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想一想,”枭遥向他走近一步,说,“你算一算,什么时候可以不讨厌我。”
“我又不是半仙,我拿什么给你算?”秦淮不解,粗暴地关上水龙头,转过身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老问这个?”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什么?”
“我想跟你做朋友。”
秦淮有些发笑,他说:“做我朋友很惨的,会被我骂,还会被我揍!”
空气安静少顷,接着便听枭遥道:“那我也想跟你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秦淮的错觉,他莫名从枭遥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倔强。真是好笑,他为什么会听出这个意味来?
秦淮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像是故意一般,擦着枭遥的肩膀走了过去。
“随你便!”
【作者有话说】
关于冲洗伤口的秦淮小朋友——
表面上:(冷静)(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痛觉)(区区小伤)
内心里:(大叫!)(怒吼!)(哀嚎!)(一拳砸烂水龙头!)(一脚铲除塑胶跑道!)(变身怪兽!)(向天再借五百年!!!)
第8章 时含沙
教室天花板上的吊顶风扇呼啦呼啦吹着热风,站在讲台边的班主任拍了拍桌子,讲道:“月考的成绩,大家都拿到了哈!”
底下的学生们无精打采地拖着调子回答:“拿——到——了——”
“大家满不满意这个分数?”
“不——满——意——”
“那太可惜了,我可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
听见这话,学生们跟雨后春笋似的,纷纷直起腰伸长脖子,七嘴八舌地问“是什么”。班主任看他们这反应,也不卖关子了,两手一拍,道:“这回咱们班是全年段第二!没有人拖后腿!扬眉吐气啦!”
她说着,还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颇为骄傲。学生们也嗷嗷欢呼起来。
“有高三的老师调到咱们年级组了,不清楚咱们的这个教学进度啊,所以出的题目啊,有几题是超纲的,做不出来老师不怪你们!”班主任单手撑在讲台上,那站得颇为豪迈的外八字脚在地面一踢,换了个重心,继而恐吓道,“但是!教过的东西你们写不出来!我是要罚的!等国庆假放完,你们都得一个个拿着卷子到我办公室给我检查订正!”
“啊——”
底下哀嚎声一片。
“叫什么叫,这是你们应该做的!”班主任大手一挥,教室瞬间恢复安静,她接着说道,“这次考得好的,老师准备了小礼物。班级前五的小朋友,午觉睡完可以来我办公室领奖励哈。”
“还有进步最大的——”她说着,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秦淮,说,“秦淮,你下课也过来一趟。”
突然被点到名字,秦淮被惊了一跳,一抬头,便看见全班同学的脑袋齐刷刷转了过来。不知是谁起的头拍的手,接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活宝在叫好。
秦淮从小到大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此时头顶都要冒烟了,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他把胳膊从桌上拿下来搭在膝盖上,又惊觉这样看起来很别扭,于是来回犹豫三番,最终选择假装自己没有这双手;两条腿在桌子底下从分开变为合上,结果变得更难受了,只好恢复原样;两只脚最不安分,先是平行,而后转成外八,又转成内八,最后被他自己一巴掌给拍得入了定,可没一会儿,就又开始颠。
他只觉得,乱抖的腿要打结了,无措的手指要打结了,一片空白的脑子也要打结了!
“好了啊!好了啊!收!”
就在秦淮憋得快要灵魂出窍的时候,班主任及时控了场,宣布道:“午休时间到!众爱卿们!速速睡觉!散会!”
同学们十分配合地回应:“遵旨——”
午休时间是相对自由的,乐意休息的就趴在课桌上休息,要写作业的就管自己写作业,别发出声音吵到别人就行。待老师走出教室,坐在第一排最靠门口的一个小姑娘站起来,小声说了句“我关灯了啊”,便将教室里的灯关掉了,只留了讲台上的两盏灯。
室内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强烈刺眼的日光被厚厚的遮光窗帘阻挡在外。昏暗,但不至于视物艰难。
秦淮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取下他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将它披在肩上防止着凉,这才双臂交叠地在课桌上趴下,缓缓闭上了眼。
他听到吊顶风扇“吱呀吱呀”地响,秦淮突然想,要是它转着转着掉下来了该怎么办——他从小学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听到挂在教室后头的钟走秒声很大,像一个老头拖沓着步子磨蹭着上楼梯——秦淮又想到他小时候住在外公家,外公的布鞋走在水泥浇的地板上就是这种声音。沙沙的,慢慢的。
他听到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秦淮听着听着,睡着了。
也许是这两天太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间还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总是记不太清楚的,但是秦淮醒来时心跳很快,几乎可以说是惊醒,以至于显而易见的,这是个噩梦。
他努力回想梦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越想要抓住,那些零散的画面就变得越发模糊——好像有人在哭,有人在跑,刺眼的白光将一切都灼烧成虚无……他感觉很难过,很害怕,很无助。
午自修的下课铃响了。
秦淮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他伸手勾过放在窗台上的水杯,拧开杯盖,喝了一口,而后拍了拍脸,站起身,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了把脸,便转身往教师办公室去了。
班主任办公室一般都在两栋教学楼相接的走廊上。秦淮没怎么来过,于是他抬起头看向一间间办公室上挂着的名牌,一扇门一扇门找过去,最终在写有“时含沙”的块名牌下停了下来。
时含沙就是他的班主任——那位爱穿各种颜色的一整套西装的、短头发的女老师。
秦淮抬起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这才转动门把,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灯是关着的,窗帘也没有拉开,只有左边最里面的那个工位点着台灯。秦淮以为老师们都还在休息,刚想关上门,就见那亮着灯的工位上探出一颗脑袋。
是时含沙。
时含沙冲他招了招手,小声说:“过来吧!”
秦淮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
“你一下课就过来了,中午没休息吗?”时含沙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弯腰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出一个小箱子,说道,“下午还有数学课,中午不休息,上课要犯困的。”
“睡了的。”秦淮小声回答。
“对嘛,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那样学习才有效率……”时含沙说着,从小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递给秦淮,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干,当作给你的奖励啦。能吃到我的手艺的人可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秦淮伸手接过,将纸袋捧在手心。
“你这次考得出乎我的意料,非常好!”时含沙说,“但成绩起伏大是你的问题,你要努努力,把成绩稳住,争取期中考的时候,也能像这次这么好!”
秦淮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的作业都做得很认真,老师看得到,”时含沙又说,“但是上课讲过的一些问题,你还是没有消化,对不对?”
秦淮闷闷地“嗯“了一声。
“上课听不明白的,要多找老师问问,老师不会嫌你烦的,”时含沙笑着拍了拍秦淮的胳膊,道,“行了我不多啰嗦了啊,快回去准备准备上课!不要打瞌睡哦,我监控看得到!”
秦淮冲她点了个头,小声道了句:“谢谢老师,老师再见。”便转身出去了。
走廊上已经变得闹哄哄的,学生们晒太阳的晒太阳,聊天的聊天,还有临时抱佛脚背课文的。秦淮把那绑着蝴蝶结的小纸袋捧在手里,走得很慢很慢。
教学楼下的银杏树摇摇晃晃,金黄的叶子被风卷起,在空中转了个身,掩着它轻轻的笑,飘远了。
第9章 咕哩咕噜
时含沙是说话算话的人,答应过考试考得好就给学生们买零食饮料,她就真的在运动会开幕式那天运了几箱好吃好喝的来,就放在她的车里,等早读下课了,便点几个男生下去搬。
一般这种闲活儿,班级里的活宝们是最积极的,个个儿都争先恐后地举手,甚至有人都站了起来,生怕老师看不到自己。
时含沙装模作样地训了他们几句,便把车钥匙给了出去,随他们去了。
“今天的安排是这样的啊,”时含沙拍了拍讲台桌,说道,“上午第一节课上完,咱们排队去操场,班长和体委组织一下,排好队,跟着前面一个班的队伍。到了就站在咱们平时跑操站的那个位置,好吧?”
“好!”
就算此时听见“还要上一节课”的消息,学生们也兴奋得不得了,人还在教室里坐着,魂儿却早早飞到操场去了。
上午第一节是英语课。
老师在台上读范文,学生们在底下传阅运动员花名册,写着悄悄话的小纸团飞来飞去的,时不时还有人发出细细的笑声。秦淮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眼巴巴地看着那本名册从教室这一端传到那一端,就是传不到他的手上。
如此几番过去,运动员花名册又传回了体育委员罗京那里。
罗京的成绩很好,如果秦淮没记错的话,这次月考她应该是考了班级第二。和秦淮这种用硬着头皮写作业来学知识点的人不同,罗京上课永远都是抬着头的,好像只是在课上听老师讲过一遍,她就能理解得七七八八。
果然,那本极具吸引力的花名册放到她的桌上,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拿起它打算顺手塞进桌兜里。可就在这时,她的动作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朝秦淮的方向看过来。
秦淮的视线都没来得及从那本花名册上收回来,就被罗京逮了个正着。
“你要看吗?”罗京冲他摇了摇手中的册子,用口型无声地问道。
秦淮对于这个状况有些意外,但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伸出手,示意她把花名册传过来。
罗京个子高,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虽然和他中间隔了两个组,但也不算太远。就见罗京用册子戳了戳旁边的人,朝秦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人便明白了意思,接着把册子传到下一个人那里。
很快,秦淮就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这本花名册。
花名册是用A4纸打印出来之后再用订书机装订起来的。说它草率吧,它好歹还设计了一个用花体字写着“第16届榆海中学运动会运动员花名册”的封面,可说它不草率吧,这封面用的是黑白印刷,字都糊成了一片。
秦淮翻开花名册,从高一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看着。其实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偶尔看到有意思的名字的时候,也算是有趣。
很快,他就翻到了高二的部分。
这下看到的那些名字就有不少是他眼熟的了。秦淮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页角,又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写的是男子长跑三千米的参赛名单,他粗略扫了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他又看见枭遥的名字,就在下面一行。
“冤家路窄……”秦淮小声评价道。
这节课过得格外的快,下课铃声很快就响了。英语老师大概是知道学生们身在曹营心在汉,于是并没有多留,铃声刚刚响完,她就拎着公文包出去了。
“大家!收拾好东西!门口排队!”
说话的班长是个扎着低马尾的姑娘,叫丁斯润。她长长的直发乖顺地垂在背后,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算文静,但一开口就是个浑厚的烟嗓,反差非常大。
秦淮第一次听丁斯润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人在她背后躲着唱双簧。
这大概是高二(4)班排队最快、最整齐的一次了——不到两分钟,所有的同学背包的背包,拎袋子的拎袋子,大包小包迅速整装待发,就等一声令下!
“哎!秦淮!秦淮!”
听见有人在喊他,秦淮抬起头,伸着脖子左右看了两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身后隔壁班队伍里伸出的一只手。
那只手五指抻开,正费劲地扒拉开人群往外钻。片刻过后,秦淮看见了一个像被屁崩过的鸡窝头。
一天到晚顶着这个发型的,除了吕一哲也没别人了。果然,秦淮刚想开口确认,就见吕一哲“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成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我刚喊你半天,你都没听见!”吕一哲说着,自然而然地混进了(4)班的队伍里,还非常熟悉一般地跟几个同学打了招呼,转而接着对秦淮说道,“你看了花名册没?枭遥居然报了三千米长跑!差一点就跟你在一个组了!你说他跑得快不快啊……”
秦淮“嘶”了一声,扭头看向在他旁边叨个不停的吕一哲,语气中满是不悦:“不是,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他?你跟他很熟还是我跟他很熟啊?”
“我就是好奇嘛!”吕一哲说,“他这人挺有意思的,你是没看见!我有一次去楼上的班儿串门,就听见他跟他们班里一个男的在吵架,哎哟!叽里哇啦的!吵得可凶了!”
闻言,秦淮来了点兴趣,追问道:“吵架?吵什么?”
吕一哲想了想,说道:“我听不懂,但是有什么x啊a啊的,应该是数学题!”
秦淮听笑了。
数学题?什么数学题还能吵起来?
“那阵仗!你是真的、绝对、肯定想象不到!”吕一哲越说越来劲,“当时那两个人都快站到讲台上去了!一个哗啦哗啦甩着草稿纸说根据这什么那什么定理,算出来的就是五分之根号三!另一个一只手翻课本一只手翻笔记,咕哩咕噜背了快有八个公式,说这题是特殊情况,应该用其他方法算!哦,这个人是枭遥!”
“然后就吵起来了?”
“然后就吵起来了!”吕一哲两手一摊,说道,“最后这两个人还是被巡逻的老师抓去办公室看参考答案了才罢休的!”
“那最后谁是对的?”
“我不知道。”
听见这个回答,秦淮一口气都哽在了喉头——听八卦听一半,就像电视剧播到最有意思的地方突然插进广告,你迫不及待地把进度条往后拉,结果告诉你这已经是最后一集了。
秦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了。
“大家看看有没有缺人!我们准备下楼啦!”
丁斯润的声音从队伍最前面传过来。秦淮推了推吕一哲,让他回自己班的队伍里去,省的一会儿被他们老师抓包。
九月底的太阳还是烈,照在身上虽算不得烫,但也并不好受。秦淮跟在队伍最后面,不紧不慢地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开幕式是很没意思的,学生们要在大太阳底下站成方阵,听那站在有遮阳篷和风扇的主席台里的校领导讲这学校自建校起十六年来的发展历史,以及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俗套口号。光讲完这些还不够,还要请个学生代表上去,给大家灌一碗慷慨激昂的鸡汤,最后感谢这个领导,感谢那个领导,感谢这个老师,感谢那个老师……
秦淮听得连打了三个哈欠。
好在他的第四个哈欠还没出口,就听校长用他那满是碴子味儿的普通话郑重宣布道:“我宣布!榆海中学!第十六届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布在操场周围的音箱回响着“幕”的尾音,颤颤悠悠地荡着,很快就被学生们的欢呼和掌声盖过去了。
于是,大家心心念念的运动会,总算是开始了。
秦淮看着旁边吵吵嚷嚷的吕一哲,心中疑惑为什么能有人这么擅长社交。
才不到半个钟头,吕一哲就已经成功打入(4)班内部,跟他们班里的几个闹腾鬼嘻嘻哈哈地从天文聊到地理,从中华上下五千年聊到宇宙之外有什么——秦淮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题?
“我的!我的!连跳四格!”
这不,那家伙又开始拉着人跟他一块儿下飞行棋了。
秦淮的手气一向很差,他小时候玩飞行棋,人家四颗棋子都快到终点了,他才艰难地把自己的第二架小飞机从仓库里放出来。因此吕一哲拉着他要他加入的时候,秦淮非常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并表示自己不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幼稚“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秦淮今天没有要上场的比赛项目,因此他非常清闲,但清闲之外,他又有些无聊——今天没有比赛项目,就意味着时含沙不会把他的号码牌发给他,没有号码牌,就不能离开看台,更不能出去溜达。况且,一个班只有一张出入证,他要是把证借走了,那其他人要是有事就出不去了。
秦淮是个坐不住的,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于是心情越发郁闷,就连嘴里的小核桃都没那么香了。
“给我来一颗。”吕一哲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说道。
秦淮看了他一眼,默默把自己刚剥出来的核桃仁放到了吕一哲的手心。吕一哲把核桃仁丢进嘴里,忽然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带相机了。”
闻言,秦淮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但他不动声色,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情一般,淡淡地应了一声:“噢。”
“你要是无聊,拿我相机去找沙姨领个摄影证,下去玩玩儿。”
秦淮还是不动声色地在那里剥核桃,说:“噢。”
“对了,我估摸着一会儿就该比沙坑跳远了,你要是下去,顺便帮我给罗京拍几张照片。”吕一哲又说。
“噢,”秦淮挪了挪屁股,说道,“你怎么不去。”
“我要玩儿,我要玩儿,”吕一哲说着,敲了敲手里的棋子,接着又道,“摁个快门的事儿,你英明神武,你气壮山河,帮帮我。”
“什么玩意儿……气壮山河……”
秦淮“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根据吕一哲的指示去他包里拿了相机,而后绕路从看台边儿上的台阶下去,找时含沙领了一张摄影证,这便洋洋得意地下了看台,往操场去了。
该说不说,这人吧,只要得了自由,看什么都赏心悦目——比如那正在吹哨子的、把自己的肩膀练成双开门冰箱似的体育老师,平时看着凶神恶煞,但此时就算紧皱着眉头,秦淮也觉得这其中有些许铁汉柔情;再比如那喜欢“噔噔噔”踩着小高跟走路还烫着个泰迪同款小卷毛的教导主任,平时走哪儿都有学生躲着她,但此时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在秦淮的眼里,都多了些莫名的慈爱!
风!是温暖的!一点都不热!
人!是开心的!走哪都乐呵!
“你好,同学,麻烦停一下,我们要检查证件。”
就在秦淮享受这自由的空气的时候,身旁有人叫住了他。秦淮一转头,发现是两个带着红色袖章的学生——应该是学生会纪检部的,正在巡逻抓没有证件还乱跑的学生。
方才叫住他的,是站得离他近一些的那个小姑娘。但秦淮的视线却没有停在她身上,而是落在了她身后的那个人。
勉强算得上深邃的眉眼,白净得像八百年不出门晒太阳才养出来的皮肤,还有那万年不变的、清澈又愚蠢的空洞眼神——不是枭遥还能是谁?
秦淮扁了扁嘴,从口袋里掏出了摄影证。
“哦,”那小姑娘看了一眼,便把手中的违纪登记板放下了,提醒道,“证件最好挂在脖子上,免得引起误会,有些老师看见了也要给你们班扣分的。”
秦淮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检查完毕之后,那小姑娘便转着手里的笔走了。秦淮也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枭遥喊他道:“秦淮。”
闻言,秦淮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他。
枭遥伸着一个拳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但又不肯直接让他看见,于是就藏在虚握着的拳头里。秦淮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还是配合地伸出了手。
枭遥慢慢腾腾地、庄重地、非常小心地把拳头放在了秦淮的手心。
“啊?”
秦淮愣住了,心想这搞半天放个拳头上来是要干什么,但他还未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枭遥便紧抿着唇,一点点把手撒开了。
一颗糖果掉在了秦淮的掌心。
这颗糖果的糖纸非常漂亮,玉白色的底,上头用深红色画了个刺猬……应该是刺猬吧,反正看起来是个长满刺的球。
“给你。”枭遥说。
秦淮把糖果在左右手抛了一个来回,问道:“这什么糖?”
“荔枝味的。”
听见这话,秦淮有些意外,还想追问些什么,但一抬头,枭遥就已经不知跑哪里去了,左右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秦淮想了想,随手把糖揣进了裤兜里。
“请参加高二女子沙坑跳远的运动员到体育馆前的检录点参加检录!请参加高二女子沙坑跳远的运动员到体育馆前的检录点参加检录!”
广播里响起播报声,秦淮抬起手在额前遮了遮太阳,拿着相机往沙坑跳远的场地去了。
罗京的个头在一群姑娘里可谓是非常显眼,大老远就能一眼看见。秦淮走到附近,找了棵能遮阳的桂花树,站在了绿荫底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红色袖章、怀里抱着一块违章登记板的人朝这里走了过来,随后在他右边停了下来,站在了和他并肩的地方。
秦淮转头看了枭遥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回去了,没说话。
然后秦淮从余光里看到,枭遥也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看到,便也收回了视线,没有说话。
跟什么延迟动画似的。
想到这个,秦淮突然笑了一声。
对于他的突然发笑,枭遥显然摸不着头脑。他有些不明所以地蹙了一下眉心,随即又把脑袋转向左边,看着秦淮。
秦淮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依旧目视前方——也可能不是在目视前方,总之就是没有看他——树影斑驳地投在秦淮的脸上,像太阳的碎片,从很远的地方逃来,就为了在他的鼻梁上多留一会儿。
其实秦淮的模样很出挑,但他自己对此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衣服裤子都是学校里发的那几套,偶尔短袖的校服洗了没有干,他就随便从衣柜里找一件T恤来穿,完全不在乎上面去不干净的油点子会不会不好看,只要穿着舒服就好了;还有他最常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都有些氧化发黄了,他也没有丢掉。
但就算他对穿着打扮如此随意,看着也并不邋遢。
枭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秦淮的侧脸,又默默地把脑袋转回去了。
/////
在操场上玩了一上午,秦淮的脸都被晒红了。于是他中午吃完饭之后,又火速跑去小卖部买了一根碎冰冰,本来是打算贴在脸上给皮肤降降温的,但还没走到教室,就被他撕开包装掰成两半了。
吕一哲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乘其不备,抢走了其中一半。
秦淮对此表示,不跟小学生一般见识。
五分钟后,教室后门门口,吕一哲指着相机里人不人鬼不鬼的照片,对秦淮发出了强烈的谴责。当事人罗京站在一旁,看着相机屏幕上的奇行种,拒不承认这是自己。
秦淮对此表示,这是新型艺术,不理解也请别伤害。
第11章 看不懂的句号
第一杆的高度是一米二,对于手长腿长的秦淮来说,稍微一蹦跶都能跨过去。
跳高这个项目,说实话他是没怎么尝试过的,在运动会之前临时抱佛脚练了一下,也不知道最终成绩能是什么样。不过他运动神经一向发达,学什么都快,说不定今天还能跳出他意料之外的结果来。
几轮下来,横杆的高度已经升到了一米七以上,也刷掉了一大批人。秦淮一咬牙,直接挤进了前三名。
最终在杆高升到一米八的时候,比赛喊停了。
高中运动会的比赛流程都比较灵活,没有非要按照标准的赛程规定来走。老师们对着手中的记录册整理了一下成绩,便直接当场宣布了比赛排名。
第一第二是两名体育生,秦淮拿了第三名。
领奖台在主席台前的一块草地上——就是三个高度不一的木台阶,台阶前面贴个数字,就算是领奖台了。看着简直可以用“草率”两个字来形容。
秦淮叉着腰,吊儿郎当地跟着负责跳高项目的体育老师走到了领奖场地。
“按名次站好啊!”
说话的是学生处的一个老师,平日里总是笑得非常和蔼。她举着相机,抬手挥了挥,示意领奖台上的三个人都笑一笑。
秦淮龇着牙,扯出了一个怎么看怎么僵硬的笑脸。
站在一旁的大肚子校长在这时走了出来,从跟在他身后的戴着红袖章的学生的手里接过奖牌,再走到领奖台前,按照名次顺序一一挂到学生们的脖子上。
秦淮想了想,最终在拍照的时候,还是把自己龇着的大牙收回去了。
虽然领奖台和场地比较简陋,但奖牌倒还算有分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剥开来里面就是不好吃的廉价巧克力。
广播里播报着最新一场比赛的运动员成绩,模糊之间,能听到一句:“男子跳高,第三名,高二(4)班,秦淮。”
秦淮用食指勾着奖牌的绶带,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曲儿,蹦跶着往看台的方向去了。
/////
秦淮刚走到看台下的过道,就听时含沙在上头喊道:“哎哟!咱们班第一块牌儿回来了!快!鼓掌!”
闻言,秦淮这脑袋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最后在震耳欲聋的掌声里,他选择点着头弯着腰地回到自己班的观众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