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 by木三观
木三观  发于:2024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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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啊这。要不您还是掐算一下吧。
狐子七还是没有耐得住性子,一五一十把和明先雪的故事告诉了九尾。
九尾听完这故事,沉默半晌,却也没有对此有任何情感上的触动,只是好奇问:“为什么要把黑蛟引来,弄得那样大阵仗,把自己也弄伤了。何不以病假死?”
狐子七没想到九尾的关注点是这个,但略一寻思,便答道:“不是没想过装病,只是明先雪博闻强识,久病成医,我怕他瞒不住。再者,我觉得这个死得来得意外一些,才方便我遁掉。要说慢慢病死,只怕夜长梦多,又露出破绽。”
九尾点点头,大约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撇了这个话题,又问:“你最后给他的,怕不是自己的狐心罢?”
“自然不是。”狐子七道,“我若给他狐心,我就是真死了。”
九尾勾唇一笑:“是啊,你这孩子也不笨嘛。”
狐子七听得这句揶揄,倒有些没好意思。
九尾却道:“没什么,我这是在夸你。”顿了顿,九尾又道,“你给他的是那个傻子弟弟的蛇胆,对么?”
狐子七有些意外:“你猜着了?”
“自然,你收了那蛇胆,没有化为己用,一则是你不忍用同族血肉增进修为,二则是怕沾染因果。但明先雪是没有这个顾虑的,到底这蛇本就是他杀的,因果原就在他身上。再者,奇蝮因这蛇的死鸩毒明先雪,明先雪服了这胆解毒,也是圆了一劫。除了他,也没有谁更适合化掉这蛇胆了。”九尾缓声笑道,“你也算是为他考虑过了。”
狐子七却又叹了口气,说:“也不全是为他考虑。也是为我自己。他是知道假死术的,也知道狐心是关键。因此,只有他相信我的心已破了,才会相信我真正死了。”
原来,狐子七刺破的是藏在身上的蛇胆。
他用天子剑把蛇胆刺碎,又在那样的危急关头,明先雪彼时动弹不得,心神大乱,自然难以察觉这障眼法的端倪。
如是,狐子七便施展秘法魂魄离体,同时又用九尾的障眼法,将狐心也一并揣走。
狐心和魂魄骤然离体,那狐身承受不住,顷刻化为白骨。
“自然,除了狐心之外,能解黑蛟之毒的东西不多,这蛇胆就是一个。而这蛇胆也有千年修为,暂可鱼目混珠。”九尾分析着,顿了顿,又道,“明先雪解了毒,又修为大进,只当真的是得益于千年狐心了。”
狐子七垂下眸子,回忆的画面涌上心头:催动秘法,魂魄离体前一刻,狐子七竟真的有濒死之感。
他睁着眼睛,忍不住细细用目光描摹明先雪的样子。
——此刻的明先雪,与平日那个总是带着淡定微笑、眼神坚定的他截然不同。
明先雪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那种从容不迫的表情,而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脆弱。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不是浮于表面的痛苦,而是深入骨髓的无力。
……那种无助和脆弱,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予他一丝温暖。
狐子七从未见过明先雪这样的表情,那种脆弱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的神情,让他感到震惊意外……又是怜惜,心疼。
但狐子七没有回头。
狐子七还是离开了。
狐子七临走前还不要脸地埋怨明先雪,说明先雪总是试探,总是不信任狐子七。
现在想来,明先雪果然很聪明。
狐狸的确不值得信任啊。
狐子七正是眼神飘渺,心绪凌乱,却听得九尾又开口说话了。
九尾抿了抿唇,半晌才问:“你说的那小孩儿几岁来着?”
“十八岁。”狐子七算了算,又说,“不,不对,又过了一个冬,大约也该十九了。”说到这儿,狐子七又默默有些遗憾抱歉:又忘了他的生辰了,想必他当时也是伤心的。
九尾眼眸却闪过一丝精光,只道:“他年未弱冠,就能把八尾狐按在地上打,还能和黑蛟战个不分上下?”
“他对付尾曦,是因为有龙气护体,又用了伏妖五雷阵。”狐子七解释道,“至于和黑蛟不分上下,倒也说不上,那一战还有我在助阵呢!更别提,到最后,他也是不敌的,这才叫我钻了空子。说来说去,他只是在阵法上比较精妙,自己的功力并不至于有那么强。”
“你这么说就是短视了,大约也是你见的凡人太少,不知道一般的凡人是如何的。”九尾缓声说,“按你所说,这个小娃娃不但能掌握伏妖五雷阵,又能根据乔松殿的吸国运秘阵改编出散紫气济世救灾的大阵,这可不是靠脑子聪明就能办到的。”
狐子七一噎:“那、那是靠什么?”狐子七仔细一想,“会不会是因为他有真龙天命,又天生一颗玲珑心,所以与别不同?”
“真龙天命,天生玲珑心……”九尾眼珠一转,盯着狐子七,“还有,你靠吃他的元阳,就得了第八尾……”
狐子七定定看着九尾,等九尾的结论。
九尾想到了什么,惊声道:“他该不会是哪路神仙下凡吧?”
听到这个,狐子七吓得尾巴都炸起来了:“不会吧?怎么会是神仙下凡?神仙有这么黑的心肝吗!”
九尾答道:“我在被贬下凡之前,也是一个神仙呢。”
狐子七无言以对:啊,所以真的不要脸黑心肝也能当神仙啊。
九尾又问:“他的八字是什么?”
狐子七哑然:“不知道啊。”
九尾无语:……这老实孩子真是意外的很薄幸呢。
狐子七这下心里有点闹腾了:“他是神仙?那、那、那我是招惹了仙君吗?”
看着狐子七这脸都绿了,九尾便安慰道:“无妨的,若是仙君下凡,肯定是要历劫的。说不定正好,你就是他的劫。这就是天意,是天意要你寡情薄幸提裤子无情,要怪就怪老天,怎么能怪你这老实孩子呢?”
狐子七实在是很难被这种帮亲不帮理的鬼话说服。
狐子七扯了扯嘴角,说:“这套道理,恐怕不人人都能信服啊。”
“怎么不是呢?你若是他的劫,那你磨练他是应该的,不然他怎么能更上一层楼?他还得谢谢你呢!”九尾拍着大腿说。
狐子七大受震撼:“他还得谢谢我啊?”
“自然啊!”九尾一脸肯定地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就是替天行道。”
狐子七咽了咽,说:“前辈,你这套说辞嘛,嗯……很有道理。但我怕那个明先雪不是这种讲道理的人呢。”
九尾闻言,笑着点头:“也是,神仙确实不好沟通,比如我不过是做了一点点错事,他们就把我贬下凡了,可见心眼子小。”
说到这个,狐子七不免有些好奇:“你真的是因为偷鸡太多才被贬下凡吗?”
九尾摆摆爪子,说:“别问了,都是小事。但你瞎打听,对你也不好。”
狐子七:……总感觉不是什么小事呢。
九尾又舔舔爪子,说道:“别说我的了,就说你吧,你那个明先雪,也未必就是什么神仙下凡,到底是人皇一脉,千百年出一个天才,不足为奇。”
狐子七悬着的心未能因此话放下:“如他是人皇一脉千百年一遇的天才,以后也会登仙吧?”
“无论他是神仙下凡以后重回仙位,还是他本就是凡人以后会得道成仙,”九尾慢悠悠地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他八成还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为什么?”狐子七问,“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他会谢谢我给他磨练助他成长吧?”
“神仙自然就该有这样的胸襟才是。就算没有,那也无妨。”九尾呵呵一笑,说,“一点实情是,无论是谪仙还是凡人,等魂归九天、登上仙位之后,都不会记得历劫之事的。不过南柯一梦罢了,醒来都是把凡尘之事抛之脑后的,又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
狐子七原本担心明先雪登仙之后找自己麻烦,心里发紧,七上八下的。
如今听得九尾说,明先雪成仙之后就会忘记一切,尽把凡尘之事抛之脑后……不知怎的,狐子七的心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觉不适了。
九尾看着狐子七依旧愁眉不展,不觉失笑,又道:“其实也不用等他成仙,你就会知道。”
狐子七蹙眉:“知道什么?”
“知道一段失败的感情对一个王者而言不算什么。”九尾缓声说,“你这状况也不好,总得先修一个肉身,再谈其他。”
狐子七却道:“肉身也能修么?难道又得修一千年?”
“那倒不必,你的狐心和修为都还在,再炼肉身,就跟有种子有活水有阳光要种花一般。”九尾缓声道,“不若你索性去闭关个十年八年,彼时再出来,去看看明先雪,便会发现其实凡人健忘,你伤他未必至深。到时你也自然能放下了。”
狐子七哑然:这话倒和当时尾曦劝他的话很相似。
倒不知到底是凡人都没记性,还是狐狸都没良心呢。
狐子七寻思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十年八年过去,我就会看到他娇妻美妾、后宫三千,而我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不是什么萦绕不忘的白月光?因此我不必愧疚?”
“娇妻美妾后宫三千也不至于吧?”九尾显然和尾曦的想法不太一样,“以你所言,明先雪是个求修行的,没了你这狐狸精勾引,他大抵还是过清净日子的。若说他会顷刻把你忘了,我也不这么觉得。”
九尾笑了笑,眼神飘渺起来,仿佛到了某段陈旧的岁月里。
他含笑道:“你是他年少的第一次动心,红尘的第一次动念,怎么会不是他的白月光呢?只是正常人谁会时时刻刻举头望明月呀?”
狐子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陷入沉默。
九尾却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了,只是细观狐子七的奇经八脉、运气吐纳,以他目前的状况,为他写了一套功法,令他闭关修炼,又叮嘱道:“你很快就会炼出新的肉身了,但也不须急着出关,还是多修炼修炼,时间长了,你再出来,方知道什么叫‘桃花依旧,人事全非’呢。”

第45章 重回人间
在密林深处,一棵古老而巨大的树木的根部,藤蔓如同古老的绿蛇,蜿蜒盘绕,遮掩着一个幽深的树洞。
狐子七悄然入洞,藤蔓从背后落下的时候,瞬间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四周漆黑不见日月,只在一片混沌不清的昏暗神秘中萦绕着淡淡树木香味,还有泥土的清新。
狐子七捧出一颗跳动的狐心,闭目凝神,运行九尾所传授的功法。
山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狐子七的呼吸声和狐心的跳动声在回荡。
狐心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将狐子七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狐子七原本虚幻的身影开始逐渐凝实——飘渺无形的肌肤开始有了质感,五官也逐渐清晰起来。
狐心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与狐子七的灵魂共鸣。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充实,原本只是游魂的他,此刻竟然真的开始长出了肉体。
这是一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体验,如他重新获得了生命。
得了肉身后,狐子七也没有怠慢,盘膝而坐,开始继续修行,巩固八尾根基。
山中的日子,好像走得总比平时的快。
狐子七本就是一个不计时辰,不在乎日子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不记得明先雪的年岁。
事实上,狐子七也不太计算自己的岁数。
对于这样长生的生灵而言,是不会一岁岁地计算年纪的。
就像是凡人会计算婴孩有几个月大了,却甚少有成人计自己是几岁几个月。
狐子七只知道自己是千年狐狸,但却也不会计算自己是一千零几岁。
山洞外的光阴匆匆而过。
狐子七并不知道自己在洞内已经沉睡多久了。
然而,这一次的睡眠却不像以往那样黑甜悠长。
他从前闭关的时候心念如他的灵台一般澄澈,就像是溪流,虽然细细的,却也是涓涓的。
然而,今次却成了一片被搅动的泥沼……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这片泥沼中翻滚,仿佛无数条纠结的藤蔓,将他紧紧束缚。
心心念念,都是泥沼中的泥浆,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他唯恐自己走火入魔,强行中断修行。
调顺体内乱窜的真气后,才缓缓从幽暗的树洞中走出。
掠过低垂绿帘的藤蔓后,狐子七的眼前骤然一亮。
外头日光大盛,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将整个山林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轮炽热的太阳高悬在空中,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连着浓密树荫下都蒸腾滚烫暑气。
然而,这炽热的阳光却仿佛与他无关,他似还没从那暗洞里走出一样,满身的冰冷沉重。
头顶巨木的树枝在微风中微微摇晃,青翠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一道身影从树上轻盈地跳下,原是青狐一只,身后九条尾巴如丝绸般顺滑,在阳光下青翠欲滴。
九尾只说:“怎么毫无寸进就出来了?”
听得九尾评价自己“毫无寸进”,狐子七心内波澜倒是不大,他早知道这次闭关没什么长进。
只不过,他心里腾起另一个问题:“我是八尾,而那尾曦也是八尾,我却能感觉得到,她的功力比我厚重不少。”
“那也不奇怪,就算同样是一样的尾数,功力也是可以差距很大的,在尾巴的数量越多的情况下,越是如此。”九尾解释道。
狐子七颔首:“也怪不得,我总感觉我虽然得了第八尾,功力大增,但和您之间的差距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
“这也是当然的。”九尾哈哈一笑,“你得了八尾,是因为你只能有八尾;而我是九尾,是因为狐狸只能有九尾。”
九尾向来自傲,总是大言不惭的,原本狐子七在山里是不是也犯嘀咕,偶尔会怀疑九尾是不是在吹牛。
现在人世间走一遭,狐子七才完全信服:九尾的确是登峰造极,是天仙境界。
只不知为何,这神仙境界的九尾不再冲击飞升,也不去人间妖界,而是选择在这山林里窝居,像是打算千年万年都不出去了。
狐子七却也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九尾是不会告诉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略一寻思,狐子七转了话头,问道:“我闭关多久了?”
“也有十年,”九尾轻声说,“但除了重修肉身之外,毫无长进,虽然妖精寿数长,却也不能如此荒废光阴啊。”
狐子七默然。
九尾端详狐子七,道:“你心不静。”
狐子七无可辩驳。
九尾想了想,便道:“既如此,你还是去人间,再看看那位公子雪,看是否能解心结。”
狐子七一怔,脸露犹豫之色。
九尾嘴角微扬:“你是怕他认出你来吗?”
狐子七还没回答,就见九尾拿出一圈木珠手串,说道:“你戴上这个,便可完美乔装,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看不出你的真容。”
狐子七接过手串,却道:“这么厉害?不过,虽然易容了,身上的气息可怎么办?”
要说改容换貌,尾曦的附体秘术也是一绝。偏生狐子七鼻子够灵,通过气息把她认出来了。
因此,狐子七总觉得光是易容,还是会露出破绽。
九尾轻轻一笑,道:“我哪儿会想不到这个呢?这手串不但能易容改貌,还能隐匿妖气。让你看起来几乎和常人无异。”
“几乎?”狐子七敏感地捕捉了关键词,“那就是还有例外?”
九尾颔首:“你也太小心了。例外便是有天赋异禀、又或是修行特别高深之人能窥探出一二。但你也不用担心,就算真遇到这样的活神仙,他们也只能察觉到你身上有非常浅薄的妖气,因此,他们只会当你是刚化人身、道行尚浅的小妖,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狐子七仰头问:“这手串如此神通,连神仙也瞒得过,难道是仙品法器?”
九尾说:“正是。”
狐子七讶然:“如此贵重之物,难道是天庭所赐?”
“不是,这是我看着喜欢,问一个神仙要的。”九尾答道。
狐子七好奇:“如此极品,那神仙也肯给你?”
“原是不肯的,我只好硬抢,也是无奈。”九尾答道。
狐子七:“很无奈吗?这手串是非要不可啊?”
“自然,戴着这手串就能改头换脸,方便我去仙禽园偷鸡啊。”九尾答道。
狐子七闻言大受震撼:这仙鸡到底有多好吃!
不行,我要勤快一点修炼,早日升仙吃鸡!
上一次,狐子七从山里一睡四年,一睁眼就想到明先雪,好奇着那毒娃娃长大成什么样子了,一离狐山便腾云驾雾,呼吸之间就到达京师。
如今,狐子七一睡十年,也是一睁眼就想到了明先雪,心情却复杂得多。
他没有施展腾云驾雾或缩地成寸的秘术。
下山到了人间后,他一步一步丈量着距离,山一程水一程地往京城去。
狐子七一到人间就戴上九尾所赠的手串。
戴上手串之后,狐子七的绝美姿容便不见,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这一路上,他所见都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倒是太平盛世。再不似他上回下山时的情状了。
狐子七坐在一艘游船之上,目光远眺,欣赏着这片大好河山。
水波粼粼,映照着天空的云彩和两岸的风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明先雪也算是完成了他济世的修行了吧。
弃舟登岸后,狐子七终于再度来到了京师。
狐子七还记得,十年前,常有灾民涌入京师,明先雪为此还设了栖流所。
而近年来,风调雨顺的,也不见什么灾民了。
京城大门倒是依旧阔气,人流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狐子七用幻术捏成的路引,轻易进了京师。
他抬腿下意识往从前桂王府的方向走去。
狐子七早能料到桂王府物是人非,但只猜测这地方被改成某个达官贵人的府邸罢了,却没想到,他从街角一转,赫然发现这王府居然被改建为一座庙宇!
狐子七惊讶不已,抬头看匾额,却见上写着“皇后庙”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头,掀起层层波澜。
他拉着一个进庙的路人问道:“这皇后庙,拜的是哪个皇后?”
那路人惊讶看着他:“你居然不知道?”
狐子七愣了愣,说:“实在抱歉,我是外地人……”
那路人便答道:“这拜的是白骨皇后。”
狐子七:“这名字听起来好……”狐子七想说“好不吉利啊”,但看到路人眼中的虔诚,忙止住话头,改口说,“好白啊……”
那路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连白骨皇后也不曾知道?”
“我原是小地方来的,家里穷,三岁就死了爹四岁死了娘,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到十二岁,那年村里地主瞧我没人照管,把我栓起来做苦力,叫我在马棚睡觉,吃下人的剩饭,还不许我交朋友,唯恐我有了外心……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狐子七满脸苦涩又滔滔不绝地说。
这话听得路人脸色微变,脸上的鄙夷变成了同情,忙说:“那、那确实不能怪你不知事……”
狐子七又问道:“那皇后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人带着对狐子七的同情,语气和蔼许多,耐心地道:“十年之前,天子大婚,却有恶蛟乱京师,意图伤害百姓。陛下和皇后挺身而出,守护京师。”
路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日,又继续说道:“最终邪不压正,陛下用天子剑斩杀了那条恶蛟,但皇后为了拯救苍生,不惜献祭自己,化作一具白骨。”
狐子七听得一阵心虚:倒、倒也没有如此悲壮。
路人接着说:“陛下因为皇后的牺牲而深感哀痛,于是他特意下令建造了这座皇后庙,以此纪念皇后的功德。”
狐子七看着这鼎盛香火,不免心生愧疚,呢喃道:“这儿的香火可真旺盛……”
“当然。”路人说道,“那皇后不仅有誓死护京的壮举,还曾为百姓祈雨呢。这几年又是年年风调雨顺的,必然是皇后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啊!”
说罢,路人又补充道:“不仅是京师,全国各地都有皇后庙,香众都不少呢。大伙儿都十分敬重白骨皇后。”
狐子七闻言,越发惭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这为国祈福、守护京师、砍杀蛟龙全部都是明先雪的功德,他狐子七何德何能,敢领受百姓的爱戴和香火呢?
他谢过路人,便往里头去,但见庙宇辉煌,大殿中央一个神像,凤冠霞帔,容貌绝美,栩栩如生,正是狐子七当年大婚时的形容。
香火缭绕,更显得这容貌如仙如玉。
狐子七看着跪拜的百姓们,心里一阵难堪。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香火并未流向他。
功德之力袅袅升腾,与天际的紫气交融汇聚,最终飘向皇宫深处那位天子的居所。
看到如此,狐子七的心安了几分。
狐子七缓步从皇后庙走出,沿着繁华的大街,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他的视线中,皇宫的雄伟身影逐渐浮现,高耸的城墙与往日无异,肉眼望去,似乎一切如常。
然而,狐子七这类“妖异”立即察觉到,那十年前溃散的龙皇之气,如今已经重新凝聚,变得坚如磐石,仿佛一条金龙在皇城四周盘旋,金刚怒目地守护着这片禁地。
昔日狐子七都没胆子贸然进宫,如今更不敢了。
狐子七决计不靠近皇宫,转头往大街另一端走去——那儿也有对他非常重要的事物,他心心念念十年的存在。
——荔枝木烤大肥芦花鸡。
狐子七还记得,烤鸡的是一个小摊贩,却不想,如今在那儿竟立足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小饭店。
狐子七踏入这家小饭店,环顾四周,却意外地发现昔日那个烤鸡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稳重的大叔,还已经娶妻生子了。
妻子在柜台打着算盘,几个小孩儿在店里帮忙,给这家小饭店增添了不少生气。狐子七不禁感叹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狐子七落座看了菜牌,眉头拧了拧,忍不住问:“这儿不卖烤鸡吗?”
大叔闻言,意外挑了挑眉:“卖是卖,但咱这儿的烤鸡太费工了,如今只卖熟客。你怎么知道我们有烤鸡的?”
狐子七微微一愣,随即掩饰地咽了咽口水,自然地笑起来,说,“听说这儿的芦花鸡是京城一绝,别处是吃不到的,我这不是慕名而来吗?”
大叔听了这话,显然十分受用,得意地笑道:“那可不假!不过我们店里的其他菜品也相当出名,你都可以尝尝。”
狐子七却不想吃别的,偏偏嘴馋那烤鸡,央求道:“我偏偏爱这一口。”
大叔被央告着,却也不为所动,只道:“难道有生意我不做吗?只是这烤鸡十分费工,先得去宰了正宗足秤芦花鸡,用八珍香料熏制入味,再用荔枝木慢烤……这荔枝木也是从外头进来的,一时半会儿也难弄了。只能提前订的。”
狐子七愣住了:十年前可没这一出啊!
大叔又说:“你看看别的吧,这几道招牌菜也是很好吃的。”
狐子七努努嘴,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问道:“还需要预订吗?”
大叔看着那光闪闪的银子,一下子迷了眼了,犹豫起来:“这……这……”
“不够吗?”狐子七又拿出一锭金子。
大叔震惊了:这年轻人看着平平无奇,原来是一个鸡疯子!为了吃烤鸡居然花买田地的钱!
大叔收下金银,朝狐子七挤眉弄眼地说道:“见你这么有诚意,也给你吃吧。但这烤鸡不易得,旁人见了怕是要问的,还请您到楼上厢房雅座就餐。”
狐子七心想:虽然十年过去了,但人间还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啊。
狐子七跟随大叔来到了厢房。
他刚落座不久,大叔便亲自将烤鸡端到了面前。
烤鸡的外皮焦香,十分诱人,然而狐子七却并未立刻动手品尝。
他慧眼如炬,目光在烤鸡上仔细打量,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狐子七眉头微皱,不免对大叔问道:“我这个烤鸡似乎没有烤足时间吧?”
大叔闻言一愣,没想到狐子七的感官如此敏锐,居然能够察觉到如此细微的差别。狐子七说得没错,因为每日烤鸡的数量都是有定的,大叔却又被狐子七的金银动了心,便让伙计把一只还没熏够时辰的烤鸡拿了,装盘子送到狐子七面前。
“怎么会呢?”大叔却不肯承认,忙说道,“这些烤鸡味道都是一样的,断断不是糊弄客官的。”
说罢,狐子七鼻子微微抽动,嗅到了一股更为浓郁、更为诱人的烤鸡香味,这香味分明是从隔壁传来的。
这就是说明,隔壁的那只烤鸡是好的,不比他这一只。
狐子七越发气愤,猛地站起来,就往隔壁走去:“我就看看隔壁的,是不是也一样!”
大叔忙拦着他,说:“公子莫恼……”
狐子七到底不是人,也爱讲什么礼貌,现在他就是馋了的禽兽,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狐子七一把推开大叔,大步流星走向隔壁包厢,索性把房门推开。
大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无力阻止,惊恐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公子,别啊,那里面的可是贵人啊————————”
狐子七却置若罔闻:我就不信了,来这小饭店吃烤鸡的人,能有多贵?
狐子七悍然把门一推,霎时间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悔意在心底油然而生,倒是恨不得立即掉头就跑。
却见坐在包厢里头的人,身着一袭上绣精致云纹的墨色锦袍,腰束一条玄色玉带,挂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散发出淡淡的温润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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