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长枪,只有枪头那一点是金属的。……
金陵够财大气粗,他们照样无法给全军配备刀剑,就算南康王再有钱,也不能把合作对象的军备都包了。
更何况那个南康王没什么钱,多年来他都只在南康一个地方经营自身,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二十几岁被送出长安,一开始得到的封地很大,但多位皇帝上位之后,最终就给他留了一个南康,年轻时他还雄心勃勃,打算争取一下皇位,毕竟皇帝死得这么快,他是真感觉自己有希望捡漏。
但皇位只有往下传的,没有往上传的,再加上他这人有点懦弱,别的王爷都不交贡品的时候,只有他和其他零星几个亲王还在勤勤恳恳地交贡。
不过雍朝变成南雍以后,他就越来越敷衍了。
这种人就适合割据一方,不适合逐鹿中原,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什么迷魂汤,才决定在这时候揭竿而起。
听着萧融的话,虞绍燮笑了一下:“他们军备再精良,也敌不过大王手中的百万大军。”
萧融:“……”
嗯,人数增加以后,他们往外报的数字也更虚了,以前只说六十万,现在直接变成一百万。
通货膨胀真是太厉害了。
萧融:“我不担心这两人能成什么气候,本就互不相识,一个是皇亲贵胄,另一个是得罪了朝廷才被流放的世家子,这两人身份上的差异太大了,怕是互相都看不顺眼。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受到打击之后,他们分开得比谁都快。而我担心的是,清风教为何要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合作、出手。”
虞绍燮想了想,回答他:“年前几乎无人出兵,他们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确实,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筹备着过年,没人有心思打仗,而且这时候打仗会被文人骂不仁不义,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会选这个时间。
这么说也说得通,可萧融还是摇了摇头:“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年前这个时间颇为敏感,出其不意……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看的。”
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过了除夕之后,所有愤怒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发泄出来,届时人们没有了压制的理由,大军也可以轻轻松松南下,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不能让将士回家过年的说法。
所以要是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就是这几天,萧融感觉得到对方在下一盘大棋,但他找不到可以掀翻棋盘的地方。
韩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搅乱整个局势,让黄言炅成功壮大起来?可他没这个机会啊,局势就是再乱,镇北军分头镇压,最多需要耗费一两个月。
浑水摸鱼,延续南雍的生命?那更离谱了,孙仁栾倒下了,金陵的粮草还出问题了,据说金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孙太后与羊藏义互相攻讦,佛祖和道君同时现身,估计都不能把南雍救回去了。
再不然就是,让黄言炅把南康王捧上帝位?……越来越离谱了,先不说黄言炅不可能将帝位拱手让人,只说南康王在南雍覆灭前一秒登基,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旁人都认为黄言炅这个时候冒头是选了一个好时机,但萧融却觉得,这个时机太烂了,他想冒头,最起码也要等到镇北军和南雍打起来的时候,如今既然没有打,那当然要抽出手去先把他们镇压下来,这就跟打地鼠似的,黄言炅那脑袋刚伸出来,镇北军的锤子立刻就挥下去了。
萧融甚至觉得,他像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炮灰,出场即死,为的就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会是这样吗?
萧融又不敢肯定,因为韩清此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害死黄言炅,就是害死他的新靠山,如今连南康王都被拉了进来,偌大天下,他还能去投奔谁?他总不能折腾这么一通,就是为了害死这些人吧。
萧融始终都想不明白韩清的思路,而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韩清的意图上,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韩清他到底怎么说服黄言炅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黄言炅是个残忍至极、连百姓生命都不顾的人。
毕竟黄言炅的真实性格,只有萧融才知道,韩清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选中黄言炅,还手段如此激烈,他肯定知道黄言炅是什么人啊,不然他不会这么大胆。
也就是说,韩清有帮手,还是一个特别了解黄言炅的帮手。
而这个帮手已经不能再回到黄言炅面前了,黄言炅甚至都不知道韩清认识这个帮手,他想抓住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顺势而起的机会,却不知他的命运,已经被清风教的人,还有他曾经的属下一起定好了。…………
金陵城,王新用回北边的消息传了进来,多数人对这件事都不关心,只有心里有鬼的,才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下了决心的人,都已经给王新用递了信,有人还派家眷或是下属亲自去见王新用,不过这些人官职都不高,正因为不高,他们才能爽快地决定投靠新朝。
而这人不同,这人的官职是车骑将军,正二品,在整个雍朝的武将当中,他排第三,若用镇北军类比的话,他在南雍的地位就等于是镇北军当中的简峤。
但他在忠心这一点上,可是万万不能与简峤相比,他也想转投镇北军,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他这个官职是靠着封荫得到的,他姓孙,是孙仁栾的侄子。
亲侄子,他爹是孙仁栾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孙家家教严苛,奈何嫡系子弟没几个能扶得起来的,都是旁支和庶出出头。他也是平庸者当中的一员,出大事的时候,孙仁栾都不会叫他过去开会。而他之所以能捞一个二品官,是因为孙仁栾觉得他还可以,至少不惹事,而且孙仁栾需要有人来分军权,申家军虽然是申养锐一人独有,但金陵这边由世家子组成的军队人数更多,世家子在萧融眼里都是垃圾,在孙仁栾眼中可不是,他们再废物,站出来之后也能代表一个个世家。
孙仁栾是需要他们来支持自己,扶持自己的。
所以这个人就起到了一个站位,还有一旦遇到什么需要各持己见的情况,他便能投一个反对票的作用。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他姓孙这件事太敏感了,所以别人能联系王新用,而他却不敢,他怕被金陵的人发现,也怕自己投过去之后,地位却要下降,他想保持自己如今的官职,即使到了新朝,他也还是想做一个只会划水的二品将军。……
听起来相当得匪夷所思,可他真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在努力实现这件事。
孙仁栾倒下之后,他一下子成了孙善奴最信任的人,这不是因为他跟孙善奴的血缘关系最深厚,也不是因为孙善奴在这方面都这么眼瞎,而是他替孙善奴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声誉,因粮草一事,整个朝廷都炸开了锅,有人要求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善奴作为幕后元凶之一,她当然害怕。
而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个侄子突然说,他有朋友愿意捐献粮食解朝廷当前的燃眉之急,他自己也愿意将家中存粮全部捐献出来,虽然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也只能献上三千五百斛,但只要有了这些粮食,太后就不必再被那些宵小逼迫,全金陵都会感念太后的无私。
他这说法,就是要把献粮的功劳送给孙善奴,孙善奴十分惊喜,她都没问这些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粮食,反正世家都富,谁也不知道世家私藏了多少东西。
凭着献粮的功劳,这人在皇宫当中行走不受限制,得到的权力也越来越大,按理说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就飘了,毕竟镇北军是未来的,太后给的权柄,那可都是当下的。
但他竟然一点没受影响,他还是一心想着在新朝当中继续划水,听说王新用走了,他立刻着急起来,连忙回去找他新留下的门客。
门客,幕僚,这都是一个东西,他们为主人家出谋划策,而主人家为他们提供庇佑和前途。
不过这位新门客可了不得,因为那三千五百斛粮食就是他带来的,他自称是建安豪族,发现天下要乱,不得不找个靠山庇护自己,而他其实想要投靠镇北军,毕竟镇北军一看就能赢,但他带着细软与粮草,根本就去不了北边,所以在他多日的观察之下,他觉得孙将军就是他在找的人,他愿意帮助孙将军,从必死的结局当中逃脱出来,等投靠了镇北军以后,他也想继续为孙将军效力。……
他的每句话几乎都说到了这人的心坎里,镇北军肯定能赢,金陵一定会败,自己姓孙,还没什么本事,估计也活不成了,他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一番交心之后,这人彻底被洗脑了,本来就不聪明,还以为自己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当然不愿意再放开,在局势一天比一天严峻的时候,这人就经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碰见这个门客以后,他更是被调教地死去活来,说着要效力,却又迟迟不动作,就这么折腾了好多天,终于确认这人不会坏事以后,门客才把自己的计策告诉了他。
然后他被吓晕了。…………
醒来以后的他还十分恍惚,万万没想到,这豪族比世家还狠啊!
他、他竟然要自己把镇北王引诱过来,然后大开城门!
如此一来确实是大功一件,镇北王绝对不会再杀他了,他也不用再拘泥于二品官,估计讨要一个异姓王位都没问题了,可、可这也太危险了!
被发现之后死于非命,才是这位孙将军最担心的事,至于被人们骂叛徒,这个他不担心,孙仁栾把持朝政那么多年,别人不敢骂孙仁栾,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骂他,他早就无所谓了。……
从这就能看出来,这人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选他洗脑是对的。
都不介意打开城门了,剩下的自然更不算什么,在打消了这些顾虑之后,他就开始行动了,取得孙太后的信任,在皇宫里安排自己的人,把城门官换了,下一步就该是引诱了,但门客始终不让他行动,直到今日他又跑回来找他,那个门客才对他微笑着点点头。
“时机已至。”
一听这话,他的脸因为激动都抽搐了一下,紧跟着他就又回皇宫去了,他要偷用玉玺。
而在他进宫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小太监,这太监被撞倒在地,却没有立刻跪下道歉,而是面色惨白地跑了,他一看就很心虚的样子,然而孙将军比他还心虚呢,自然没法跟他计较。
到了地方,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那个叫檀儿的男宠再度作妖,孙善奴被叫走了,这房间小,她一走,别人也跟着走,此时就剩下两个宫女了。
嗯,孙善奴不放心原本孙仁栾用的那些人,她也不适应身边全是太监,于是她把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宫女。
宫女没有问题,但宫女没有接触过政事,她们不知道自己应该一直在这待着,所以孙将军很容易就把她们都支出去了。
等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立刻拿了一张皇帝专用的黄藤纸,然后用玉玺在上面浅浅盖了一个印记。
把这张纸偷走,回到家中,他先把这张纸交给门客,看着门客在上面飞快地写下求救信,他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周先生,为何今日才是时机已至?”
门客,也就是许久不见的周椋,他虽然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这人的问题:“因为天下将乱。”
孙将军:“……”
周先生说话向来简短,而且说话的方式仙气飘飘的,他都不敢多问。
信写好了,他便派人将其送出,想着后面会不会顺利,他都没注意到有人飞驰而来。
那是宫中侍卫,他焦急地告诉孙将军,太后召见他,南边出事了,建宁太守黄言炅和南康王贺高一起谋反了,太后大发雷霆,您快进宫去看看吧!
孙将军听着侍卫的话,却是一脸震惊。哎呀呀。
周先生料事如神,真乃当世之奇才啊!
第147章 八岁
一般而言,金陵到陈留的信需要走上两三天,但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所以时间更长了。
如今两个城池之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人了,就是一只兔子,也别想偷偷溜进陈留。……
如今陈留和金陵的情报工作几乎都是同步的,在城池建设和各地管理都被萧融等人接手过去之后,高洵之终于有时间去培养他的细作大军了,之前那些仅有的细作们,就全都是高洵之一人的手笔,奈何人少,资金也不够,所以能得到的情报十分有限。
如今就不同了,算是鸟枪换炮了,金陵孙太后大发雷霆的时候,也是萧融等人得知南康王和建宁太守合作的时候,那封信在大家一起开会的时候发出来,萧融却没收到任何示警。
看起来那些人的计划要失败了,但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还未可知。*
虞绍承回来了,虞绍燮去接他,哥哥的出现让再度接到出差任务的虞绍承稍微高兴了一点,但是没法跟哥哥一起过年,这还是虞绍承心里的一根刺。
不过想到天下太平以后,他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和哥哥在一起了,于是他默默把心里的不满都忍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即使只有一天的团聚时间,虞绍承也打算把它充分利用起来,他要一整天都黏着哥哥,晚上也要跟哥哥一起睡,直到第二天早上再度出发。
但这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特别贴心的消息,众人得知他们两兄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过年了,所以,由萧融提议,今晚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算是为了虞绍承一个人,提前过一次年。
为了让大家热闹点,萧融发出去了十几份请帖,连公孙家那个庞大的家族,他都打算邀请过来,不过公孙元回复,他家的女人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个代表来就行了,全都来的话,实在是不像话。
虞绍承:“……”
他不关心这个。
他只关心自己和阿兄的独处时间又变少了。可恶的萧融!
萧融:“阿嚏!”
揉揉自己的鼻子,抬起头之后,萧融先是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没人冲进来,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又等了等,他也没再打第二个喷嚏,鉴定完毕,不是系统在提醒他。……
萧融正在算今晚的人数,简家人全部到场,王新用说会带他家老太太来跟萧老夫人作伴,公孙家六个孩子来了三个,由二夫人带着他们。据说二夫人是个商户女,很会同人打交道,大夫人也是军户出身,管人有一手,却不喜欢出门交际。
萧融算是服了公孙元,他的后院既奇葩、又和谐,因为不管小妾还是正妻,身份都差不多,没有世家女也没有风尘女,就不存在身份压制的问题,拌嘴闹事都是常有的,但碰上外人和公孙元的问题时,她们又出奇的一致。
这到底是什么家庭模式啊……萧融不懂,只感到大为震撼。
人多了,要筹备的东西就多,这回萧融可不打算让自己祖母下厨了,那非得累着老人家不可,王府的厨子操刀,多做些好菜就是了。
屈云灭则一直都待在军营。
虞绍承带回来了两万人,当初给他的那些人马,一部分牺牲在战场上,另一部分则留在盛乐,免得鲜卑人卷土重来,这两万人一到陈留,就被屈云灭打散了,他要今日就重整左军,把将士们重新分配,明日要出发的人,今日便可以放个假,各自归家去看看亲人。
有亲人的心里复杂,没亲人的心里更复杂,拿着发下的钱粮,想找个温柔乡睡一晚都不行,因为陈留一天一个样,他们这群人刚回来,根本找不到那种暗门子。
于是这群没亲人可见的单身汉便凑在一起唉声叹气,挨个的给自己插旗。
“只要能活着回来,我一定要找媒婆,给自己讨个媳妇!”…………
屈云灭不在的时候,萧融便被禁止出入王府,如果他想出门,走到王府门口,就会有一堆屈云灭的亲卫跑出来拦住他,并立刻派人去通知屈云灭,让他回来,带萧融去他想去的地方。
在外人眼里,萧融这就跟被软禁了差不多,但在知情人眼里,他们纷纷点头,不错,大王深谋远虑啊,就该这么严防死守。
也就虞绍燮会对屈云灭的态度感到不适,可现在他弟弟回来了,他也没时间去琢磨这种不适是因为什么了。……
萧融自己也毫无意见,冬日严寒,他本就不怎么出门,而且这只是一时的特殊对待,等到清风教如数伏诛,屈云灭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
萧融是这么想的,屈云灭是不是这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昨晚又下了一场小雪,萧融走出来的时候,地上还有浅淡的白霜,他往大门那边走去,让守在那里的将士集体紧张了一下。
但萧融只是要去门房而已,他想拿走那边的拜帖,日日都有许多拜帖送到王府来,筛选之后,只有一小部分能送到别人手上,更多的就只是堆积在这,等到时间了再统一处理。
年节将至,也不能一直都这么无情,萧融打算看看是谁到了过年的时候还在锲而不舍得往这边递拜帖,若他们这个时候还待在陈留,那应当就是真的一心向陈留了,萧融打算弄个雕版出来,统一回复他们一封信,不管怎么说,至少面子上要让人家过得去。
萧融坐在里面看拜帖上的姓名,看着看着,他突然抬起头来。
外面有呵斥的声音,他快步走出来,看见外面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屈云灭的亲兵们把他拦在大门的三丈之外,他们没有对这人动手,但态度也绝对算不得好。
萧融以为这人是过来乞讨的,他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人说:“给他拿些厨房的饭食,然后再领他去附近的寺庙住一晚。”
收容所是没有的,此时也没有流浪汉这种概念,无家的人统称为流民,乞丐在城中非常少见,因为乞丐在某些人眼里就等于是没人要的奴仆,拉走就能用。若身有残疾,那倒是不必担心被拉走了,可他们也活不下去了,无赖和混混会抢走他们讨到的每一个钱。
弥景出面之后,佛门答应了会建造孤独园和养病院,孤儿和病人可以得到专门的照料,而收容流民的地方,他们就不愿意提供了,这也正常,毕竟流民基数太大,根本收容不过来。
只是若真的有困难,佛寺和道观也会短暂地给这些人提供一个容身之处,僧人和道士也能充当媒介,给他们介绍养活自己的工作。
都是很累很苦的工作,但只要做了就能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冻死在某个晚上了。
旁边的人跑去厨房了,萧融则看着外面那人,身形瘦小,面容有些脏,但从他露出的脖子可以看出来,他还挺白净的。年纪也不大,约莫十来岁,四肢都健全,就是看着有点畏畏缩缩。
这种人太不适合流浪了,一定会被街上的人欺负。
萧融微微叹息,他正沉浸在弱者身不由己的感叹当中,下一秒,他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去。
因为那个所谓的弱者,突然抓起身前亲兵的手,让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
萧融:“…………”
那个亲兵受到的惊吓比萧融还大,僵了好几秒,他跟身边的人说了句话,然后迅速转身。
他本就是要找萧融,哪知道萧融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两人对视,多少有点尴尬,但还是正事要紧,于是他连忙跑了进来。
亲兵结结巴巴道:“萧、萧先生,他是个宫人!”
萧融还在看着他那只手,这得洗多少遍才行啊,反应过来以后,他一个猛甩头:“嗯?!”太监?!
这下萧融看着外面那人的眼神就变了,那人怯怯地望着萧融,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个小太监自述是衡顺的徒弟,在皇宫里当差,但衡顺就不怎么受重视,他更是直接泯然众人。
衡顺交给了他一封信,要他务必送到陈留萧司徒手上,为了瞒天过海,他只能打扮成流民的模样,陈留搜身十分严格,被发现了他就说自己是天阉,镇北军只搜可疑的清风教人员,对于其他人没什么心眼,所以他就这么顺利的进来了。
萧融:“……”
其他人:“……”
真是,快一年了吧,镇北军的筛子属性还是屹立不倒啊。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在这个时代,太监已经有一百来年没有兴风作浪过了,吸取了前前前前朝的教训,大家都严格控制着太监们,他们一点权柄捞不到,只能乖乖地伺候人。
也不知道这人说的到底是实话还是假话,萧融让他把信交给自己,然后挥挥手,有人把他带下去看管了起来。
信封是个很普通的信封,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把信拆开之后,萧融刚要读,就发现自己面前凑过来了五个脑袋。
宋铄、弥景、高洵之,虞绍燮、虞绍承。
萧融看向虞绍承:“你也要看?”
虞绍承跟他对视:“我和阿兄一起。”
萧融:“……”
他没忍住,看了看一旁的屈云灭,后者淡定地坐着,没有凑热闹的意思。
萧融运了运气,把信纸展开,发现上面都是劝他赶紧收手的话,百姓民不聊生啊、卿何至于此啊。
旁人都看得一头雾水,这小皇帝脑子坏了吧,难道他觉得自己写一封这样的信,萧融就真的会劝屈云灭不再打他吗。
而萧融眯着眼看信纸上的大片留白,他把信纸放在鼻子旁边,轻轻嗅了嗅。
有淡淡的橘子味。
萧融立刻就要起身找蜡烛,而屈云灭已经在点身边的灯人了。
萧融微顿,等到灯人上燃起了火光,他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放在火光上烘烤。
没人说话,其余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屈云灭看一眼他们,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看不懂吧,但我当初可是两天就破解开了。……
温度上来以后,很快,信纸上就出现了棕色的字迹,密密麻麻,比那封规劝信长多了,而小皇帝写了那么多煽情的话,中心就是一个意思。
太后笃信奸佞,毒害大司马,朝中无人关注皇帝的安危,皇帝认为自己性命堪忧,所以写信求助萧融,也是求助屈云灭,希望他们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待危机解决之后,他愿意随屈云灭一起移驾陈留,将朝中大事,全都交给屈云灭来管理。
七个脑袋凑在这一张信纸上,所有人都盯着这些话,长久安静。
第一个出声的人是高洵之,他整个人都恍惚了:“皇帝的意思是……让咱们勤王?”
虞绍燮也惊呆了:“他居然选择了镇北军,他、他——”
这么劲爆的消息,连虞绍承这个性子都忍不住评价一句:“皇帝亲自投降,看来流言都是假的,他确实是光嘉皇帝的子嗣。”
佛子的内心也不平静,他捻动佛珠的速度都快了起来:“阿弥陀佛,如此一来,这战事很快便结束了。”
萧融皱了皱眉:“没有这么简单,他派宫人来送信,那孙太后、羊丞相等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是期望着咱们打进去,把他救出来,但打的这个过程,还是不能省略。”
屈云灭拿过那张信纸,微微一笑:“至少这下咱们不是乱臣贼子了。”
宋铄后退一步,他抱臂看着屈云灭手里的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如今咱们可是奉旨勤王!这位陛下还做着春秋大梦呢,盼着大王将他解救出来以后,让他在陈留继续做皇帝,等他落入大王手里,身边一个保皇党都没有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会不会被吓哭,届时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如何?我保证三天内就能拿到他的退位诏书!”
其余人:“……”
宋铄仿佛打了鸡血,也不能怪他这么兴奋,小皇帝的手写求救信抹掉了镇北军最后一点不光彩的东西,这下为了雍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估计要呕死了,因为这么关键的时候,小皇帝不信他们,居然信一个外人。
但萧融却觉得,他一点都不傻,他甚至很精明。
金陵对他来说很危险,陈留对他来说更危险,他是亡国之君,看看鲜卑的慕容岦就知道,亡国之君没有好下场,哪怕他熬到了镇北军踏破金陵城的那一天,也很难说镇北军会怎么对待他。
而现在不同了,太后夺权,他有理由向别人求救,镇北军也就此有了理由堂堂正正的发兵,别看这时候镇北军讨着好了,可他们同样被束缚住了,因为他们是勤王的人,就算以后小皇帝退位了,他们也必须好好对待小皇帝,因为他们不再是乱臣贼子,而是顺势而上的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怎么能残忍对待前朝皇室呢?不行啊,他们得好好养着贺甫,从一而终地贯彻自己的人设。
萧融:“……”
其余人已经开始商议接下来怎么办了,而萧融重新拿起被屈云灭丢在一旁的信纸,看着上面截然不同的两封信,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感到恼火。
他利用了小皇帝,小皇帝也反过来利用了他,他甚至都不能对小皇帝做什么,因为他得感谢小皇帝,在这关键的时刻、递来了这么锋利的一把刀。……真厉害啊。也真无情啊。
他这一封信,把整个南雍朝廷都给抛弃了,他的母后、他的舅舅、还有那些一直都对他抱有期待的人,全都被他丢下了。
望着上面的字迹,过了许久,萧融才轻轻笑了一下。
八岁的他只要活着就行了,十八岁的他不知道会怎么想,二十八岁的他,又能不能忍受像猪一样、被关在一个地方,每日除了吃喝什么都不用做。
谁知道呢,不过他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因为他只有一个筹码,而他现在已经把它用完了。
第148章 版本一
不是只有上古时期才流行禅位制,这些年的中原仿佛文艺复兴,也经常搞这种形式主义。
比如雍朝的开国皇帝,他就是把刀架在前朝的亡国之君脖子上,态度很好的问他愿不愿意禅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