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煜脸色难看得像是跑来寻仇,可见他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怨念顿时就散了大半,放柔声音问道:“疼吗?”
南星撒娇似地点了点头:“疼,疼死了!”
周祺煜眉间的皱褶立刻深了几分,拿着药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心想将南星揽在怀里,可见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又一时没了主意。
南星不管不顾地撑起身,一把楼住王爷,抽泣道:“我还以为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祺煜僵着身子,手却像是羽毛划过,轻轻抚上他的后脑,极尽温柔道:“我还当你是个二百五,傻地分不出死活。”
一句话说得南星破涕为笑,“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不然呢?”周祺煜反问:“歌颂你吗?”
“……”南星在周祺煜的颈窝里蹭了蹭,说道:“好歹我也救出了几个孩子,连谨如都说要封我做英雄。”
“争取日后再当个壮士?”周祺煜道:“一去不复还的那种。”
南星:“……”
周祺煜终于还是舍不得苛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李院判看过你的伤,说这次主要伤在后背,还好不是太重,不过这些天不能沾水,还要再卧床些时日。”
南星松开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怎么办,这下肯定要留疤了。”
周祺煜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疤留在后面,你又看不到,碍的是我的眼。”
南星:“……”
臭流氓!都什么时候了,竟还三句话不离本行。
南星真想捶他一拳,可因为伤口太疼,且也懒得动手,于是作罢,半嗔半怒道:“你终于还是嫌弃我了!”
“彼此彼此,”周祺煜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伤在后,我伤在前,算是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南星哭笑不得道:“明明你比我惨,当初还是我救的你呢!”
周祺煜顿了顿,落寞地垂下眼,似是心有不甘地说道:“这次……让人捷足先登,实在是可惜。”
南星动作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被人搭救一事。
难得一见庆亲王竟有如此受委屈的时候,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伤需要被安慰的人。
可这都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难到这次没能救成,还指望着能有下次不成?
南星简直无言以对,可看他那副“受伤”的模样,又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好脾气地哄道:“幸好你当时不在,否则我得担心死。”
大概是好不容易听到了一句贴心话,周祺煜这才现出了几分心满意足,顿时原形毕露,大言不惭道:“时候不早了,伺候本王歇息吧。”
南星:“!!!”
第七十二章 麻烦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好端端的新年过成了鸡飞狗跳,好在这次火势虽大,但得益于撤离及时,流离失所者不少,但真正的伤亡十分有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起火原因,各方分析了一通,猜测与乞木族有关,可是前前后后查了半天,除了现场发现的石漆外,再无其他线索,单凭这些,无法证实纵火一定是乞木人所为,调查陷入僵局,只能暂时搁浅。
自此之后,周祺煜在南星面前绝口不提此事,对于将他救出的那个外族人,更是只字未提——大概是不想因此给自己添堵,也不想让南星心存负担。
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最近几个月来,南星算是和一个“趴”字较上了劲,之前是因为被某人霸王硬上弓,如今又好死不死地伤了后背,反正是无论如何也躺不下,这一趴就趴到了正月十五。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将狗皮膏药似的庆亲王赶出卧房,那货竟然美其名曰,天寒地冻需要使用南星取暖——虽然亲不得也碰不得,但至少还能发挥余热,暖个床捂个被窝之类,也不算全无用处。
原本正月十五闹元宵,往年的玉带河边,都会举行元宵灯会,今年却因为除夕那场大火,不得不就此取消。
为了迎接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庆王府格外兴师动众了一回,早早便在府中各处挂上花灯,点缀得一片欢天喜地。
新年新气象,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周祺煜也罕见贴心起来。他为此推掉了大大小小的应酬,将军府那边也只是过去露了个脸,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若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陪着南星和坨坨过节。
只是,周祺煜越上心,就越让南星无所适从,抢走将军府的准女婿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说起来就有些棘手了。
不久前,他收到了齐寒石的一封信,驻守边关的齐将军在信中兴高采烈地表示,今年正月十五,他有机会换防回京,可在玄京小留几日。
明明都是喜事,凑在一起,却阴差阳错地成了麻烦。
寒石兄在京城无亲无故,此次回京,岂有让他独自过节的道理,可是一想到他与庆王爷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南星就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
他前思后想,抓心挠肝地纠结了许久,终于在正月十四的晚上,对正在闷头看书的庆亲王坦白从宽道:“唔,那个……寒……齐将军……明日回京。”
周祺煜听闻,微微怔了片刻,连眼皮都没抬,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随即垂着头,再也没了声音。
南星见他神色淡淡,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一时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态度,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回来一次不容易,孤苦伶仃的,又赶上小正月,你看……能不能邀他过来一起?
周祺煜这才抬起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能。”
“真的?”南星眼眸一亮,喜出望外道:“你没意见?”
周祺煜漫不经心道:“有意见。”
南星:“……”
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有些失落地埋怨道:“那你还说‘能’。”
周祺煜:“你问的是‘能不能’,我自然说‘能’。”
南星悻悻地垂下头:“你若实在有意见,那就算了。”
“你想要我‘没意见’?”周祺煜问道。
南星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周祺煜顿了片刻,说道:“若是今晚不用喝药,我就‘没意见’。”
南星嘴角一抽,“想的美,我有意见,免谈!”
周祺煜长眉一挑,“各退一步如何?”
“怎么个退法?”
“你喂我吃药也行。”
“当真?”南星问道。
“自然!”周祺煜不紧不慢道。
“那你等着!”
说话间,南星兴致勃勃地爬下床,径直出了门,不久后,又端着个青瓷药碗走了进来。
他满面春风地凑到王爷面前,将汤匙递到对方嘴边,“快,喝药了。”
周祺煜低头看了一眼,乌漆麻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清苦气息,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
“乖,药不苦。”南星好脾气地哄道:“啊——张嘴。”
周祺煜出尔反尔地别过头,“不喝。”
“哎……你怎么耍赖啊!”南星抗议道:“刚才可是你说的,要我喂你的。”
“嗯,是我说的。”周祺煜毫不否认。
“那你倒是喝呀!”
南星端着药碗,一脸的不耐烦,只听姓周的臭流氓不紧不慢道:“本王这里的‘喂’,向来是嘴对嘴。
南星:“!!!”
为能换得周祺煜点头,南星忍辱负重,再次出卖了色相。他竟还天真的与言而无信的庆亲王约法三章,等齐兄来了,决不许他恃强凌弱,打击报复,并希望借此机会,帮助两人冰释前嫌,打破隔阂,营造出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美好局面。
齐寒石在鸟不拉屎的边关,看了几个月的大漠孤烟,渐渐将对南星的思念,动心忍性地压抑成了细水长流。
虽然他百般不愿承认,但其实心里明白,南星对于庆王的感情不一般,怕是早已心有所属。可即便如此,在他不肯认输的执拗里,总是残留着一丝侥幸与期冀,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那些浇不灭的星星之火,仍有燃成燎原之势的可能。
齐寒石归心似箭地回了京,原本还近乡情怯,却在听说南星因为除夕大火受伤之后,再也按耐不住,当下便找了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南星背后的伤已然恢复大半,为了迎接寒石兄,他甚至还和专业厨子学了门滚元宵的手艺,正月十五的一大早,便忙忙叨叨地将全府的元宵,一并准备了出来。
在看到南星的第一眼,齐寒石苦苦压抑的情愫终于决了堤,情不能自已地走上前,想将人一把楼入怀中,可抬起的手伸到半空,忽然想到他身上有伤,一时不知该落在哪里才好,于是又规规矩矩地收了回去,满是心疼地说道:“听说你受了伤,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南星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大冷天地在这傻站着做什么,快进屋吧。”
第七十三章 元宵
齐寒石被连拖带拽地进了前厅,一抬头却见庆王周祺煜正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喝茶。他对此倒也不怎么意外——既然决定要来,早就料想会有这么一出,于是还算恭敬地上前行了礼,周祺煜干巴巴地点了头,两人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南星暗自松了口气,招呼着齐寒石坐下,亲力亲为地倒好茶,关切道:“听说近来边关不太平,乞木隔三差五地闹事,齐兄驻守前线,想必吃了不少苦。”
“知你过的好,就不辛苦。”齐寒石一往情深地看着他,“你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南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道:“看烟花赶上走水,被火燎了后背,没什么大不了。”
一旁的周祺煜无情拆穿道:“是没什么大不了,床上趴了半个月而已。”
南星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废话怎恁多!
庆亲王视而不见,坐了个无动于衷,全当自己眼瞎。
齐寒石顿时揪起了心,把眉头皱得一团糟,“怎会这么不小心?”
“大过节的,老提这些做什么。”南星转移话题道:“倒是说说你,在嘉峪关有没有什么趣闻,一起讲来听听?”
“喝风吃沙子的,能有什么趣闻。”齐寒石一心想着南星身上的伤,若不是因为周祺煜在一旁碍眼,估计早就冲上去掀开衣服看一看了,他咬着牙忍了半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儿,不依不饶道:“烧伤不比其他,养不好会留下病根儿的,你怎不好好休息,别再……”
眼看着齐大公子要被“老妈子”附体,南星连忙打断道:“行啦,不都说了嘛,伤早就好啦,再说我好歹也是行医的,还能不比你清楚?”
说完,他见齐寒石闷着头不说话,生怕自己语气重了,连忙找补道:“趁着今天十五,我给你们露一手,尝尝我亲手做的元宵。哎——”南星煞有介事地指着齐兄抱来的酒坛子问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烧刀子吧?”
齐寒石点了点头,“这次回来得急,准备得仓促,只顾上带回这一坛。”
“不错不错!”南星忙道:久闻关外烧刀子大名,早就想尝一尝了。”
“好歹也是个行医的……”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周祺煜爱搭不理地挑起眼皮,有样学样道:“不知道烧伤忌酒吗?”
南星:“……”
有了之前冀州三人行的前车之鉴,南星对于三人一同吃饭这件事,十分心有余悸。为了防止往日悲剧再度重演,他煞费苦心地将坨坨一同请了出来。原本以为,多一个孩子,总能多一份热闹,少一些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却出乎意料地低估了坨坨裹乱的能力。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还没有人腿长的矮团子一出场,便对南星与齐寒石实施了“第三者插足”,活生生一座密不透风的小山,阻隔了两人间的叙旧与交流。
南星抻长脖子,绕过坨坨,冲着齐寒石喊了半天的话,终于忍无可忍地败下阵来,于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径直去了膳房,事必躬亲地煮起了元宵。
等将白花花的元宵下了锅,他拿起勺子,熟练地搅了搅,忽然,一双纤长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南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汤勺差点飞了出去,等他勉强定下神,这才发现是不着调的庆亲王在搞突然袭击,连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慌乱道:“光天化日的,别让人看到。”
周祺煜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月亮都赏了半天,你哪只眼看出现在是光天化日?”
南星:“……”
专挑这么个节骨眼儿,周祺煜简直就是故意的!偏偏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抗拒的魅惑,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沿着南星的耳根,一路长驱直入,仿佛过电一般,让他的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顿时酥了大半。
“别闹!”南星揣着一颗节拍错乱的心,负隅顽抗道:“这是膳房,人多嘴杂,让人看见怎么办?”
“没人,都被我赶出去了。”周祺煜利用说话的空档,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
南星整个人一激灵,当场就炸了,半嗔怒半讨饶地说道:“寒石还在外面,快放开!”
周祺煜手劲不松,充耳不闻。
南星彻底没了脾气,只好耐着性子哄道:“乖,等晚上回房了再说,都听你的,好不好?”
鉴于他一贯君子作风,鲜少能说出如此高纯度的情话来,周祺煜对此十分受用,于是将南星转了个身,不由分说地栖身吻了上去,直到将他的嘴唇连亲带咬摧残了一溜够,这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
也不知这俩人在膳坊里勾勾搭搭磨磨蹭蹭了多久,反正再出来时,堂堂庆亲王的手里纡尊降贵地端着一盆黏黏糊糊的浆糊,南星则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脸哀怨地跟在后面。
等当那盆浆糊稳稳当当上了桌,南星这才顶着一张熟透的脸,言辞闪烁地说道:“不小心把元宵煮化了,成了一锅粥。”
周祺煜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那表情十分好整以暇,仿佛觉得十五的元宵本就该这么吃似的。
齐寒石方才便觉出不对劲,眼下等南星走近,借着头顶的琉璃灯光打量了一番,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从他潮红的脸色以及略微红肿的嘴唇看出点端倪来。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坨坨都不忍直视地用胖手遮住了眼。
南星:“……”
齐寒石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顿时一阵疼痛难忍。可是残存的理智让他勉强隐忍下来,生硬地扯出一个不怎么合格的笑,对南星安慰道:“不要紧,化了更好,这下彻底团圆了。”
他说完,也不等人回复,端起面前的碗,几口便吃了个干干净净,又仿佛不过瘾似的,径直取过自己带来的酒,一把撕开上面的泥封,满满灌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烧刀子”以“烈”著称,烧的是个名不虚传。齐寒石情场失意,干脆借酒浇起愁来,可自己偏偏是个海量,接连灌了几碗,反倒越喝越清醒。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忽然间就闷头喝起酒来,南星眼再瞎,也能看出齐寒石心中苦闷,连忙上前一把拦住他道:“好酒也不能贪杯,齐兄喝的太多了。”
齐寒石闻言一怔,随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的对,好东西应该分享才是。”
说完,他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重新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径直递到了周祺煜面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感谢王爷对南星的照顾,卑职这碗酒,敬您!”
“客气,应该的。”周祺煜难得没有拒绝,端起酒大大方方地一饮而尽。
齐寒石紧随其后,也跟着干了一碗,连个缓冲都没有,转头又将酒满上,再度递了过去,“想必南星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还望您海涵。”
“将军言重,本王求之不得。”周祺煜利索地接了过来,仰头又是一碗。
自此,两人像是较上了劲儿,你来我往地拼起酒来,偌大一坛“烧刀子”,顷刻便见了底。
南星终于坐不住了,生怕再这样下去,非得喝出人命来,于是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你俩还有完没完?”
眼看着周祺煜将酒碗再一次递到嘴边,南星干脆一把抢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往自己的嘴里灌了进去。
一口烈酒下肚,还没尝出个所以然来,喉咙先行着了火,之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倏地流了下来。
“你疯了!”向来无悲无喜的庆亲王,竟罕见地着了急,他将酒碗重新夺回,顺势扔到一边,另一只手抚上南星的后背,极尽温柔地轻轻拍了起来。
慌忙为南星倒水的齐寒石转身看到这一幕,瞬间便僵住了,心中汹涌而来的钝痛,怕是再烈的酒也无药可救了。
他终于还是认输地苦笑了一下,径直将手中的水递给周祺煜,像是惋惜又像是无奈地说道:“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无比虔诚地看了一眼南星,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之后落寞地垂下眼,转过身,抬脚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王爷宣示主权了,唉,寒石兄,叹息叹息。。。
正月十五,火树银花,却过了个“哀莫大于心死”。
齐寒石走得形单影只,在本该热闹的夜里,显得分外孤寂。
“寒石!”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
方才咳掉半条命的南星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齐寒石脚步一顿,吐纳调息了半晌,这才攒够了回头的勇气,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天冷,快回吧,别冻着。”
“寒石……”
看着他失落又消沉的模样,南星感同身受,心疼得快要窒息了。可是感情的事,容不得藕断丝连,与其这么不清不楚地耗着,不如清清楚楚地摊牌,是时候快刀斩乱麻了。
南星走到齐寒石近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之前问过我……和庆王……”
“别说了,”齐寒石生硬地打断了他,“别说了……我知道了。”
南星的目光黯了黯,顺从地住了口,顿了片刻,继续道:“寒石,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兄弟……”齐寒石苦笑了一声,这短短两个字,从南星口里说出来,他便知道,是自己输了。
齐寒石闭了闭眼,不甘心道:“可是我上次来,你明明说……和他不是想的那样。”
南星垂下眼,无奈地说道:“你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
“是他逼你的?”
“不是!”南星连忙抬头否认,“王爷没有逼我,从头至尾都是我心甘情愿,他对我很好。”
“可你想过没有,”齐寒石一针见血道:“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你这样耗下去,根本等不到结果的,到头来,受伤的都只有你一个。”
南星的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涩,“……自然是想过。”
“那你还往火坑里跳?”
“你当我没出息也好,情不能自已也罢,”南星自嘲地说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等不到结果,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可是我有!”齐寒石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我不忍心看你这样糟践自己,你若铁了心地跟他,我不拦着,可若他哪天负了你,我也决不答应。”
“寒石……我不值得你这样……”
大概是被方才的烈酒冲撞到了,南星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成一片,“不该这样的。”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了我么?”齐寒石笃定地看着他:“南星,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点头,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
南星简直更难过了,“寒石,别这样,别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
齐寒石惨淡地笑了笑,“就连你都说情不能自已了,更何况是我。”
可事已至此,他终究舍不得让南星为难,压下心痛安慰道:“古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想让我放下你,总得给点时间啊。”
南星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难过。”
“傻瓜,谁像你那么脆弱!”齐寒石故作轻松道:“都听你的,你若只想要我做兄弟,我就是你最好的兄弟。”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原本想最后抱一抱南星,终于还是作罢,顺势摆了摆手道:“外面太冷,你身上还有伤,别再冻坏了,回去吧,记得写信给我。”
南星心酸地点了点头,勉强忍住泪,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这就回去写,以后让齐兄天天有信收,争取能把你烦死……”
“好,”齐寒石道:“我等着。”
眼看正月十五告一段落,鸡飞狗跳的春节算是勉强划上了句号。
按着林谨如的话说,最近放屁都能砸到脚后跟儿,实在是倒霉的厉害,于是他忍无可忍地找来算命先生,神神叨叨地给他和南星算了一卦。
据那半仙说,他二人八成冲撞了岁君,这才会“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
太岁坐没坐头上不知道,反正林太医是坐不住了,回头便拉着南星直奔了观音庙,好一通兴师动众拜佛求神,顺道求了一堆祛灾用的平安符,这才勉强作罢。
其实对于犯不犯太岁,南星自己倒没所谓,他真正操心的,是王爷和坨坨一大一小两个累赘——特别是周祺煜,属马又赶上本命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过年槛儿”。南星生怕他一不小心过出问题,早早便将红绳红腰带备了个全套,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招呼。
都说红色聚阳,“扎红”便成了民间驱邪避凶的传统,周祺煜虽然不屑,但也没拒绝,一天到晚的任由南星折腾,可谓是从头红到脚,看着倒是喜庆。
转眼间,南星背上的伤,淡得只剩下一道不显眼的痕迹,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一如往常。
这天,好不容易赶上休沐,他贤惠地给胖坨洗了澡,趁着外面阳光明媚,搬到院子里给娃梳头,忽见刘管家大惊小怪地跑了过来。
“先……先生,四皇子殿下来了!”
南星梳头的手一顿——四皇子?不就是周祺煜的弟弟周祺阳么,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滚地雷似地蹿出一个半大的小人儿,离着老远便招呼道:“南星,本皇子看你来了!”
南星:“……”
若说起来,周祺煜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还真是了不得。不久前,因为那场不明不白的中毒,他两眼一翻,昏迷不醒,小命都被折磨掉了半条。
谁知人家鬼门关中走一遭,全当是出游踏青了,如今风风光光返回人间,哪还有半点儿虚弱的影子,生龙活虎地,重新活成了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周祺阳年龄不大,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不正经”,一肚子花花肠子弯弯绕,心眼儿多的跟漏勺似的,也不知究竟随了谁。
自打他上次看过病,对于南星那张神仙画中才有的脸,就再也不能忘怀了,卧病在床都没耽误他犯花痴,天天啃着被角,心想那位神仙小太医,怎就生得那么好看。
等他病好之后,前前后后一打听,这才知道,小太医原来一直都住在庆王府中,当下就按耐不住了,冲着母妃好一通软磨硬泡,这才换来了一次出宫的机会。
当然,因为庆王是他三哥,周祺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虑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位哥哥,虽然人长的标致,却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性子实在清冷的厉害,用热脸去贴冷屁股,都够呛能捂过来。
尚且年幼的他,自然想不明白南星住在庆王府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懒得去想明白,反正自己天生一个“行动派”,既然心心念念,想做就去做喽。
第七十五章 梳头
头来之前,周祺阳在宫里臭美了半天,使唤一众宫女,光一个发型就给他折腾了半晌,可等他风风火火跑过来,却发现神仙小太医正在给别人梳头,心里顿时就不能平衡了,指着面前的小胖子脱口道:“哎,这个肉团子是谁?”
坨坨:“……”
“肉团子”三个字毫不留情地戳中了胖坨的死穴——他平生最讨厌被人说胖,含沙射影也不可以!
他哀怨地看向周祺阳,用无比愤恨地眼神表达了严正抗议:你才是肉团子,你们全家都是肉团子!
南星忍着笑,站起身对小皇子行礼道:“卑职见过皇子殿下。”
“免礼免礼,跟我不必见外!”周祺阳挥退侍卫,舔着脸凑了过来,小大人儿似地说道:“听说你最近受了伤,伤得重不重啊,好了没呀?”
南星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劳殿下挂念,卑职的伤早已痊愈,倒是殿下的身子刚刚恢复,还应多注意些,快快里面请。”
周祺阳抻长脖子朝屋内张望了一眼,生怕连他三皇兄一同看出来,连忙道:“不……不了,这院子挺好,阳光足,就在这儿吧。”
南星没再坚持,招呼着佣人将桌椅板凳一同摆了出来。
周祺阳趁这工夫偏头看了一眼胖坨,熟络地问道:“哎,你叫什么?为何也在我皇兄的府上?”
胖坨余气未消,白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背过了身。
周祺阳也不在意,契而不舍地问道:“哎,你和神仙小哥哥什么关系?他怎么还给你梳头呀?”
胖坨依旧无动于衷,赏了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周祺阳:“……”
南星端着一盘果仁蜜饯走了出来,抬眼正看见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幕,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道:“坨坨不能说话,还望殿下见谅。”
“不能说话?”周祺阳皱紧眉头问道:“他是个哑巴?”
南星摇了摇头,尽可能通俗地说道:“他不是哑巴,只是因为娘亲不在了,伤心难过,因而发不出声音。”
周祺阳听了个似懂非懂——这伤心难过与发不出声音有什么关系?于是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自己若是没了亲娘,会是个什么惨状,瞬间就感同身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