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刚刚。”
章长宁没有多想,快步上前去迎接父母。
“爸,妈,你们是让二哥带你们来看望柏续的?怎么不早和我说?还能一道过来。”
“……”
章渡和妻子沈眠对视了一眼,双双作出如常的笑意,“哦,正好路过,所以来看看。”
商延枭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章家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柏续顾及着还不知情的好友,只能先摆出礼貌的笑意,“章董,夫人,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
“……”
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却激得沈眠瞬间没忍住。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思念、懊悔和煎熬彻底决堤,让她猛地掉了眼泪,有心想要止住却无能为力。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嘴、背过身去。
章长宁被她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
他无措又心急地想要去擦沈眠的眼泪,还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章渡和章长叙,“爸,二哥,这、这是怎么了啊?”
章渡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呼吸,自知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试图说明情况,“宁宁,其实我们家除了你们兄弟三人,以前……”
沈眠连忙拉扯了一下丈夫的手腕,“老章!”
“……”
章长宁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异常,敏感捕获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柏续欲言又止,猜到了章长叙和章家夫妇此趟前来的目的,而眼下唯一的意外变数就是章长宁。
有些事情,章家人不想要伤害到章长宁,他同样也是。
因此,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快刀斩乱麻的开口。
气氛逐渐陷入沉默。
商延枭见此,主动打破了僵持,“长叙,章伯伯,你们先进来坐吧,别堆站在门口了。”
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注定要讲清楚的。”
章长叙和好友对上目光,也肯定了这个说法,“爸、妈,先进去吧。”
章长宁收起原本搭在沈眠胳膊上的手,有些拘谨地垂在了两侧。
他看着父母在沙发上入座,平日里最爱当“跟屁虫”的他,这会儿却意外地没有上前。
章长叙眉心微蹙,干脆回到了章长宁的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怎么了?”
章长宁摇头,“没事。”
他暗藏胆怯的目光避开了章家三人,却看向了柏续追问,“柏续,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柏续看穿了章长宁内心深处的忐忑,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忽然间,章长叙代替了他出声,“长宁,家里一直没告诉你,爸妈以前还丢过一个孩子,和你同岁,是、是双胞胎。”
平铺直叙的事实,除了那句有点卡壳、不熟练的撒谎。
柏续一怔,只好先观察着好友的反应。
章长宁听见这声称得上借口的开场白,只觉得呼吸一下子黏稠了起来,“所以,柏续就是当年意外丢失的那个孩子?”
章家什么时候有过双胞胎了?
从始至终章家真正的小少爷就只有一个,不是他,居然是柏续?
“……”
章长宁看向柏续的目光里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诉的歉意。
柏续是在场唯一知晓章长宁秘密的人,他看着好友明显有些不对劲地反应,本能着急地挺起了后背。
商延枭的注意力从始至终就在他的身上,及时低声制止,“阿续,还伤着,别乱动。”
“你们背着我去做亲子鉴定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
章长叙预感到不对劲,正准备进一步解释。
章长宁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兜兜转转,原来你们俩才是亲兄弟。”
章长叙对上了章长宁复杂的眼神, 沉默着,无法否认白纸黑字带来的事实。
柏续还是很在意好友的感受,“长宁?”
章长宁看向柏续, 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他感受到沙发上父母担忧的目光,却回避得不敢再看,“其实, 你们不用刻意瞒着我的, 我知道……”
他哽住翻涌上来的酸涩, “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章家真正的孩子。”
哪有什么所谓的双胞胎?
他不过是极其幸运的一个孤儿。
章渡和沈眠同时露出错愕,就连一向淡定的章长叙也怔住了,“你说什么?”
柏续早已经得知了实情, 只好代替开口, “长宁对自己的身世一直留着记忆,知道章家这些年一直在秘密寻找孩子。”
“……”
“你们全家出于好心瞒着他, 所以他才假装自己一直不知道。”
章渡深吸一口气,“你当时还那么小?你、你怎么……”
章长宁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残留的画面, 垂落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拢成拳又松开。
他尽量不在章家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难过和无措,继续笑着解释, “可能是因为福利院的日子太苦了, 才导致那段记忆才格外清楚。”
“爸,妈,还有二哥……”
章长宁的视线依次扫过这些面孔,“这些年, 我知道你们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亲弟弟看待, 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我总是在想,那个真正丢失的孩子在哪里?他如果还活着, 是不是一直在吃苦?”
章长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好运地占据了别人的父母、兄长、家庭和身份,可他也清晰地告诉自己——
只要真正的章小少爷能够回来,他必定会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归还。
“你们对我太好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盼望着你们能够心愿得成,所以你们没必要瞒我的。”
章长宁顿了顿,重新看向了柏续,“我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柏续。”
章家人寻寻觅觅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柏续,你知道吗?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其实就觉得你和二哥总有种说不出的相似,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亲兄弟哪里会有不像的?”
只有他,从小到大老是被人玩笑着说:“你和你爸妈、你和你两个哥哥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啊?”
沈眠在柏续和章长宁的脸上来回切换目光,情绪复杂而酸涩。
与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章长宁是夫妇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都已经疼在了骨子里、视如己出,而丢失再找回的柏续更是她的愧疚心结!
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寻找的念头,和丈夫两人几乎跑遍了整个华国,甚至连海外都有涉足。
亲子鉴定还未出结果前,她就打听到了柏续这些年在柏家的遭遇,而这份为人母的懊悔和心痛,在确认鉴定报告后就直接爆发了。
如果柏续愿意,她会用余生来弥补这欠缺的二十多年。
但沈眠知道凡事都是强求不来,她不敢奢望柏续认她这个母亲,只盼着对方能够平安顺利就好。
章渡感知到妻子翻涌着的不安情绪,嗓音跟着发紧,“柏、柏续,当初月嫂吃里扒外联合人贩子一块,才让你流落在外这么些年。”
从最开始策划的绑架要钱,到后面临时反悔、改为转手贩卖,就是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才导致后期搜查更困难。
“当然,这事是我们作为父母疏忽酿下的过错,我们家不求你能原谅,只是想知道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听说,柏续是柏家在他七八岁那年才领养的,那更早之前呢?他过得是什么生活?
“……”
面对章渡小心翼翼地询问,柏续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和商延枭心知肚明地对望了一眼,心里尽是替原主感到惋惜。
章家真正要找的那个孩子,从来就不是他!
只是事到如今,他只能带着本该属于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商延枭对“柏续”的事还算了解一点儿,“他在三四岁之前是弃婴,被一位拾荒的老奶奶捡去、办理了领养。”
章渡追问,“是在哪里?”
柏续简略回答,“川市。”
听见这话,章渡的眼色骤然亮了起来,“没错!警方说过,人贩子交代最后的贩卖地点就是川市!”
只是,当年监控设备覆盖得还不完全,川市和帝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孩子的线索才会变得越来越渺茫。
商延枭分析,“估计是原先的‘买家’又出了什么事,就将他丢在了路边。”
柏续只能拿原主仅剩的那点记忆来说,“阿嫲说她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边上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些不值钱的奶嘴、破旧衣服,唯一看着料子不错的是块小方毯。”
原主小时候只要双手抓住小毯子睡觉就不哭,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七岁,直到那个毯子意外丢失。
老人家不懂,但柏续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婴孩常用的安抚小毯。
“……”
柏续说着说着,又挖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对了,那个毯子右下角标着Ning的英文字样。”
话音刚落,在场章家人的面色又跟着变了变。
“是了是了!”
沈眠的眼里含着热泪,忍不住扭头去看章长叙,“长叙,你还记得吗?那小毯子的花色是你小时候亲自给弟弟挑的,字是奶奶缝的!”
章长叙自然记得,但他的心思全然落在章长宁的身上。
章长宁对上好友柏续投来的目光,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章长宁问,“柏续,所以你的微信头像、工作室名称都是这个意思?”
“……”
面对好友的提问,柏续同样才真正地想明白,“嗯。”
原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将那块安抚毯上的字母当成是自己唯一的身世线索,所以牢记在心里。
捡到并领养原主的奶奶去世后,因为没有其他亲属愿意出面继续照顾——
原主还是被有关部门介入、送回到了福利院,安抚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弄丢的,再过不久,他就被柏老先生带回到了柏家、成了名义上的柏小少爷。
即便如此,原主还是牢记着“Ning”这个字样,并且成为了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微信昵称和头像。
一年过去了,柏续没有擅自改动原主的微信,而是另外创建了一个新号去用。
只是陶艺工作室偶尔有业务需要对接时,他才会继续沿用原主的名义、替他延续热爱的那份工作。
在这连翻确认下,向来算得上沉稳的章渡也跟着激动起来,“错不了,都对上了。”
不仅是最具权威的亲子鉴定对上了,就连当年的贴身物品也对上了!
沈眠何尝不激动?她只是怕吓到两个孩子,才死死压制住自己真实情绪。
沈眠不着痕迹地拢住丈夫的手腕,既是说给丈夫听的,也是说给柏续和章长宁听的。
“老章,孩子们都大了,这件事对他们肯定也很唐突,我们听听他们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们夫妇俩还是得尊重两个孩子。
章长宁想起以前在福利院的日子,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可他看着病床的柏续,同样有着说不出的愧疚和歉意。
他抿了抿唇,用上扬的弧度掩饰自己,“当然是件好事,我和柏续本来关系就好,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不是正好可以和我整天玩在一块?”
“而且爸妈,你们知道的吧?我那投资入股的工作室,老板就是柏续!”
“……”
章长叙盯着眼前人的笑容,总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他顺着章长宁的目光看向柏续,冷静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柏续,这件事情还是得由你自己决定,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勉强你。”
章渡接话,“对,当年是家里人的疏忽才导致了你这些年不安稳的生活,我们实在是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们一直想着能把你找回来。”
“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恋人、家庭。”
章渡说到这儿,特意看了一眼商延枭,对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信得过。
“但我们还是想要竭尽全力地补偿这些年的亏欠,希望你能给我们家一个机会!”
沈眠补充,“对,我、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
柏续没有急着回答。
他看得出来章家一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性子,而原主曾经最深的念想也是想要回归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
既然他代替对方生活在了这个世界,那就得代替对方把日子继续好好过下去。
柏续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向了恋人。
商延枭对上他无声询问的目光,默契示意,“我支持你的决定。”
毕竟,商家三房和章家向来深交,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存在。
他坚信,就算柏续认回了这对父母,章氏夫妇未来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情。
柏续心里有了决断,“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并非你们所愿,如果章家愿意认回我这个孩子,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章氏夫妇的眼色骤然一亮。
柏续看向站在病床正对面的章长叙和章长宁,想起这俩深藏秘密的闷葫芦,一个算得上“拙劣”的念头油然而生。
柏续话锋一转,“不过,我有唯一一个条件。”
章渡说,“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
柏续趁热打铁,但还是尽量挑温和的口吻来说,“这些年,长宁一直待在‘我’的位置上、以‘我’的名义和你们相处,现在我们俩都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商延枭顷刻意识到了恋人的真实念头,压了压自己的嘴角。
“……”
章长宁面色煞白,似乎是在等待着属于好友的身旁。
章长叙关心则乱,下意识地就想要维护章长宁,“柏续,你……”
“我话还没说完呢。”
柏续干脆利落地打断,非得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送上一击猛药,“只要章家和长宁要解除领养关系,我就回去。”
解除领养关系?
章长宁只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开, 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坐在沙发上的章氏夫妇同样愣了神。
柏续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人始料未及。
章长叙察觉到章长宁逐渐转为不安的神色,想也不想就否绝, “不行!”
他看向柏续,“长宁他就算和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早就是章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柏续分明答应过他, 无论亲子鉴定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前提都是不希望伤害到章长宁, 现在怎么非得起这么一个头?
沈眠也接了话, “是、是啊。”
一个是养了多年的养子,一个是措施多年的亲生儿子,这叫他们怎么取舍呢?
商延枭哪里听不出恋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助攻?可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事人没能够立刻听明白。
“章伯,沈姨, 阿续只是想让你们解除和长宁的领养关系,至于领养关系解除后, 一家人该怎么相处还是能怎么相处。”
商延枭委婉提醒,了然的目光对准好友, “哪怕换种方式相处也可以。”
“……”
章长叙眼色微变。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 章长宁就开了口,“应、应该的,我愿意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
“宁宁!”
“小宁?”
章家其他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章长宁胸口溢出满满当当的酸涩,却像是为了这一天早早做好了准备, “本来就是我占了柏续的位置, 我就应该还给他。”
柏续见好友会错了意,眉心微蹙。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又是为数不多可以帮着好友两人冲破障碍的机会,他只能充当“恶人”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我不着急,你们商量着来吧。”
柏续怕自己再说下去会露馅,连忙给恋人递了一道眼神。
商延枭默契领意,“章伯,沈姨,阿续现在身体还没好全,每天午后都要休息上一阵,这会儿差不多到午睡点了。”
“毕竟今天这事来得突然,要不,等阿续好全后再好好聊聊?”
章渡和沈眠当然知道柏续前阵子的坠楼重伤,哪里还敢耽误孩子的修养?
两人几乎是同时间起身,“对对对,你好好休息。”
“是,你的身体最重要,有事情等以后再说。”
这二十多年,他们家都等过来了,还等回了这个孩子,还怕以后没有时间吗?
章长宁看着父母落在柏续脸上热切的目光,只觉得呼吸都凝固了。
他没有嫉妒、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唯有“得到再失去”的恐惧像个不断扩大的无底洞,一点一点地从脚底蔓延,几乎就快要将他吞噬。
“……”
章长宁在失态的边缘徘徊,努力保持着该有的礼貌,“柏续,你好好休息,我、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罢,他就像只兔子逃窜出了病房。
“宁宁!”
章长叙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
商延枭见怪不怪,“章伯伯、沈姨,我送送你们。”
柏续默默坐在病房里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恋人折返的身影。
他问,“送到楼下了?看见长宁了吗?”
“没,他们只让我送到电梯口,怕你这边需要我,就没让我继续送了。”
商延枭走近,和往常一样坐回在床边。
直到没了外人,他才发出真实感慨,“阿续,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是章家丢失的那个小儿子。”
柏续哪里又能想到呢?
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开始反思,“延枭,你说我刚刚那剂猛药是不是下狠了?或许,我应该先和长宁商量好、至少给他提前吱个声。”
现在这样,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
商延枭却不以为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你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替他们寻个解除领养的理由,只怕后续再想提也难了。”
还不如像刚刚这样顺理成章。
柏续还是担心章长宁,“可我瞧他们两个,没一个能反应过来的。”
商延枭微微一笑,“现在之所以反应不过来,一个是因为心系身世,另一个是因为心系对方。”
等过了这阵冲击,早晚会明白柏续意欲何为。
商延枭说,“不过,你要是着急当这个月老,我再帮你把他们喊回来?”
两个闷葫芦,总有一个得先主动。
柏续想起显然更难踏出这一步的好友,转换目标,“叫章医生吧。”
虽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血缘关系”,但他对着章长叙还是喊不出“二哥”。
商延枭笑笑,“好的,小柏总。”
柏续看见床头柜上洗尽但未吃的梨,用打着石膏的手笨拙又可爱地一戳,“你帮我削个皮,我想吃。”
商延枭宠溺蹙眉,“啧,打着石膏呢,别乱动。”
不出三分钟,章长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病房。
商延枭有些惊讶他的速度,“你这就回来了?”
柏续追问,“找到长宁了吗?”
章长叙摇了摇头,神色不算好看,“没有。”
章长宁看着阳光开朗、遇到朋友有难事也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去,可但凡是涉及到自身——
章长宁遇到难事的第一反应永远像小猫、像小兔,稍不留神就蹿得没影。
“我刚追出去,他就已经溜进了电梯。”
等到再往楼下追时,对方就已经彻底不见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章长叙下午还要面诊七八位挂号病人,如果可以,他是想要丢下工作去找章长宁。
可身为医生的职责摆在这里,他不能。
章长叙已经给章长宁打去了电话、发去了短信,就看对方迟点愿不愿意接通回拨了。
柏续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抱歉,是我刚才欠考虑了。”
哪怕章长宁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不代表他不需要时间去缓冲!
“没,我回来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章长叙摇了摇头,迟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章家和长宁解除领养关系?”
“其实解不解除领养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不是吗?”
商延枭代替柏续回答,“解除领养关系这事是不会影响到柏续,但会影响到你和长宁。”
“……”
柏续干脆不拐弯抹角了,“章医生,你从小就知道长宁的身世吧?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
章长叙埋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拢紧,错愕,“什么?”
“年前在滑雪场等待的间隙,长宁和我说,他觉得我和延枭对视之间的感情是爱,我那时候还嘴硬不承认。”
柏续看向神色晦暗的章长叙,直言不讳,“我现在将他说的这句话按在你们的身上,你承不承认?”
章长叙视线闪躲了一瞬。
他怎么能承认?他怎么敢承认?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章长宁始终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以为自己将那种念头藏得很深,甚至做好了一辈子不宣之于口的准备!
事到如今,面对商延枭和柏续两双洞察一切的眼,章长叙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否认——
柏续却继续进攻,“其实我和长宁之间的深入交流,远比你想象中得要多。”
“我这人向来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今天非要提这么一茬,你猜是为什么?”
“……”
章长叙像是听明白了什么,眼底涌出一丝不可置信,却又极快隐藏。
作为多年挚友,商延枭还算了解他,“长叙,我常常觉得你活得比我更克制,但有时候不妨随着自己的心走?”
柏续认同恋人的观点,“反正我已经充当了一回‘恶人’,将机会明晃晃地丢在你们面前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想了。”
章长叙还是没有接话,内心却是一派浪潮翻涌。
——滋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起最常规的震动。
章长叙勉强稳住心神,找借口离开,“我下午还有班,先走了。”
柏续没拦他,“好,我也会帮忙联系长宁的。”
章长宁倒不是遇事寻死觅活的性子,估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找地方躲起来悄悄消化了。
章长叙深深地看了柏续一眼,“谢谢。”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离去。
柏续听见病房的关门声,长舒一口气。
他看向边上的商延枭,“你说他听进去了吗?”
商延枭将最后一节雪梨皮艰难削了下来,“该做的、该说的,你这个月老都已经当到位了,剩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柏续动了动眉梢,“也是。”
商延枭切下一小块雪梨,“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吃一块?”
柏续将雪梨块含咬进嘴里,顿时汁水肆溢,“嗯,还挺甜~”
商延枭继续喂他,“多吃点?”
柏续又咬了半口雪梨,含糊,“唔,你不吃啊?”
商延枭盯着他沾着水光的唇,心思微动,趁机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嗯,这样就行。”
柏续扬唇,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直接就抓住了恋人的衣领,巧劲扯过吻了回来,“这样才行。”
商延枭没忍住,重新深吻起来。
唇齿纠缠,晃荡出熟悉的情动。
牙关撬开的那一瞬间,柏续却忽然闷哼,差点咬到商延枭的舌头。
“……”
“嘶。”
两人微微分离。
商延枭气息有些不稳,“怎么了?”
柏续对自己哭笑不得,“忘记左手打着石膏,不小心扯到了,疼。”
又是半个月过去。
柏续除了右手上的石膏还需要固定, 其他地方的伤势都已经渐渐愈合了,在医生的同意下,终于办理了出院回家。
“小心。”
商延枭站在车门前, 轻松就将他“捞”到了怀中。
柏续看见从车子上下来的谢奇和陈余飞,立刻不自在地冲着商延枭说,“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柏续的腿上也有蹭伤和扭伤, 不过休养了一个多月, 已经没有大碍了。
商延枭低声制止, “别乱动, 小心扯着手。”
谢奇见怪不怪,和陈余飞当没事人一样装没看见。
柏续还是坚持嘟囔,“商延枭, 你快放我下来, 待会儿让奶奶小姑她们看见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眼看着主屋大门打开, 越发催促,“快点的, 你扶着我就行。”
商延枭拿他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小心。”
“嗯。”
商老夫人一出门, 就看见了柏续红得有些不自然的脸,“可算出院回来了,小续这脸是怎么回事?还不到五月就热了吗?”
柏续暗戳戳地瞥了一眼罪魁祸首。
商延枭勾了勾唇,替他转移话题, “奶奶, 你不是说了让人做了很多好吃要给阿续补补?”
商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话,“早就做好了, 就等着你们了,快进来。”
主屋的布局还是没有变动。
商可舒和商确言正等候在小餐厅,后者听见门口的动静,操控着轮椅转过身,“哥,柏续。”
面对自家弟弟的招呼,商延枭淡定点了点头。
反倒是柏续关心地看向他被小毯子遮盖的双腿,“确言,你好点没?”
自从柏续住院后,他就没在病房里看见过商确言,倒不是因为商确言冷血无情,而是因为集团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
他刚刚上位,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何况,医院里的事情有商延枭亲自盯着,其他人也不用太操心。
经此一役,商确言的眉眼间更显成熟,他心里存着对柏续的感激,“没事,伤口已经结痂了,过段时间就能戴上假肢恢复如常,你没事就行。”
那天在废弃工厂里,要不是商延枭和柏续“以二换一”的相护,哪里还会有他的今天?
商可舒和商老夫人对视一眼,主动说,“行了,咱们一家人坐下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