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by黑猫白袜子
黑猫白袜子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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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
一阵湿乎乎的撕裂声响了起来。杨思光不敢置信地看见镜仙的面孔倏然变形,扭曲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随即,一双布满尸斑的手缓缓撕开了镜仙的皮囊,艰难地翻开了镜仙的面颊。
一张全新的脸撑破了皮肉重新展现在了杨思光的面前……
“黎琛……”
杨思光直勾勾盯着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喃喃出声。
黎琛还是死时凄惨的模样。
再怎么修补,也是那副乱七八糟的恐怖模样,只有那双颜色浅淡的金褐色眼睛依稀残留着生时的美丽。
与此同时,镜仙臃肿的身体上很快长出了新的头颅,恶鬼发出了惊人的嘶鸣席卷重来。
“太可笑了,区区残魂,竟然还妄想夺舍——”
怪异寓v言扭曲的肢体在黑暗中蠕蠕而动,瞬间碾碎了曾经自己的头颅,破碎的颅骨在杨思光眼前腾起了一团污秽的血花,然而就在镜仙即将重新探出触肢将杨思光纳入体内之时,又有一小截青白的破碎的尸骸从躯体中慢慢探出挡在了镜鬼面前。
镜鬼狂妄的笑声因此而戛然而止。
破损处依然残留着缝线的手臂一只紧接着一只,宛若幽冥深处的莲花般绽放在镜鬼的身躯各处,光裸的指尖深深刺入了那些冰冷彻骨,由无数灵魂沉积而来的淤泥中……
“嘶——这怎么可能?!你想干什么?!”
镜鬼扬起了丑陋的头颅发出了嘶哑的质问,历经无数岁月的恶鬼当然不可能被残魂控制住,在黎琛的躯体禁锢镜鬼的每一分每一秒,它的尸骸都在不断被粉碎被吞噬,只是随即在那些血污横飞的区域会生出更多的手臂,大张的肋骨,褪去了一切皮肉的脊椎……
残魂幻化出来的苍白器官毫无知觉地继续着那虚弱而短暂的控制,直到最终他竟然真的短暂刹那间,将那庞然大物牢牢固定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黎琛艰难地,朝着杨思光转过了头。
在巨大撞击下早已变形的面孔,就连微笑看上去都是狰狞的。
【“我会……保护……你的。”】
他翕动着残破的嘴唇,似乎在这么说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杨思光也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紧咬着牙关在心中不断祈愿着,祈愿这世上所有存在的神佛保佑他不要浪费黎琛为他争取来的机会……而就在他即将将匕首刺入静仙身体的那一霎那,杨思光对上了恶鬼的眼睛。
一直到此刻,镜仙使用的依然是来自于黎琛的眼睛。
祂一如既往地盯着杨思光,金褐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森然的冷意。
电光火石间,杨思光心中微微一动。
所有可以反射出东西的平面,都可以称之为镜子。
之前他明明已经将匕首刺入过镜仙的身体,后者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很显然祂的本体,根本不是杨思光所能看见的这团无可名状的之物。
祂的本体……
就是祂身上唯一的那面“镜子”——眼睛。
“咔嚓——”
将匕首送进镜仙眼窝中的时候,杨思光并没有听到血肉破碎时候濡湿的闷响。
他只听到了一声非常清脆的响声。
透过匕首,他能感觉到,又什么东西正抵在匕首的尖端,而且,已经碎了。
而一直到此刻,原本正兴味地看着杨思光垂死挣扎的恶鬼那破碎的瞳孔中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敢置信……
“你……怎么……发现的?”
镜仙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
但那声音听起来也跟之前完全不同,像是一把被鞋底用力揉搓踩碎的玻璃碎屑,沙沙作响,含糊不清。几秒钟之前还庞大澎湃到仿佛能占据整片天地的臃肿身体,也随着龟裂的纹路渐渐消散崩解。
恶鬼的神色变得异常扭曲狰狞,本来应该随着祂的消散而退去的寒意在这一刻却愈发旺盛。杨思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镜鬼,心中莫名攀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发现自己竟然也随着镜鬼的碎裂变得动弹不得,而且周身剧痛。
然后,杨思光忽然间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影,依然停留在镜鬼破碎的瞳孔中不曾消失。
自己……依然会被面前的怪物带走吧?
这个念头闯入了杨思光的脑海,变得异常顽固。
但渐渐的,渐渐的,镜鬼的表情竟然诡异地变得平静了下来。
“真聪明啊。”
有冰冷的触肢,用尽最后力气在杨思光的脸颊上一扫而过。
“难怪他那么喜欢你……我也……这么……喜欢你……”
不知道已经多少汲取了多少人命度过了多少岁月的恶鬼,在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神色反而变得释然。
“罢了。”
祂发出了一声轻叹。
然后,杨思光的意识,也随着面前怪物的消失了,彻底地陷入了混沌之中。
恍惚中,杨思光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儿时居住的那栋居民楼中。
楼道狭窄,夕阳似血。
他的意识模糊而浑浊,早已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只知道机械性地,不断地在那条窄窄的楼梯中上上下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尝试,却始终困在同一小节楼梯上,回不了家,也离不开那栋楼。
就这么耽搁了漫长的时间,长到楼道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楼梯间里的灯却并没有亮。
光线越来越暗,最后甚至暗到杨思光已经无法看清楚脚下的阶梯。
他感到很累。
累到甚至无法呼吸。
恍惚中杨思光知道自己应该去一个地方……在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等着他回去。
但是……
但是他找不到出口。
怎么也找不到。
正在杨思光倍感茫然无措,甚至忍不住如同儿时的自己那般幼稚地抹起眼泪来时……
影子里忽然有个英俊而高挑的青年,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思思。”
他听到那个人开口喊他。
那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他一听就感到了安心。
但莫名的,在那人牵住他的同时,他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
“思思别哭啦,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光线很暗,杨思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温柔而无奈地哄着自己。
“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哭啊,这样下去可真叫人担心呢……来,别怕啦,我带你回家哦。”
杨思光抽噎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回,回不去了。”
他喃喃道。
“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试了好久,好久,可是我就是回不去……”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青年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事的,”他说,“我会送你回去的。思思,别怕。”
一边说着,青年就一边牵着杨思光向楼下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不觉中,光线已经彻底消失了。
漫长的阶梯陷入了一片纯然的黑暗,可在青年的带领下,杨思光却始终没有踩错哪怕一截台阶。
然后,等杨思光反应过来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安然地踏向了阶梯的最末端,来到了居民楼的门洞处。
紧闭的防盗铁门外,隐隐投出了一缕缕均匀的光斑。
杨思光和那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青年依然伫立在楼梯间的阴影中,他眷恋地最后握紧了一下杨思光的手,然后缓缓放开了对方。
“去吧,你该回家了。”
他轻轻推了推杨思光细弱而纤瘦的肩膀。
杨思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
却发现,那人并没有跟上来。
杨思光回过头,下意识地开了口:“黎琛?你不来吗?”
青年似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良久,他终于还是站在那里,苦涩地微笑了一下。
“嗯,我回不去了。”
杨思光困惑地皱了皱眉,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唤……
【“思光!回来!谁允许你就这么死在这里的!你给我回来!”】
【“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我不准!”】
杨思光倏然一颤。
随即,一片雪亮的光芒从他身后骤然绽放,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

第78章 尾声
杨思光也是事后才知道,救护车来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被赶到的急救医生宣告为了死亡。
心跳和脉搏都已经彻底停止。
连瞳孔也已经完全放大。
所有的急救措施都用上了,自己依然完全没有反应。
……以至于当他在救护车内突然呛咳出声,并且吐出大量乌黑恶臭的污血时,差点没把当时在车内除了黎帛之外的所有人吓到跳车。
反而是杨思光自己,在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后,表现得很平静。
后来有人问他已经被宣布死亡时到底有什么感受,他也只是笑笑,却并不正面回答。
以及,虽然杨思光确实也创造了一个死而复生的医学奇迹,长时间的心跳停止依然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一直住院了差不多快一个月,杨思光才非常勉强地恢复了身体健康。
而在那段时间里,全国都在讨论的热点新闻,是黎氏掌门人夫妻的离奇暴毙——作为整个黎家说一不二,具有强烈暴君风格留的掌权者,黎先生和太太,以一种相当离奇的方式死在了自己家的豪宅里。
用官方的说法,是黎老先生因为常年超负荷的工作和压力,突发精神疾病,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并且直接吃掉了对方的大部分尸体。
不久后老先生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所做作为后,不堪心理负担,选择了自杀。
然而,某些据说是从办案人员那里泄露出来的细枝末节,却让这起事故,增加了许多难以言喻的鬼气森森。
比如说,黎先生的尸体实际上是在黎家的祠堂供桌下,一间非常隐秘的地下室里发现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黎家会莫名其妙在自家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下面挖那么一间完全封闭的地下室。
也没有人明白那里究竟是干什么的——那里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整面已经完全破碎的古镜。
而当警员们仔细调查镜子的残骸时,发现那后面布满了说不清来历,难以辨别的古老符咒。
而从事发后,黎家安保系统里保存的监控录像来看,黎家的两夫妻其实在事发前一个星期左右,就已经表现得举止怪异,疯疯癫癫。尤其是黎老先生在闯进地下室的,动作更是极其诡异,疯癫得就好像,他正在追逐着什么看不见的人。
至于黎夫人……据说按照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来看,她在摇摇晃晃走向祠堂的那时候,理论上来说,已经死了。
而监控上也记录下了她走路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残破身体。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江湖上其实从来都不缺黎家往日行事时难以捉摸且神神叨叨的各种传言,如今再加上短时间里三名重要成员的接连死去,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最后反而会因为太过于离奇,被归结为都市传说。
真正要面对黎家之后各种腥风血雨的,只有黎家早年间选定的继承人,黎帛。
好在这个在生意场上来说过于年轻的男人,也以惊人的才干,控制住了黎家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杨思光早已回到了学校。
他依旧沉默寡言,很少跟外人接触。
跟之前不同的是,他从家里搬了出来。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以令人惊异的决断,跟家里断绝了所有关系。
毕业后,杨思光考了研。
三年后,黎帛组织了一次新年烟火,然后在A市最高楼的顶层,向杨思光提出了交往的恳求。
杨思光当时盯着黎帛看了好久,他本意是想拒绝对方的,然而彼时刚好烟火绽放,一道光落在了黎帛的眼底。
乍一看,仿佛男人的虹膜上,也多了一道浅浅的色素沉积。
鬼神神差的,杨思光点了点头。
再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欣喜若狂地抱住了他,在他额角落下了灼热而细密的吻。
杨思光怔怔困在黎帛怀间,瞬间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他本来以为自己跟黎帛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也许是因为同为黎家人的缘故吧,黎帛总是会在某些时候,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黎琛。
或许是因为贪恋那一抹黎琛的残影。
或者,也能算是日久生情。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跟黎帛共同度过了十多年的岁月。
岁月平静而安稳的流淌。
杨思光用黎琛换给自己的那条命,幸福快乐地活了下去。
“阿帛?这是什么?”
替黎帛整理出差用的洗漱用品时,杨思光不小心在一个平时不会打开的储物箱里,翻到了一沓褐色的隐形眼镜。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这个了?”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浴室里的高大男人一边漱口一边从门口探出头来,看到杨思光手里的眼镜时,满脸平静。
“哦,前些天家庭医生检查出我有少许近视——”他苦笑了一声,将泡沫吐在洗手池里,然后搽干净了脸。
随即带着满身的薄荷气息,大狗一般亲热地压在了杨思光的背后。
“所以框架眼镜和隐形眼镜我都配了,”一边说着,男人一边笑着从床头柜里取出了金丝框架眼镜,显摆一般戴在了脸上,“怎么样?帅不帅……是不是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杨思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已经很成熟了,不用再增加魅力唔唔——等等,不,不行你不是赶飞机吗?”
然后他无比艰难地把紧贴上来的男人从自己身上蹬了下去。
“飞机可以改签……就一次?”
黎帛还在哼哼唧唧贴着他求欢,全然没有外界传言中的阴鸷狠厉。
一想起自己平时听到的关于黎帛的各种传闻,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家伙,杨思光都快忍不住翻白眼了。
“行了……一次也不行,我昨天都快累死了!大家也到年纪了不能养生一点吗唔……唔唔唔……”
杨思光的拒绝在黎帛面前总是十分虚弱的。
男人很快就用自己的身体让杨思光忘记了被自己找到的隐形眼镜。
昔日瘦弱而苍白的青年,在这么多年后,体力依旧十分不堪,很快就因为过于疲劳而在黎帛的身下沉沉睡去。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在察觉到他气息变得深沉平稳之后,男人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然后,定定地站在了镜前。
镜前的男人高大而强壮,即便人到中年依旧英俊,甚至还因为年纪的缘故愈发富有成熟的魅力。
只不过……
在镜子的另一侧倒映出来的影子,却跟现实中的他,却有着微妙的不协调。
同样是“黎帛”,他显得异常凶狠而消瘦,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
“是你弄的吧。”
黎帛微笑着冲着他笑了笑,然后慢条斯理地在镜前慢慢取出了眼中的隐形眼镜。
镜中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语不发,瞳仁漆黑。
黎帛唇角的微笑却变得越来越深。
“那盒隐形眼镜我可是藏得好好的,宝贝不应该发现才对呢。幸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那么爱我,所以一点都没有发现不对。”
“……”
“啊啊不得不说,我现在真是……太幸福了。老婆真的好可爱好软,我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有的时候甚至想把他从头到脚直接吃掉……唔,不过目前还是活着的老婆最好了,所以我会忍住的。一想到我差点没办法跟他长相厮守,我就感到后怕。毕竟我之前那具躯体也太不听话了。呼……幸好我老婆天生听话聪明又可爱,一下子就把法器打碎了。”
“……”
“我终于……终于自由了。”
“……”
“虽然一想到要用哥哥的身体去碰老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这已经是最优解了,不是吗?”
黎帛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
取下隐形眼镜后,男人眼睛里,一道细细的,宛若镜子裂缝般的斑纹,在虹膜上微微闪烁了一下。
——《眼之章》 end

第79章 【补字】
从A市逃回偏远老家的第七天,甘棠躺在蝉鸣嗡嗡作响的旧宅檐下,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里的他身上沉沉地压着一条阴湿黏腻的无鳞巨蚺,他想要挣扎,却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那怪物在他不断抽搐蠕动,分泌出厚厚的粘液覆盖他的全身……然后,一点点缠绕住他的身体,将他拖往不见天日的黑暗深处。
甘棠记得自己在梦里应该是呜咽着喊出了声,耳畔却传来了熟悉沙哑的低语。
【“棠棠……”】
【“你哭什么?我爱你啊……”】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只是希望能够跟你永远在一起。”】
然后他转过头,看到了那条巨蚺的头部,赫然浮现出了岑梓白的面庞。
阴鸷英俊的脸一如既往的扭曲恶心,望向他的目光也依旧那么令人作呕……
然后,甘棠就活生生地吓醒了。
醒来以后,甘棠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他习惯性地想要去那床头柜上地空调遥控器,手却扑了个空,然后他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
他如今已经不在那座生活便利,条件优渥的城市里,而是历经舟车劳顿一路奔波,花了差不多两三天,才回到了位于深山之中的偏远老家。
印象中,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也就回过这里一两次,后来因为条件实在太差,就连母亲都不耐烦经常回来了。
外界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年一个光景,然而这里,却始终维持着甘棠记忆里旧时的模样,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么荒芜偏僻且落后封闭。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甘棠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座无比偏僻的乡村,然而……
“呼……”
甘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俱是烦闷。
他在铺着竹凉席的木板床上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点开屏幕之后,甘棠并不意外地看到,网络那一栏上赫然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还是没有网。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循着肌肉记忆点开了通讯软件。
上下滑动了一下后,他的目光凝在了跟朋友的最后一次聊天上。
【老B:糖啊,你啥时候回来啊?是修仙去了吗?怎么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老B:说真的,你这学还上吗?我听老师说你办了休学,这都快高三了,发生了什么啊这么狠连学都不上了?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高考,一起进厂打螺丝一起去三和么。哥们按照这进度,你快跟不上我们的节奏了呀。】
【老B:糖?宝贝儿糖?我靠你真消失了?不是吧?!看到了就给我回个信息呗。】
【水果糖:嗯,没什么事……就是回了一趟老家。】
【老B:哇你终于回我了,老子真的以为你玩消失呢。吓死我了。】
【老B:本来我还觉得没啥事儿,结果我看小白找你找的那副疯魔的架势,还真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老B: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记得你们两个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闹成这样子了?】
甘棠当时看着手机,手指放在键盘上迟疑了半晌,终究是没回。
只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腹诽了一番。
他想,要是你TM三更半夜莫名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平日里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兼室友,正鬼鬼祟祟趴在你床角伸着舌头满脸陶醉地舔你的脚……你也得连夜收拾行李提桶跑路。
更何况,岑梓白之后做的那些事,真的远比半夜三更上床舔他还要过分。
甘棠也就是躲岑梓白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表面上正常的前朋友,那个二代的身份到底有多好用。简直就是手眼通天,他到了最后恨不得报警,却依然拦不住岑梓白对他的百般纠缠。
最后就连他爸妈都招架不住了,实在是没招,干脆办了休学,就那么偷偷摸摸把他送上了火车。说是回到那么偏远的老家躲上几个月半年的,避避风头。
毕竟岑梓白那种神经病,可能等兴头下去了,也就不惦记纠缠着他了。
结果等到甘棠整理完心路历程,再想回死党的微信时,消息后面又挂上了感叹号。他那狗屎运气也就持续了那么会儿,山里头又没网了。
就这么熬到了今天,甘棠也没能等到自己的运气二次爆发。
年轻人没了网,就跟鱼没了水一样,甘棠垂头丧气抓着手机胡乱点开各个APP发了好一会呆。正在犯手机毒瘾的时,窗外陡然间传来了一阵凄厉而尖锐的嚎叫,吓得他顿时打了个激灵。
“我滴儿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啊啊啊啊——你让你娘老子怎么活下去啊啊啊啊——”
没过多久,又听到有人叽叽咕咕一路议论着慢慢的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凑了过去。
村子偏僻,人口流失更是严重,如今住在这里的多是一些老人,往日都格外僻静,这时却是难得的热闹。
甘棠被那声音吵得耳朵都疼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一会儿才皱着脸下了床。
刚出房间就看到他外婆慢悠悠从门外进来。
看到甘棠,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宠溺笑意。
“糖糖起来啦……吃花生不?”
说罢就要从口袋里给甘棠拿花生。
她生性固执,甘棠他妈之前说了好几次,让外婆从医疗条件这么不好的村子里搬到城里去,外婆都死活不同意。
只是年纪大了的人都差不多,对于小辈都是爱到眼睛里去。
这次甘棠躲回来的缘由实在说不出口,甘棠和他妈也没敢跟外婆细说,所以外婆也只当甘棠还在过暑假,平日里对他倒像是在对待细伢子,格外娇宠。
甘棠从外婆的掌心里捻了几颗花生,人却是心不在焉,脖子直往外面伸。
“外婆,发生什么了?我听着好像是张二叔他家出事了?”
没有网的乡下实在太无聊了,以至于甘棠都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高中生,这时候却像自己最看不起的三姑六婆那样一点,小事都恨不得追根究底。
可往日最是喜欢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说些琐事的外婆,这次却一反常态,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哦,那个啊……你张二叔他出了点意外,过去了。”
甘棠顿时一愣。
对门的张二叔算是村里比较少有的几家年轻人说是在外面打工也打够了回来照顾家里唯一的老娘。甘棠刚到老家时,还是二叔开着摩托车去路边接的他进山。
认识的人就这么突然过世,饶是跟村里人完全不熟的甘棠也有些冲击,完全回不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想往外走看看张二叔家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结果刚一迈腿,就被外婆拦了下来。
“哎呀,你个小孩子在家去凑什么热闹,那里现在乱得很,乖崽在屋里头呆着就好,可别去添乱。”
外婆说。
甘棠没忍住看了老人一眼。
印象中老人平时就连村里头谁家的鸡崽子没养好死了都有些絮叨,这时候提起刚去世不久的张二叔,神色却显得有些淡。
甘棠觉得有点儿怪,但却说不出来到底怪在哪里。
不过外婆既然这么说了,甘棠也没打算对着干,只好又抱着手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房间里发呆。
而窗外的哭声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才渐渐停歇。
晚上甘棠跟外婆吃了简单的晚饭。
然后,时间来到晚上七八点。
这个时间点,若还在城市里,夜才刚开始。
可在村里,这里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绝大多数的人家里甚至灯都关了,整座小山村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甘棠来这里也就是一个多星期作息还没调整过来,只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自家的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
然后他听见外婆挪着细碎的脚步去开了门。
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
显然来人特意地将声音压得很低。
甘棠本来还不在意的,这时候却没忍住,干脆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偷听了起来。
只不过那人说话的速度很快,中间又夹杂了大量的方言,甘棠拼尽全力偷听,也就听懂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句子。
“张娭毑……是类是类,我晓得。这个事我知道,您老人家向来是不肯的,确实也是……但是你看看他们家,实在是太作孽了……刚娶进来的媳妇,被子都还没捂热老公就搞了这么个事……尤其是你也晓得他们家三代单传,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现在只能去借肉,借到肉好歹能给他们家留个种你说是不咯……”
什么借肉?
甘棠没忍住,偷偷开了条门缝望向厅堂。
来人的身形干瘪枯槁,正背对着甘棠坐着。
在他对面就是甘棠的外婆老人家,因为女儿有出息,她的面色比村里其他老人要红润许多,在村里也说得上话。
这时候正点着土烟,一口一口抽着,平日里最是和蔼可亲的面容,笼罩在一层细密的皱纹中。
昏暗光线下,老人的松垮的眼睑向下耷拉着,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但甘棠能感觉到,外婆现在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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