却告诉自己要掌握自己的生死?”
“可是,什么叫做‘为了你好’呢?不过是从自己的角度帮别人考虑别人的人生,再把这幅‘为你好’的做派强施加到对方身上,我一直认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 ‘善意’和‘好心’。”
阿箐直视陆霜白的眼神,眼中血丝可怖:“你一个人生不过二十载的人类懂什么?世间最苦的莫过于生而为人,一旦降生便意味着开始遭受苦难。苦难不一定是自己造成的,也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命运’赋予的,呵,好像是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
“你告诉我,什么是命运啊?善意难道比早已注定的命运还要令人作呕吗?没有受到善意的人生和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不如去做狗做猪,而非当人!”
“你看,命运才是强加在你身上的,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你只能全盘受着,遭受苦难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道无眼,善报轮回可笑至极!”
陆霜白起身走到那些蛇蛋前,在阿箐眼睁睁下一脚踏碎了一颗又蛇蛋:“既然死亡是注定的结局,可你刚才又说你的孩子有活着的权利,那别人没有吗?”
“你在干什么!住手住手!”
“啊——住手啊住手啊!!!”
“住手!求你求求你住手!”
直到把附近的蛇蛋踩碎,陆霜白停下动作:“我这一脚叫作‘为了你好’,早早放弃希望,认清现实,也阻止了它们生下来便死亡的结局,逃过带来死亡的痛苦。”
“我的所作所为是它们的‘命运’,也是你认知中的‘命运’。”
“人的生命不能因为你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就可以被你提前剥夺。”
“这位女士,你明白了吗?”
第25章
异域消失的瞬间, 一盏白炽灯高高挂在众人头顶,明亮的光线吸引着一只褐色的飞蛾从窗户飞来,径直扑向灯泡, 它似乎被灯泡热度烫到了, 飞蛾轻轻一触便又扑扇着翅膀远离, 可它又不舍得离开,只好盘旋在周围。
“老大!陆小弟!”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庄应荣等在别墅外许久, 终于等到异域消失, 连忙破门而入。
“哎哟我天,哪儿来的这么多蛋啊, 怎么还破了那么多!” 摸了摸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庄应荣缩回了脚, 靠着墙壁走到宿淮身后。
二话不说,庄应荣一掌劈向女服务生的后颈, 紧接着一旁的警务人员顺势接下昏睡的人,将人带出了别墅。两人动作流利默契, 一看就是惯犯。
庄应荣“嘿嘿”一笑解释道:“惯例惯例,得带回去消除记忆。”
阿箐被拷上特制手铐乖乖带走, 没有再看一眼蛇蛋。
手铐是第三外交部特制的, 能封印法力,戴上后与普通人无疑, 再也不能作妖。
庄应荣:“老大, 陆小弟你们辛苦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里我们会处理的。”
宿淮点点头离开,陆霜白好奇问道:“这些剩下的蛇蛋会被怎么处理?”
庄应荣拍拍他肩膀:“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明白了。
陆霜白也不想多问, 想要以绝后患,一般只有一种处理方法。
走廊深处的储藏室突然传来“咚咚咚”的闷声,像是有重物在撞击门,警务人员上前一开门,掉出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李目成。
看到陆霜白莫名其妙站在自家客厅中央,李目成脑中瞬间脑补出一场大戏,还躺在地上的李目成挣扎得愈加激烈。
见他似乎有话要说,陆霜白上前揭开他嘴上的胶布,下一秒,李目成中气十足的嘹亮嗓子开/炮:“陆霜白!我就知道你是个卑鄙小人,无耻下流!”
“你们两个肯定早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你和程范范早就认识了,为了我的钱接近我!”
“不对!是你让程范范勾引我害我出轨,这一定是你为了和陈樱再续前缘的阴谋!”
“陆霜白你好深的心机,程范范你这个荡/妇,渣男贱女,你们怎么有脸活着!”
“我诅咒你们唔唔唔!!!”
李目成完全看不出被关了几小时的疲惫与害怕,一张小嘴叭叭叭精神气十足。
见他这么有活力,陆霜白就放心了,将手中的胶带再次覆盖住他的嘴巴,怕不够保险又缠了好几圈,最后陆霜白决定保持善良到最后,给出一个建议道:“做点好事,好自为之。”
李目成在大学时就在背地里虐待小动物,这事被他们流浪宠物爱心社团的社长发现,碍于大家都是同一个学校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当时社长也不想把这事闹太大,怕给社团带来影响,便和副社长商量好将李目成在社团里除名。
两人都不是乱说话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本以为经过这事能给李目成敲响警钟,没想到他非但没收手,反倒变本加厉。
藏蓝色制服的警务人员上前带走李目成,可他挣扎幅度太大,活像只黏滑的泥鳅抓也抓不住,让人烦不胜烦,便利索得将人拍晕带走。
有经验得一批。
不过这次没有人接着他,他直挺挺倒在地板上,是被提着脚拖走的。
他们是经过层层选拔进入的第三外交部,若非没点修为,怎么可能被选中。他们早就看到这男人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猫狗的魂魄,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人干了点什么。
碰到这种人就好比手碰到粪,滂臭。
视线停留在满屋的蛋上几秒,随后陆霜白大步走向门外。
别墅门口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几个警务人员无声忙碌着。四辆黑色的SUV整齐停在门口,宿淮早先他一步离开别墅,门外,他和阿箐的身影并肩而立,正低声说着什么,只见阿箐撇过头,被带上了其中一辆车。
已是凌晨三点多,天空依旧被笼罩在黑色幕布下。红色的车尾灯在街角处消失不见,阴影里的黑暗凝聚成一道边缘模糊的影子,静等了一会后突然消失在原地,像是从未出现过。
而没过几秒,一阵轰鸣的巨响划破寂静的夜空,天空中橙红色的血光将幕布撕裂,径直延伸至上空看不到尽头,留下无法平复的痕迹。
夜晚的公路空空荡荡,只一辆黑色SUV平稳地开着。十字交叉路口,交通指示灯绿转红,车稳稳停在白线范围内。
四个学生模样的野鬼成群结伴,在马路一边嬉笑打闹,见人行横道灯转绿,吵吵闹闹地走过人行横道。
这几只野鬼穿着一模一样的蓝白相间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看着不过十七八岁,青白色的脸上青春洋溢。他们走过马路后,又停了下来,静静等着下一个绿灯。
他们的身后,是自发组织的人们放置着的一捧捧鲜花,来悼念鲜活生命的逝去。
陆霜白不由想起前几天巨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则新闻,一群高中生放学过马路时一辆醉驾的货车逆向行驶,四人经抢救无效后无人生还。
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意识还停留在车祸前的一幕。魂魄被囚禁在这个路口,只会把动作重复一次又一次,无法去往往生路。
运气好得话会被负责任的鬼差找到,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就会被厉鬼给吃了。
衣服口袋里四只小纸人自主爬出来,没有询问主人的意见,径直透过拉下的车窗飞向学生们,一一贴在他们脑后,几人眼神瞬间清明。
鬼差的名单上顿时显现出了他们的位置,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一连串铃铛声从远处传来。
宿淮油门一踩,SUV开过红绿灯:“下次不要莽撞行动。”
陆霜白下意识道:“嗯?”
宿淮:“邪妖的力量并非你所认知的厉鬼,特别是像阿箐这样受过信仰庇护的邪妖。”
陆霜白“嗯”了一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SUV刚驶上高架,急促的电话铃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刚一接通,庄应荣话中的焦急几乎穿透了手机:“老大,不好了!别墅爆炸,阿箐死了!”
十几分钟前。
即将进入秋天,夜晚并不像白天一样还带着热度,凉爽的微风吹过两人并肩的间隙,吹向远方。
警员架着阿箐等车开来,注意到宿淮走来,识相地走到一边,静等两人交谈完。
看着前方飞蛾飞得摇摇坠坠,半晌,阿箐突然勾起嘴角,惨白的面容在黑夜中浮起一抹自嘲:“想当年大人待我如知己,亲自去地府帮我打听他的转世,可没想到……李家愚蠢又贪婪,竟用他的魂魄补全生来痴傻的李顺安残魂,他因此变得聪慧,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李家只顾血脉,全然不顾他再无来生,我一时恨意上头杀了李家满门,大人赶来将我打昏带走,我醒来后追悔莫及,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我一直想面对面见一下那个孩子,没想到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我这一生总是在不停失去,累了。”
她没有任何留恋的事了。
面前的路灯下,灰扑扑的蛾子拍打着翅膀围着灯光转悠,投下的影子与路灯的阴影融合为一体,没过一会儿,蛾子从阴影中显现,从空中掉落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收回目光,她突然察觉到自己心中似乎放下了什么,空空荡荡,竟还有一丝轻松。
宿淮:“等回外交部再说吧。”
阿箐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尘归尘,土归土,结成婚约时说好的生死相随,那天晚上魏箐便应该和李焕礼一起走了。
阿箐压低音量道:“我虽成了邪妖,不用再背负因果,却也不想欠大人什么。”
“在我被封印时,白泽神君曾来找过我,我应允了他一件事,阿箐已做到。从此,阿箐与大人,再无两欠。”
若是常人,必会询问是什么事,或者白泽为什么要去找她,可宿淮不为所动,他好似没有听到,不发一语地站着。这让阿箐忽然记起很多年前的宿淮,还尚是少年,却早早成了一副不外露情绪的大人模样,时常静坐许久看向远方。
她曾好奇问过宿淮在看什么,宿淮说,他在看这天地。
她又问天地有什么好看的,宿淮说他爱的人化为了天地。
一道叹息随着微风飘向远方:“大人,您等到了吗?”
影帝黄凝一周前突发意外身亡,新闻一经报导,一网红突然站出来讨伐黄凝,揭开黄凝光鲜外表下鲜为人知的一幕。至此,墙倒众人推,黄凝的黑料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头。
在拍戏时耍大牌摆拍算是小料,还有工作人员爆料黄凝在剧组时私下找鸡数次,还打着“寻觅灵魂伴侣”的口号与圈内女星网红甚至粉丝交往,脚踏N条船。
“据已知聊天信息的爆料,黄凝为了得到资源,甚至‘挑选’、迷/jian粉丝上供给高层。而解决的方法则是金钱补偿,可经某知名律师指出,合同看似赔偿丰厚,实则极具威胁性……”
“黄凝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有句话说的好,叫‘纸包不住火’,黄凝所作的恶行早已暗中代价,黄凝得到现在的下场是自食恶果。但是黄凝的死亡不免让人觉得蹊跷,这是一个意外还是有预谋的谋杀?”
“第三集,‘惊!黄凝死亡的真相原来是这么回事!’,娱乐小报社即将为您带来独家剖析,千万不要走开,广告之后更精彩哦!”
某家全国连锁品牌“沙县小吃”里,陈旧的装潢中一盏崭新的液晶电视高挂在一角,一边吃面一边仰着头的少女看得津津有味,连面坨了都没发现。
老板从厨房出来,看女儿看八卦连面都忘了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过柜台上的遥控器换了频道。
“欢迎大家收看走近科学第六集,自家公寓莫名被石头砸中,屋顶穿洞,业主大闹物业直言豆腐渣工程要求巨额赔款。两方僵持中,业主寻求媒体帮助希望得到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