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源在一旁殷勤地端茶递水,又谈起一些琐事,只指着不远处一片雪山,只说:“那山怕是要空出来了,狐仙友若是喜欢,也可以在那儿居住。”
“那山是什么山?”狐子七看着那一片雪山,心中莫名起了一种眷恋。
东源便道:“那是从前未晴君的洞府。”
“未晴君是什么来历?”狐子七好奇问道。
“他原是天神与地魔所生,是正邪交融之子,生性冷漠无情,但天赋过人,本是有望登顶金仙的。”东源顿了顿,继续道,“但到底是有魔神血统,心性还是欠缺,下凡历劫没有经受得住考验,如今已经堕仙入魔了。”
狐子七闻言,大为感慨,只道:“我可以去拿雪山看看嘛?”
“自然。”东源说道,“现在此山无主了,都可以去的。”
说罢,东源便热情地领着狐子七和九青一同前往雪山。
他们穿行于仙云之上,没走多久就见到前方白雪皑皑,一座巍峨的雪山耸立在眼前。
山外立一碑,上书“今朝相逢晚,平生雪未晴”。
狐子七凝视着石碑上的字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东源好奇问狐子七:“怎么了?”
狐子七蹙眉,只说:“这字迹,看着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东源只说:“你刚从人间上来,记忆有所错乱也是常有的。”
狐子七微微颔首,虽然东源的话有些道理,但他心里还是难以不在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无法释怀。
他看着风雪飘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忍不住往雪山深处走去。
九青和东源见状,也一起跟上。
狐子七在雪山中独行,任四周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雪下得很大,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天空洒下的羽毛,轻盈而纯净。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雪落在他的脸上,温柔地消融,全无半点寒意,倒像是被落下一个又一个会融化的吻。
这种感觉让狐子七变得异常舒适,仿佛全身都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所包围,所有的寒冷和疲惫都被驱散。
然而,这份舒适却也逐渐让他感到迟钝和迷糊。
风雪中的世界变得模糊,他的视线被一层柔和的雾气所笼罩,无法清晰地看到前方。
狐子七竭力睁大双眼,看清前路,但那股舒适的感觉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意识,让他逐渐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各种奇幻的景象——摇曳的烛光,美丽的眼睛……
慢慢地,他好像能闻到一种熟悉的香气——清雅的梅香,温润的白檀,与深厚的沉香揉成一团,浓郁清新,叫人仿佛用鼻子能看到初雪覆盖下的花瓣。
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竟然能准确地说出这个香的名字——雪中春信。
迷乱的风雪中,狐子七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一个影子在风雪中摇曳。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与冲动,把手往前伸去。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捕获,如同被漩涡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四周的风雪如同狂暴的野兽,疯狂地旋转着,将他吞噬其中。
在如此狂暴的漩涡里,狐子七却丝毫不觉得惧怕,在温柔的香气里,他像回到了家里一样安静。
然而,就在这片混沌与迷茫之中,突然一股强烈的拉扯力从上方传来,紧紧抓住了他,将他往上拉扯。
他猛地一醒,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原本狂暴的风雪已经消失无踪,天空变得异常清澈,阳光明媚,温度宜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九青正站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他的衣领,显然是九青把他从风雪漩涡中扯了出来。
而东源则在旁边一脸震惊:“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的功力竟如此高深!”
原来,刚刚狐子七冲入雪山,东源和九青也跟着进去了。
不久之后,狐子七的身影就在二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东源引动术法,却一无所获。
眼见狐子七要被未知的存在吞噬,九青也不装未成年了,直接一个滑铲,破了山中的风雪迷阵,将狐子七救了出来。
狐子七拍了拍还昏昏沉沉的脑袋,扭头问九青:“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青凝重说:“这儿有鬼,以后别来。”
东源听得一阵颤栗:“这儿可是仙界,怎么会有鬼呢?你可别吓我啊!”
九青好笑道:“你是仙人,也怕鬼吗?”
东源忸怩道:“我才三百岁,还是个小孩儿呢。”
狐子七蹙眉,仍问道:“天宫怎么就有鬼呢?”
“所谓的‘鬼’,未必就是人间所说的死灵,其实更是不能消散的执念。”九青缓缓解释道,“在天宫的话,便是某些神仙或强者因为某些原因而留下的精神烙印。这些执念比所谓的厉鬼更加危险。毕竟,神仙的一念,可比百鬼的怨气都要强大。”
东源听得这话,吓得恨不得马上就跑。
狐子七却若有所思。
九青环顾四周,继续说道:“这个地方,显然就隐藏着这样的执念。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很危险……而且,很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狐子七一怔:“盯上我了?”
狐子七沉下心来,细细感受,确实觉得这雪山有什么在看着他——不,不仅如此,这雪山的一切好像都在靠近他,就连每一片雪花,都想融化在他的皮肤上。
这听起来很诡异,但狐子七莫名的不感到害怕。
他甚至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在驻足于此。
但是九青说得这样凝重,狐子七也不好反驳,便顺从地跟着九青离开了雪山。
在路上,狐子七又忍不住问东源:“那个未晴君到底是什么人呢?”
东源却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细节。
九青好笑道:“他才三百岁,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些!”
狐子七好奇:“听前辈所言,您是知道的?”
九青摇头晃脑:“也只是听过一些,只说那天神下凡,看中了一个地魔,竟把那地魔偷渡上天,强行禁锢于此雪山,后来便有了未晴君。后来地魔死了,天神疯了,要把未晴杀了给妻子陪葬。这未晴倒是有点本事,反把天神父亲杀了。”
东源听了这故事,三观震碎:“这……这……这以子弑父,岂非叛逆!”
“自然是叛逆,但也情有可原,被罚打九十九道天雷,又扔下界历三世劫去了。”九青想了想,道。
狐子七闻言,眉头微皱,忍不住问道:“什么是三世劫?”
九青闻言,缓解释道:“三世劫,一为生劫,需经历世间万般苦难,尝遍生老病死之苦;二为死劫,需在生死边缘徘徊,体悟生命无常,历经魂飞魄散的痛楚;三则是情劫,要历经爱恨情仇,体会世间情感的纠葛与磨砺,方能悟透红尘,超脱轮回。”
说罢,九青感慨道:“看来,这个未晴君是没有经得住此番历练啊。”
东源道:“家父说过,这未晴君虽然天赋卓绝,但性情偏激,无法升仙也是可以预见的。”
九青挑眉:“他很偏激吗?”
东源只道:“他如此年轻就杀父,还不认错,自然是偏激的。”
九尾不以为然:“难道别人杀你,你站着给他砍脖子?”
东源愣了愣,却又说:“父要子亡,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你这性子不适合做神仙,不如去做肉鸡罢。”九青笑道,“瞧你细皮嫩肉的,烤出来应该也很香。”
东源被他这样调侃,怏怏不乐,嘟哝道:我还是喜欢你夹着嗓子撒娇要吃烤鸡的样子。
虽如此,东源还是把九青和狐子七邀到庆郢殿做客了。
东源年轻,不认得九青,但东源的父亲是知道九青的。
他看到东源把九青邀来了,一个激灵,脸上不敢有什么表情,只好拿出好酒好肉招待,就指望九青吃饱喝足赶紧睡觉,别一时兴起又弄出什么折腾人的戏码来。
九青看他这样,想解释说自己年纪大了,没那么爱折腾了,现在还是比较和平友善的,但想想,也懒得解释。
毕竟,别人觉得自己很凶恶,其实也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
九青吃饱喝足,就去院子找了棵大树打盹睡觉。
狐子七是心绪不宁,在房间里睡觉,睡来睡去,睡不着,便往门外走,遥遥看着那雪山。
那雪山之巅的冷冽似乎与他的心境相呼应,让他既感到一丝清冷却又无法彻底释怀。
就在这心绪纷扰之际,一阵细微却突兀的声响从院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眉头微蹙,随即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靠近院门,心中暗自戒备。
透过门缝,狐子七隐约窥见院外一幕不和谐的画面:两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仙侍,正围着一个男仙。
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那个男仙的背影,却也能感受到他身形清瘦,行不胜衣,仿佛一阵从雪山吹来的风就能将他挂起,清凌凌的偏冷,给人一种脆弱而又不堪一击的感觉。
狐子七从登仙以来,总觉心头成了一片入冬的平湖,是冰封的冷寂。
然则,目光扫到这陌生的背影上时,他的心竟泛起微澜。
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感觉,仿佛那块冰封的湖面开始慢慢融裂开来,惹得春天的气息悄悄地渗透。
此时,那两个仙侍对着那男仙的态度显得咄咄逼人:“你是哪里来的?难道不知道那里有主?竟敢擅自闯入,真是胆大妄为!”
那男仙说道:“我只是一介散仙,四处漂泊,无处可去。只求能有个栖身之所,愿意做侍从,只求二位能收留我。”
然而,那两个仙侍却对他嗤之以鼻,冷笑道:“哼,一个散仙而已,也配做此处的仙侍?真是痴心妄想!快走吧,别在这里碍眼,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说着,其中一个仙侍猛地一推,那男仙本就身形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那男仙摔倒的瞬间,狐子七的心也跟着一紧,于是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伸手就去把男仙扶起。
直到此刻,狐子七才看清这个男仙的面容。
却见这男子皮肤白皙,透着病态的微红,眉目如烟如画,比狐子七在仙界看过的任何一个仙君都令人动心。
狐子七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刻,胸膛里的那一颗心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狂热地跳动起来。
第56章 怀骨
狐子七稳稳地扶住男仙,目光冷冽地转向那两个仙侍:“你们也是得道成仙之人,竟如此欺凌弱小,到底是修的何道?”
两个仙侍听得这话,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们是天生仙家,和你这种凡间打滚的野畜可不一样!我们修的是天道,享的是仙福,岂是你这种低等生物能够理解的?”
狐子七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而被狐子七搀扶着的弱小男仙,听到两个仙侍如此羞辱狐子七,眼中也堪隐隐闪过一丝幽暗。
只他很快按下情绪,仍是柔弱地狐子七说道:“多谢仙家相助,但还请仙家不要因我而起什么争执。我本就是一无处可去的散仙,能得仙家相助,已是大幸。不愿再因我之事,让仙家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狐子七闻言,更是满脸怜惜,轻轻拍了拍男仙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天道有常,我总不信这天庭是不讲公道的地方。”
男仙听了这话,叹气摇头。
两个仙侍猖狂大笑,上前就说:“那就叫你这畜牲尝尝公道的滋味罢!”
说着,他们便各自挥动手中的仙器,向狐子七袭来。
这两个虽为仙侍,却是天生仙家,功力不凡,身上有携着上品法器,气势恢宏。
一个手持长剑,闪烁寒光,猛地一剑劈下,剑气如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取狐子七的要害。
另一个仙侍则挥动拂尘,丝丝缕缕,直击狐子七的胸膛。
狐子七却是天生机警,身形一动,左手一挥,格开拂尘,右手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如刀,将持长剑的仙侍逼得连连后退。
两个仙侍见状,脸色大变,他们没想到狐子七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
他们自诩是天生神仙,一直看不起从下界修上来的,更别提狐子七这种畜牲了。
竟没想到自己二打一,也打不赢这畜牲,心中自然一股无名火。
他们决不甘心就此罢休,越发催动内力,紧迫而上。
长剑仙侍剑招连绵不绝,气势越发磅礴,而拂尘仙侍则行走如龙蛇,身法诡异,将狐子七困住。
狐子七虽然身手不俗,但却因要护着那个柔弱男仙,颇有些掣肘。
眼见两个仙侍的攻势越来越猛,狐子七一边要躲避长剑仙侍的凌厉剑招,一边还要防备拂尘仙侍的诡异身法,更要护住那柔弱不堪的小男仙。
在这样的消耗下,狐子七也渐渐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却见仙侍一剑飞来,狐子七仙力不支,身形微微一顿,露出一个细微的空档。
这个破绽虽然微小,但在高手对决中却是致命的。
持剑仙人眼疾手快,立即察觉到了狐子七的破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准时机,挥剑而来。
剑光如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取狐子七的要害。
狐子七心中大惊,连要调整身形,躲避这致命的一击,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见手上一紧——竟然是男仙扯开了他。
狐子七被猛地一拉,踉跄了一下,身形偏移,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剑。
然而,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却也让男仙自己暴露在了剑下。
“噗嗤!”一声刺耳的声响,长剑无情地穿透了男仙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男仙的身体猛地一颤,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声。
狐子七大骇,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猛地绽出九尾,十指成爪,凶神恶煞。
两个仙侍却不以为意,却见狐子七身形一动,一掌拍出,击向持剑仙侍。
持剑仙侍只见他毫无章法,好笑得很,正要挥剑直刺狐子七的手掌,却竟不想,就在他的剑即将触碰到狐子七手掌的那一刻,手腕却是一阵酸麻,仿佛被无形的蛇咬了一口似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狐子七的利爪就划到面前了。
持剑仙侍惊恐万分,奋力挥剑抵挡,但手腕的酸麻感让他力不从心,剑招变得迟缓而无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狐子七的利爪划过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倒地的时候,直觉地下意识看向了那个弱质纤纤的男仙。
却见那男仙依然是满脸脆弱地侧躺在地,捂着心口,西子捧心。
但他的神色却是平静得几近冷漠,仿佛这一切的纷争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旁观者。
狐子七眼见持剑仙侍倒地,便身形一展,快如闪电,瞬间逼近拂尘仙侍。
这仙侍反应倒也迅速,挥动拂尘迎战。
然而,他惊恐地发现,原本能如臂使指的拂尘,此刻却变得沉重无比,每一次挥动都像是举着一座大山,动作因此变得异常迟缓。
他脸上的惊恐之色愈发浓重,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狐子七却是越战越勇,九尾狂舞,把拂尘卷住,猛地一拉!
拂尘被其强大的力量拽得偏离,仙侍失去平衡,身形不稳,狼狈倒地。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似被一双无形的手压着,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狐子七步步逼近,心中不绝涌起惊恐。
尚幸,狐子七并非赶尽杀绝之辈,见两个仙侍如此狼狈,便也不痛打落水狗,只把男仙扶起,对地上的两个仙侍说道:“你们以后莫再欺凌弱小!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两个仙侍对这种空洞的道理嗤之以鼻,对狐子七的本事也并不服气。
他们心中满是不忿,恨声恨气地说道:“你这狐狸怪,到底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对付我俩?这样胜之不武!有本事就报上名来!我们来日再战,定要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狐子七丝毫不怵,只说:“你们要报仇,就来‘俩狐狸窝’找狐子七罢!”
听得这话,两个仙侍脸上的不忿霎时消退,一阵惊讶后怕涌上脸庞:“你、你就是弟弟大人啊!”
狐子七噎住。
两个仙侍猜测,刚刚对峙的时候,自己骤然失利,行动迟缓,应当是九青在暗中动作。
——俩仙侍自然是猜错了。
的确是有人暗中动作,但并非九青。
只不过,这俩仙侍一想到九青就在暗处盯着,便吓得快尿裤子,禁不住连连道歉:“恕我俩有眼无珠,得罪了弟弟大人,还请弟弟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我等对九青大人也是敬慕已久,绝无僭越冒犯之意啊。”
狐子七一时无语,心内却嘀咕:这九青在天庭犯的事,真的只是偷鸡吗?
狐子七轻轻摆摆手,说道:“罢了,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你们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两个仙侍听到狐子七的话,如蒙大赦,脸色由惊恐转为庆幸。
他们知道,今天能够全身而退,实属侥幸。
于是,他们不敢再多言,匆匆向狐子七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狐子七扶着男仙,催动法咒,双手结印,指尖绽放出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缓缓洒落在男仙的伤口上。
男仙伤口处血肉随之渐渐愈合。
男仙伤势痊愈,看着狐子七,满脸感动地说:“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小仙实在无以为报!”
狐子七答道:“我叫狐子七。”
“原来你叫狐子七啊。”男仙明明只是听见了一个名字,却像得了甜果子似的。
狐子七又问他:“你叫什么?”
男仙低了低头,略略停顿了一下,才对狐子七说:“小仙名叫怀骨。”
“怀骨……怀骨……”狐子七沉吟半晌,又问他,“你也是新来的小仙吗?怎么被人欺负了?”
怀骨只说:“我已修成仙人有三百年,只是我等法力低微的散仙,来了天庭之后,是无人照管的,连一席之地都不能有。”
狐子七忽而想起,自己刚来天庭的时候,也是无依无靠,守门的仙童得知自己是散仙后,也是十分惫懒,没有要给自己安排去处的意思。
幸得九青跟随而来,给狐子七撑腰,狐子七才得了一个洞府。
如今想来,这天庭对于像他们这样的散仙来说,确实是一个十分不友好的地方。
狐子七好奇问道:“你既然已经成仙三百年了,却竟然没有洞府?那你这三百年是怎么过来的?”
怀骨苦笑着答道:“在天庭,像我们这样的散仙,没有地位,没有资源,很难生存下去。因此,我便选择了下界。”
“成仙了也能下界吗?”狐子七感到十分惊讶,他原以为一旦成仙,便只能留在天庭。
怀骨苦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选择脱离天庭,就意味着要放弃仙界精纯灵气的滋养,又要容易搅进人间红尘的纷扰之中,处处都是磨练和考验。我在下界孤苦无依,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总想着哪天能重回天上来,能得仙福。”
狐子七颔首,满脸同情。
“日前,我听闻未晴雪山空了出来,有了位置,便心生欢喜,想上来看能不能进去居住。毕竟,那雪山是天界的一处宝地,灵气充沛,环境清幽,非常适合修行。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已有别的神君看上了那座雪山,还派了仙术高强的仙侍来圈地。”怀骨落寞地说,“我不明就里,闯了进去,便遭了他们的驱逐,实在是令人惋惜,看来,这天庭的确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狐子七便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那块雪山我也去过了,可不是什么福地。竟然有鬼呢!我看那个神君想圈地,也没那么容易。你没进去,说不定还是你的福气呢!”
怀骨听了狐子七的话,只说道:“唉……看来,我终归还是得回到下界去了。”
狐子七见状,忙说道:“你也别这样自怜自叹。若你不嫌弃的话,不如来我的洞府,那儿宽敞着呢,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怀骨听了,满脸受宠若惊,愣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谢:“恩公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我愿为您的仙侍,日夜伺候于您,至死不渝。”
狐子七:……做仙侍需要用到至死不渝这种词汇吗。
狐子七摸摸鼻子,尴尬地说:“我是野狐狸,不需要什么侍者,你我就当朋友相处便可。”
怀骨闻言,依旧再三拜谢。
狐子七带着怀骨进了庆郢殿的院子。
原本在树上悠闲打盹的九青,下意识地一激灵,九条尾巴瞬间都竖了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刚进入院子的怀骨。
九青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狐子七和怀骨面前。
九青用灵视扫视了一遍怀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野兽的直觉却让他无法轻易卸下戒备,九条尾巴依旧下意识地像战旗一样竖着。
狐子七见状,笑着解释道:“九青,别紧张,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怀骨。他和我一样,也是个散仙。但他没有我这样的好运道,刚刚险些被人欺负了。我见他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就想邀请他来咱们这儿住一段时间。斗胆请前辈一个示下。”
怀骨向九青作揖,说道:“在下怀骨,初来乍到,还请九青兄多多关照。”
九青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怀骨。
显然,九青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充满怀疑。
狐子七见状笑笑,说道:“我想着怀骨在这庆郢殿也不便。不如我现在就把怀骨带回洞府,您仍在这儿好睡,不知前辈怎么看?”
九青想了想,又瞧了一眼怀骨。
这怀骨看着孱弱温文,脸上带着儒雅温柔的笑容,真似人畜无害的一朵小花。
然而,九青终究有些不放心,说:“我和你们一道儿走。”
说着,九青又叫怀骨在外头等着。
怀骨倒是十分听话,一根竹似的立在门外,静候二狐。
九青和狐子七则走进了内室,去向东源道别。
东源听说他们这么快就要离开,脸上露出不舍,目光更是流连在狐子七的身上。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小七,那、那我以后还能去你的洞府找你吗?”
狐子七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当然可以常走动。”
东源看着狐子七如花笑脸,听着“朋友”二字,很不是滋味。
九青眼珠子一骨碌,却对狐子七道:“你那个叫怀骨的朋友身子弱,别叫他在外面等久了,你先去陪他,我还有话与他说。”
狐子七听罢,便离开了。
东源好奇看着九青:“还有什么指教吗?”
九青却道:“你既然这么关心狐子七,我正好有事儿托你。”
东源一怔,倾身问道:“什么事?”
九青便道:“小七交了个新朋友,自称是散仙,但我看着又不像。”
“怎么不像?这天庭也不能有别的罢。”东源眉头紧锁道。
九青却道:“若是堕仙回天庭,也并非没有的。”
东源不禁疑惑道:“前辈是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冤孽魔气吗?”
九青蹙眉:“我观他气息倒是精纯,没看出来他有冤孽,或是魔气。”
东源笑道:“那不就没事了?”
“难说,要是我看走眼了呢?”九青谨慎道。
东源诧异道:“不会吧?我听家父说,您的修为可是一流的。”
“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呢。”九青这下倒没有日常的那股子自傲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是这份不对劲,让他无法放下悬着的心。九青又道,“这样,你们家宝贝多,你叫你父亲拣一二个专门鉴别堕仙的法器,明儿送到我的洞府来。”
东源看了看九青,有些不知所措。
九青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白效力的。你跟令尊说,我自有谢你们的礼,不会叫你们吃亏。”
东源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行。”说罢,九青一甩九尾,便奔了出去。
九青便和狐子七一起,带着怀骨一道往“俩狐狸窝”走去。
一路上,九青盯着怀骨看,毫不掩饰自己防贼的眼神,又不时打听怀骨的来历,问得极细,刨根问底,跟审贼似的。
怀骨却丝毫不以为忤,越发谦顺,回答得也是有条有理,仿佛他的来历也的确十分干净。
九青却不肯轻易放下戒心,盘问不绝,时而单刀直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时而连环追问,揪住一个细节盘根究底,有时又引而不发,随后忽而提起,又或是迂回反复,前前后后,反复横跳。
然而,无论九青如何变换手法,怀骨的回答始终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可言。
等到了洞府,九青也不问了,径自回自己屋里睡觉。
狐子七领着怀骨到一处空房间,只说道:“这之前没人住,也没打扫过,你别嫌弃才是。”
怀骨温和道:“能有一个容身之地,我已感激涕零,如何能够嫌弃呢?”
说着,怀骨却隐隐有些忧伤,说道:“只不过,您虽有如此美意,我却无福承受。”
“这话从何而来?”狐子七惊讶问道。
怀骨忧伤地说:“九青前辈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狐子七有些尴尬道。
怀骨却道:“我怎么会不知呢?唉!你和九青前辈感情这么好,可不能因为我这个外人而坏了你们的关系啊。如此,我还是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