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嘴顶着by葵与狼川
葵与狼川  发于:2024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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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话,秦淮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他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站了一会儿,等控制好了表情,这才满是骄傲地说道:“那可不,也不看看你哥是谁。小组第一,全校第一,你放心出去吹!”
“谁要吹你……”秦漾嘀嘀咕咕的,前半句话有些听不清楚。她抬头看向秦淮,突然眯起眼睛咧开嘴角冲他笑起来,露出左边的一颗小虎牙,非常可爱。她说:“这块能不能送我?”
面对她的这个表情,秦淮显然毫无招架之力。他点点头,直接把前几天塞在书包里没拿出来的剩下的几块奖牌全取了出来,一股脑挂到了秦漾的身上。
“全都给你!”
瞬间变成圣诞树的秦漾神情呆滞,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蹦蹦跳跳地一边哼着歌一边看着手机,上楼去了。
/////
秦淮的房间说不上有多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已经填得满满当当。
他坐到床沿,用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湿发。
额前发梢的水滴落在他的鼻尖,痒痒的。
“哥!衣服洗好了!”
秦漾的喊声从门外响起。秦淮应了一声,扯下搭在头顶的毛巾,随手将它搁到肩上,起身出去了。
家里的洗衣机在一楼的浴室里。这机器已经相当有年头了,只要一运行到脱水的环节,就“库库库”响个不停,又晃又吵,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能散架。大概也是老旧了的缘故,它工作结束的提示音已经轻到听不清楚,因此通常洗衣服的时候都会留个人在楼下看着,免得有些衣物在一块儿闷久了串色。
秦淮打开洗衣机的顶盖,一眼就看到了那搅成一大团的衣物上粘着的纸巾碎屑。他叹了一口气,仰起头对客厅里喊:“秦漾你是不是洗衣服又忘了先掏口袋!”
安静片刻,身后才传来秦漾的声音:“我——错——了——”
每次都说错了,每次都不记得……
秦淮摇了摇头,弯下腰从洗衣机旁边拎出一个塑料桶,将刚洗好的衣物放了进去,而后拎着桶掂了掂,准备去晾衣服。
路过客厅时,他停下脚步,对着把自己埋进抱枕堆里的秦漾道:“去把洗衣机里的纸巾搞干净!”
秦漾不服气地扭了两下,最终还是乖乖起身去收拾了。
只有在夜里,这天气才有些秋的意思,至少微风是带着凉意的,不如白天那样来得闷热。
秦淮从脚边的塑料桶里拽出一条裤子,举起来用力一甩,粘在裤腿上的纸巾碎屑就飘下来几片,打着旋儿掉到地上。他无奈地把裤子挂到晾衣架上,拍拍掸掸好一阵子,都没办法弄干净。秦淮叹一口气,最终只好耐下性子一点一点清理。
他揪着裤腿上的碎纸屑,思绪不知不觉溜远了,直到手心摸到了什么突起的东西,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条裤子的口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摸起来像是一个小球,硬邦邦的。秦淮将它掏出来,摊开手一看,发现是一颗糖。
这颗糖的糖纸是干净的玉白色,上面印着一团红色的刺猬。糖在裤子口袋里,被丢进洗衣机里搅了半天,包装都有些皱了。
秦淮垂眼看着它,莫名有些发怔,拿着糖的手轻轻握了握拳,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衣机干净了——”秦漾在屋子里喊道。
秦淮回神,顺手将掌心的糖揣进了睡裤口袋,张口回应了一声:“哦!”
门前的两盏路灯一前一后,亮着昏黄的光。其中一盏的电路已有些不大稳定,每过一会儿,那灯光就要闪烁几下。秦淮站在这片灯光下,地面上便被投出了两个影子,都斜斜地跟在他脚后。
其中一个影子随着那盏苟延残喘的灯跳跃着,一下、两下、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重重地。

第15章 易感期
调休来调休去,这国庆假期也还是只有五天。秦淮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放假的这几天他都是待在家里的。时间一空下来,就难免犯懒,秦淮怕自己拖延,所以在第一天就写完了大半作业。
这日夜里下过一场大雨,早上起来的时候空气都是潮湿的。秦淮惺忪着睡眼给秦漾做好早饭,又重新打着哈欠上楼睡回笼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身上热乎乎的,没什么力气。
一头扎进被窝里,再一觉醒来,时间居然已经将近下午。
秦淮迷迷糊糊地摸索着起了床,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这么走出了房门。他其实穿得并不多,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加一条长及膝盖的居家裤,就算放在夏天都算是凉快的穿法,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莫名觉得燥得慌,稍稍一动,额角就开始渗汗。
而且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烦躁,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不太对……
秦淮心里知道自己状态不正常,可大概是实在太难受的缘故,他居然脑袋一片空白,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结果来。等到他摇摇晃晃走到最后一节台阶时,忽然膝盖一软,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
失重感来得突然,秦淮瞬间摆脱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意识抓住了楼梯扶手,这才所幸没有跌倒。
“哥你……”
他这两步动静不小,秦漾大概是听见了,忙从自己卧室冲了出来。她原是想来问问怎么回事的,可走到半路,脚步却停住了,问候的话也戛然而止。秦淮转过身看她,就见秦漾正捂着鼻子屏着气,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挪。
秦淮还没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了?”
秦漾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她还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提醒他道:“信息素。”
说完,她便退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片刻过后,秦淮才迟钝地“噢”了一声。
忘记了,易感期在月初。
他到易感期了。
秦淮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而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似的,怔愣片刻,又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矿泉水。
他踩着拖沓的步子,拿着那瓶矿泉水,重新上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秦淮记得他是把抑制剂放在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里的,上个月吃了四颗,应该还剩下一些,还够他再吃一次。但当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拉开抽屉时,却发现抑制剂的盒子已经空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耳朵,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先仰头把那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一半。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冰得刺激,秦淮这几大口下去,瞬间便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他到现在为止一口饭都还没吃过,本来饿过头就不大好受,这再加上半瓶冰水下了肚,就更是难熬了。但意外的是,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燥热居然真的散去一些,连带着他的思绪都清醒不少。
秦淮钻进被窝里,从枕边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他眯起眼睛,点开主页置顶的一位联系人的头像,接着在聊天界面的输入框中打字道——“一会儿屋子里信息素淡一些了,能帮我去最近的卫生所里买盒口服的抑制剂吗?”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的回复就发了过来——“我现在就去。”
“不要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发完这条消息,秦淮摁熄屏幕,将手机倒扣着放到枕头旁边,但他拿着手机的右手却没有收回来,还是盖在手机背后,像是怕错过什么消息,只要一震动提示,他就可以拿起来看。
他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易感期到来之前,秦淮都会提前准备好抑制剂,安排好该吃药的时间,尽量不让自己的信息素影响到别人——尤其是秦漾。
秦漾是对信息素极其敏感的Omega,相比其他的Omega来说,她会更加容易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也是因为这个,秦淮对此格外小心。
可就算是小心,他也还是出了纰漏。
因为长期吃药抑制腺体分泌信息素,秦淮对Alpha易感期的不良反应并没有非常确切的概念,顶多只知道“要是不干预就可能引发各种矛盾”这种极其笼统的道理。所以他今天起床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对自己的异常状况做出判断。
“哎……”
秦淮长长叹出一口气,起身爬到床的另一头,将书桌旁边的立式风扇打开了。
这电风扇应该也是个古董级别的家电,左右扫风的时候,还要“嘎吱嘎吱”响两声。
/////
虽然卫生所并不很远,但从秦淮的家走过去,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秦漾心里着急,便直接从玄关拿了秦淮的车钥匙,打算骑他的自行车过去。
她自从小学五年级学会骑自行车以后,就没有上过路,毕竟每天上学放学都有秦淮来接,她也没有需要自己骑车的时候。
秦漾踮起脚,勉强爬上车座,用脚尖在地面上划了两下,晃悠着起了步。
从他们住的这片老社区的南边出去,到达十字路口时再左拐过去差不多一百米,就到卫生所了。卫生所很小,一般都是看点例如感冒或者嗓子发炎之类的小毛病,再就是帮老年人量量血压测测血糖什么的,所以并不需要排队挂号,直接推门进去就好。
秦漾把车在门口靠墙停稳,小跑着进了卫生所的门。
药房就在进门左转的位置,基本不用找。秦漾快步走过去,对着坐在窗口边的医护人员道:“你好,我要买Alpha的抑制剂。”
“Alpha抑制剂有很多种,小妹妹要什么样的?”
秦漾记得出门之前秦淮跟她说买口服的就好,于是她回答道:“口服。口服的那种。”
闻言,药剂师站起身来,绕到第二排药架处伸手拿了一盒抑制剂,走回来放到窗口边,说道:“口服的Alpha抑制剂适用于易感期前后,一天三次,一次四颗。”
“易感期前后?”秦漾问,“那正好在易感期的呢,是不是没效果?”
“没效果不至于,但确实用处不大,”药剂师说道,“应急的话,用微针贴会更好,但比较贵。”
秦漾记得上次她假性发热期的时候,秦淮给她买的抑制剂就是贴在后颈的,见效确实很快。她说:“那我就要贴的那种!”
提着抑制剂走出卫生所的大门,秦漾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买到药了,她也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叮铃铃——叮铃铃——”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秦漾将手中刚打开的车锁放进车篮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摁下了接通。
“喂,舅舅。”
“诶!荡荡!”电话那头是个说话粗声粗气的中年男人,但听着并不凶悍,那平翘舌不分的口音反而还有些滑稽,他说,“我打淮淮电话打不通啊,有没有出什么事情啊?”
秦漾扶着车把,抬腿踢起后轮的脚撑,道:“哥身体不舒服,应该是睡着了,没听到电话,怎么了吗?”
“没有事情,我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今天晚上出差好回来了,”那中年男人在电话那头说道,“哎哟,本来晚上有个饭局,想喊你们去蹭个饭的……淮淮身体不要紧吧?”
秦漾回想起秦淮起床下楼时的那个状态,心里也没底,只好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很好。”
“哦哟!那叫他睡醒了还有力气就给我发个消息啊!我晚上得早点回来……”
秦漾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声,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她看了眼时间,接着匆忙将手机和药袋子一块儿丢进了车篮里,踮脚坐上车,踩着脚蹬出发了。
秦漾出门之前开了窗,因此她一来一回的这段时间,屋子已经通了好一会儿的风,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也被冲淡许多。她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部,竖起领子稍作遮掩,推门进了屋。
秦淮卧室的房门还是紧闭着,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了。秦漾放轻脚步走上楼梯,最后停在秦淮的门前,抬起手,曲起食指,用指节轻轻叩响木门,小声道:“哥?”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出“叮铃咣啷”的动静,而后一声重重的闷响,接着便听得房里的人哑声回了句:“我在的。”
“我把药给你挂在门把手上,你一会儿记得出来拿,我就先回房间了,”秦漾将手中的袋子挂到秦淮房门的把手上,说道,“对了,舅舅来了电话,要你记得给他回个消息过去,他打你电话没打通。”
秦淮眼冒金星地扶着床沿从地上爬起来,回应道:“知道了。”
/////
秦淮从前没用过这种类型的抑制剂,只是听说又安全效果又好,所以给秦漾准备抑制剂的时候,他都按着这个买。他拆开药盒,撕开一片包装,将微针贴按照说明贴在了后颈处。
微微冰凉的温度贴上后颈敏感而滚烫的那片皮肤,有些刺激。秦淮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他坐在床边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等到身体里莫名的燥热消失了大半,这才从枕边摸出手机,点开了状态栏里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秦淮想了想,最终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歪!淮淮!你好点没有哇!还难不难受?头晕不晕?身上又没有力气啊?要不要舅舅回来带你去医院?”
听筒里传来的问候如同连环炮,配合着那咋咋呼呼的嗓门儿,差些把秦淮的耳朵给喊坏。他惊恐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些,片刻过后,才开口道:“我没事,就是易感期。”
“哦,哦……易感期啊……哎,舅舅不懂这个……”电话那头的人说,“你要是实在实在难受,要跟舅舅讲的啊!舅舅今天晚上就回来了的……”
“真没事儿,”秦淮抓抓头发,把手边的药盒塞进塑料袋里,丢到床头柜上,而后拎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
“接什么哦!不要你接!”舅舅说道,“我晚上要去东街那里吃饭啊,给你们带点回来好不好,要吃什么?”
秦淮回答:“给漾带点糖醋肉回来就好了。晚上喝不喝酒?要不要我去接?”
“喔唷!不要你接!讲过了的!不要你接!你睡觉吧!”
秦淮懒懒散散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他翻了个身,设置了一个晚上十点钟的闹钟。做完这些,他才用脚踢踢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闭上眼休息了。

第16章 屋檐下的雨
不出秦淮所料,舅舅最后还是喝趴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宽松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便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在秦淮的印象中,他的这个舅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应酬,还常喊着他和秦漾一块儿,还能顺便去蹭个饭吃。而每每参加这种酒局,舅舅最后都会被灌得不省人事,就为了谈他那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的生意。秦淮都快要记不清楚,他从小到大已经去接过几回醉醺醺的舅舅了。
几小时前舅舅在电话里说他在东街吃饭,秦淮大概能猜出是在哪家饭店——毕竟东街大点儿的饭馆统共也就那么几家,就算不晓得具体的位置,也非常好找。
骑车到达东街之后,秦淮便放缓了速度。他记得舅舅只要在东街组局,最常去的那家就叫做什么“桐乡人家”……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留心着马路两边各种店铺里传出来的嘈杂吵闹声,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赵总!赵总!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哈……”
秦淮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身着细条纹蓝衬衫的男人,模样普通,也不似大部分中年男人那般大腹便便,反而看着有些瘦巴巴的,后背微微佝偻着,一身的疲态——秦淮大老远便认出来了,这是他的舅舅,徐华。
徐华不知道喝了多少,脚步都十分轻飘,两条腿各走各的,嘴上却还在说着那些好听的场面话,仿佛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咬字清晰,一句都没磕巴。秦淮在路边等了片刻,待那“赵总”被送走了,他这才骑车上前去。
"舅舅。"
秦淮开口喊人,过了半晌,徐华才转过头来。
这位中年人伸着脖子眯着眼睛凑到秦淮脸前面,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端详了好半天,这才伸出手“啪”地一下拍在秦淮的后背上,高声道:“哎!小伙!你长得好像我外甥啊!”
秦淮差些被徐华这一巴掌拍吐血,他呛咳几声,挂着满脸的黑线,无奈回答:“我就是你外甥……”
徐华本就耳背,喝了酒就更听不清了。他完全无视了秦淮的话,仍旧自言自语道:“我外甥,我外甥啊……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秦淮叹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哄道:“对对……”
“哎,哎……”徐华身形摇摇晃晃,秦淮伸手扶住他,就听徐华又道,“你知道吗?我外甥可厉害了!”
秦淮继续点头,不过哄徐华的语气倒是比先前要鲜活许多:“这个我同意。”
“我外甥,我外甥啊……”
徐华讲着讲着,忽然停下了。他的眉心拧出深深的川字纹,头微微仰着,闭上眼好像在回想什么,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不知过去多久,徐华睁开眼,眼眶红红的,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水光。
他说:“他过得太苦了。”
秦淮一怔,没能接上话来。
一滴水突然落在他的脸颊上。
下雨了。
秦淮抿唇,一言不发地将自行车停到屋檐下,又走回来,把徐华拉了过去。
这家饭馆的大玻璃窗外沿是一条木制的坐台,秦淮找了块干净点的位置,摁着徐怀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榆海县的十月份,总是喜欢下几场猝不及防的大雨。
秦淮倚在墙边,目光虚虚地落在街对面的路灯上。
路灯的光被疾疾下落的雨点打得散乱不堪,却意外地看起来明亮许多,至少没有先前那般的不起眼了——雨滴成为光的新载体,晶莹剔透地亮着。
“快十二点了,你好回家去睡觉了吧?”
身后,饭馆里传出一个女声,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光是听着就好像能想象出这人的长相和表情,总之应当是张扬的。
“不行,我是爸派来监工的,店里不打烊,你就不能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回话的这个声音相对那女人来说要呆板许多,一字一句,听起来有些笨拙。这股笨拙感,秦淮倒是有些熟悉……
他侧过身,回头透过玻璃窗往店里看了一眼。
碰巧,店里那人也朝他这里看过来了。
两人相视片刻,秦淮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不出所料,店里的人追了出来。
“秦淮!”
枭遥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意外——眉毛高高扬着,眼睛也睁得圆圆的,跟他平时那副呆滞迟钝的模样完全不同……倒也不算完全不同,毕竟看起来都不是很机灵。
秦淮“嗯”了一声,有些不太自在地抱起胳膊。
面对他的这个反应,枭遥似乎有些扫兴。他扁了扁嘴,说道:“你就不能也对我打个招呼吗?”
闻言,秦淮清了一下嗓子,转过身看着枭遥,道:“哦,晚上好。”
虽然他的这句问候生硬得像是机器人说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感情,但枭遥却非常满意地笑了,也回了他一句:“晚上好!”
“监工!跑外面干嘛!进来算账!”
屋子里又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枭遥扭过头去,扒在门边冲里头喊:“计算器!”
“哪里有计算器啊!我……”
那女人说着,大步流星地冲出门来,最终停在秦淮和枭遥两人中间,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了。
秦淮对她有印象,这是前几天在校门口接枭遥的那个人。
不过……和那天看到的不同,此时此刻的她没有刻意的打扮,松松垮垮的纯色打底上衫配一条同样宽松到看不出版型的大裤衩,完全一副宅家随意的模样。但也是此时凑得近了,秦淮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一块面积不小的、浅棕色的胎记,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突兀。
枭遥抿了抿唇,转过身去面对秦淮,视线却垂着,并不看他。他道:“这是我姐,查燃。”
秦淮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朝查燃浅浅低了一下头:“姐姐好。”
“你好,你好,”查燃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枭遥,转而问道,“你们是同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枭遥偷偷瞥了秦淮一眼,而后才回答道:“嗯。”
查燃张了张嘴,还想再招呼些什么,身后店里就传出一句:“老板呢!结账!”无奈,她只好拍了拍枭遥的后脑勺,对秦淮道:“不好意思哈,让他照顾你,我得先进去了——来啦!”
说罢,查燃踩着她的那双黑色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转身进店里了。
场面突然冷下来,枭遥和秦淮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话能说。
不知过去多久,枭遥清清嗓子,主动挑起话题,问道:“我记得你家离这儿挺远的,你怎么会大晚上的来这边啊?”
秦淮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来接人。”
说着,他向旁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身后正瘫在坐台上的徐华——他东倒西歪地坐在那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念念叨叨的,还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这是你叔叔?”枭遥问。
“舅舅。”秦淮说。
“哦……”枭遥抓了抓头发,又道,“那什么,要不你们进店里坐会儿吧?”
“不用,雨停了我就走了。”
“哦……那要喝水吗?”
“不用,谢谢。”
“哦……”
安静片刻,秦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这家饭馆是你家开的吗?我没印象。”
枭遥抬起手,透过玻璃窗指向正坐在前台记账的查燃,讲道:“我姐一时脑热想当掌柜,看这里合眼缘,就把店盘下来了。就这几天的事情。”
秦淮点了一下头:“哦。”
这声“哦”之后,便没话可讲了。
一场大雨势头渐缓,由瓢泼变为淅沥,最终滴滴答答地停了。
枭遥把手伸出屋檐外探了探:“雨停了。”
“嗯。”
“你要走了?”
“嗯。”
“那,那路上注意安全。”
少年人的肩膀并没有多宽阔,秦淮提着一口气,才勉强扛着徐华挪到自行车上。他跨上车座,拉过徐华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间,确认后座的人抓紧了之后,这才用力踩了一下脚蹬,缓缓往马路的方向过去。
枭遥还在屋檐下,板板正正地站着。
秦淮骑出一段距离,小心地下了一个薄薄的台阶,上了大路。他停下车,扭过头对枭遥说:“走了。”
枭遥上前追了两步,抬起手挥了挥:“注意安全!”
秦淮不疾不徐地踩着脚蹬,越来越远,没有回头。
雨后的夜风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车铃响。
枭遥笑了。

秦淮离开后,枭遥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进屋去。
查燃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收银台后的沙发椅上抱着手机玩斗地主,见他走过来,便用脚蹬地往旁边挪了挪。沙发椅的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直让人起鸡皮疙瘩。查燃搓搓胳膊,抬起头问枭遥道:“你同学走了?”
枭遥点点头,绕过她走到收银台的桌子旁,开始翻看账本。
“你这么没礼貌,人家还愿意跟你聊天儿呢?”查燃说着,翘着的那条腿颠了颠,用鞋尖踢了两下枭遥的裤腿。
枭遥转身走开,到酒柜前看了一圈,又折返回来,说:“少了瓶酒,你没记。”
查燃“哦”了一声,皱着眉头给手机里对面的地主扔了个西红柿:“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枭遥低着头,提笔在账本上补了一条漏算的酒钱:“你要是一直不上心,这饭店没多久又得黄。”
“王炸!”
“要不起。”
“要不起。”
“飞机!”
四声游戏语音过后,查燃的手机屏幕灰了下来,显示出四个裂开的大字——农民失败。她愤愤地丢掉手机,“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把枭遥一屁股顶了开去,道:“你就说教我!我欢乐豆一颗都不剩了!”
“你破产关我什么事……”
枭遥扁着嘴吐槽,大步上前来,学着查燃的动作顶了回去。
查燃不甘示弱,一个箭步冲回来,再次把枭遥撞飞。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谁,都咬着牙较着劲。
客人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走过来,“结账”二字刚说出口,就听得那收银台前的俩姐弟异口同声叫道:“我来!”
“你根本不会算钱!我来!”
“没大没小的臭小孩!我才是老板!我来!”
“你就是不会算!”
“谁说的!老娘小学还得过加减法口算校一等奖呢!”
“小学的事情你还拿出来说!不害臊!”
“哈!你就是嫉妒我……!”
/////
徐华喝了酒实在是能睡,回家途中吹了一路的风都没把他吹醒,在后座上睡得打鼾。这倒是累了秦淮,费劲巴拉拖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只能一只手扶车把,一只手抓徐华,如此凉爽的天气都把他累出一身的汗。
等到了家,秦淮气都喘不匀了,提着徐华就把人丢进了自己的卧室。
秦淮住的这老房子虽然还算比较大,但能用的房间没几个,平时就只有秦淮和秦漾两个人住,干净的卧室自然也就两间。
安置好了徐华,秦淮这才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转身去衣柜的最下层找出一条薄毯,这便抱着薄毯关了门,下楼去了。
客厅的灯一关,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晦暗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秦淮摸索着走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
明明不久前刚下过雨,夜空上却没几朵乌云,反而看起来还挺晴朗开阔的。秦淮静静地看了会儿月亮,抬手把窗子推开了一条小缝。风丝丝钻进屋里,凉飕飕的。秦淮披上薄毯,到沙发上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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