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政羽扯起泛青的唇角,对乔雀笑了笑:【我没睁开眼睛,就知道是你。】
他脸上的淤青痕迹挺严重的,做任何表情都会牵扯到那些伤,笑一下都疼,但顾政羽强忍着,甚至努力把笑容扩大,不想让乔雀看出破绽。
“别笑。”乔雀说。
顾政羽看懂他的口型,就把笑容收回去了。
乔雀用手语问他:【疼吗?】
顾政羽摇下头,又用手摸了摸眉毛上方的纱布,比:【我现在很丑,你不要一直看我。】
这句话让乔雀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疼得快窒息了。
顾政羽没戴耳蜗,但乔雀还是出声了,问他:“你知道我刚才进门之前在想什么吗?”
他一直说,存心不让顾政羽听见,像是自言自语。
“我刚才在想,只要你没事,让我干什么都行。”
“只要你没事,让我去死也行。”
乔雀没干过蠢事儿,但刚才在病房门口的的确确当了回傻子,傻到和老天爷做交易
他表情很平和,语气也不激烈,平静地说这些话,情绪都被藏起来了。
顾政羽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只看见哥哥的嘴一张一合,那些声音好像一只只长出翅膀的小蝴蝶。
它们不会停留在他的耳畔上,全都冷漠的绕过他,飞走了。
【哥哥,我听不见你说话。】
顾政羽神色低落,配上那一脸的淤青,显得格外可怜。
乔雀凑近两步,怕顾政羽身上还有伤,不敢碰,所以低下头,用嘴唇在他的头顶上轻轻碰了一下,隔着头发,亲亲他。
第24章
陈烟让乔雀看一眼就出来,但乔雀还是在病房待了十多分钟,除了开头说的那些话,他后面再也没张过嘴。
顾政羽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哥的脸色,但乔雀藏得太深了,脸上什么表情都不露,更猜不到他心里怎么想。
等顾政羽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乔雀才和陈烟一起去找医生取报告。
肩颈部软组织损伤,左耳鼓膜穿孔,裂纹骨折,脸上的淤青因为痕迹明显,看着严重,但比起这些都算是轻的。
顾政羽眉毛上那道血痕是最吓人的,口子划得很深。
送来医院的时候他半张脸几乎全是血,滴滴答答往下落,简直触目惊心。
但医生说不算特别严重,缝合也很顺利,但愈合期要注意防止伤口二次撕裂,避免皮肤增生,否则疤痕恢复后就是一条特别刺眼的小肉虫蹲在那儿。
“伤口愈合以后给孩子涂点祛疤药膏就行了,没大事儿,放心吧。”
听医生这么说,陈烟也没彻底安心。
取完报告出来,她浑身都在发麻,两腿一软,差点往后栽倒,幸好乔雀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没事,我头有点晕,先在这坐会儿。”陈烟手里攥着报告单,说话都没力气。
乔雀把她扶到走廊座椅上,从陈烟手里抽走那张薄薄的报告纸,扫了眼,就问了三个字:“谁打的?”
陈烟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几秒才说:“小羽说是三个想要钱的小混混。”
乔雀眼神阴沉沉地问:“人呢?”
“已经被抓起来了。”陈烟说完,看乔雀表情不太对,怕他一冲动干傻事,接着又说:“那三个都满十六了,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你别跟着掺和,我来处理就行了。”
“他们叫什么?”乔雀又问。
陈烟皱着眉,本来不想说,不愿意让乔雀搅和进来。
但乔雀就那么一直看着她,问了三遍:“他们叫什么?”
“你这孩子...”陈烟叹口气,经不住被他磨,吐了三个姓名出来:“一个叫李城龙,一个叫赵波,还有一个叫于鸣。”
乔雀一听到李城龙的名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把拳头攥得死死的,面无表情地跟陈烟坦白道:“李城龙是来找我的。”
陈烟惊了一下,“找你?你认识他们?”
乔雀点下头,“顾政羽提我了吗?”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顾政羽绝对把他摘出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把他牵扯进去,否则陈烟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果然,陈烟摇摇头说:“没有,他说你那会出去帮他买饮料了,全程不在场。”
“我当时在家,没出去过。”乔雀说。
陈烟当即愣住,眉头拧得紧紧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敢相信顾政羽胆子会这么大,做假笔录,不仅骗她,还骗警察。
这事的性质本来已经定了,就是敲诈勒索加故意伤害。
顾政羽做完笔录还问过警察,凭这两项罪名,能不能让那三个人被判刑?
警察说有可能,顾政羽是未成年,身体又有残障,案情性质比普通勒索更恶劣。
如果他坚持不私下和解,非要提起刑事诉讼,那李城龙肯定跑不了,因为他成年了,又是主谋,被判刑的几率很大。
另两个满十六,没满十八,处罚可能从轻,那就说不准。
当时陈烟也在场,她负责帮顾政羽翻译手语,那会她光顾着心疼儿子,什么都没多想。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起顾政羽做笔录时的状态,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顾政羽太镇定了,他把被殴打时的过程记得清清楚楚。
谁踢了他的头?谁用棍子打了他的腿?谁又踩烂他的耳蜗?
把从头到尾的时间线捋得特别细致,每一个细节都没落下,好像是刻意要把这些东西都牢牢记在脑子里,方便给那三个人定罪。
正常孩子被揍成那样,第一反应肯定是恐惧和痛苦。
但顾政羽没有,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正常得都有点反常。
警察本来还和陈烟说,孩子在遭遇暴力后可能表面装作没事,但心理创伤已经形成了,让她尽快找个心理医生给孩子看看,别因为这事留下什么应激障碍。
“他到底怎么跟你们说的?”乔雀明显急了,询问的语速都变快不少。
陈烟没说话,她头疼得厉害,一想到顾政羽可能隐瞒实情,心都凉了半截。
乔雀等了半分钟,等陈烟慢慢缓过来劲,这才听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按照顾政羽的说法,那三个人是他在集市上碰见的,当时人多,他们有贼心没贼胆,不敢下手,所以偷偷跟踪顾政羽回家,等下午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时,就趁机来要钱。
顾政羽当然不给,拔腿就往外跑,结果被那三个人追上,把他拖到旁边巷子里打。
他意欲反击,反倒彻底激怒对方,最后手机被抢,耳蜗也不知道被谁踩烂了。
幸好不久后有人路过,帮他报了警。
之后顾政羽被送到医院,陈烟和陈耀荣那会正好做完检查,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在停车场,一听顾政羽出事,又忙不迭地跑回来。
老头看见孙子满脸血吓得心脏骤停,全身麻痹动不了,护士赶紧用担架把人抬走了。
陈烟一直在哭,浑身止不住地抖,从身体到心理都彻彻底底崩溃掉,都不敢问医生,顾政羽是不是还活着。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小羽说你当时不在家,他本来想跑出去找你,但还没找到就被那三个人追上了。”
陈烟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哪怕顾政羽已经脱离危险,但她仍然心有余悸。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顾政羽那张沾满污血的脸。
乔雀听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心里基本就有数了,眼神冷得像块冰,一点温度没有。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要走。
陈烟赶紧站起来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看顾政羽。”乔雀面上不显,但声音明显压着火,脸色沉得可怕。
陈烟也来气了,板着脸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不说实话,一个又什么都不说。
陈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被俩孩子蒙在鼓里,心里能好受吗?
乔雀还嘴硬,直接回了句‘没事儿’。
陈烟简直被他气得胃疼,“乔雀,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了?”
陈烟神情严厉,撑起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骨挡在乔雀面前,大有不说清楚不让走的架势。
乔雀再犟也不敢和陈烟较劲,难得用恳求地语气说回话。
“烟姨,你让我先找顾政羽问清楚,他现在什么都敢瞒着我了。”
“他瞒你什么了?”
乔雀静了四五秒,才沉声回:“他故意的。”
陈烟先是怔了两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招惹那些人打他?怎么可能呢?他又不...”
“因为我。”乔雀打断她。
陈烟震惊地张着嘴,无数疑问涌到嘴边,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只能暂时保持沉默,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乔雀。
“我先去找顾政羽,晚点跟您说。”
还没等陈烟同意,乔雀就急忙绕过她走了。
乔雀走得很快,他都快气疯了,理智全凭一口气撑着,愤怒和心疼两种情绪反复交错着占据大脑神经,在即将爆发的那条临界线上蓄势待发。
半小时前,护士来帮顾政羽做夹板固定。
他的左小腿有轻微骨折,幸好骨头没移位,休养两个月就能好,但疼是肯定的。
这点疼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尚在忍受范围之内,但对顾政羽来说就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因为他听不见,所有注意力只能被迫集中在感知上,导致痛感会被放大好几倍,疼到极致还叫不出声,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忍耐,在这种无法释放的煎熬中盼望时间过快一点。
乔雀进来的时候,顾政羽刚疼完,才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没干透的泪痕。
顾政羽睡觉习惯把半张脸埋进枕头,但现在脸和腿都有伤,他就不敢侧着睡。
身子平躺在床上,两只手乖乖搭住肚子,胸口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看上去睡得挺香。
乔雀没吵他,坐在另一张空床上等,心里气得再着急,也要等顾政羽睡饱之后再找他算账。
期间陈烟来过两次,第一次问乔雀‘饿不饿?’
乔雀摇头说‘不饿’,顾政羽又还在睡,陈烟就没管。
第二次过了将近一小时,陈烟从医院对面的店打包了两份三明治送过来。
她待会要去派出所一趟,那三个混混虽然都已满刑事责任年龄,但只有李城龙满十八,另外两个都是未成年。
他们的亲属接到通知,这会在派出所里又哭又闹。
陈烟估计自己一整晚都得在派出所里耗着,所以临走前嘱咐乔雀道:“我今晚应该回不来,你帮我盯着点小羽,别让他一个人待着,有事就叫医生。”
乔雀‘嗯’了声。
陈烟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顾政羽,又接着:“我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反正那几个混混打了我儿子,这事假不了,他们一个都别想跑,但是等我回来,到时候你们两个必须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听见没?”
乔雀犹豫着抿下唇,在陈烟近乎逼迫地注视下,点了点头。
“都说小孩越大越省心,你们两个怎么反着来?越长大越能让我操心。”陈烟叹口气,顺嘴感慨了这么一句。
乔雀听见了,动动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听见陈烟说:“我得走了,你记得把饭吃了,困了就躺床上睡会儿,别东想西想,天塌了都有烟姨给你顶着呢,用不着你,听见没?”
陈烟这回没等乔雀点头,把三明治往他手里一塞,转头就走了。
乔雀心里压着事儿,感觉不到饿,实在没胃口,两份面包都没动过。
外面天黑透了,顾政羽这一觉睡到九点半。
他睁开眼,首先见到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从头到脚好像都没知觉,动不了。
等眨几下眼睛,身体机能逐渐复苏,试着活动四肢,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很快再度袭来,疼得他都想再睡一觉。
一偏头,乔雀正好推门进来,他刚才去接热水了。
乔雀见顾政羽醒了,也没什么太明显的反应,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拿纸杯给顾政羽倒了杯水。
水还是烫的,肯定喝不了,他就先放在桌子上晾着,先把那袋三明治递过去。
顾政羽半坐起来,接过袋子,看见里面有两份,问乔雀:【你吃了吗?】
乔雀没搭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拆开外包装,直接递到顾政羽嘴边。
顾政羽刚睡醒,舌苔泛苦,闻见那股面包味都有点反胃,他摇摇头,比:【我不想吃。】
乔雀也不逼他,把三明治放到一边,转身又出去了。
等再回来,乔雀手里就多了两张纸和一支笔。
顾政羽的耳蜗处理器损坏严重,这个医院修复不了,只能等回去之后重新配型,购买新的处理器。
在这之前,他和有声世界的唯一联系被彻底切断,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流。
虽然乔雀能看懂手语,也会比一些简单的手语单词,但一连串的复杂长句就不行,所以他去护士站借来笔和纸,方便两人沟通。
乔雀在纸上写字问—
不饿还是不想吃三明治?
他俩之前没用这种方式交流过,有点像上课偷偷摸摸传小纸条的意思。
顾政羽还觉得挺好玩,他也不比手语回答了,在纸上写字回—
—我不饿,嘴里苦,想喝奶茶。
乔雀写得快,字迹比较潦草,但笔锋很强劲,一撇一捺都深深刻在纸张上。
顾政羽的字体相比之下就显得端正很多,而且横竖没有棱角,不尖锐,软乎乎的。
乔雀看完顾政羽写的,唰唰几笔回了三字—
我去买。
顾政羽乖乖点下头,还没来得及和乔雀要求口味,就看见他哥又飞快在纸上写了两句—
你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全部写在纸上,我回来看。
顾政羽身子一僵,表情凝固在脸上,顿了十几秒都没动,不知道该怎么回。
乔雀也不用他回,继续在纸上写—
你可以对任何人撒谎,但是你敢对我撒谎?
他把最后那个问号戳的特别重,像一个无声但分量十足的警告。
顾政羽心虚地抿着唇,视线一直黏在那张纸上,都不敢直视乔雀的眼睛。
—谁都能瞒我,但你不能。
乔雀写完最后这句话,站起来就走了。
他故意没回头,背影显得有点冷漠。
小县城里的奶茶店不多,又赶上过年,几乎都没营业。
乔雀在外面绕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开门的奶茶店,规模很小,装修也简陋,奶茶是那种用调味粉勾兑出来的甜水,既没有茶也没有奶,喝一口都腻嗓子。
这种顾政羽肯定喝不惯,乔雀就没买。
花了将近半小时,最后还是在医院对面的小超市里买了包装好的瓶装奶茶。
等再回到病房,乔雀一推门,就看见顾政羽正坐在那奋笔疾书,眉头微微皱着,一副超级认真的样子。
乔雀走过去,余光大致扫了眼那张纸。
具体内容看不清,只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很多字,那张纸几乎快被写满了,像篇洋洋洒洒的叙事小作文。
顾政羽还在写,但乔雀等不及,刚要伸手去拿,顾政羽就赶紧把纸藏身后去了。
乔雀挑了下眉。
顾政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比:【你先答应我,看完之后不许生气。】
乔雀没搭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政羽看,表情不像生气,还挺平和的。
但顾政羽被他哥盯得心里直发怵,后背都有点凉飕飕的,实在受不了这种审视的目光,最后主动把纸交出来了。
乔雀没看,先把手里奶茶的瓶盖拧开,递给顾政羽,看他喝了两口,然后才开始检查他给顾政羽留下的‘家庭作业’。
顾政羽这回不敢骗人,把下午发生的事件原委老老实实写出来了。
今天下午他在院子里睡觉,但没睡太久,大概十几分钟后就醒了。
那会正好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陈烟和陈耀荣忘带钥匙,结果打开门才发现是李城龙那伙人。
李城龙应该是从集市一路跟踪他们到家,在附近徘徊,等下午陈烟和陈耀荣出门,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确定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才敢露面。
顾政羽看见他们一人手里捏根棍子,明显来者不善,堵在门口不让进。
李城龙不耐烦地瞪着他,骂道:“滚边去,老子找乔雀那个傻逼。”
顾政羽没动,他瞄了眼这三个人手里的棍子,然后直接走出来,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个举动无疑带点挑衅意味。
李城龙眯起眼,拎起棍子搭在顾政羽肩上,边碾边说:“怎么?你要替那个傻逼挨揍啊?”
顾政羽眨眨眼,装作很害怕似的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比了句手语,意思是【你才是傻逼】。
但对面三人都没看懂。
李城龙身后的小弟还挺惊讶地‘哇’了一声,说:“他是个哑巴诶!”
活这么大没见过哑巴似的,真新鲜。
李城龙也笑了下,看向顾政羽的眼神更轻蔑了,“别给老子比比划划的,看不懂你的屁话,乔雀在里头没?”
顾政羽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朝向李城龙,当着他的面打字:【哥哥不在家,去买饮料】
“乔雀是你哥?”李城龙问。
顾政羽点了下头,继续打字:【我带你去找他】
这话李城龙没信,不屑地哼了声说:“你当老子是傻的?你把门打开,老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政羽缩着肩,表情带点讨好的胆怯,打字速度变快:【我没有钥匙】
“放你妈的屁!”李城龙骂了声,朝身后两个小弟说:“去,把他身上钥匙给我找出来。”
顾政羽比两个小弟都高,但他的聋哑和眼神里流露出的惊惶让整个人看上去毫无威慑力,气势都弱了一截。
小弟认准他不敢反抗,没防备,结果刚近身,其中一个就被顾政羽狠狠踹了一脚。
趁此机会,他拔腿就跑,李城龙立刻去追。
顾政羽平时看着乖,见谁都客客气气,一副人畜无害的好脾气,但其实他胆子特别大,真犯起浑来谁都劝不住。
乔雀是长得凶,但做事尚且还有余地,不至于不留退路。
顾政羽和他哥相比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看着好说话,但一旦拿定主意,哪怕把自己逼到绝路,也义无反顾。
他存心把李城龙引到一个偏僻的巷子,方便他们下手。
他就是在赌,赌李城龙不敢闹出人命,大不了挨顿打。
李城龙当然不敢,他和乔雀算不上深仇大恨,原本只是想揍一顿出出气,顺便要点钱,犯不上闹到杀人偿命的地步。
但现在找不到乔雀,他只能把怒气全发泄在顾政羽身上。
顾政羽期间一直在试图反抗,他故意的,激怒李城龙后他们下手会更狠,他身上的伤会更重。
当时他脑子特别清醒,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让李城龙坐牢,让他再也不敢去找乔雀的麻烦。
中途李城龙抢走他的手机,本来想给乔雀打电话。
顾政羽当时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两个小弟都以为他被揍服了,就没管。
结果李城龙刚拨通电话,顾政羽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上来狠狠撞了李城龙一下,导致手机从李城龙手里滑出去,摔在地上,屏幕碎成一块块小残渣。
顾政羽不敢让乔雀过来,乔雀一来肯定和李城龙动手,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他眉毛上方那道划伤,就是李城龙眼看手机被摔碎后,气得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吩咐两个小弟把顾政羽按在地上,也不敢直接往身上捅,打算在脸上划一道,给个教训。
但顾政羽拼命挣扎,刀锋不慎划过额头,那么深一道口子。
对面三人哪见过这么多血,都有点被吓到了,转头就想跑,结果正好碰上巷子口有对夫妻经过。
李城龙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凶器。
顾政羽倒在巷子里生死不明,人证物证这下全齐了。
顾政羽的那份笔录也不算骗人,只不过他刻意隐瞒了有关乔雀的部分,其余都没撒谎。
而写给乔雀看的那张纸上,除了还原事件始末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他精心策划的自我检讨。
他怕乔雀看完生气,所以使了点小心机,一边认错一边撒娇。
每写完两句话,后面就会画一个可怜巴巴的流泪小人头,把他哥的软肋拿捏得非常到位。
比如他写
—哥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气坏身子我会心疼的。后面画个流泪小人头。
—我身上好痛,膝盖痛,肩膀痛,哪哪都痛。后面画个流泪小人头。
—我的心也痛,我好自责,你不要不理我。后面画个流泪小人头。
顾政羽以为这样做就能让乔雀心软,至少不会冷着脸不理他。
但乔雀看完整张纸,脸上表情都没变过。
顾政羽心里慌死了,眼睁睁看乔雀从桌子上重新抽了张新的空白纸,用笔在上面写了句话,然后递给他。
那张没有分量的纸轻飘飘落在顾政羽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把纸慢慢转过来,低头一看。
—你不知道,我也会疼吗?
长这么大,乔雀从来没喊过疼,他总是把情绪藏得很深,喜怒哀乐都不露声色。
顾政羽心尖都被这个字揪得发酸,墨水渗透纸张,一笔一划的刻在他的眼底,比声音更具冲击力,更能让他难过。
【哥哥,我不想让你疼。】顾政羽比。
比完,顾政羽才真正开始进行反思。
这事他的确做的太莽撞了,思考问题太简单,完全不考虑后果,而且缺乏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
用一身伤换李城龙坐牢,真的值吗?
顾政羽反思完,在心里默默地想,值。
乔雀不知道顾政羽在想什么,看他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终究于心不忍,抬手摸了摸顾政羽的头。
失去语言的传递,肢体接触是他们唯一能让对方感受到爱的方式。
顾政羽被乔雀这么一摸,眼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两只手,做出一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他想让乔雀抱抱他,他太疼了,浑身上下的伤连成一片,心里又难受,导致骨头缝好像都在隐隐作痛。
乔雀没动。
因为顾政羽身上全是淤青,他不敢碰。
顾政羽等了几秒,以为乔雀还在生气,连抱都不肯抱他,心里的苦楚彻底爆发出来,眼圈很快就变红了。
他失落地撤回手,然而就在第一滴泪快要掉下来时,乔雀忽然把脸凑过来,用唇在顾政羽的眼尾上轻轻碰了一下。
乔雀亲的很快,但顾政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哥嘴唇的温度,有点凉。
顾政羽先怔了一秒,然后惊喜地睁大眼睛,趁乔雀退回去之前,在他哥脸上亲了好响一声。
他自己听不见,但乔雀听得明明白白,这动静太大了,也太羞耻了。
乔雀不自然地快速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作出其他反应,顾政羽又趁热打铁,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用自己的鼻尖贴住乔雀的鼻尖,像两只在寒冷冬夜里抱团取暖的小动物,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呼出的气息都被对方吞进身体里。
顾政羽习惯和乔雀亲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发射。
他可以无所顾忌的沉浸在这种肌肤相亲的依偎过程中。
但乔雀不行,他的反应明显比顾政羽大得多,不仅耳根红成一片,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随着呼吸的加重。
乔雀实在受不住,先把头偏开了。
顾政羽一点没发现他哥的异常,笑着伸手去捏乔雀烫红的耳朵,还觉得挺有意思。
乔雀拍掉他的手,用口型说:“别闹。”
【你还在生气吗?】顾政羽问他。
乔雀轻轻摇头。
他其实早就没气了,那点火在等顾政羽醒的两小时里就自我消化掉了。
更何况,真有火他也不可能冲顾政羽发。
这件事追根究底,他自己的责任最大。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李城龙结仇,顾政羽不会伤成这样。
乔雀一根筋,尤其在对于顾政羽的事情上更加表现出一种近乎离谱的偏执。
哪怕李城龙和他素不相识,最后他也会把责任全揽到自己头上。
乔雀对顾政羽的保护欲已经严重到有点病态了,但这点谁都不知道,所以也没人可以劝导他。
第26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陈烟没跟顾真平透露一字半句,只说顾政羽病了,要晚两天才能赶回去。
医院那边有乔雀盯着,陈烟放心,所以她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派出所里。
任凭那三个混混的家属怎么胡搅蛮缠,都坚持不和解,非要以故意伤害罪对三人提出刑事诉讼。
其中李城龙的父母闹得最凶。
因为警察说了,刑事诉讼是要坐牢的,三个人里只有李城龙满十八,他被判刑的几率最大。
李城龙母亲一听坐牢,一屁股摊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城龙他爸低声下气地和陈烟说好话,说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小孩子打打闹闹,道个歉赔点钱就算了,别把孩子前途毁了。
“行啊,你把李城龙的左腿打断,脸上再划一刀,我就考虑不起诉。”
就这么一句话,李城龙他爸半天没吭声。
最后等陈烟要走了,男人的劣根性原形毕露,恶狠狠地威胁咒骂说:“他妈的你给老子等着,贱人!我儿子要坐牢了,你们他妈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陈烟听见了,头都没回一下。
顾政羽在医院住了三天,初七下午才出院。
他现在行动不便,左腿不能用力,走路要架拐,但顾政羽用不惯,拄拐的姿势别别扭扭,走两步就要摔,最后是乔雀把他抱上车的。
陈耀荣来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