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by黑猫白袜子
黑猫白袜子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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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为塑料的扭曲和蠕动,此刻印在塑料袋上的人脸也发生了变形。
乍一看……竟依稀有点像是许路。
那张脸微笑着,在半空中盯着杨思光,一眨不眨,目光专注。
杨思光猛地打了个寒战。
在抬头时,发现塑料袋已经挣脱了束缚,随着风有飘远了。
是错觉吧。
杨思光吐出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脏这时候跳得也有些快。

光是想到这件事,胸口便会变得无比沉重。
关于自己刚入学那阵子的生活,杨思光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也只会浮现出些许影影绰绰的浮光掠影。无论是开心亦或是难过,都已经淡成了一片朦胧的影子。
像是他这种类型的人,如果记忆力太好,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封闭内心,将所有不愉快的,令人烦躁的事情彻底遗忘早已成为了一种求生本能——可现在杨思光却彻底恨上了这种本能。
想不起来。
关于那个被人灌酒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挖掘出任何清晰的画面。
隐约只能记得包厢里嘈杂一片,火锅的蒸腾热气中混合着香烟和啤酒的臭味,故作事故的稚嫩男生们勾肩搭背高谈阔论,隐约有些不怀好意的窥视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感到仿佛被蟑螂爬过一般的不适……
然后呢?
然后便是唇齿间充盈着二氧化碳泡沫的苦涩液体。
在水汽中学长怪异的狞笑与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珠。
所有的记忆截止到了那一刻,从那之后便只剩下一片混沌。
当时他还没有跟自己的室友闹翻,更没有住回家。依稀记得第二天醒来后身体沉重到连动动手指都异常酸软,身上却格外清爽,就连外套都被人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尾。
他一直都以为那是许路照顾了自己。
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人,实际是黎琛。
那个厌恶自己的,冷淡到极点的人……
曾经在那么近的距离看见过自己狼狈懦弱被人灌酒灌倒昏迷不醒的惨状?
杨思光艰难地坐在网约车上,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小伙子?你没事吧?”
直到司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才猛然抽回了意识。
抬起头刚好看见后视镜上,司机的一直在不安瞟着他。
“是晕车了吗?要是晕车,那后面有呕吐袋。”
司机警惕地补充道。
杨思光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不是晕车,我只是……我到了,在前面停下就好。”
下车后杨思光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摊开手掌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缘有一道深深的咬痕,这时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啊,老毛病又犯了。
杨思光后知后觉地想。
恐怕当时司机那么紧张,并不是因为他脸色差,而是因为这个吧——在压力抵达极致的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弄伤自己。
疼痛感缓缓沿着咬痕蔓延开来。
被咬伤的地方已经有些肿了,杨思光并没有太在意,他抓紧了包中的福尔马林液,有些踉跄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打开家门,杨时光正准备回房间。却不经意踢到了玄关处一双崭新的球鞋。
杨思光的神经瞬间一紧,再抬头看向自己的卧室门。回家前被他仔细锁好的房门,这时候已经开了一条小缝。
“你在这干什么——”
杨思光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强行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冲着房内的人影低吼道。
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男生此时正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双手撑着地。
听见杨思光的声音后,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陡然间转过头来,眼睛瞪得仿佛能掉出眼眶。
此刻偷偷跑进房间里的人,并不出杨思光的意料,正是他的同母异父弟弟丁小龙。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他面前向来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弟弟,那时候看见他到了,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白成了石膏,满脸都是惊惧胆怯。
杨思光还从来没见到丁小龙这样怯懦惊恐的模样过。
“哥,我,我我……我就是来看看……我妈没收了我pad……可,可是……”
丁小龙语无伦次,吓得人都快动不了了。
杨思光的眉头完全拧在了一起。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已经锁好了门。
丁小龙如今正是初中,个头却已经快要赶上成年人,生得格外高大。
而大概是为了维系自己的婚姻,杨母从小到大对这个小儿子,看得就跟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珍爱。
反正在杨思光看来,在父母溺爱下长大的丁小龙,个头长得倒是不错,那颗脑子却仿佛依然停留在动物时期,压根就没跟着长起来。
从小就名列前茅的杨思光不同,丁小龙上学完全就是黑猩猩进城,学习成绩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父母看着丁小龙惨不忍睹的成绩,也没有别的办法,无非便是没收手机,没收平板,扣零花钱这三板斧。而他们一收丁小龙的东西,丁小龙转头便会想法设法去杨思光那儿偷。
大部分时候杨思光都已经懒得跟这种蠢货计较,唯独今日却是难掩戾气,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
“……我,我不知道。门,门他自己开了。”
丁小龙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
杨思光看着丁小龙吓成这样,也有些愣了。
以丁小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随便质问几下,实在不至于被吓哭。
“哥,你,你房里——”
丁小龙咽了咽口水,正准备继续解释,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吹进一阵狂风。
腾然而起的窗帘直接打到了窗台上的笔筒。
只听到“咚”的一声。,那笔筒摔到了地上,咕噜噜一直滚进了床底。
而丁小龙却被这小小的意外,吓得失声惨叫,只见少年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下子便撞开了杨思光,整个人就像是屁股着火般窜出了家门。
不得不说,杨思光被丁小龙这幅模样吓了一跳,他被撞得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恍惚中,只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探了过来,在背后托了一把,他这才站稳。
杨思光突然间打了个冷战,猛然回头,发现自己抵住的不过是冰冷的门把手。
他狂跳的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丁小龙在发什么疯?
杨思光狐疑地望着丁小龙逃窜的方向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走过去重新关上房门。回到房间后,他重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没有任何东西丢失。
毕竟现在他已经习惯不在自己房里放任何贵重的东西,所以丁小龙究竟是……
蓦地,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猛然冲到了抽屉前,一把翻开了挡在抽屉前部分作为遮掩的书本,将手探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他的指尖立刻就碰触到了玻璃杯光滑的表面。
眼球依然安稳无恙地沉在水底,被杨思光拿出来的时候,随着对方的手抖,它也在杯底轻轻晃了晃。
眼珠还在原位。
前面挡着的那些书本顺序也没错。
那么……理论上来说,丁小龙应该不是看到这个才被吓到的。
想到这里,杨思光总算得以正常呼吸。
“对不起……”
他喃喃对着玻璃杯里黎琛的眼珠说道。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回来晚了。”
说话间,杨思光慢慢地坐到了座位上。
定了定神,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浸入微微散发出腐臭的温热液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颗眼珠。
他屏息凝神地观察了那颗眼珠很久。
跟第一次看到那颗眼珠时比起来,眼球表面似乎微微有一些发粘。
触感也变得更加柔软。
也许是因为杨思光全身冰冷,而夏天的室温又太高,明知道那不过是错觉,可杨思光依然觉得,黎琛的眼珠里,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来自生者的余温。
一股奇异的酸涩再次涌向鼻腔,他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想哭了。
“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杨思光喃喃自语,然后将黎琛的眼球放进了全新的密封玻璃罐里。
他在罐中注入了福尔马林液。
眼球在罐子里浮浮沉沉,好一会儿才重新沉下罐底。
杨思光仔细地拧紧了罐口,片刻后冲着那颗眼珠笑了一下。
“好了,现在你就不会腐烂了。”
金褐色的瞳孔温柔地凝望着他。
房间里开始弥漫起福尔马林特有的刺激气味,但隐约间,杨思光依然可以清晰地嗅到那股来自于尸体的特有臭味。
这不应该是黎琛身上的味道。
杨思光想。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充斥着一股令人难受的酒臭味……以及一股让他莫名感到熟悉的木香。
在男人体温的蒸熏下,那香气让他想到了灰烬与烟草,很浓厚,也很好闻。
他控制不住地将脸埋进了那个人的怀抱深处,像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贪婪而熟练地汲取着男人身上的香气。
“唔——”
有人在他耳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紧接着是一阵痉挛似的微颤。
杨思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双紧绷强壮的手臂紧紧地桎梏着,那人的力气很大,已经把他缚得有些疼痛。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因为这种不舒服而本能逃避。
然而杨思光不一样。
他早已从过度的紧缚中得到过快乐。
所以此时时刻,他只是小声呜咽着,不断地渴求着更加强烈的鞭笞与束缚。仿佛他早已习惯从那个人身上得到更甜美的奖赏。
耳畔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思思……”】
【“我的思思……”】
【“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他们也不懂你……所以为什么要跟那群蟑螂混在一起……”】
耳朵似乎被人咬住了。
雪白整齐的牙齿抵着醉酒着滚烫的耳廓,在上面留下了细密的牙印。
紧闭的眼皮被湿漉漉的舌尖一点点抵开,在生理性不断涌出的眼泪中,他的眼球被人仔细地,认真地舔舐着。
【“为什么……要看别人呢?”】
【“这样你的视线可是会被那些东西弄脏的。”】
【“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你重新搞干净的,思思……”】
有人在灼热的喘息中,发出沙哑的低语。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一下觉得黎琛生前(= =)用的香水应该是潘海利根的乔治勋爵……
对我来说很难闻但是觉得莫名适合黎琛这种阴暗批……
以及大纲中思光其实把之前浸泡眼珠的水全喝了。
写的时候有点反胃就默默把这段删了……
感觉上一单元小攻小受是脱离作者意志自顾自谈恋爱。
这一单元两个是脱离控制无限阴暗扭曲病态爬行……

背上一片湿漉漉的,早已被冷汗浸湿。
杨思光按着头艰难地坐起身,玻璃罐咕噜噜从他怀中滚落了下来,陷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黎琛的眼珠在福尔马林液里晃动着,看上去依稀有些眸光潋滟的意味。
就算已经暂时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听着门外传来的门铃声,杨思光还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找回了神智。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可客厅里还是很安静,估摸着父母今天还有别的安排,而丁小龙自从下午被杨思光抓到在房间里偷东西然后夺门而出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隔着紧闭的卧室门,他依然可以听到玄关处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门铃声。
“叮咚——”
“叮咚——”
杨思光本以为在这么久没有人应答之后,门铃会自动停下来。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门铃始终孜孜不倦地响个不停,吵得杨思光愈发头晕脑胀,终于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撑着墙踉跄着来到大门口。
“来了,谁啊——”
他对着紧闭的防盗门喊道,随即将眼睛贴上了猫眼。
杨思光现在居住的房子是母亲跟继父几年前购买的二手房,价格很便宜,但物业管理也同样的十分糟糕,楼道里的灯都已经坏了好久,却始终无人来修。
以至于只要天色一暗,楼道里便会变得格外昏暗。
杨思光在猫眼里隐约看到一道瘦骨伶仃的矮小人影也一闪而过,看着像是个小孩。
而与此同时,门铃戛然而止。
杨思光楞了一下。
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这是他的第一念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飞快闪过的那道瘦小人影,总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然而作为一个孤僻的大学生,杨思光留从住进这套房子里后几乎就没有跟周围邻居打过交道,比他的年纪更加不可能跟那么小的孩子有所交集。
“喀嚓。”
杨思光推开了门。
他将身体探出门外,定定看了看男孩离开的方向……那里距离采光窗更远,整条走道此时都陷入了一团浓重的阴影之中,只有尽头惨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杨思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孩子似乎就藏在那团影子里,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能够感觉到那种过于凝滞的,死气沉沉的视线。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明明是夏天,可是走廊里的温度却格外的低,杨思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正准备关门,余光却瞥见了门口地垫上的信封。
信封的纸张相当考究,非常厚实,隐隐约约还能嗅到漆黑的信封内侧,飘散出来的些许檀香气息。
而在信封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正楷。
【杨思光亲启】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地址,也没有快递单。
杨思光盯着全黑的信封,有些迟疑地慢慢打开了它。
一股更加浓烈的檀香味混合着些许闷闷的纸灰味,随着里头信纸的展开,倏然朝着杨思光扑来,
【亲爱的杨思光先生:
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告知您,黎琛先生已于20xx年6月11日,因车祸不幸离世。
我将在20xx年6月17日于碧云山公墓为他举行葬礼仪式。
具体安排如下:
日期:20xx年6月17日
时间:上午10:00
地点:碧云山公墓,。
地址:A市云岭路456号
联系人:黎帛,电话:138-0011-2233
如有任何问题或需进一步信息,请随时联系上述联系人。
愿黎琛先生安息,并感谢您在这段艰难时光中对他的支持和关怀。他将对此深表感激,并且将这段情谊永久铭记于心。
谨此讣告】
神经像是被有毒的虫子用力啃噬,更加强烈的刺痛沿着脖颈一路蔓延到了脑髓。
杨思光死死盯着指尖的那张讣告,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让自己的视线聚焦在那一行行漆黑端正的字迹上。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忍不住想。
走廊里的冷风一直呼呼顺着门缝灌进玄关,让他手脚一片冰凉。
作为一个年轻的大学生,杨思光还没有到频繁收到讣告的年纪。
但他依然觉得手头这份讣告的遣词造句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而且,他得承认自己在收到这份通知后确实心慌意乱了。
他跟黎琛之间的关系向来浅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给自己发这样一份讣告——特别是当他试探着询问了学校其他人是否收到了黎琛的追悼会通知之后,得到的答案愈发让他感到不安。
【“追悼会?哦,你是说黎神啊……我倒是想去,不过好像这件事闹得有点大。一堆本地新闻账号和吃饱了没事做的大V各种发他生前的照片什么的……】
【“而且肇事的那个司机不是也特别神神叨叨嘛,那醉鬼还敢说什么自己不是故意的,他是鬼遮眼了压根没看到人……总之风言风语的特别气人,什么解析揭秘的人都出来了,超级恶心。】
【“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估计是要平息事态,反正现在这件事情被压得死死的。别说追悼会了,黎神到底什么时候下葬都不知道……”】
话筒那边隐隐传来了游戏里的射击声。
黎琛曾经的室友面对杨思光的电话显得有些吃惊,但态度却还算亲切。
【“说起来年级里本来还有人想召集同学去给他献花的,结果风声刚透出去,就被年级主任紧急喊停了……我听说也是黎琛家特意跟学校打了招呼,反正现在是谁敢在聊这事,无论校内校外,一旦被发现就得吃处分!”】
【“你应该也是黎琛的粉丝吧?听哥一句劝,别惦记着什么葬礼追悼会了,那就是黎家自己人去的,我们这种同学啊之类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的。”】
杨思光垂着眼帘电话里的人道了谢,然后按掉了通话。
他跟几乎所有跟黎琛关系不错的人都打听了消息,无一例外的,那些人都对黎琛即将火化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至少,从目前看来,A大里收到了邀请的人,有且只有他。
杨思光啃咬着自己的指尖。
他想不出来黎家特意让人送来这份追悼会通知是基于怎样的理由。
他们是看了监控,发现了黎琛的眼球在自己这里吗?
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他,让他还黎琛一个全尸?
思考中杨思光不自觉抱紧了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罐子。
不想去。
身体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任性的尖叫。
不想还回去!
那些人已经拥有了黎琛的尸体。
而他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用三根手指就能捏在手里,虚虚合上手掌,就能将其彻底含入掌心的……一颗眼珠。
他所需要的也就是这么一丁点而已。
他想留下它。
这样的话,在黎琛的尸体进入焚化炉,在高温中化作一团灰白色的骨灰后,至少他还能隔着玻璃瓶,再次看到昔日高傲冷漠的青年那格外寂然冰冷的眼神。
一种幽暗沉重的茫然和痛苦蔓延上来,让杨思光如同溺水般逐渐难以呼吸。
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然而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婪与疯狂。
杨思光本以为,自己会遵循本心,将那份通知置之不理。然后听天由命等待着黎家人拿着监控找到他,索要黎琛的眼球。
然而,通知上的那天到来后,杨思光还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西装,打车来到了碧云山公墓。
而他打的车还没有到公墓门口,就已经被人冷着脸拦了下来。
“抱歉,这里今日不对外开放。”
出来负责拦车的人隶属于专门的安保公司,身上的西装甚至比杨思光的还要比挺高级,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
隔着玻璃窗将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杨思光身上时,他那种强烈的审视和怀疑意味,就像是小刀子一般,刺得杨思光周身隐隐作痛。
杨思光想起了之前黎琛室友透出的消息。
其实在这之前,每年黎琛都有几次因为照片的外泄,引发小范围内的热度。
更不要说,这样的人,有着令人惊叹的家世和毋庸置疑的俊美,最后却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而且肇事司机还说出了那么一分诡异离奇的说辞。
黎琛的死亡,集合了所有成为网络热点的要素。然而,这也意味着,他的死,直接变成了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倒是难怪黎家大为光火。
在追悼会这种特殊节点上,专门聘请安保公司对人员进行审查自然也是正常的。
真正不正常的,反而是带着黎琛的眼珠,来参加追悼会的自己。
杨思光下了车。
网约车司机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踩油门慌慌张张便开走了。
只留下了杨思光站在原处,对上了那名安保人员,愈发严厉的审视。
“你好,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今天这里不对外——”
“我是来参加追悼会的。”
杨思光哑着嗓子,将怀里的信封递给了那名安保人员。
那人翻开信封,看到里头的信纸后,明显地楞了一下。
“这倒确实是只发给家属的通知。”
男人拿起信封闻了一下,眉间距离越锁越紧,看向杨思光的目光也愈发狐疑。
“杨、思、光……”他重复了一遍杨思光的名字,“可我在亲属名单上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
说话间男人将手按在了杨思光的肩头。
“这份通知你从哪弄来的?”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杨思光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头疼又开始了。
这是你们特意送到我的家门口的——
他想开口解释。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公墓前竟然会这么冷。
冷得他全身止不住的簌簌发抖,声音完全卡在了喉咙里。
事实上忽然间感到很冷的人并不只有他,就那一名身材结实,看上去异常精悍的安保人员,也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而就在这时,有人察觉到了公墓门口两人的僵持,皱着眉头快步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这里什么情况?”
他问道。
那人的个头很高,眉目漆黑,身形高挑英挺。
问话时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杨思光能感觉到男人身上自带的上位者气息。那是在职场高位上练就而成的天然威势。
杨思光一看到这种人,胃部便会不自觉地绞紧。
事实上,之前一直盯着他不放地安保人员,一看到这个男人,气势也瞬间就弱了下来。
“黎总。”他恭敬地喊道。
“这里有个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亲属的黑封想进来,我看他很可疑就拦了一下。”
“黑封的名单早就给你们了,人脸和名字必须对上,对不上就让人滚,这还存在什么可疑不可疑的?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在你们却在这拉拉扯扯——”
被称为黎总的男人话说了一半,声音却骤然卡住。
他直勾勾盯着杨思光毫无血色的脸,像是被雷击中了一半完全僵在了原地。
杨思光跟他离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男人瞳孔因为惊讶而缩紧成了漆黑的一点。
“是你——”
然后他听到男人发出了一声细如蚊讷的低语。
不像是男人故意发出来的,倒像是因为过度惊讶而不经意的喃喃出声。
不过,男人的失态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杨思光。”
他盯着杨思光,没有看信封,却准确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哦,我知道他。”这一句话却是对着安保人员说的,“这是我弟他生前的……朋友。”
在提及杨思光的身份时,他有以刹那的迟疑,但很快就迟疑就被他若无其事地带了过去。
“他有黑封没问题的。”
再转头望向杨思光时,男人已经恢复了之前干练冷静的模样。
“谢谢你能来参加黎琛他的追悼会。”顿了顿,他主动朝着杨思光伸出了手,“我是黎帛,是黎琛的哥哥。来,我带你进去。”
杨思光迟疑了片刻。
然而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的男人眉眼间,依稀与黎琛有那么几分相似。
鬼使神差中,他慢慢抬起手,搭在了黎帛的手中。
大抵是因为身体健壮血气充足,黎帛的掌心很烫。
杨思光冰冷的指尖搭上去的瞬间,很轻很轻地蜷了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他觉得黎帛似乎颤抖了一下。
但当他望过去时,男人面色一派平静毫无异样。
黎琛确实有一个哥哥。
不过全城的人都知道,那人跟黎琛其实关系不大。
那是黎琛母亲,那位出了名的不靠谱的大小姐在跟人私奔后,黎家夫妻在彻底心灰意冷之下,找来收养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
原本是想当做养子来收养,奈何黎家夫妻担心懂事了的孩子到时候养不亲,所以黎帛被抱到黎家时,还是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算下来,也只比黎琛大个几岁而已。
再后来黎琛又因为那样可悲的原因被带回了家,于是最后在家谱中,黎帛便算作了黎琛的“哥哥”。
只是年长黎琛的那几岁,在黎家这种地方确实有着先天优势。
黎琛还在上大学的时候,黎帛便已经进了公司,打理经手了不少关键事物。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在公司站稳脚跟的势头。
如今黎琛一死,黎帛的地位更加稳固。杨思光神思恍惚跟着他一路进到那座庄严肃穆的追悼会场馆,来来往往不少人看着也都西装革履地位不凡,跟黎帛打招呼时,态度却都很恭敬。
“黎总好。”
“黎总……节哀啊。”
“黎总……”
黎帛一路如鱼得水,八面玲珑的应付完各路人等,却没让杨思光感到丝毫冷待。等杨思光终于回过神,才发现黎帛竟然直接将他安顿到了整个大厅最角落的位置。
然而偏僻归偏僻,这里布置却相当精细。
茶水和小食台就在旁边,座椅的位置也刚好避开了风口——即便是在盛夏,殡仪馆里的温度却总是会开得很低很低的。
杨思光从走进这间大厅便觉得冷气在不停地往他身上灌,不知不觉身上已经冻到近乎没有知觉。
“那些都是我家生意场上的朋友。”将杨思光带到位置上后,黎帛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苦笑着捋了一把头发,“说了葬礼从简,不过还是来了这么一大批人……你猜你应该不会想跟那群人待在一起。”
他没等到杨思光的回应。
低下头,才看到身侧那瘦而惨白的青年,此刻正怔怔的看着大厅前方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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