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商延枭带着柏续坐下。
柏续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商可舒说,“大姐已经搬出去住了。”
毕竟商祈顺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商可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众人,只能搬出了庄园。
面对她的选择,商老夫人没有阻拦。
商确言补充,“集团在沪圈一直有分部和业务,二房主动领了那边的差事。”
商运、方裕华以及商颂鸣上周刚刚过去,估计没个一两年回不来,至于年纪最小的商乐尔,重新回到了国外继续她的学业。
以往这么大一家子人,最终还是散得七零八落。
商老夫人内心不免唏嘘,但她环顾着桌上剩下的四个孩子,又觉得无比庆幸。
“好了,吃饭吧,无论家里还剩多少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妈说得对。”
商可舒拢了拢商老夫人的手腕,转移话题,“要不,我们简单喝一杯?就当是庆祝柏续出院?”
商延枭想也不想就说,“阿续现在不能喝酒。”
柏续立刻反驳,“我可以!”
商延枭看向又开始“放肆”的恋人,“可以?”
柏续的底气没由来地散了一大半,“……稍微喝一点点。”
他嘟囔,“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饮食清淡、喝汤、热水、吃药,我嘴巴都淡了。”
商可舒特别理解他,积极响应,“就是,这伤都快好全了,喝点有什么关系?小姑陪你喝。”
商老夫人看向小女儿,“你这当姑姑的,可别闹腾。”
商可舒和柏续对上视线,退而求其次,“喝点果酒?没多少度数的。”
她看了一眼商老夫人,像是特意说给商延枭听的,“你们奶奶还在这里坐着呢,不玩劝酒那一套,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柏续和她一唱一和,“小姑,说得对。”
商确言笑了笑,难得也向着柏续,“哥,你就松松口吧,当着你面喝,总比背着你喝要好。”
“……”
商延枭无奈,“不准贪杯。”
柏续眉梢挑了挑,信誓旦旦,“不会,我心里有数。”
商老夫人见此,干脆由着孩子们的想法,让佣人去拿了几种口味的果酒。
商可舒看向柏续,转而又提及另外一件事,“我听说,章家那边找你们了?”
“……”
柏续愣了愣,“小姑,你怎么知道的?”
商老夫人解释,“章家老夫人和我关系不错,前两天特意来找我说了这事,她上了年纪,怕贸然出现在医院会让你不自在。”
所以,老人家才拐着弯地向商老夫人打听柏续的情况,当然,是没有恶意的。
商老夫人同样没想到事情会巧成这样,“章家当年丢了孩子,我跟着揪过一阵子的心。”
“话说起来,如果你当年没丢,那就早早和延枭他们两兄弟认识了。”
柏续没办法解释过多,只能顺着说,“缘分天注定,我现在和延枭认识也不晚,何况,章家多了一个长宁,不是挺好的?”
“小宁那孩子自然是好的。”
章老夫人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件不明白的事,“可我听章老夫人说,你执意要小宁和章家解除关系?”
“……”
商确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心微蹙,“为什么?”
商延枭代替恋人说,“阿续没有恶意,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但哪怕长宁和章家解除领养关系,也不代表他就不是章家的一份子了。”
商确言若有所思,没接话。
佣人将酒送了上来,打断了这个话题的再延续。
商可舒自然是相信两位小辈的,“妈,这种事情就让孩子们自个儿操心去吧。”
商老夫人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点了点头,“嗯。”
日子总要向前看、而人也总要往前走,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最终都会等到有结果的那一天。
一顿饭慢悠悠地吃下来,总算彻底冲散了家里余下的阴霾。
临近八点,商延枭才主动起身,“奶奶,小姑,我就想带着阿续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商老夫人点头,“好。”
柏续借着商延枭的搀扶起身,礼貌地和商老夫人道了声晚安。
这都走到门口了,他才发现商确言没有跟上来,“确言,你不回去吗?”
商确言解释,“我从别墅搬到主屋了,方便和小姑一块儿照顾奶奶。”
主要是担心商老爷子去世后,老夫人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主屋会不适应。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以后别墅就你们两人住着吧,我就不打扰你和我哥了。”
“……”
柏续脑海中莫名晃过一些不该有的画面,别开视线。
商延枭像是感知到了恋人的想法,暗笑着没拒绝,“嗯,那我们先走了。”
“好。”
两人坐着接驳车返回别墅,进门后才发现谢奇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还没有回屋休息。
谢奇放下平板,第一时间起身迎接,“三少,你们回来啦?”
“嗯。”
商延枭问,“怎么不回屋休息?等我们有事?”
谢奇直接切入话题, “小柏总,刚才宁小少爷来过了。”
柏续一惊,“来找我?”
“嗯,我说你在主屋吃饭,还想着领他过去,但是他拒绝了。”
谢奇将手里的一封信径直递到了柏续的面前,“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柏续接过白色信封,“知道了。”
谢奇很有眼力劲,“那我先回房间了。”
“好。”
谢奇刚一转身离开,柏续就在商延枭的注视下打开了这白色信封——
里面是一张手写信,字迹特别秀丽,除此之外还掉出一张意外之外的银行卡。
“……”
柏续眼里显露诧异,迅速翻看完了章长宁的手写信。
商延枭安静地站在陪伴,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才问,“长宁说什么了?”
柏续眉头锁着,“长宁说,这卡里的积蓄是章家众人和亲戚这些年给他的零花钱和压岁钱,还有他自己的奖学金和办展赚来的一点费用。”
章长宁从小就知道自己是顶替了“章小少爷”的身份,才能拥有这般安稳幸福的好日子。
可他心里记着自己的来处,哪怕“任性”也有个度——
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像是个骄纵的富家小少爷,实际上不该花的钱是一分没有多花,但上学时候该拿的奖学金,却也一分没有少拿。
如今,攒下的钱都被他大差不差放在了同一张卡里,转交给了真正该得到他的柏续。
“长宁在信里还说,他已经和章家解除了名义上的领养关系,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商延枭大概知道章长宁的性子,“他人呢?”
柏续摇了摇头,“说是要出去‘散散心’,让我们不要找他。”
估计不止是瞒了他们,同样是瞒了章家其他人。
柏续只觉得手里的银行卡变得格外重,“这钱我不会要的,但我担心长宁,他会不会……”
商延枭眉心微蹙,“我迟点给长叙打个电话,该是他们两人解决的事情,我们掺和太多反倒不好。”
“而且,据我对长叙的了解,他那天已经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心里肯定有了想法和主意。”
章长叙向来行动大于口头言说。
但凡他还将章长宁当成“亲弟弟”看待,哪怕章家夫妇和章长宁再坚持,那他也会想方设法阻止领养关系的解除。
“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发生了点什么,或者已经沟通过了,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
柏续还是有点迟疑,“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商延枭颔首,“你这个月老当得已经仁至义尽了,感情上的事情,他们自己想不通,我们又怎么强求?”
柏续叹了口气,“也是,等下次见了面,我再把这张卡还给长宁。”
“嗯。”
商延枭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恋人颈后的小痣,“累不累?”
“还好,但是我想泡个澡。”柏续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右手,“不让它沾到水就可以了。”
商延枭点头,“嗯,先上楼放水,待会儿我帮你。”
浴室里水汽弥漫。
柏续小心翼翼地靠进了浴缸,任由温度舒适的热水包裹了全身,这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真好~就这一下子,感觉人都活过来。”
虽然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有卫生间,但总归不像在家里这么方便。
商延枭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浴缸边上陪他。
柏续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心情好得不像话。他余光扫了两眼商延枭,玩心大起地朝他泼了几下水。
热水沾湿了商延枭的下/身/裤/子,“小柏总,好玩?都单只手了还不老实?”
柏续哼哼,“湿了就一块进来泡着呗,反正着浴缸够大。”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丝微光,干脆利落地听从恋人的吩咐,他绕到柏续的身后坐拥,却还是仔细谨慎着对方的右手。
“小心,别乱动,我替你擦沐浴露。”
“……”
柏续转头和他对视,笑了笑,“那你可得好好涂了,别乱来。”
商延枭溢出一声轻笑,吻了吻他的耳畔,“谁乱来了?恶人先告状?”
柏续哼哼,坦诚,“没啊,我怕我定力不行,不可以吗?”
商延枭没回答,只是用吻回应了他。
水雾蕴荡,呼吸间纠缠出了极致的爱意。
浴缸里的热水往外溢了又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急促的呼吸才随着水面一块缓了下来。
他浑身的皮肤透着绯红,眼角也沾着湿润的红意,“……你不要?”
商延枭从浴缸里伸出自己的手,扣住他的下巴又吻了吻,克制地哑着嗓音,“小柏总右手还没好,今晚就不麻烦你了。”
柏续闷哼一声,却没打算就此结束。
他似有若无地吻了吻恋人性感的喉结,“……延枭。”
商延枭呼吸一沉,“嗯?”
柏续转身和他面对面,勾人示意,“你坐在浴缸台上去,我帮你。”
半个月后, 医院。
沉重而厚实的石膏一经卸下,柏续觉得整个右手都显得轻飘飘的,反倒有些意外不适应。
医生说, “慢点转动试试?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柏续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自己的右手,余光却瞥见了身旁一脸紧张的商延枭。
“阿续?怎么样?还疼吗?”
“……”
柏续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了, 就是不太习惯, 感觉两只手粗细都不一样了。”
医护人员一边在处理他拆卸下来的石膏用具, 一边解释, “这很正常,毕竟这手固定着两三个月不用力气,后期要慢慢练习抓握。”
“不过, 这骨头才刚接住愈合, 切记一开始不能过度,避免二次伤害。”
“那药还是要定时吃, 多补充钙和蛋白质。”
医生细细交代着常规护理办法,柏续知道商延枭会替他仔细着这些日常方面, 干脆原地坐着放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好了, 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 过段时间再来拍个片子,复查一下骨头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
柏续从椅子上起来,商延枭还是习惯性地扶了他一下。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柏续抬起右手在恋人的面前调皮地抓了抓空气。
“三少, 现在可以放心了?医生说了骨头愈合得很好,问题不大。”
商延枭无奈阻止他, “小祖宗,你可消停点,还嫌这两个月我不够提心吊胆的?”
柏续哼笑,“瞧把你紧张的。”
两人回到露天停车场,坐在车内的陈余飞一瞧见他们两人,立刻下车迎接。
柏续见已经处理完了自己的事,对着商延枭说,“行了,你赶紧回集团吧,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虽然商氏集团在商确言的带领下重新步入了正轨,但这不代表商延枭这位副董就能什么都不做。
商延枭下意识地接话,“都这个点了……”
柏续赶紧阻止,“不到两点,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爱往集团跑了?”
天天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在家里赖到日上三竿,还连着好几天在家里用电脑办公,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的身边。
“……”
商延枭眉眼间掠过一丝少有的心虚,只好应下,“咳,车子留给你们,让余飞送你回去,我打车去公司。”
他们是坐一辆车出来,原本就盘算着一块回家,但现在集团和庄园在两个方向,怎么想都是不方便的。
柏续不以为然,“急什么?先送你去集团。”
他拢住商延枭温热的手腕,还不忘对着陈余飞调侃,“走吧,先送你们家三少去‘上学’,可不能再逃学了。”
陈余飞忍笑应下,“是。”
商延枭面对恋人的揶揄,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还敢笑话我?”
“没,哪里敢笑话三少啊~”
车子开出了中心医院。
柏续看见医院门口的招牌大字,突然想起了一人,“对了,商祈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他专心养病,几乎没怎么听过商祈顺的最新消息,只知道他昏迷了大半个月还是顽强转醒了。
前排的陈余飞从谢奇口中得到过消息,“还在侦查羁押阶段,听说月底会被移交到帝京第三监狱。”
“律师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最快要到下月中旬才能进入第一轮庭审。”
商延枭颔首,显然也知道这事。
柏续追问,“他现在人呢?还在医院?”
“嗯,他伤得重,能在月底移交到第三监狱都已经算快了。”
“大概会怎么判刑?”
商延枭说了个大概,“商祈顺身上牵涉的案子太多了,肖律说,依法数罪并罚的话大概率逃不过死刑,但有缓刑执行的可能。”
柏续闻言,眸底掠出一丝暗芒,“死缓?”
商延枭语气微沉,“具体结果还是得等法律判定,不过,以商祈顺现在的情况,死刑是他该尝到的后果,死缓也不一定就好过。”
往“好处”说,即便在两年的缓期执行期间,他改过自新立了大功,但之后要面临仍是无期徒刑或者长达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哪怕不死,这辈子残手残腿待在监狱里,哪里还能有什么盼头?
商延枭想到这儿,心里的仇恨才算淡了些。
他及时止住这个话题,“好了,不聊他了,你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去有东西要送给你。”
柏续眸光一亮,“送我礼物?”
商延枭对上他眼里的惊讶和期待,神色缓和,“嗯。”
二十分钟后,商延枭在集团下了车。
陈余飞看着稳坐在后排的柏续,“小柏先生,我们现在就回庄园?”
“不。”
柏续确认商延枭的身影已经进了集团大楼,“回医院,我联系一下肖律师,待会儿在医院碰面。”
“……”
陈余飞怔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想去看商祈顺?”
柏续没有否认,挑了挑眉梢,“这不两个多月没见到了?我总得看看这个人渣,现在到底活得有多狼狈。”
商祈顺这人可是差点害得他丢了性命,柏续可没有大发慈悲到既往不咎。
法律有法律的判定准则,而他同样有自己的行事作风。
虽然商祈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他心里积攒的这口恶气一定要出!
一个小时后。
肖律师的身影出现在了医院大楼。
柏续和他打了声照面,“肖律师,麻烦你还要抽时间来一趟。”
肖律师知道柏续的身份,说话很客气,“柏先生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应该的。”
警方在对嫌疑犯侦查羁押期间,只有亲属以专属律师能够会见。
肖律师提了提自己准备齐全的公文包,示意,“柏先生,商祈顺因为情况特殊,他的病房被警方单独划分在十七楼。”
“我来时已经申请过了,我现在带你上去?”
“好。”
两人乘坐电梯上了住院部的十七楼。
肖律师带着柏续径直走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加护病房,或许是为了方便二十四小时监测商祈顺的动态——
病房内外是由一面巨大的钢化玻璃墙隔开,从外就能够将病房内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负责看守的警员就守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他看见肖律师这张熟面孔,“肖律,这位是?”
“宋警官,这位是柏先生。”
肖律师将对应的审批文件拿了出来,“他不进去,就是委托我和嫌疑人转接几句话,可以吗?”
宋警官仔细核对来一下肖律的从业证件和审批文件,这才放行,“进吧,无关人员只能站在外面等,不准和嫌疑人有直接接触。”
话虽然如此,但这扇玻璃门窗还是方便了“见面”。
柏续微微一笑,礼貌遵守,“好的。”
肖律师推门而入。
不算宽敞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夹杂的消毒水和药液的味道,很难闻,商祈顺躺在床上合着眼,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短短两个月,他的脸颊已经瘦到凹陷了,皮肤也呈现出病态的蜡黄色。
裸露在外的右手插着巨粗的针管,原本算得上修长的手指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个结疤后的难堪“肉球”。
肖律师的脚步声惊醒了浅眠的商祈顺,他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谁!”
病恹恹的语气,已然没了半点生机。
他的瞳孔慢慢聚焦,对上肖律师这张脸,“你……”
肖律师没有接话,而是暗示着将眼光投向了两步远的玻璃墙外。
商祈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在触及柏续的那一瞬间,原本发黄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
柏续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故意至极地扬起了一个轻视的笑容,甚至还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白皙的指尖缓慢转动着——
打了个“招呼”。
哪怕一句话不说,却也逼得商祈顺顷刻间发了狂。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从高处坠下,柏续还能毫发无伤的站在他面前?而他只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商祈顺残存的自尊心像是受到了暴击,他双手夹着掀开被子,下意识地想要冲到玻璃墙前,恨不得穿过玻璃墙杀了上门挑衅的柏续。
只可惜,商祈顺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
——哐!
随着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床,手臂上的针头牵扯这脱落,下身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更是传来撕扯的剧痛。
再也没了手指的双掌,以及空落落的裤子,无一不在提示着: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残废。
“……”
商祈顺的脸色煞白,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盯着玻璃墙外依旧充斥着笑意的柏续,活像是见到了什么厉鬼,恐惧又不敢面对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不!”
“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不准看!不准看我!”
肖律师面对他的撕心裂肺,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可怜。
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自然了解商祈顺犯下的罪行,对方会有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旁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肖律师和外面的柏续对了一道视线,这才走近了商祈顺。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倒在地上、无力爬起的商祈顺,用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转告,“柏先生让我告诉你——”
——商祈顺,你现在所受到的痛苦只是个开始!你害得延枭没了父母、害得确言终生残疾,总该轮到你尝尝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死刑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你这条贱命就该留着,好好留在那冰冷无情的监狱里!
——对了,有空不妨多回忆回忆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有这样,你才会更认清现实有多残酷!
——你这种人不配后悔、不配改过自新,就该自我折磨到生命尽头!
“……”
商祈顺听着宛如恶魔的低语,本就猩红的眼眶猛地掉出了眼泪,只可惜,这滴鳄鱼的眼泪换不了任何人的同情。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自己还是那个受人追捧、拥有一切的商氏大少爷!
可惜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病房的门又一次合上,肖律师快步走了出来,又和礼貌地和看守的警员打了声招呼。
柏续看着病房里狼狈而无力起身的商祈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肖律师连忙跟上,“柏先生,你让我转告的话都已经带到了,可你确定这样刺激商祈顺,不会出现问题?”
“不会。”
商祈顺这种人骨子里最是卑贱执拗。
他在高处时,那些所谓的“自尊自傲”可以充当他的底气;他在深渊时,就注定成为他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
身为“敌人”的他们都还没死,商祈顺又怎么会甘心死去呢?他舍不得死,就只能面对比死亡更残酷的现实。
“你别看他现在后悔流了几滴眼泪,但凡给他判了死缓,只怕他在牢里又会恨不得将我和延枭他们诅咒上千次万次。”
“……”
肖律师从事这个行业,深知人心的可怕。
柏续进入电梯,忽地想起一件事,“肖律,我听说商祈顺日后会被移交到第三监狱?”
肖律师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柏续眸底晃出一丝残留的冷光,“那好,麻烦你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我记得商祈顺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吴承望也被关押在了第三监狱?你抽空替我去一趟,把他兄长即将入狱的‘好消息’告诉他。”
“……”
肖律师的团队是专门为商事集团服务的,而他本人也看得清,瞬间明白了柏续话里的意思。
吴承望从小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些年还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帮着商祈顺做事,甚至代替对方入狱。
不用多想,就知道吴承望恨透了商祈顺!
这两兄弟要是在弱肉强食的监狱里碰上,肯定暗中还会有“精彩好戏”发生!
只怕未来等待着商祈顺的是另一层地狱,而这一切恶果都是他应得的!
商延枭回到别墅的时候, 屋内已经溢满了饭菜的香气。
柏续坐在餐桌前,笑盈盈地同他打着招呼,“回来了?快来吃饭, 饿不饿?”
商延枭看着餐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汤,“你做的?”
柏续诚实,“怎么可能?庄嫂做的, 我那点做菜水平, 我怕你看见了就吃不下。”
说着, 他还往商延枭的身上扫荡了两眼。
商延枭察觉出恋人暗戳戳观察的小眼神, 却假装没看见,他笑了笑,绕到最近的洗手台去洗手。
柏续听着水流声, 眉心泛起嘀咕:
奇了怪了, 说好的礼物呢?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商延枭抽起两张纸巾擦手,又绕回到餐桌前, “你今天下午还返回医院去找商祈顺了?”
“……”
柏续转动了一下筷子,无奈, “陈余飞又和你偷偷打小报告了?”
商延枭也拿起汤勺,“肖律先和我说的。”
柏续哼哼, “怎么我身边都是你的人了?”
商延枭将新盛好的一碗汤递给了他,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再出危险。”
“我知道。”
柏续倒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主动解释起来,“我就是想看看商祈顺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过看到他之后, 我也只是觉得活该。”
活该商祈顺把自己作成如今这副模样。
商延枭对他亦是深恶痛绝,“听说, 商祈顺醒后发现自己的腿又没了,情绪崩溃到医闹,后面还是强行打了镇定剂才平静下来。”
柏续嗤笑,“这人疯起来只敢去祸害别人,还舍不得自己去死。”
“越是他这样的人,越是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商延枭分析,“你今天好好地站着去见他,只怕才是往他的心里捅刀子。”
柏续听见商延枭和自己极其相似的想法,笑了笑,“嗯,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已经断送了前途的人,不值得他们惦记。
商延枭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多吃点。”
柏续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利用眼神追问,“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商延枭瞧见他那压不住的好奇心,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吗?”
“没有吗?”
柏续咬了咬筷子尖,眉梢一挑,“那就当没有吧。”
两人垫饱了肚子,柏续执意开了一支香槟。
商延枭见劝服不得,只能纵着陪他喝了大半瓶。
柏续喝了个尽兴,这才有了上楼休息的打算。
“好了,上楼吧。”
商延枭应了声,牵着他往二楼的主卧走,哪知两人才刚进入房间,原本还乖乖任牵的柏续突然变了调性——
他拽住商延枭的手臂转身,然后用尽将其控在了门板上。
“砰!咔!”
耳边响起关门上锁的声音,眼前对着恋人近乎挑衅的视线。
商延枭垂眸轻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柏续此刻的模样,“小柏总,有何指教?”
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后,柏续已经很少用这种眼神打量过他了,这会儿突然又换上了这副姿态,没由来地叫商延枭想起了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他那时候“装昏迷”被柏续发现,两人为了争夺谈话的主控权,说话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攻占彼此。
闹到最后,对方甚至还拿着尖锐刀片抵住他的脖颈,想想还真够野的。
柏续察觉出商延枭暗笑的神色,用力扯了扯他的领带,“还笑?”
领带勒着脖子的力度刚刚好,让他有了点被掌控后的窒息感,却不至于真的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