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 by木三观
木三观  发于:2024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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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的确不是九青的亲弟弟。
二人的关系倒也不错。
狐子七修出灵智之后,在山中恰好认得了九青。
大约九青一只狐狸在山里久了也寂寞,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类,彼此性情也相投,因此,二人便在山中做伴,倒也生出了亲如兄弟的情感。
但若是亲兄弟,也的确是没有的事情。
九青为了保护狐子七,信口胡诌,说这是他弟弟。
狐子七也配合着认了下来。
毕竟,他在上界有着“弟弟大人”这个身份,确实好行走。
却不想,这“弟弟大人”的身份,也给他招来了青衫男子这样的祸患。
青衫男子打量狐子七,冷笑道:“即便你和他不是亲兄弟,想必也关系匪浅。否则,你怎么能使出他自创的功法?”
狐子七闻言,一时语塞,心中暗自懊恼。他确实从九青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自然也包括一些自创的功法。
没想到这青衫男子如此眼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面对青衫男子的逼问,狐子七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不知前辈和他有什么恩怨?为何如此动怒?”
青衫男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恩怨?哼,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只需要知道,他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狐子七心中一凛,意识到这青衫男子和九青之间的恩怨恐怕非同小可。他不敢再多嘴,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前辈,给自己和东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源却不知深浅,不满地嘀咕道:“既然是他欠了你,那你就跟他讨好了!为什么要找我们两个?”
青衫男子冷冷地回应道:“我自然是要找他讨的!但他自知理亏,避而不见。这狐狸狡猾得很,我寻他不着,只好请他的‘弟弟’来我这寒洞做客,就不怕他不来。”
狐子七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九青前辈的薄情,是众所周知的。尽管他对我略有照顾,但也未必肯为了我而来。这一点,像前辈这等聪慧之人,难道会想不到吗?”
听狐子七提到九青的薄情,青衫男子脸上寒意更深,冷然道:“如他不来,我就把你们杀了。”
听到这话,东源整个怔住了。
狐子七一噎,却道:“你这……”狐子七也知道一时和他说道理说不通,往东源看了一眼,又对青衫男子说道,“前辈和九青前辈有恩怨,牵扯到我,这也是我的命,我也认了。只是我身旁这位东源公子可与九青前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我看前辈并非不讲理之人,还请您把他放了。”
青衫男子闻言,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狐子七的提议。
狐子七紧张地看着青衫,他心里想的,除了不想牵累东源之外,更有一件,是希望东源回到天界,能帮忙想办法搬救兵。
青衫男子青黑的眼珠转了一下,道:“这事确实与他无关。”
狐子七微松一口气:这家伙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
青衫男子便肃然道:“我杀他,就当他运气不好,算我对不住他也行!我可以在杀了他之后跟他的尸体道歉!”
狐子七哑然。
东源天生神仙,当了三百年上仙家的富贵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次被确诊了运气不好并被赊账道歉,整个怔在当场。
狐子七脑筋飞转,又生一计,开口道:“前辈既然抓了我们是为了引诱九青前来,那自然得想办法传信给他,让他知道我们被困在此地。不过,前辈您自己都不知道九青身在何处,这又该如何实施计划呢?”
青衫男子的眼神微微一凝,紧盯着狐子七,沉声道:“你既然自称是他的兄弟,难道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吗?”
东源急道:“九青前辈行踪诡秘,又生性逍遥自在,谁又能知道呢?”
青衫男子冷笑:“那你们两个的运气,就都不好了。”
东源意识到他言语中的意思,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搬出自己的父亲来:“我、我乃是庆郢殿三公子……”
“哦?原来你就是庆郢殿那老东西的儿子啊!”青衫男子语带不屑。
东源听得出青衫男子的轻蔑,一下有些意外,不知该说什么了。
青衫男子的目光在东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半晌之后,轻笑一声:“嗯,确实,你身上穿着的这件麒麟护心甲,可是庆郢殿老头子的珍品。如今他肯让你穿上这件护甲,可见他对你这个儿子也是相当宝贝的。”青衫男子似乎回忆起了往事,继续说道,“我还记得,这护心甲原本该是我的。”
东源还听得迷迷糊糊的,等着青衫男子接下来要讲述什么陈年往事。
狐子七这马屁达人却灵机一触,连忙说道:“这麒麟护心甲,穿在东源这种废柴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若是能献给前辈,那才叫做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是物尽其用呢!”
说罢,狐子七见东源还在发呆,就用手肘捅了捅东源:“还不把宝物献给前辈?”
东源作为贵族公子,完全没有这等马屁触觉,反而很抵触:“这是父亲给我的传家宝,岂能随便送人?”
狐子七正想说什么把场面圆回来,却见青衫男子只是淡淡一笑,说:“你们狐狸就是多心。我并不想要这个护心甲。”
狐子七闻言,眉头微微松开。
青衫男子却扬起手,朝东源的方向打了一掌。
他这一掌,轻描淡写,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魄力。
东源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沛然而莫之能御。
东源胸前那片麒麟护心甲,在青衫男子这一掌之下,竟如脆弱的瓷器一般,咔嚓一声,裂痕蔓延,最终轰然碎裂,化作了片片残光,散落一地。
东源却无暇关注这传家宝被毁,只觉胸膛震得发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青衫男子看着满地残片,轻声嗤笑:“这不堪一击的俗物,也唯有令尊这等废物才会当成宝贝罢。”
东源闻言,眼冒金星,怒火中烧。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怒视着青衫男子,反驳道:“你若真有本事,怎么不上天去和家父光明正大的比试?尽在下界和我们这些小辈为难!又趁我不防,偷袭于我!可见你不过是狂妄自大的恶徒罢了。”
青衫男子闻言,脸露愠色。
东源却昂首挺胸,迎视青衫男子。
狐子七却怕了,恨不得捂住东源的嘴巴:不要命啦!
若说狐子七行走人间学会了什么,其中便有一条:切莫刺激道行高深的癫公。
青衫男子冷笑一声,一扬绿云般的衣袂:“这有何难?我便去取你父亲的首级,拿来给你看看!”
东源懵了,但仍感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里,天仙是三界最强的,而他的父亲又是神君,自然不会被区区一个邪魔所杀。
然而,青衫男子却如此冰冷,又如此坚定。
东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不安,但依然不肯相信地摇头:“不,不,你是邪魔,怎么可能呢……”
“看来还是得给你上一课啊。”青衫男子嗤笑着,正要退后一步,仿佛随时就要移形换影,飞往仙界去取庆郢殿殿主首级。
狐子七头都大了,恨不得摇晃东源的肩膀,问他:你干嘛刺激他去杀你爸!
你什么时候发展出了扫墓的爱好?
眼见东源还在发怔,狐子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忙一伸手,说:“且慢啊,前辈!”
青衫男子挑眉:“你又想说什么?”
狐子七心中一紧,但表面仍然保持镇定。
他拱手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前辈。如今九青才是最值得您在意的问题,不是吗?若前辈能先处理了九青的事情,再谈其他,不是更好吗?”
青衫男子脸色微变:“你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我可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弟弟!”狐子七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与我相约,七日之后,云门之外,不见不散!”

青衫男子眉头紧锁,显然对狐子七的话半信半疑:“七日之后?”
“不错,正正就是七日之后。”狐子七一脸诚挚地答道。
青衫男子寻思一会,问道:“你所言的七日之后,是何月何日?”
狐子七愣了愣,随即答道:“我所言的七日之后,自然是辛未月的丁丑日。”
青衫男子一脸冷嘲:“今日已经是是辛未月丁亥日。”
狐子七闻言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会如此?”
东源也是一脸意外,不解地问道:“难道今天不是庚午月的庚午日吗?”
青衫男子冷淡道:“我遇到你们的那天,确实是庚午月庚午日。只不过,你们实在不济,被我的绿云袭击后,整整昏迷了十七日才转醒。”
狐子七闻言,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慌乱:“也就是说,辛未月的丁丑日已经是十天前了……”
十天前,明先雪去了云门外等他。
而他……
失约了。
狐子七懊悔不已,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错过那么重要的日子?”他喃喃自语。
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错过了与明先雪的约定。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闭上眼睛,却仿佛看见了明先雪苍白的脸孔,内心的自责立时如同野火般蔓延,无法熄灭。
“我真该死啊!”狐子七恨不得捶自己两拳,“我竟然失约了!”
青衫男子原本还疑心狐子七说什么七日之约是谎话,如今看狐子七的懊悔是不能作假的,只当他还真的是约了九青。
故而,青衫男子也十分惋惜:“九青可不会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狐子七闻言,颤声道:“唉……你哪里知道……”
东源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看到狐子七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伤感。
他想要劝狐子七宽心,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胸口一阵发疼。
刚刚青衫男子打的那一掌把他伤得实在太重了。
他脸色发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竟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溅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狐子七见状,又惊道:“东源兄,你无事罢?”
东源想回答,却又连咳几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了。
青衫男子只是淡淡的:“看来你们庆郢殿,还真是一家子废物。”
东源听得这话,又开始生气,恼道:“我自己年轻荒废,技不如人,也就罢了。您何必把我家人也捎带上呢!”
青衫男子见他义愤,像是想起什么,拊掌道:“是啊,我差点忘了,我还得杀你父亲。”
东源和狐子七闻言,脸色一僵。
青衫男子踱了几步,青灰的脸庞透出一丝愉悦,方叫他此刻的脸看着不那么像死人:“我正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狐子七:……最好是真的有这么多雕。
青衫男子看着东源,道:“你是庆郢殿的公子。”青衫男子转眼看狐子七,“你呢,又是九青的弟弟。”
“所以呢?”东源蹙眉问道。
狐子七看着青衫男子的样子,心中骤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前辈,您……”
青衫男子却自顾自说道:“我可以让人传出去,说你们二人私奔下凡,又为了让天道认可,要在月圆之夜拜天地,定终身。想必,九青和庆郢殿殿主听说了,肯定都会在月圆之夜赶来。我便可以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了。”说完,青衫男子笑着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想法十分得意。
狐子七闻言,忙跳起来,说:“不行!这可不行啊!万万不可!”
东源听到狐子七如此抵触和自己成婚,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不可?”青衫男子却懒得听狐子七的话,冷脸说,“但凡事,我说可,那就可。”
狐子七却咬牙说:“这不行,我已和他人订婚……”
狐子七未尝没想过,如果青衫男子把流言散播出去,明先雪也会得知此事,可以来解救自己。
但比起这个,狐子七更在意的是明先雪听到流言后的反应。
十日之前,他失了约,明先雪肯定就已经要伤心坏了。
如今又听到这样的传言,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再看到明先雪为自己伤心怀疑了。
听到狐子七这话,东源一把子震惊住了:“你……你订婚了?难道、难道是和怀骨吗?”
狐子七重重点头:“我不能负他!”
东源却一阵恼恨,说道:“旁人也就罢了,怎么是他?他故作柔弱,实质包藏祸心,这你也看不出来吗?你可别被他迷惑了!”
狐子七闻言,也不知如何解释,便只说:“他很好,你不了解他。”
东源听了这话,越发觉得狐子七这天真的狐狸是被狡猾的邪异蒙蔽了。
东源担心地道:“你要喜欢谁,我原本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置喙。但你若选他,我只怕你受到伤害!”
狐子七还想说什么,却听得青衫男子冷哼一声。
那冷冽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让狐子七和东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狐子七和东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青衫男子脸上。
却见青衫男子脸色铁青,说道:“你们狐狸都喜欢那种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的男子,是吗?”
狐子七噎住了:“我一只狐狸,实在没办法代表整个族群啊……”
青衫男子却像想到了什么愤怒之事,脸色铁青,洞中阴风怒号,吹得狐子七和东源几乎站不住脚。
青衫男子手掌一挥,旁侧一根粗壮的钟乳石应声而断,吓得狐子七尾巴都快炸毛起来了。
却见青衫男子冷硬地说道:“我看这个庆郢殿废柴就很好,很适合结婚。死狐狸,你必须和他成亲!再不许想什么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的男子了!”
狐子七还未及反应,便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瞬间,身体的温度就被这股阴风卷走,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他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又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狐子七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已坐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摇摇晃晃的。
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脚,才惊觉自己竟然穿了一身婚服!
婚服上的正红色,像是尖锐的针一样刺破了他昏迷刚醒的混沌。
刹那间,昏迷前的一切清晰地涌上心头,令他惊慌不已。
他慌乱地打量四周,确定了自己大约是坐在一顶喜轿里了。
这叫他更觉诧异和难堪:“那个死癫公,居然连喜轿和婚服都备好了!”
他一边暗骂青衫男子,一边想撩起帘子看看什么情况,却不想,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动弹不得。
狐子七不觉忧虑,悄悄运功,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丹田气闭,无法施展仙术。
以他现在的状况,真的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狐子七心中焦急,却也不甘就此屈服。
只是现在为了明先雪,他断不可能束手就擒。
狐子七也知道,十个自己都不是这个青衫死癫公的对手。
更别提,这个死癫公脑子有病,一个不高兴,是真的可能对自己下死手的。
换做以前,狐子七肯定是圆滑周旋,先假装顺从,再徐徐图之,顺着死癫公的心意,和东源假结婚,装模作样拜个天地,先保住自己,再想办法通知明先雪、九青或是庆郢殿住来救。
如此一来,也不会损失什么,反而能少吃很多苦头。
然而,狐子七此刻却不想这样。
他知道毒娃娃生性敏感又脆弱,若是看到自己和别人拜堂,就算说是假的,他也不知得伤心怀疑多久呢。
这事是断断做不得的!
狐子七下定决心,咬紧牙关,提气运功,强行冲破体内的禁制。
到底他是得道狐仙,又有先天玲珑心加持,强力催动之下,竟也真的把那神秘男子的定身秘法破了。
然而,如此暴力催动之下,经脉内的淤堵被击溃,被压制的真气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紊乱无比,如同狂涌的河流,不受控制。
胸口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同时切割。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咳出一口鲜血,落在红色的婚服上,倒也看不出形迹来。
狐子七紧咬后槽牙,强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调息凝气,平复体内紊乱的真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反复数次,那股狂涌的真气终归慢慢归于平静。
他也终于能活动自如了。
他呼了一口气,撩起帘子,却见自己所坐的乃是一架喜轿,抬脚的却是八个身形僵硬的轿夫。
狐子七一眼就看出来,这八个应该是傀儡。
喜轿前后,簇拥着一群同样呆滞僵硬的傀儡,毫无节奏地吹动着唢呐,发出阵阵刺耳而又单调的乐声。
这些傀儡身上散发着青衫男子那特有的气息,如那团讨人厌的绿云如出一撤。
可见,应当是青衫男子用魔气所化。
狐子七见了这些,却觉庆幸:还好,都只是傀儡,那个死癫公本尊不在这儿。
狐子七看到东源也不在,便猜测,青衫男子应该和东源一起在礼堂里等自己。
按照婚俗,狐子七的花轿到了礼堂外,便会被东源背着下轿。
狐子七可不敢想象,自己要真的被东源背出来了,后面被明先雪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泼天大醋!
狐子七便想着得立即跳下轿子来。
那个青衫癫公他是对付不了,但难道这几个傀儡,他还打不过吗?
他大小也是个仙啊。
这么想着,他便要行动,却不料,突然间一阵凉风袭来。
这风凉得有些不对劲,森森的,带着莫名的阴劲儿。
只见这风吹过,前头那些吹唢呐的傀儡们化作缕缕飞烟,如同被风卷走的尘埃,消散在月色里。
风势不减,刮到轿子处,那些抬着轿子的傀儡也未能幸免,立即化作灰烬,湮灭得无影无踪。
看着这一幕,狐子七心下大骇。
扛着花轿的轿夫们消失了,这轿子眼看着要跌落,狐子七身子一歪,满以为要落到地上,却不想,屁股却落在一个软垫子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坐到了一辆极其豪华的轿辇之中。
这轿辇装饰得金碧辉煌,光芒四射,晃得狐狸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那套潦草的婚服也被换掉,穿得极华丽的一套新婚服。
衣料柔软如云,刺绣亮若繁星,是人间不能有的仙品。
狐子七正满心疑惑与忧虑,轻轻撩起帘子的一角,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惊呆了——拉车的并非是寻常的马匹,竟是四只色彩斑斓的鸾鸟。
四色鸾鸟振翅而飞,带动鸾车一路升腾,腾云驾雾,祥云缭绕,仙鹤齐鸣。
这阵仗,可谓是神仙成婚的规格了。
这车架正冲到半空之中,却隐隐见前方一团绿云凝聚,煞气逼人。
狐子七心下一紧:又是那个死癫公!
眼见那团绿云凝聚成一团厚重的云雾,如同山峦般巍峨,不容置疑地阻拦在车架去路上。
狐子七不觉想起之前深陷云中,不能脱离的那股子压迫感,一阵心悸。
狐子七正自忧虑,却不想,又是一阵凉风,不知何处吹来。
那风轻轻一荡,刚刚还巍峨如山的绿云,瞬时就如烟一样散了。
狐子七仰脸看清,云团破散,便露出一轮清冷的圆月。
这样月色,立即叫狐子七想起了一个人。
就像是回应他的念头一般,鼻尖又缭绕起那熟悉的香气。
狐子七的心一下狂跳起来,脸上带着笑,高高兴兴地坐回车架之中,又整了整鬓角和衣领。
须臾之后,这车架便划过云层,然后又慢慢向下,落在某处。
狐子七的心,也随着这车架一起稳稳落地。
他端坐在车内,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紧紧盯着眼前的帘子,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看见帘子背后的人影。
须臾,帘子被掀起。
映入眼帘的,正是他所熟悉又期待的那个人——明先雪。
却见明先雪一身红衣,越发显得双腮似雪,双目如墨,清俊得像那白雪皑皑的未晴山。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正要说什么,却见明先雪先开口了。
明先雪问:“你这么高兴,是因为见到了我吗?”
狐子七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是自然!”
明先雪笑了笑,转过背来。
狐子七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背新人出花轿的环节了。
狐子七轻轻地靠了上去,微微俯身,双手充满信赖感地环上了明先雪的肩膀。
狐子七的腿弯被勾起,身体一轻,便被明先雪带出了轿辇。
却见外头圆月当空,眼前彩云飘飘,不知去向何方。
狐子七不觉疑惑问:“这儿是哪里?”
“这儿是云门外。”明先雪答道,“我们不是约好了,要在这儿迎你过门吗?”
狐子七一怔,想起了七日云门之约。
他不觉愧疚起来,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心失约的……”
他正要解释缘由,却听得明先雪笑道:“这不重要。”
“不重要?”狐子七愣了愣,看着明先雪。
却见明先雪脸上带着一种慷慨的豁达。
这种神情从未出现在明先雪的脸上过,但配着他此刻凝睇狐子七的眼神,竟使得这种豁达,反而近似一种最深的执念。
狐子七抿了抿唇,却忍不住又问道:“那你……你可有被天雷惩罚?”
“天雷?”明先雪想了想,答道,“那已经不疼了。”
狐子七听了之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又道:“是我不好。我竟没想到这一层。我那天原是为了去寻你,才贸然下界……”
明先雪温柔地回头,看着狐子七:“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啊。”语气好像也是十足的豁然开朗,“我的小七怎么会负了我的约呢?”
狐子七见明先雪这样,点了点头,却还是怕有什么误会,继续解释说:“我被一个不知什么来头的男人抓住了,他神经兮兮的,把我和东源抓住了,琢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诡计,似是想把九青引出来。”
说罢,狐子七瞅着明先雪的脸色,但见明先雪还是温和微笑,便又继续道:“他为了引起九青的注意,对外界乱传消息!竟然连我和东源要私奔这样荒谬的话都能拿传出去!你该不会也听信了这样的传言吧?”
“我是听说了,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明先雪温和道,“当然,这样的话,我也是不信的。”
狐子七听到这话,才算松了一口气,连连颔首:“你没信他就好。”
说罢,狐子七又小声说:“幸亏你来救我,让我解了困。但也不知……东源那边怎么样……”
狐子七贴在明先雪背上,便能很敏锐地感到明先雪的背肌紧了紧。
狐子七一下就想到,自己关心东源,把明先雪给弄醋了。
狐子七的话到嘴边,连忙拐了一个弯,继续道:“不过也不关我的事!只要我有你,一切就够了!”
明先雪笑了笑,也不知是否满意他的回答,却说道:“九青和庆郢殿殿主都去了,你不必为东源而挂心。”
狐子七听到这话,果然放心了,但嘴上还是说:“我挂什么心啊?我心里只有你!”
明先雪笑笑:“小七还有什么话想问,尽管问吧。”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柔若春水的笑容,莫名的警惕,不敢掉以轻心,只一脸忠正的诚恳,道:“还有一问!”
“你说。”明先雪耐着性子说。
狐子七眯起笑眼:“我们什么时候拜堂啊?”狐子七拿脸颊蹭了蹭明先雪的肩膀,“我都等不及要和你成亲了。”
此刻,明先雪脸上方肯浮现真正的笑意。
但见明先雪脚步一迈,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云海苍茫之中,竟分出了一个黑森森的洞,不知通往何方。
狐子七好奇问道:“这儿是去哪儿?”
明先雪答道:“我们的新家。”
明先雪身形往下一沉,二人同时急促下坠。
狐子七紧紧贴在明先雪的背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与明先雪一同坠入那茫茫未知的幽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狐子七感到身体停止了下坠,依然紧紧贴在明先雪的背脊上。
狐子七举目四望,从明先雪的背脊上跳下来,发现彼此站在一个陌生的城门外:“这里是……?”
明先雪笑着回答道:“这儿是我特地为我们挑选的地方。由于我是邪异,不便在人间随意行走,所以便在这鬼域之中寻得了一座城池,作为我们的居所。”
狐子七微微颔首,觉得也并非没有道理。
明先雪却说道:“不过,你若是不喜欢鬼城,更喜欢人间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
狐子七心里可怕死了明先雪的“想办法”,谁知道这毒娃娃会想出什么办法啦!
还是顺着他来吧!
狐子七一边想:现在我倒是出息了。
从前只听说人要顺毛撸小兽的。
现在轮到我这禽兽要顺毛捋大人了。
忽见一只白鹤翩翩飞来,轻巧地落在城墙之上,竟口吐人言,高声宣告:“恭迎城主夫人!”
随即,城门轰然洞开。
明先雪拉着狐子七跨步入城门。
狐子七抬眼一看,却见鬼城之内,张灯结彩,一个个鬼怪都穿戴整齐,就是有些死无全尸的厉鬼,也用泥土装饰,弄出一个有头有脸、四肢齐全的样子,头发上还簪红纸花,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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