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你的荣光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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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仁栾在的时候,没多少人念着他的好,他这骤然不在了,大家才发现,朝廷是真离不开这位顶梁柱。孙善奴开国库,把她那位情人打扮得像是亲王出游。羊藏义发现自己被檀儿反咬一口,更是气得要命,在发生了两次冲突之后,他开始谋划着逼宫。
问题是这时候可不是让他们内讧的好时机啊,粮仓出了大问题,但根本没人抽空去管,而在皇宫的人都忙着夺权的时候,金陵城中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粮仓空了!粮仓空了!”
“朝廷也没粮食了,哈哈哈哈,大家都等死吧!”……
这话到底是谁喊出来的,已经找不到了。反正这人一嗓子,整个金陵就像是地震了一般,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里面最震惊的人估计就是羊藏义,因为他不知道粮仓出了问题。
太荒谬了……他一个丞相,竟然不知道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而这么一来,他就明白为什么孙仁栾会突发急症了,应该就是得到这个消息以后,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一直都没醒过来。
懵逼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他不知道,是因为没人告诉他,那孙善奴呢?孙家那些拥趸呢?他们是知道了,却还不管吗?!
羊藏义彻底怒了,他冲进皇宫去跟孙善奴问罪,孙善奴闪烁其词,果然她知道此事。
嗯……也没这么简单,孙善奴她不仅知道此事,其实她还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之一。…………
不是说她策划了偷换粮草的事情,而是她也参与进来了,前几年金陵还很安全的时候,有人到她这里来,为她献上了许多金银珠宝,饶是她出身孙家,也被这人的财大气粗惊到了,那人舌灿莲花,说只要她降一道懿旨,为某些人开一扇方便之门,他们就继续给孙善奴献上珍宝。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慢慢的,孙善奴也就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行当了,她前些日子一直都十分安静,不是因为孙仁栾给她关了禁闭,而是因为大战一触即发,她紧张、她害怕,她担心孙仁栾又对她大发雷霆。……做了倒卖粮草之事,她居然还只是担心孙仁栾会对她发火,可见她这辈子过得真是太好了,太后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所以说,即使不是为了檀儿,就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得趁着孙仁栾病倒,赶紧把大权夺过来。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而是让人去找当初倒卖粮草的那几个世家,但卖了就是卖了,即使他们存了一部分,他们也不会拿出来填补窟窿,更何况太后跟他们是一丘之貉,太后能威胁别人,却威胁不了他们。
孙善奴:“……”
这下她也体会到了孙仁栾平日是什么心情了,问题是孙仁栾虽然生气,但他要是真的发话了,世家们还是会意思意思解决一下的,而孙善奴生气,那就没人愿意听了。
这下金陵是真乱成一锅粥了,孙善奴带领着孙家,羊藏义带领着部分官员,世家们或抱团或装死,军中也骚动起来,因为最关心粮草的就是军中。
贺甫深处深宫,他原本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他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紧张,他本就是一个傀儡皇帝,如今孙仁栾出了事,大家觉得天都塌了,更不在意他的存在了。
他偷听宫女说话,已经得知了粮食的事,军中有许多人不满这条信息,更是让贺甫惊慌失措,毕竟他只是个小孩,他需要别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要是这些本应保护他的人都走了,那他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找孙善奴,但孙善奴已经不住在这边了,他一个皇帝,想要踏出这个院落,结果被门口的侍卫们拿着长枪逼退回去,孙善奴说把他关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就跟保护醒不过来的舅舅一样,贺甫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信了母后的话。
然而在这一刻,看着侍卫们虎视眈眈的模样,他突然希望此时关着自己的人不是母后,而是舅舅。
至少舅舅在的时候,他不会有自己是个囚犯的感觉。
但母后告诉他,舅舅病得十分严重,以后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贺甫想哭,却又不敢当着这些侍卫的面哭,因为他知道,他只要掉了一滴眼泪,这件事就会被上报到太后那里,然后太后就会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让他乖觉一点,不要再给她找事,她要控制朝政、保护她们母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贺甫要是孝顺的话,就不该再让她心烦。
同样是利用贺甫,其实在心态上,孙善奴和孙仁栾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关着小皇帝、却又不会在物质上苛待他,但显然孙善奴仗着自己是小皇帝的亲娘,就忽视了表面功夫,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儿子其实心眼多得很,他不放心任何人,总想亲自去试探别人是否对他真心。
他出不去,便对侍卫说自己想要见太后,他说了好几次,但孙善奴一直没出现,贺甫也不闹,他知道他母后是什么性格,必须三请五请才能把她请来。
掐算着次数,感觉差不多了,孙善奴应该会过来了,他却立刻跑回了自己的寝殿当中,装作早早就睡下的模样。
孙善奴一脸不耐地走进来,得知小皇帝已经睡下了,她当时就想发火,檀儿跟她一起来的,看看外面还亮着的天色,他有点担心:“陛下会不会是生病了?”
孙善奴一听,脸色也有点变,贺甫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他可不能出事。
装睡多年,贺甫连孙仁栾都能骗过去,更何况是孙善奴。孙善奴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皱眉道:“未曾发热。”
檀儿:“那就好,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可不能再病了。”
孙善奴:“今日羊藏义又在咄咄逼人,若皇儿病了,他更有理由对我发难了!”
檀儿:“老匹夫最擅长的便是借题发挥,依我看,你不如狠下心来,给大司马直接发丧,省得他再拿大司马威胁你。”
孙善奴愣了一下,接着犹豫起来。

第144章 手套
短暂的犹豫之后,孙善奴还是摇了摇头:“不可,孙仁栾若是死了,羊藏义等人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孙仁栾算是檀儿的头号敌人,他过去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这位大司马告诉底下人,让他们好好地“关照”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建议孙善奴杀了孙仁栾了,然而在没有死仇的情况下,孙善奴还真是下不去这个手。
他俩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注意到小皇帝稍稍动了一下,他的小手攥成拳头,然后又缩进了被子里。
既然没法要了他的命,檀儿眼珠子一转,又对孙善奴提议道:“那,不如多给他灌一些药,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昏迷一辈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孙善奴总算是注意到了檀儿对她哥哥的敌意,枕边人撺掇着她杀亲哥,她竟然一点都不怪他,也不警惕他,而是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跟他说:“好檀儿,你受苦了,但他终究是我兄长,太医说了,那药一日只能灌一副,灌多了是会出人命的,我也不想让他醒来,但我不能就此杀了他,还是再等等吧。”
大约是对孙善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感到不满,那个叫檀儿的男人声音突然急躁了起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镇北军都快打进来了!”
孙善奴:“……”
她怎么知道?她接触政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大哥不笑二哥,在政治天赋上,这俩人半斤八两,都属于不及格的程度。两个不及格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往后的退路,还商量得挺好,孙善奴说大不了就退到交州去,那里离中原远得很,而且盛产珍珠,她最喜欢交州进贡的珍珠和珊瑚了。……
而檀儿不喜欢交州的气候,他听人说过,那里闷热潮湿,瘴气横行,还有许多异族在当地经营,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既然要退走,不如退到更为富饶的地方。……
他们都是菟丝花一般的人物,檀儿以前依附羊藏义和孙善奴,孙善奴则依附她哥哥,如今自己可以主事了,他们也没发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镇北军快打进来了,金陵马上就要有一场灭顶之灾了,可他俩没有一个紧张的,孙善奴认为自己是太后,无论如何都有人保护她、供着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怠慢,檀儿则认为孙善奴如今大权在握,那她肯定能处理好一切。
说着说着,他们就开始你侬我侬,檀儿纠缠着孙善奴,让她给自己再赏一些好东西,而在孙善奴痛快答应之前,有个宫人小跑进来,他看一眼睡在龙床上的小皇帝,然后飞快地挪到孙善奴身边,小声地对她说了句话。
孙善奴顿时惊喜起来:“当真?!”
宫人连连点头。
孙善奴当即起身:“带我去见他!”
显然这是个靠谱的宫人,他不仅防着睡着的小皇帝,还防着竖起耳朵的檀儿,檀儿一无所知地看着孙善奴离开了这里,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人得志、穷人乍富,一切变得太快,他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每次孙善奴丢下他,他都感到十分生气。
他没立刻追上孙善奴,而是骤然扭头,盯着还在熟睡的贺甫。
太后一走,门口就多了个太监,檀儿不知道他是谁,只瞥了他一眼,檀儿便继续用阴冷的目光看向贺甫。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所以衡顺立即警惕地往前迈了几步,这时候檀儿转过头来,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的打量了一番衡顺,然后他就走了,中途他还用力地撞了一下衡顺的肩膀,把衡顺撞得趔趄了两步。
衡顺也不敢声张,反而是把身子佝偻得更低,等到他们都走了,衡顺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把宫门关上,然后才小跑回去,跪坐在龙床边,十分小声地叫道:“陛下,陛下?”
龙床上蜷缩的人影动了动,接着涕泗横流地冲到了衡顺怀中。
贺甫哽咽着,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来:“衡顺,舅舅不是醒不过来,他是被母后下药了!”
衡顺一惊,他搂住小皇帝,面上同样写着惊慌失措:“怎会如此,太后这是——”大逆不道啊。
但这话在说出来之前,衡顺自己先把它咽了回去,因为按理说,国舅再怎么样都越不过太后去,太后处置自己的娘家哥哥,他却条件反射地想到这是大逆不道,这说明他也把孙仁栾放到了皇家之前。
这不好,太不好了。
小皇帝还在哭,他倚着衡顺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衡顺几岁的时候就来到了小皇帝身边,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皇帝就是他看着长大的,看到小皇帝变成这样,他当真是又心疼又愧疚。
而这时候,小皇帝抽噎着对衡顺说:“衡顺,朕不想……”
衡顺问:“陛下不想什么?”
小皇帝擦擦眼泪,用特别令人揪心的声音哀求道:“朕不想听母后的了,她变了,母后现在心里只有那个男宠了!”
衡顺:“…………”
她以前好像也是这样的。
他当然不能直白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于是他只是低声问小皇帝:“陛下想让奴做什么?为陛下,奴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小皇帝并未立刻就回答他,而是一边抽噎、一边抓紧了他的衣角。……*
金陵粮草出问题的消息是在腊月二十二这天传到了陈留。
这个年又是没滋没味的,孙仁栾倒下的消息令陈留百姓都紧张了起来,百宝街打折都吸引不了他们了,众掌柜翘首以盼顾客,结果顾客只剩异族和小猫三两只。……
好在陈留有一位大手笔的人物,萧司徒拨了三千银出来,为军营、王府和官府采购红纸蜡烛,又给所有将士和做工的匠人们发了一点赏钱,不多,一人二十个大钱,权当讨个吉利了。
很遗憾,陈留也没法从南雍的动乱当中脱身而出,本来趋于稳定的各种物价,在年关之前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原先二十个大钱还能买一包碎点心,这下连米都只能买一捧。
萧融没办法,物资之类的东西他如今也发不起,就只能在告示牌上发起号召,让大家努力存钱,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不要一拿到钱就出去买东西,物价不会一直都这么离谱的。
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不用等到战争结束,只要战争开始了,物价就会慢慢回落,虽然落不到正常的水平上,最起码也回落了。
中原不太平,商队也早早便启程回家,以他们的脚力,到家的时候正好西边雪化了。萧融之前还跟人谈了一笔生意,要他们明年春天带着棉花种子回来,这下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赴约了。
今年中原多雪,但每一场都不大,今日又是一场连绵不断的小雪,萧融从外面回来,推开门的一瞬间,一堆雪花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议事厅里点着三个火炉,其中还有一个地炉,上面是一张可以放茶锅的桌子,虞绍燮坐在这,正一边喝茶一边取暖,萧融解开自己的披风,迅速加入了进去。
虞绍燮看他哆哆嗦嗦地往桌下钻,他不禁摇摇头:“让你不要出去,你非要去,你说说,慰劳伤残将士,这有你什么事?”
萧融:“……”
他拧眉道:“怎么没我事,我是给钱的人啊,我不去的话,屈云灭拿什么慰劳人家。”
虞绍燮听他狡辩,顿时觉得没眼看,从未听说过哪个司徒划拨了银两以后,还必须亲自到场的,分明是他放心不下大王,生怕大王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才非要跟着跑出去。罢了。
虞绍燮不欲跟他做这种口舌之争,他只是看了看关紧的门,然后有些奇怪地问:“大王没同你一起回来?”
萧融自顾自地拿起一个碗,给自己也舀了两勺:“他留下了,大约晚上才回来。”
虞绍燮听着他这个语气,表情又变得怪异起来。
萧融双手捧茶碗,正要递到唇边,看见虞绍燮这个表情,他顿了顿:“你怎么这么看我。”
虞绍燮慢吞吞地往后靠了一下:“融儿,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几乎没怎么称过大王为大王了。”
萧融:“……”
他低下头去,先啜饮一口,然后才神色如常道:“是吗?可能是你没听到。”
萧融是想打消虞绍燮的想法,然而听了萧融的话,虞绍燮突然一倾身,就像指认小偷一样,猛地指了他一下:“还有这个!我的确可能是没听到,那是因为你们两个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分开的时候!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都找不到机会,我怎么不记得大王以前也这样,是因为你之前落入敌手吗?”
萧融捧着茶碗,镇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回答了一个字:“是。”
虞绍燮:“…………”
不对,他总觉得不对。
在意一个臣下,也不是这种在意法,说句不敬的,他感觉屈云灭都快变成带崽的老母鸡了。
然而屈云灭还不是最让虞绍燮震惊的,最让虞绍燮震惊的是,萧融他居然没意见。
从回来到现在,虞绍燮一直等着萧融大爆发,他跟屈云灭吵得惊天动地的时候,自己好过去劝架,结果等了这么久,他发现自己已经白等了。
萧融这是真不在意啊。
那问题来了,你为什么没意见???
虞绍承要是这么黏自己,自己早就勒令他坐下,跟他谈谈了,那屈云灭又不是萧融的兄长或亲弟,他为什么对他如此容忍?
眼看着虞绍燮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哪怕这地炉烧得十分旺盛,萧融还是有种背后发冷的感觉,而就在萧融扛不住这种压力,打算孤注一掷地做些什么的时候,砰!后面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开门的动作十分粗暴,把门打开以后,他也不立刻就关上,而是眯着眼在室内搜罗一圈,期间带进了一室的雪花。
宋铄轻哼一声:“喝茶不叫我。”
说完,他扭头把门关上,然后蹭蹭蹭走到地炉旁边,同样把自己的腿塞进去,宋铄高兴地说完了下半句:“没关系,我不请自来。”
萧融:“……”
虞绍燮:“……”
虞绍燮的思路被他打断了一下,正懵着呢,他就听到对面的萧融突然发问:“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消息传过来了?”
宋铄同样拿起一个碗,他扬了扬眉,不知道萧融为什么问这个:“没有啊,要是有新消息,不应该都是先送你这里来吗,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萧融:“……”要你何用。
本以为进来个帮手,结果进来个棒槌。
虞绍燮断掉的思路又被宋铄接上了,但看看宋铄,虞绍燮抿了抿唇,虽然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大王和萧融过分亲密成了这个样子,但他潜意识当中,就不想把这件事讲给第三个人听。
可是宋铄一直盯着他,那双眼睛眨啊眨,他的眼睛仿佛能直击心灵,虞绍燮扛不住他的攻势,只好模糊道:“梓潼一役之后,大王总是很担心融儿的安危,堂堂镇北王,怎么能被这种小事乱了阵脚,我刚刚便在同融儿说这些。”
宋铄一听,茶也不喝了。
他咣的一声把茶碗摔放在桌子上,巨大的动静把萧融和虞绍燮都吓了一跳。
宋铄怒气冲冲地指责虞绍燮:“这怎么能是小事?!身为镇北王,他就该体恤下属、关爱臣子!你当时在盛乐,又不知道这边变成了什么模样,等你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可知我们这些人被吓成了什么德行??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虞侍中,这事要是换成了你,大王对你不闻不问,你便痛快了?”
虞绍燮的官职是侍中,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叫他,有时候萧融都忘了他现在是个有官职的人了。
而虞绍燮被宋铄一顿输出弄懵了,好半天过去,他才为自己辩解:“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宋铄:“那你什么意思,一件小事,你刚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说完,他还怼了一下萧融的胳膊:“你也听见了吧,他是不是就这么说的?”
萧融:“……”
棒槌,别烦我。
萧融一手撑着额角,没外人,但他还是觉得好丢人,宋铄是他哪怕绑架都要带回陈留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每回宋铄丢脸,都是连着他的脸一起丢。……
萧融在一旁怀疑人生,而那边的两人已经越吵越激烈,虞绍燮被污蔑,自然是受不了,于是在宋铄的层层激怒之下,他把实话说出来了:“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过分亲密了,你日日都待在陈留,你就不觉得他俩有什么问题吗!!”
宋铄一愣,然后跟虞绍燮一起,把脑袋转向萧融。
萧融:“…………”
萧融僵得都快成蜡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来,虞绍燮有点尴尬地看着他,宋铄则一脸迷惑,因为他没明白虞绍燮这个语气什么意思,萧融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有一人闯了进来。
这回就不是蹭茶的了,而是屈云灭的亲兵:“萧司徒!义阳急报,建宁太守黄言炅和南康王联手了!他们正往湘东和庐陵逼近!”
话音一落,原本还心里有鬼的三人瞬间站起来,互相看看,他们赶紧去找自己的外衣。…………
在屈云灭回来之前,幕僚们已经七嘴八舌商议了有一阵了,萧融带领着宋铄、虞绍燮和佛子几人,高洵之则带领着后来新加入的那些幕僚,大家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见解。
但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军中事务,幕僚们只能猜测局势的变化,却无法决定如何应对此事,那是屈云灭的任务。
屈云灭是从军营骑快马赶回来的,他穿着轻甲,身后是黑色绣金线的披风,他的肩头还有落雪,一进来就带了满室的寒气,而他身边跟着简峤、公孙元、东方进等人,每个都是杀伐果断的大将,他们站在众人之前,刚刚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幕僚们立刻就噤声了。
屈云灭脸色不太好看,他得到的情报大概更多,冷漠无机质的目光扫向这些陌生的面孔,只有看到坐在最里面的萧融时,他眼神里的坚冰才融化了一些。
人太多,他也知需要克制,所以很快,他垂下眸,脱去手上的羊皮手套。
手套这东西早就有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此时不流行,大约是因为较臃肿,不好干活吧。这双是萧融剪费了三张羊皮以后才终于做好的,好在这时候人们吃羊多,羊皮有得是,足够他浪费。
针法是他偷偷看陈氏绣花学会的,尺寸则是他用自己的手比着来,比他大两号,就是屈云灭的尺寸,剪裁、缝制、再染色,萧融睡前的碎片时间几乎都在忙活这个,得到这双手套以后,屈云灭破天荒地安静了许久。
手套可以遮去疤痕,但那不是萧融的本意,萧融只想让那双手别再受什么伤,而在屈云灭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抽下来以后,离得近的人看到他掌心上的烧伤,顿时控制不住地瞪大了双眼。
倒是没人失礼地大叫一声,然而仅仅是这么一点异样的眼神,也够让人不舒服的了。
嗯,不是让屈云灭不舒服,屈云灭都没注意到有人看自己,是萧融一直在观察别人的脸色,看到他们的反应之后,他抬起自己的胳膊,借着用手托腮的姿势,把脑袋转到了众人看不到的方向。
屈云灭余光一直看着他,见状,他顿时一凛,四下寻摸让萧融不高兴的人。
这时候他还有点心虚,因为通常情况下那个人都是他自己,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又有哪得罪萧融了,好在看到真正的罪魁祸首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心里有点甜,但他的脸色更冷了,“本王身上还有别的伤,几位先生还想再看看吗?”
先生们:“…………”
连连摇头,不想不想。
萧融:“…………”
你也是个棒槌!

屈云灭并未藏私,他把南边的军报告诉了在场的众人。
之前他们一直都在搜寻黄言炅去哪了,那时候大家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去了益州江阳郡。
毕竟益州命途多舛啊,老是出事,当地人都已经麻木了,而且之前益州还出过主动给南雍军队打开城门的事,他们的人是出了名的讨厌镇北军,黄言炅去他们那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但显然人家看不上三度易主的益州,他也没有这帮人想象得那么窘迫。
他带着自己的兵马悄悄沿牂牁水东走,一路目标明确地前往南康,半路上还打了苍梧和临贺,这俩地方也都特别偏,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南雍,但实际掌控者是本地的异族,异族凶悍,可南边的异族早在百十年前就已经打得七零八落了,黄言炅跟蝗虫过境一样,打了他们,抢完东西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对了,还有个事需要说明一下,黄言炅他打出的旗号是,他有十万精兵。……
这里面水分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反正有一点人所共知,那就是黄言炅绝对没有这么多兵。
真有十万,他都能跟南雍掰掰手腕了,还用得着一直龟缩在建宁,直到现在才冒头。
而那南康王,手中大约只有三四万的兵马,这数字也是掺了水分的。
现在他们联手了,一路打去湘东,也就是宋铄的老家,另一路则打去庐陵,那是赣水附近的肥沃平原,离南雍腹地一步之遥。
人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是谁也否认不了的,就算这两个势力加到一起都不够单独一军出去揍一顿的,那也不能放任他们肆意生长,打仗就是个抢资源的过程,等他们壮大了,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金陵粮草出问题的消息一传过来,人们的心思就已经开始活跃了,既然都已知那边粮草空虚,那为什么他们不赶紧趁虚而入?
没搜到黄言炅消息的时候,人们心里也躁动不安着,不是文人都保守,恰恰相反,愿意搏这个从龙之功的人,基本全都是激进派,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找高洵之,让他劝屈云灭多派兵马搜查黄言炅的下落,至于清风教,那根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日日听、夜夜听,高洵之都有点被他们影响了。
是屈云灭一直按兵不动,萧融也竭力地阻拦他们,才没有让军心也跟着一起浮动。
但现在,好像有点拦不住了。
把南雍视为囊中之物的不止萧融一人,几乎每个镇北军都这么想,明明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突然杀出一个拦路虎来,这谁受得了,将军们也向屈云灭请命,想要亲自带兵过去剿灭他们。
张别知和地法曾今日就该到陈留了,而王新用还在回来的路上,好在他回来的路线撞不上这两股势力,但也不好说,希望他加快速度,千万别被人追上了。
虞绍承明日也该到了,镇北军即将全面集结。
屈云灭听着众人的说法,他看向隐没在人群中的萧融。
人一多,萧融就不怎么再露头了,屈云灭需要找,才能在这么多人里找到他。
而萧融坐在远处,趁着没人注意,他正在咬自己的指节。
屈云灭:“……”
于是,最不爱思考的人,今日发表了这样一句话:“此事容后再议,本王需要多考虑考虑。”
高洵之:“……”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好习惯了?
还有人想劝,但屈云灭当仁不让地起身,眼前一花,他就已经走出了大门。
众人:“……”
行,不用劝了。*
片刻之后,萧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迈进院子,看到阿树一个劲地给自己努嘴,萧融就知道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他笑了一下,对阿树摆摆手,然后自己打开了门。
屈云灭解了披风,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掀起自己的眼帘。
两人对视,皆是微微一顿,但谁也没说什么,屈云灭继续拨弄手中的炭火,而萧融转身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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