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绿—— by生啃花岗岩
生啃花岗岩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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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这两天也不好过,仿佛一夜之间又老十岁,一点精神气都没了,颤颤巍巍地站在车窗边对陈烟说:“下次千万别来了,别再来了,看看把我孙子都害成什么样了。”
这事怪天怪地都怪不到陈耀荣头上,可老人家还是自责,甚至有点怨恨自己当初没有阻止陈烟,非把顾政羽领回来过年,结果害得孩子差点命都没了。
临走前,顾政羽趴在车窗上和陈耀荣挥手道别,笑得很乖。
陈耀荣都快哭了,然后从兜里掏出两个大红包,一个给他,一个给乔雀。
“好孩子,下回别再来了,就在城里好好过,走吧。”
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受不了这种分别的哀伤。
他没等车子启动,摸了摸顾政羽的头发,转身就走了。
老头背弯的厉害,走路双手背在身后,一个人慢慢地往回家路上走。
顾政羽盯着陈耀荣的背影看了一会,然后回头和陈烟比:【妈妈,我明年也想回来陪外公过年。】
他的土豆还没挖完呢。
明年的事谁都说不准,但陈烟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年过得算是惊心动魄,乔雀和陈烟的情绪多多少少都受影响,回家路上谁都没吭声,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俩不说话对顾政羽而言没区别。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汽车鸣笛的喇叭响,听不见车轮碾过石头的咯吱咯吱,听不见风掠过车窗时的呼呼声。
但这种和外界断联的感觉并不狼狈,因为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就坐在他眼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们的存在,让顾政羽觉得特别安心。
所以这一路上, 顾政羽这个小哑巴反倒是三人中最闹腾的那个。
他仗着自己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伤残人士,干什么都不怕挨说,作天作地。
喝水非要乔雀喂到嘴边,困了就躺在乔雀身上睡,无聊了就把乔雀的脸当橡皮泥捏着玩儿,一秒都不安分。
乔雀不敢推开他,顾政羽脸上的淤青虽然淡了些,但一碰还是疼,身上大大小小的击打伤更别提了。
他现在在乔雀眼里就是一件需要严加看管的珍稀文物,金贵得很。
顾政羽的拐杖放在后备箱,到家下车,他压根都没想起来那玩意儿,自然而然地用手圈住乔雀的脖子,让他哥抱他上楼。
但陈烟觉得顾政羽再轻也有将近一米八的分量,万一乔雀抱不住,又摔了怎么办?
还是架拐更安全,让他自己下来慢慢蹦跶。
“雀儿,把他放下来吧,让他自己架拐慢慢走,我们在旁边扶着点就行了。”
顾政羽听不见陈烟的话,紧紧搂住乔雀的脖子,完好无缺的那条腿在半空一晃一晃地荡。
“还是我抱着吧。”乔雀说着,把顾政羽往上掂了掂,“他用不惯那个,别逼他了。”
“他总要用的,他这腿至少两个月不能沾地,难不成你要一直抱着他啊?”陈烟说。
乔雀很瘦,但臂弯的力量很强,他把顾政羽托得稳稳当当,回了句:“嗯,我抱他。”
“那等开学了呢?”陈烟甩出一个难题,“到时候他去上厕所你也抱着他去?”
乔雀没吭声,低头看眼怀里的人。
顾政羽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冲乔雀傻兮兮地笑。
“到时候看吧,他愿意架拐就架拐,愿意让我抱就抱,听他的。”乔雀这么说。
话已至此,陈烟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无可奈何地用拐在乔雀腿上轻轻打了一下。
“你就惯着他吧,反正你俩现在一个比一个难管,行,你抱吧,抱他一辈子我都不敢有意见。”
回到家,顾真平在客厅等他们。
今天下午陈烟给顾政羽办完出院手续之后给顾真平打了个电话,坦白说儿子被三个混混敲诈,让人给揍了,现在身上全是伤,让顾真平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顾真平当时听见都懵了,回神后语气明显变得很激动,夹杂着难以克制的怒火,质问陈烟为什么不早点说?
陈烟这两天劳心费力,情绪本来就压抑,夫妻俩在电话里免不了大吵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顾真平从挂断电话后就坐立不安,直到看见顾政羽被乔雀抱进家门。
左腿伤得那么严重,连路都不能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周围苍白的皮肤衬托得无比刺眼,幸好额头上的纱布已经不往外渗血了,不然瞧着更吓人。
顾真平忍耐地深吸口气,摸了摸顾政羽的头,什么都没说。
陈烟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话和火,多半又得吵起来,所以偏头朝乔雀使个眼色,“雀儿,你先带小羽回房间,我和你顾叔单独聊聊。”
顾真平也没拦着,语气很沉地说:“你俩先进去,把门关上。”
顾政羽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从父母的表情也能够察觉出气氛凝重。
他动了动身子,想让乔雀放他下来。
但乔雀没松手,径直把顾政羽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然后从柜子里翻出笔和纸,给他写了四个字。
—不许出来。
乔雀表情太严肃了,顾政羽不太敢违逆他的意思,乖乖点了点头。
出去之前,乔雀把自己的手机也留下来了。
他手机里没什么不能看的,软件下载得很少,基本只能用来看看新闻搜搜百科,但至少可以让顾政羽消磨时间,不然光这么待着太无聊了。
顾政羽拿着乔雀的手机,目睹他哥转身出去,关上房门。
他唯一还有用的那双眼睛终于也被那道门隔绝,仿佛他自己在一个世界,父母和哥哥在另一个世界。
乔雀出来的时候,陈烟和顾真平都坐在沙发上,一看见他,不约而同地都皱了下眉。
“你出来干什么?”陈烟语气有点冲。
顾真平没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乔雀走到两人面前,郑重其事地面对顾真平,说:“顾叔,顾政羽受伤这事责任全在我。”
对面两人一听这话,都愣了。
乔雀性格沉,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陈烟一般不会管,但在她眼里乔雀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他能揽什么责任?
陈烟嫌他添乱,猛地站起来说:“你胡说什么呢?大人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快进去!”
另一边的顾真平眉头皱的更深,沉默几秒后对乔雀说:“这事我会和陈烟问清楚的,你别管,进去吧。”
乔雀站在那儿没动,整个人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沉着。
“打顾政羽的混混叫李城龙,我认识他,小时候我们打过架,那天在集市上遇见了,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顾政羽是替我挨的打,跟谁都没关系,就是我的责任。”
陈烟想拦他都没拦住。
乔雀似乎早就做好了向顾真平坦白一切的准备。
每个字,每句话不知道提前在脑子里演练过多少回,念出来都没停顿,一口气全说完了。
陈烟听完这番话,勉强压着火,指着房门说:“你说完了吧?说完就回你房间去,我待会再来找你谈。”
乔雀看向陈烟,还在拱火:“烟姨,你不用替我瞒着,这事跟你也没关系。”
这句话简直在往陈烟雷区上踩,她情绪一下爆发了,几乎是吼出来地:“顾政羽是我儿子!跟我能没关系吗?!你们小孩能不能别那么自以为是,你们才多大?半辈子都没过完,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把责任往你一个人头上揽,你受得住吗?你能承担什么责任?”
陈烟气得不行,捂着胃跌倒在沙发上。
顾真平赶紧过去扶住她。
乔雀攥起拳头,说:“其他责任我担不起,但顾政羽我必须担着。”
“我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担责任。”
陈烟这话说得太着急,都没过脑子,刚说完就后悔了。
这么多年,乔雀对顾政羽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俩孩子感情那么深,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她那句话说得太伤人了,等同于把顾政羽和乔雀这些年的情分全都抛之不顾,在他们中间凿出一道难堪的裂缝。
陈烟眉头拧得紧,看向乔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内疚,欲言又止好几次,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补救。
顾真平见状,叹了口气,朝乔雀摆摆手说:“行了,我就算要追究责任,也是那三个小混混的责任,你们两个在这争来争去有意义吗?”
乔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烟的胃越来越疼,她也顾不上和乔雀置气,让顾真平先扶她回卧室躺下。
顾真平温温柔柔地应了声‘好’。
他俩这架没吵起来,那点隐隐冒头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迸发,就被乔雀突如其来的一盆水给浇灭了。
等顾真平和陈烟回房,乔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僵直的身影显得有点落寞。
等他重新回房间,顾政羽正坐在床上玩手机。
说是玩,但他根本没下游戏,只是点开浏览器自带的新闻界面,用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滑,更像是发呆时的一种无意识动作。
一看乔雀回来,他立刻放下手机,忙着问:【你们在外面干什么?】
乔雀朝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顾政羽对客厅发生的动静一无所知,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糊里糊涂地看着他哥。
乔雀什么都没告诉他,帮顾政羽换上睡衣,又抱他去洗漱。
顾政羽在医院那几天一直没睡好,半夜总是被疼醒,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边惦记李城龙会不会被判刑?
一边又因为自己的鲁莽导致家人担心而自责。
连着两晚熬通宵,现在终于回家了,他身心都是放松的,和乔雀道过晚安后,倒头就睡。
乔雀从顾政羽房间出来,在客厅又坐了大概半小时。
期间陈烟和顾真平没出来过,房间里始终很安静,没有传出什么异常的声响。
乔雀确认他们不会吵起来之后,这才回自己房间。

第27章
距离开学还剩十几天,这点时间肯定不够顾政羽恢复腿,但脸上的淤青差不多能消完,不至于到时候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去见同学。
他额头上那道划伤也没那么严重,比预计情况恢复得好,每隔两天换一次药,基本都是乔雀帮他弄。
顾真平和陈烟过完初八就开工,白天家里只有乔雀在。
顾政羽想干什么都得找乔雀,其他倒还好,但上厕所就太让他为难了。
按理说两个大男生,生理构造都一样,就算被看见也没什么稀奇。
但顾政羽就是别扭,每次非要憋到膀胱胀痛,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让乔雀帮忙。
如果仅仅只是抱去卫生间倒还好,顾政羽不会那么难为情。
但偏偏他的左腿不能沾地,单脚站立的话身体重心不稳,方位容易偏移,必须有人在旁边扶住他才行。
这就导致哪怕乔雀不看他,也能听到水流泄出时发出的那阵声响,所以每次上完厕所,顾政羽都会尴尬得闹个大红脸。
这天下午,乔雀帮顾政羽换完药,正准备去洗手的时候,顾政羽和他比:【帮我把拐杖拿过来。】
陈烟把拐杖放在顾政羽房间,但他自从回来之后一次也没用过,进进出出都是让乔雀抱。
“干什么?”乔雀问他。
顾政羽的新耳蜗早就戴上了,声音听的很清楚,但偏偏他现在特别不想听见这三个字。
扭扭捏捏了好一阵,才回:【上厕所。】
“嗯,我带你去。”
乔雀说完就准备抱他起来。
顾政羽迅速摇头拒绝,【我自己去。】
乔雀看着他,挑了下眉,倒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去房间把拐杖帮他取出来。
帮顾政羽调整好架拐的姿势后,说了句:“行了,去吧。”
顾政羽架拐一步一步往卫生间走。
他不习惯把半个身体的重心放在腋下,拐杖没有重力支撑,反而成了个碍手碍脚的摆设,导致右腿受力更重,两边肢体极度不协调的情况下,走路肯定要摔。
乔雀一直在后面跟着他。
看顾政羽走得摇摇晃晃,迟早要滑倒,直接一个大跨步迈过去,把人抱起来了。
“不会用就别用,你当拐杖架着好玩?”乔雀说他。
顾政羽也不能反驳什么。
等他被抱到卫生间,乔雀还是按照之前那样在旁边扶住他,帮他维持平衡。
顾政羽这会都快憋不住了,也顾不上别的,着急解开裤链,放水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摘耳蜗。
这声音怎么那么大啊?是不是整栋楼都能听见啊?羞都羞死了。
完事后顾政羽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结果乔雀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好奇,突然冷不丁地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憋多久了?量这么大。”
顾政羽浑身一僵,脸‘唰’地一下红个彻底,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丢脸地把头撇到另一边,坚决不和乔雀产生任何眼神接触。
“问你话呢?”
乔雀伸手弹了下顾政羽的耳垂,语气带笑地说:“是不是还没尿完?把脸都憋红了,要不再来一遍?”
太烦了!
顾政羽都不想搭理他,越说越让人无地自容,回头羞恼地瞪了他哥一眼。
也不让人抱了,他身残志坚,决心要自己单腿蹦跶着跳出去。
结果刚跳一步,就被乔雀搂住腰一把扯进怀里。
“我好好问你话,你发什么脾气?”
这一扯把顾政羽的重心都扯歪了,他站不稳,无奈只能靠在乔雀身上,红着脸比:【你笑话我。】
乔雀轻轻哼了声,“我哪儿笑话你了?”
【你每句话都在笑话我。】
“我正经问你话,你自己瞎想,别赖我。”乔雀说。
顾政羽本来就有点下不来台,乔雀还非要和他对着干,顿时又羞又气,态度坚决地表示:【我下次自己上厕所,不要你抱。】
乔雀点下头,“行,你自己上,万一摔了呢?”
【你的错。】顾政羽回他。
“你又不让我抱,摔了又要怪我?”
【你笑话我,我才不让你抱,你抱我我就不会摔,因为你笑话我,所以我才会摔,难道不是你的错?】
顾政羽这一连串动作比的又快又长。
因为手语有一定的滞后性,达不到语言那种直白的输出,很多字眼都需要经过二次揣摩,所以乔雀想了几秒才把这句话捋顺。
这逻辑,乍一想好像没什么问题,仔细一想又确实没什么问题。
乔雀也不和他争,顺着他说:“好,我的错,那你现在是要自己蹦跶出去,还是我抱你出去?”
顾政羽权衡利弊,最后还是搂上了乔雀的脖子。
乔雀弯腰把顾政羽打横抱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又故意逗他说:“你心眼芝麻做的?这么小,说两句都不行了。”
顾政羽瞪大眼睛,气得都不行了,自己给自己拍胸口顺气。
等乔雀把他抱到沙发上,气冲冲地比:【我以后都不要你抱。】
乔雀当他说气话,随口应了声‘嗯’,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顾真平有个同事聚餐,陈烟下班后在超市买了只鸡打算回来炖汤。
回家一打开门,她就看见顾政羽架着拐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乔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上去置身事外,但仔细观察他的眼神,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顾政羽身上。
顾政羽说到做到,一下午都没让乔雀抱过,去哪儿都架拐。
虽然走得慢,但经过练习后他已经掌握了架拐的正确方法,走路不怕摔了。
他现在可得意了,像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专程在乔雀面前显摆,没什么事也要架副拐在他哥面前晃来晃去,偶尔还蹦跶两下。
乔雀懒得理他,但担心是藏不住的。
顾政羽走到哪儿,他的视线就跟到哪儿,生怕他摔。
陈烟不知道他俩又在闹小别扭,还以为顾政羽心血来潮,想试试架拐走路的滋味,所以也没管他。
“雀儿,进来帮我洗个菜。”陈烟喊乔雀,转头又和顾政羽说:“行了,你别蹦跶了,在家还拄拐,没事就少动弹,快去沙发上坐着。”
顾政羽虽然尽量不让左腿受力,但站久了还是会疼。
这点疼他还能忍,就没表现出来,只是用手摸了摸左腿夹板,盼望它好快点。
“是不是疼?”
顾政羽本来想忍忍就过去了,但一听到乔雀的声音就受不了,忍耐力在瞬间降为零。
本来只有一点疼,但乔雀来了,就变成很疼很疼。
他在乔雀面前总是很脆弱的。
顾政羽点了点头,微微嘟着嘴,比:【架拐走路好累。】
乔雀蹲在顾政羽面前,检查他的夹板有没有松动,确认完好后才问他:“赖谁?”
顾政羽伸出一根食指,坚定地指着乔雀。
“小心眼儿。”乔雀捏着顾政羽的指头尖摇了两下,又说:“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午,该你疼。”
顾政羽收回手指,控诉到:【你不理我。】
乔雀把顾政羽的左腿抻直,放到沙发上,让他坐得能舒服点,说:“我能不理你吗?你脾气那么大,我跟你说话都不敢。”
【我脾气不大。】顾政羽眨眨眼,【你抱抱我,我就不会生气。】
乔雀捏下他的脸,“要抱是你,不让抱也是你,理全让你占完了。”
顾政羽抿着唇笑,他不让乔雀抱是一回事,乔雀真的不抱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把这两点分得特别清楚,说白了就是想让乔雀哄哄他,不能放着他一个人生闷气。
“我去厨房帮烟姨弄饭,你好好坐着,别用拐,有事用茶杯敲敲桌子,我就出来。”乔雀说。
顾政羽老老实实地点下头,虽然他现在会架拐了,但因为腿疼,心里对拐杖的抗拒反而更重了些。
乔雀哄好顾政羽之后,这才进厨房帮陈烟洗菜。
自从那晚之后,陈烟心里就硌着一块消不下去的硬疙瘩。
她和乔雀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说过话,两人不尴不尬的维持着表面和谐,看似对谁都没造成影响。
陈烟这几天忙得团团转,年前积攒的工作和年后新接的单子堆成山。
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即使有心想找乔雀单独聊聊,也实在腾不出空。
乔雀就更别提了,什么事都喜欢压在心底,表面永远一副无喜无怒的酷样,谁都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
比起顾政羽这个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哑巴,乔雀的沉默才更让人捉摸不透。
“雀儿,你和小羽今天在家都干嘛了?”
陈烟和乔雀搭话,她想尽量让语气自然一点,不显得那么刻意。
乔雀站在水池前,头也不抬地回:“给他换了药,下午看了会电视。”
“中午吃的什么?”陈烟又问。
乔雀回:“鸡蛋面。”
“你做的?”
乔雀‘嗯’了声,把洗好的蘑菇沥水后递给陈烟。
锅里的水开了,陈烟转小火让它慢慢炖着,然后走到乔雀身边,说:“上次那话是我说急了,你别往心里去,烟姨给你道个歉。”
乔雀手上动作一顿,没吭声。
陈烟继续道:“我知道你和小羽感情好,但这件事真用不着你来揽责,真要论起责任,那也是我非要带你俩回去过年的,你说说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还得我来担着?”
乔雀偏了下头,看着陈烟说:“这不怪你。”
“那也怪不到你身上。”陈烟往外瞄了眼客厅,“小羽他自己的主意也大,我就纳闷了,你说他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他就是看着乖。”乔雀附和道。
陈烟点头,笑了下说:“所以以后还得靠你多盯着他点,臭小子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以后你管他,我可管不住了。”
乔雀沉沉地‘嗯’了一声。
但实际上他俩都清楚,在家里谁都管不住顾政羽。
小崽子像个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天生被伺候的命,犯了错也不怕,撒个娇就万事大吉。
陈烟和顾真平好歹还能教训他两句,乔雀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乔雀以为陈烟说完了,继续低头洗菜,结果突然又听见她问:“你就没话要跟我说?”
和乔雀交心是件很难的事,他习惯倾听,却很排斥倾诉。
说了半天,陈烟还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乔雀甩甩手上的水,等了几秒,才说:“你和顾叔别吵架就行。”
陈烟愣了一下,“你就担心这个?”
“嗯,吵架...”乔雀试图找一个最准确的说法,但最后还是用了一个最笼统的形容词:“不好。”
这个‘不好’是他童年时期曾见识过孙志莲和乔明东吵架时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样子。
是他每天晚上被父母的争吵声吵醒,听见从他们嘴里说出很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是他提心吊胆,害怕父母决裂后都不要他了的那种恐惧和痛苦。
吵架在乔雀的记忆里是最丑陋的,会让两个正常人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不想让顾政羽也经历这种时刻。
在乔雀心里,顾政羽就该永远被爱包裹着长大,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痛,顾政羽一点都不要受。

寒假结束了,开学那天顾政羽没让乔雀抱,自己架拐进的教室。
他本身就特殊,如今又拖一身伤来上课,同学和老师都挺惊讶,一波接一波来慰问。
顾政羽再有耐心也架不住他们问题多,最后干脆在纸上写了个回答模版。
谁来问,他都这么回:【腿摔了,不严重,不疼,两个月以后好,不会变成瘸子,谢谢关心。】
两个月是医生预估的时间,但实际上顾政羽的左腿养了将近三个月才算彻底好全。
拆掉夹板那天,一家人心里总算都踏实了。
顾政羽养伤期间忌口,很多东西吃不了。
等他腿一好,顾真平就在火锅店定了包厢,庆祝儿子顺利康复,但他临时加班,要晚半小时才能到。
陈烟带顾政羽和乔雀先点菜。
点菜的时候顾政羽总忍不住在桌下面抖腿。
他以前没有这个毛病,这会可能是太兴奋了,毕竟将近三个月都没体会过这种自由支配左腿的感觉,就有点报复性发泄的意思。
陈烟怕他养成这种不良习惯,让乔雀稍微盯着点,一旦顾政羽有想要抖腿的迹象,就及时制止他。
桌子是方形,乔雀和顾政羽挨着坐,明明位置很宽裕,他俩非要肩贴着肩,一点缝隙都不留。
“别抖。”
顾政羽又在偷偷抖腿,乔雀看见了,把手按在他的大腿上,不让他动。
顾政羽乖乖点头,可没过几秒又故态复萌。
他无意识的,自己也嫌烦,于是就想让乔雀把手搭在他腿上,方便按住他。
可那会乔雀正低头看手机,好像是谁给他发消息了。
他俩坐的太近,顾政羽稍一偏头就能窥视到乔雀的手机屏幕。
看见他哥在和人聊微信,对话框上方昵称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樊琪。
乔雀什么时候加上樊琪微信的?
顾政羽暗自惊讶,他都不知道,正犹豫要不要发问,结果姗姗来迟的顾真平这会正好推门进来。
乔雀顺势把手机熄屏,重新放回裤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顾政羽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和女孩子聊微信这事很正常,但关键是樊琪喜欢乔雀,乔雀也知道。
有了这层前提因素做铺垫,这事就变得没那么清白了。
当着父母的面,顾政羽有意保护哥哥的小隐私,不想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
他比手语都能看懂,一问就露馅,所以一直忍着没挑明,想等回家再说。
吃饭中途,顾真平和陈烟报备,说明天要出差,公司有个挺重要的项目合作需要他亲自跟,至少五六天回不来。
陈烟斜眼瞥了他一眼,说:“你五六年不回来都行,谁管你?”
顾真平加班出差是常态,陈烟早习惯了,但习惯并不意味着赞同。
她对丈夫忙忙碌碌的工作状态始终心存芥蒂,倒不是怪他没时间陪自己,而是对顾真平如今几乎把人生重心全部放在事业上,分给家庭的时间少之又少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
顾真平嘿嘿一笑,往陈烟碗里夹了块牛肉,又把饮料续满,殷勤地送到她手里。
陈烟没接,先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顾真平的胳膊,看见对方疼得龇牙咧嘴的傻样,心里这才痛快点,把饮料接过来喝了。
顾政羽在对面埋头吃东西,没注意到爸妈的动静。
他看上去好像很专心,其实心思根本就没放在火锅上,脑子里一直惦记着乔雀和樊琪私下联络的事。
他哥的微信列表里原本只加了班里的几个男生,一个女同学的微信都没有。
现在却加了樊琪的微信,而且他刚才偷窥那一眼,看见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有来有回,他俩至少聊了五六句。
以乔雀的性格,和人聊天超过三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顾政羽越想越觉得非同寻常,甚至开始怀疑起乔雀是不是已经在和樊琪谈恋爱了?
顾政羽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导致碗里一根宽粉嗦了两分钟都没嗦完,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在抖腿。
直到乔雀伸手把他的腿按住。
“怎么还抖?”乔雀问。
顾政羽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忍不住,怎么办?】
乔雀说了句‘没事儿’,让顾政羽接着吃,他后面一直把左手搭在顾政羽大腿上。
一旦顾政羽开始抖腿,他就使劲捏两下,五指隔着裤子嵌入顾政羽的腿肉。
乔雀手劲大,力气收不住,顾政羽被他捏的有点疼,想让乔雀下手轻点。
“轻了你不长记性。”乔雀边说边往顾政羽碗里夹了块蟹柳,又接着:“再抖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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