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嘴顶着by葵与狼川
葵与狼川  发于:2024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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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会聊天的吕一哲去摊子前买臭豆腐了,剩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枭遥低头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地、机械地捏着自行车的车闸,而秦淮则撑着自己那掉了链子的自行车,一张脸臭得仿佛与这世界都有什么深仇大怨——但实际上他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俩人这微妙的沉默如同厚厚的玻璃罩子一般,把周遭的嘈杂都隐去了,只觉得怎么这么安静,时间怎么这么漫长,怎么还没人说话……
秦淮的手机正好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从书包的侧兜里摸出手机,在看清来电人是秦漾的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猛地跳动起来。
枭遥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秦淮摁下了接通,焦急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秦漾!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身体不舒服?”
枭遥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只是观察着秦淮的脸色——焦急、恐慌,而后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
秦淮匆匆挂断电话,转身坐上车踩下脚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自行车掉了链子,骑不了了。
“你骑我的车去吧。”
枭遥的声音从旁响起,秦淮一扭头,就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扶着车站在他身侧了。此时顾不上那么多,秦淮道了声谢,便转身跨上枭遥的车,慌忙离开。
他从来没把自行车骑得这么快过,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着急,还是枭遥的这辆车比较好。秦淮在心里回忆着最近的药店在什么地方,脚下一刻不敢松懈。
转过两个路口,药店到了。
“你好,”他推门冲进店里,连呼吸都没来得及稳下来,便对着店员说道,“要Omega的抑制剂。”
店员听见他的话,照常介绍起不同抑制剂的价格和功效,秦淮根本没心思听,直接抬手打断他,说:“要最好的。”
从药店出来之后,秦淮心里的石头算是稍微落下来了些,虽然骑车的速度还是很快,但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慌乱了。
他的家在这片城区的最边缘,挨着榄江,再往北一段距离,就是榄江入海的地方。这里没有高档小区,全是老旧的平房,这其中有的屋子已经没有人住了,门口的杂草都长得很高。
秦淮连车都来不及停好,便一手提着装着抑制剂的塑料袋,一手往口袋里掏钥匙,三步并作一步往里走。
门一打开,浓郁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秦淮神经一紧,接着后颈腺体处便传来难以忽略的滚烫感觉,几乎是在一瞬间,这滚烫感像是将他灼伤,变成了刺痛。他咬了咬牙,一步两阶地上了楼,敲响了秦漾的房门。
“秦漾!”
“喀哒”一声,反锁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Omeg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将秦淮淹没,那股茉莉花香几乎快要把他侵蚀,连同他身上的疼痛都变得难以忍受。
秦淮没有推门而入,只是伸手将抑制剂从门缝里递了进去。他对房间里的人说:“要是还不舒服就给我发消息,我就在楼下。”
说完,他便反手将房门关上,转身下了楼。
才一会儿功夫,秦淮的额头和鼻尖便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Omeg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扎在他腺体上的刀子,从皮肉扎到深处,痛得钻心。
为防止信息素扩散引起别人注意,他关紧了家里的门窗,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检查了一遍,这才推门出去,打算到外边吹吹风。
秦淮捏着手机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无力地向前垂下。这个时间点,天已经黑透了,阴沉沉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抬头望了一会儿,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便干脆将额头也靠在了膝盖上。
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只能听到江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在那里“咕咕咕”地叫。

他听见有人喊他,便强撑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江边的小路上,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往他这里来,一个骑着荧光色的山地车,一个坐在破烂的老式自行车上,伸着腿咕蛹着向前挪动。因为身上剧烈的疼痛感还未散去,秦淮看不清楚,便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
还是看不清,秦淮放弃了,重新把脸埋进了双臂之间,打算等那两人走近了再说。
不过他猜,来人应该是吕一哲和……那个鸟。
“秦淮!”其中一人又喊了一声,这回秦淮听出来了,这嗓音是吕一哲的。
片刻,吕一哲的声音近了一点儿:“秦淮!”
秦淮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秦淮?”
“诶……”
“秦淮!”
秦淮已经不太想搭理他了。
他叹了一口气,顺势抬起头来,便看见吕一哲顶着他那一头比鸡窝还要鸡窝的发型,张开双臂冲了过来。见状,秦淮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侧身向旁躲去。
他的动作幅度不小,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原先站得远远的枭遥在这时向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拽了秦淮一把,待对方能站稳了,又迅速抽回手,退回到远处去。
秦淮没明白他是在躲什么,此时此刻,他也没那精力忖度明白。
“你没事吧?”吕一哲凑上来,抓着秦淮的肩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把秦淮盯得浑身不自在了,这才作罢,问道,“后街那里我一回头你人都没了,就剩辆车,我还以为你被绑了!”
秦淮推开他,说:“接着演。”
闻言,吕一哲挠了挠后脑勺,接着问:“小妹儿怎么了?”
想到这里还有个Alpha外人,秦淮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含糊道:“发热。”
吕一哲一半明白一半糊涂地“噢”了一声,念叨道:“这天气忽冷忽热的,确实容易生病……我饿了。”
话音落下,秦淮一抬头,就见吕一哲正眨巴着眼看着他。他扶额,摆了摆手说:“客厅电视柜第二个抽屉,自己找去。”
“谢谢哥!”吕一哲得了令,颠颠儿地推门进了屋,找吃的去了。
秦淮侧过身伸出手,将门掩上。
方才着急忙慌赶回家的时候,秦淮的衣领已经被他蹭汗蹭得乱七八糟,刚又一番折腾,实在算不上好看。原本应该规规矩矩遮住半截脖子的折领,此时已全部散开,露了他后颈处大半的皮肤。
那里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可怖的伤疤。
枭遥微微一怔。
秦淮关好门一转身,便看见他正用他那呆呆的眼神盯着自己。
“看什么呢你。”秦淮挠了挠脖子,重新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对枭遥说道。
枭遥的表情还是那副想不明白事儿的样子。他皱了皱鼻子,小声问:“你闻不到吗?”
“什么?”
“信息素,”枭遥说,“你的身上。”
闻言,秦淮才突然反应过来,先前枭遥为什么要离他那么远,原来是因为他身上秦漾的信息素还没散干净。
秦淮吸了一口气,还未组织好说辞,就见枭遥一脸正经地开了口,问他道:“你是Omega?”
话刚从嘴里出来,枭遥想了想,又立刻自己反驳了自己,喃喃道:“不对……应该不是……”
就在这时,秦淮身后的门被人从里拉开。吕一哲嘴里叼着一片饼干,怀里揣着一袋面包,插嘴道:“什么Omega?”
秦淮抬手拍落吕一哲掉在他袖子上的饼干渣,怼他道:“吃你的!”
吕一哲“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
日子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学校打算在国庆放假之前把运动会办了,办完再月考,考完再放假。
虽然这事儿还没个真假,但学生们到处奔走相告,传着传着,就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去了。
“你们小朋友想放松,老师理解,啊……”
教室里的吊顶风扇呼啦啦地吹着,底下的学生们蔫蔫儿地坐着,讲台上穿着鲜绿色西装的短发女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着——她说:“这个运动会嘞,肯定是要办滴……”
上一秒还跟蔫儿菜似的学生们,听见这话瞬间就来劲儿了,一个个儿“噌”地一下就把背挺直了,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女老师笑呵呵地由着他们讲,过了一会儿,才举起手来,像个合唱团指挥似的在空中一捏拳,学生们便立马安静下来。她讲道:“但是嘞,咱们得先月考!”
刚精神了没两分钟的学生们,又耷拉下去了,发出哀怨的感叹。
“救命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逗得大家沮丧到一半儿,又哈哈笑起来。老师“诶”了两声,道:“这是咱这学期第一次月考,大家伙儿争点气啊,我这个新上任的班主任能不能在职业生涯里拥有个好开头,可就看你们了噢!”
学生们十分配合地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要是考得好,你们运动会的饮料零食,老师包啦!”
学生们齐声喊道:“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高二(4)班学习热情空前高涨,就连一听课就犯瞌睡的秦淮都一字不落地跟着课堂进度在书上记好了笔记。
为期两天的月考,顺着一张张往后传的卷子过去了。
“有要参加比赛项目的,今天放学之前报给罗京,”班主任指了指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姑娘,说道,“罗京把名单记好,晚自习开始之前交来我办公室!”
被老师点到的那个女生举起手来敬了个礼,应答道:“得令!”
班主任摆了摆手,将讲台上的教案收起,拿着水杯一边出门一边道:“散会!”
老师一走,教室瞬间变得闹哄哄的,罗京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就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这个说要报五十米,那个说要报立定跳远,罗京两只耳朵一个脑子听都听不过来。
“哎呀——”罗京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两手叉腰,道,“你们一个一个讲!”
她是班里的体委,一名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女Alpha,站起来比周围一圈人都高,非常有震慑力。
秦淮坐在教室角落里,默默嘬着他中午刚从小卖部买的冰汽水儿。汽水儿已经见底了,吸管怼在瓶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注意到罗京往这里看了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傍晚下课铃响,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跑去食堂吃饭,教室很快就空了。秦淮弯腰从挂在课桌侧边的书包里找出钥匙,照例要去接秦漾回家。
“秦淮。”
就在他转身将要走出门的时候,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叫住了他。秦淮回头,就见罗京正站在教室的另一头,拎着一本由A4纸订成的名册。
“运动会的事情,你考不考虑?”罗京举了举手中的名册,问道,“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长跑拿了第一。”
“随便。”
秦淮像是毫无在乎一般耸了耸肩,右手食指勾着钥匙串在空中一挥,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道:“还有什么没人报的,你都给我填上吧。”
说罢,扬长而去。
秦淮的动作十分潇洒,就连发丝扬起的弧度都仿佛是他日思夜想早为了这一刻精心策划过的。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转身出了门,就变成了憋都憋不回去的得瑟。
罗京站在教室窗边,看着秦淮消失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不是说他脾气特别差吗,怎么感觉不是很聪明啊?
【作者有话说】
想参加活动又不肯表现得感兴趣,哪来的别扭怪哟=v=

第6章 很讨厌你
参加运动会的学生在报名结束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都要参加课余的训练,通常来说就是在大课间、自习课或者活动课的时候,体育课就更不用说,肯定是要在体育馆和操场待着的。
反正只要不在教室里关着,秦淮的心情就格外美妙,偷偷哼歌那都是轻的,就差跳着舞转着圈儿跑下楼了。
“一二一!一二一!节奏!把握节奏!”
大课间跑操,校领导又拿着个话筒站在主席台“指点江山”,完全不在乎底下学生们的声声哀嚎。那声音隔着操场传进体育馆,听着简直跟喊魂儿似的。
秦淮躺在体育馆里的长凳上,屈起胳膊挡在额前,用来遮掩从体育馆大玻璃窗里扎进来的刺眼日光。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最近总是比以前还要容易犯困。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外头操场上那个大舌头的校领导在音箱里念叨个不停,听着场馆里各种球落地又弹起的声音,听着球筐的滚轮在木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以及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秦淮感觉到,从他胳膊与鼻梁之间的缝隙中照进来的刺眼的阳光,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他稍稍挪开搭在眼前的手臂,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被光描绘的人。看了一会儿,他默默地,又把眼睛蒙上了。
“你明明没睡着。”枭遥说。
秦淮在自己的臂弯里蹭了蹭脸,回了声:“哦。”
“我听说你要参加运动会,你报了什么项目?”
“不知道。”
枭遥抿了抿唇,半晌,硬邦邦地说了句:“哦。”
秦淮听见对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鞋底在地板上踢了两下。他想了想,用没有用来遮阳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根棒棒糖。
他挪开胳膊露出眉眼,将拿着糖的那只手举起来,向枭遥递了递。“喏,”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说,“秦漾给你的,那天多谢你的车。”
秦淮说完,便又重新把脸埋住了。
枭遥愣了愣,迟疑地接过糖,问道:“秦漾是谁?”
“我妹。”
“哦。”
枭遥低下头,捏着棒棒糖的塑料柄转了一圈。这根棒棒糖的糖纸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圆形的品牌logo,logo下面用黄色的字体标了它的口味——荔枝味。
他抬起头看向秦淮,说:“我不喜欢荔枝味的。”
闻言,秦淮重重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语气生硬地道:“爱吃吃!不吃扔掉!”
空气安静片刻,枭遥轻轻“哦”了一声,说:“谢谢你,我会收好的。”
秦淮不说话,半晌过去,身后的人也没说话,他一转头,才发现枭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神经病!”
秦淮心中来气,再躺也躺不下去了,于是一骨碌爬起来,臭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跑操已差不多结束,解散了的学生们三两成群地穿过篮球场往教学楼走,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脑袋顶。秦淮靠着边上的铁丝网,打算等人少些了再过去。
太阳底下总是比室内更热,秦淮提着衣领扇风,却没什么用。薄汗细密地布在他的额头,很快聚成一颗大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发梢,将几缕碎发粘在了脸上。
鬼天气……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看准了人群中的空隙,穿了过去。
“你个子好高啊!”吕一哲的声音远远传来,秦淮定睛一看,发现这回被他缠上的人是罗京。
方才跑了两圈,罗京的马尾辫已经散了,此时她正在扎头发。面对吕一哲这个自来熟的,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停下手中的动作,后退了两步,回道:“没有,没有。”
吕一哲却毫无察觉,还在和她搭话,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好眼熟,咱以前是不是见……哎哟!”
他话说一半,突然被人从背后怼了一肘子,回头一看,发现是秦淮。
秦淮现在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张脸臭得仿佛能在他周身看到飘来飘去的、阴森森的黑气。吕一哲被这模样吓了一跳,惊叹道:“哇塞!你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活阎王啊!”
活阎王“呵呵”笑了两声,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荔枝味怎么样?”
“啊?”吕一哲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跟上了秦淮的脑回路,回答道,“噢!荔枝味啊,还不错吧。”
活阎王盯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吕一哲竖起大拇指,重新回答道:“荔枝味天下第一!”
活阎王又看向罗京。
罗京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启一个话题的。她犹豫须臾,还是选择学着吕一哲的样子,也竖了个大拇指,说:“天、天下第一……”
闻言,活阎王满意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果然!就是他没品位!”
罗京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仰头大笑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吕一哲那昂首挺胸目送秦淮离开的身姿,感叹这个世界真是什么奇葩都有,怪不得这俩能玩到一块儿。
/////
下午的化学课,枭遥不知为何,总是看一眼课本,看一眼老师,再偷偷摸摸瞄一眼秦淮,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有话说又说不出的模样,如此反复几次,最后低下头,不知道又在那里谋划什么东西。
秦淮本来就难在课堂上集中注意力,此时他这同桌还有那么多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简直把他的思路都搅和得乱七八糟。
忍了大半节课,他可算是忍不下去了,不满地“啧”了一声。余光里,旁边的人连忙收回偷往他这儿瞟的目光,耷拉着的背“唰”地一下挺得笔直,可谓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秦淮拿起笔,在课本的右上角写了一句话,随后圆珠笔在手指间丝滑地转了两圈,顺势用笔的尾端敲了敲桌子。
塑料笔帽与胶面的实验课桌相击,发出的闷响并不明显,但枭遥还是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低头看向秦淮课本上写的那句话。
字迹算不得丑,但狂放至极,十分潦草——“有屁快放!”
枭遥想了想,抓起笔,把面前摊着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在左上角写下回复——“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秦淮不明就里,在自己的课本上画下了一个问号。
枭遥在本子上犹豫片刻,转而搁下笔,从他放在桌兜里的笔袋里取出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秦淮了然,扭过头哼笑着“嘁”了一声。
他还未说什么,便感觉有人拿笔戳了戳他的胳膊,于是他重新将脸转回来,就看见枭遥的本子上又多了一句话——“你很讨厌我吗?”
讨厌……
秦淮想了想。
其实也算不上很讨厌,顶多……顶多……
顶多就是不喜欢。
就在他思考该怎样回复的时候,突然,一截粉笔正中他的眉心,接着便听见讲台上的格子衫男教师怒道:“你们两个!上课交头接耳!给我站着!”
秦淮捂着脑门,歪歪扭扭地撑着课桌站起来。
“没骨头是吧!站直了!”
秦淮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把背挺直了。
他瞥了一眼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罚站的枭遥,抓起笔,在课本上“唰唰”写下他的回复,接着在课桌下踢了枭遥一脚。
枭遥看过来——就见秦淮课本的角落上写着几个怒意入木三分的大字,纸张都差些被划破。
“很!讨!厌!你!!!”

“才这么点分!我完了!我完了!”
吕一哲双手捧着成绩条,跪在绿茵场上哭天抢地,周围的人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他这做法一般的忏悔姿势给误伤。
四五天相处下来,几个班的运动员都已能玩到一块儿,看他如此,都纷纷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反正就是个小月考……”
秦淮盘腿坐在人群之外,默默地把口袋里的成绩条往深处塞了塞。
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吕一哲哭完了自己的成绩,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掏他的口袋。秦淮眼疾手快,立马将他的手一把摁住,警惕道:“你要干嘛?”
“好兄弟……”吕一哲说着,跟个没骨头似的往他背上贴。秦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屈起胳膊肘往后一顶,却没想到被吕一哲灵活地躲开了。
两人拉开距离,秦淮一回头,发现自己的成绩条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上。
吕一哲捏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沉默了。
秦淮也沉默了。
半晌,秦淮咳了一声,叉着腰说:“看完了还我。”
吕一哲在那低着头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秦淮啧嘴,直接伸手一把抢过成绩条,粗暴地将它捏成纸球,揣进了兜里。
“你怎么考了年段二百五!”吕一哲一跺脚,抓住秦淮的肩膀晃个不停,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二百五!”
秦淮头皮都快炸开了,一把甩开他,也冲着他喊道:“你才是二百五!!”
“你背着兄弟偷偷内卷是吧?”吕一哲追上去,举着手比划道,“你比上学期期末进步了两百名啊!你看看你那个化学!啊?八十二分!你的良心呢!”
“怎么的!看不得小爷好呗!”秦淮接着向旁躲开,大声啐道。
吕一哲不依不饶,泪眼婆娑地逼问:“说!你是偷偷刷了什么题库!还是傍上什么肯教你的大哥大姐了?你给我如实招来!”
“你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天生智力低?”秦淮成功被他那夸张的演技给膈应到了,他连连后退,拍开吕一哲那要往他身上抓的手,骂道,“少跟个冤魂似的在老子跟前哭丧!恶心死了!走开!!”
他这一脸嫌弃的模样十分好笑,原先坐在一旁没敢跟他搭话的那些人,看到这幅场景,都忍俊不禁。
秦淮听到周遭传来的窃窃偷笑,耳根子都止不住地发起烫来。他挥开吕一哲,愤愤地喷了两句脏话,转头就要跑,却没料想刚迈出两步,便和一人迎面撞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脑袋一碰,摔了个四仰八叉。
秦淮捂着脑门儿,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头骨都快要碎了,眼前止不住地发黑,连手脚都不听使唤,完全找不到平衡。围观群众都被吓了一跳,凑上来询问他有没有事。秦淮摆了摆手,等缓过劲来一睁眼,发现那个和他相撞的人,是枭遥。
枭遥此时的状况比他好不到哪去,甚至看起来更糟。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撑在身后,白色的校服袖口上蹭到了塑胶跑道的红色涂漆,看起来脏兮兮的,眼镜掉落在一旁,所幸镜片没有摔碎。
秦淮撑着胳膊站起来,走到枭遥面前,蹲下身,一把扯开了对方捂着鼻子的手。
没有了遮挡,枭遥鼻子下方的那片殷红血迹在他白净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秦淮只看了一眼,便抓着枭遥的手,重新盖在了鼻子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叠得乱七八糟的餐巾纸,把它们全塞进了枭遥手里,接着捡起掉在一旁的眼镜,站起身来伸出胳膊好让枭遥可以借力站起来,最后一言不发地,带着人走了。
吕一哲站在人群里瑟瑟发抖,脑海中已经拟定了千万种在自己被处决时用来求饶的腹稿。
/////
最近的洗手间在体育馆二楼。
秦淮自知理亏,因此全程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就算上楼梯时枭遥看不清路要扶着他的胳膊,他也忍住没有甩开对方的手。
现在是上课时间,体育馆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秦淮把枭遥带到洗手间门口,接着从走廊的窗口边搬了把椅子过来,叫他坐下。
枭遥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想到他就连天天都要穿的几套校服都能保持得跟新的一样,秦淮便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有洁癖,怕椅子脏,于是扯着袖子在椅子上一擦,说:“干净了。”
枭遥抬起眼看他。
因为鼻子被纸巾堵住,所以枭遥一开口说话时,听起来有很重的鼻音。他慢悠悠地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秦淮性子急,见对方磨磨蹭蹭,干脆直接上手,把人摁在了椅子上,说,“让你坐下你就坐下!”
枭遥嘴巴一闭,不出声了。
秦淮走到洗手台旁,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自来水淋在手上,带走了他方才摔倒时沾上的灰尘,也带走了皮肤表面略烫的温度。这么冲了一会儿,等手凉下来了,秦淮才关上水龙头,转过身去走到枭遥身边,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覆上他的鼻梁。
微凉的温度突然贴近,枭遥下意识有些闪躲,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自觉地抬起脸,贴上秦淮的手心。
他的睫毛湿答答的,泪还没干,大概是刚才鼻子被撞到时的生理反应。低垂的睫毛几簇粘连在一起,映着身后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亮晶晶的。因为没有戴眼镜,他的视线并不集中,眼睛也微微眯着,眨个不停。
秦淮的掌根被枭遥的睫毛搔得有些痒。他开口,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眼睛闭上。”
枭遥“噢”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秦淮收回手,重新走到水槽旁边,把手冲凉,再转身回来,继续用手心给枭遥的鼻子降温。
他指尖的水珠摇摇晃晃,滴落在枭遥的脸颊,继而沿着皮肤的纹路向下滚动,最终停在他耳垂的那枚小痣。
“对不起。”秦淮突然说。
闻言,枭遥睁开眼,抬眸看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秦淮突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还……生得挺好看的。
“你真的很讨厌我吗?”枭遥突然开口问。
秦淮垂下目光,须臾,才低低回了一句:“嗯。”
他收回手,俯下身确认鼻血已经止住之后,才将枭遥手里的那些沾了血的纸巾拿去丢掉。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讨厌我?”枭遥说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秦淮没看他,自顾自走到洗手台前,低头清洗他手背上的一片擦伤。
摔跤的时候在塑胶跑道不小心一蹭,就能擦掉一大片薄皮。伤口并不深,但看着却很吓人。
他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也正从镜子里看着他的枭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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