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你的荣光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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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开国皇帝的孙子,他也是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被大臣强行抓着手,在禅位圣旨上盖下了玉玺。……都到这地步了,自己盖一个算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总之,这些禅位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被逼迫的,但即使这些人全都不情不愿,只要禅位的圣旨被宣读出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朝廷有三分之二都会恍惚地放弃抵抗,回家以后朝天悲愤地大吼三声,第二天换上新朝服,继续勤勤恳恳地为新皇办事。
仿佛他们效忠地不是那个皇帝本人,而是那一纸诏书,禅位之后皇帝就被关押起来了,有的可以软禁到死,有的就不知什么时候便悄无声息地没了,这些大臣多数也不关心,顶多听到先皇殡天的消息再流两滴眼泪,像什么撞柱追随而去?呵呵,根本没有。……
从这种角度来看,贺甫决定自救,丢弃所有还指望着他的人,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了。
萧融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对小皇帝有什么成见,说穿了,他就是一个八岁的、怕死的小孩,让他扛起家国大义,这属实是难为他了。但这件事就像是公孙元独自带兵千里回陈留一样,他不是回来看屈云灭的,而是回来表忠心、顺便把自己撇干净的,能说他错吗?不能,能心里一点都不介怀吗?也不能。
出于对小皇帝正史上结局的同情,萧融虽然没怎么仔细想过,但他潜意识还是决定了,要保下小皇帝,主动勤王,在他退位以后,尽量给他一个比较舒适的生活环境。而现在得知了这位心眼这么多,萧融就没法把他当个孩子看了,他显露了自己的能力,给自己找到了一条粗壮的救命绳索,同时也失去了潜在的自由。
八岁就能这么面面俱到,还躲过宫中无数的眼线给自己送信,等他长大还得了?很好,软禁,说什么都要软禁,他这辈子休想踏出深宅院落的一步。*
镇北军如今的名声是真好起来了,要不然贺甫也不能把自己的生机赌在萧融身上,他知道镇北军如今走的是师出有名的路线,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要占据一个义字,打鲜卑是为了义,打原百福和申养锐也是为了义,如今筹备着攻打金陵,那更是顺应天命、为了天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今的镇北军有点像正史上的贺庭之,他们都扯出了正义的大旗,那对小皇帝而言,他们身边,就是他能去的最安全的地方。
小皇帝信中透露,孙仁栾的长睡不起不是因为病症,而是孙善奴给他下了药,都能走到这一步了,孙善奴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也难怪小皇帝害怕,今天能给孙仁栾下药,明天就能给孙仁栾下毒,孙太后又不是一个多么理智的人,哪天逼急了,熬一锅砒霜把所有人都送走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已经知道太后手中不干净,他们又有了皇帝手书做保障,这下他们真就势不可挡了。按宋铄的说法,此事宜早不宜迟,多耽搁一天,就有鸡飞蛋打的可能。
弥景也同意:“如今所有人都默认了镇北军会在年后出击,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他们不会想到镇北军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上上佳选啊。
激进的和保守的都达成一致了,其余人更是没有意见,虞绍承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太好了,这回不是只有他没法回来过年了。……
打黄言炅可以让虞绍承去,打金陵,那必然要让屈云灭带队,这不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而是象征意义的问题,金陵是皇帝的居所,他必须做那个第一个破城的人。
大家鲜少在同一件事上持同一态度,没有一个人有意见,萧融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劝阻的理由。
他们说得对,要抓住机会,宜早不宜迟,金陵那边埋着的雷太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一个,一旦打草惊蛇,此时的有利局面可能就会更改,还有小皇帝,他不一定说了实话,此刻他想要镇北军勤王,局势变了,他可能就改主意了,想要那些保皇党保护他,这信纸上又没有玉玺的印记,他要是反口说镇北军造假,那他们也没处伸冤去。
萧融:“……”
他忍不住看了看手里的信纸。
字迹确实是小皇帝的字迹,这个毋庸置疑,不管是屈云灭还是佛子,都跟小皇帝通信过几次,这应当就是他的亲笔手书,但他没盖玉玺,就导致这信少了一层保障。萧融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过去那些书信里,也不是每一封都有红色的大印盖在上面。……心眼多的小孩真讨厌。
也罢,管他会不会反口呢,反正这信揣在自己怀里了,要是贺甫说这是假的,那他就把它变成真的。*
他们几人商量好了,屈云灭就召集了全部的将军过来,虞绍承也不必回去收拾行囊了,一切都等这场军事决议尘埃落定再说。
屈云灭以前不让别人在这种场合发言,行兵布阵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如今……好像也没差别,还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但至少他愿意让文人旁观了。
在屈云灭看来,他已经退让了许多,而在那些新加入的文人看来,这就有点离谱了。
叫他们来,又不让他们发言,这不是拿他们寻开心吗?
于是当场就有这么几个铁头的站了起来,先行一个拱手礼,然后再客客气气地指出屈云灭哪里做错了,期望他能听听自己的意见。
屈云灭:“……”
毫不意外,最后这几个铁头党被屈云灭怒斥得无地自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有个脸皮薄的,当场就告辞而去。
屈云灭发了一通火,自己爽了,后来才想起周围还有别人,他坐下去,悄悄觑向萧融,却发现萧融看着自己,笑吟吟的。
发现屈云灭看过来了,他还侧过身体,在自己胸前快速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屈云灭:“……”
他再度沉默下来,把头转了回去,不过他脸上的愠怒、已经替代成了羞赧。……
萧融又笑了一声,他舒舒服服地靠回椅子上,眼神这么随意一转,吓得他头发差点竖起来。
虞绍燮坐在他身边,狐疑地看着他,虞绍承坐在虞绍燮身边,满腹怨气地看着他。
萧融:“……虞兄?”
虞兄不想说话,周围人太多了,有些话他也说不出口,憋了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来:“你对大王和颜悦色了许多。”
萧融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虞绍燮:“……没有吗?要是尚未入冬的时候,发现大王对各位先生是这个态度,你早就上去规劝了。”
萧融眨眨眼,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大王是大王,如今大王就要勤王去了,我也不能总是要求他去改变,本性哪有那么好改的,而且大王比以前好很多了,你刚刚没听到吗?他让那人坐下了两回,两回他都不听,大王才发火的。”
虞绍燮不可思议地看着萧融:“两回就够了?”
萧融耸肩:“事不过三嘛。”
虞绍燮:“…………”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萧融以前那个劲,仿佛要把屈云灭改造成天下第一明君一般,他还暗地里苦恼过,要是萧融失败了,被打击到信心了怎么办,现在看来他真是想太多了,因为不知不觉间,萧融他为了屈云灭——竟然把明君的底线降低了!
这可真是、真是……
虞绍燮脸都要憋红了,他想骂人,但他不会,更何况这是他亦弟亦友的融儿,不像承儿那样,他想教训就教训了。
偏偏这时候虞绍承还凑过来关心他:“阿兄,你的脸好红,你是觉得这里热吗?承儿给你扇扇?”
虞绍燮没好气道:“一边去。”
虞绍承:“……”
默默坐正,虞绍承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萧融。
啧,此子乃吾之心腹大患。
以后他要么留陈留,要么带阿兄一起出去建功立业,总之,不能让他们俩单独待在陈留!
萧融的鼻子又开始痒,他揉了揉,继续看向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的屈云灭,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那幽怨的视线。…………
计划改了,但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大厨们也全都开工了,所以这顿提前的团圆饭,大家还是吃上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提前出征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府,萧佚连忙跑过来问萧融,他去不去。
萧融:“……”不知道啊。
屈云灭安排了所有人,连高洵之要做什么他都安排了,唯独就是没提到自己的名字。
萧佚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大哥……”
萧融朝他笑了一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也长高了一些,虽然没有阿树那么茁壮成长,但萧融坐下的时候,还真碰不到他的头了。
无所谓,萧融退而求其次,拍了拍萧佚的肩膀:“我去不去,还要看大王的安排,但不管是哪一种安排,你都不应太过担心,过两年你可能也要出去游学了,难道你希望我天天坐在家里为你担忧吗?”
萧佚垂下头:“若我说希望,大哥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萧融:“……”
他愣了愣,半晌才摇头道:“不会。我是你大哥,每个弟弟都想让哥哥在意自己。”
听着萧融的回答,萧佚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先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才看向萧融:“我希望大哥在意我,我也希望大哥能等等我,我现在还是年纪小,再等我几年,不出三年,我一定能学成,到时候大哥不用再照顾我,而是我来照顾大哥。届时大哥不必再和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也不必再为旁人呕心沥血,佚儿此生惟愿祖母福寿绵长、大哥逍遥快活,为了这个,佚儿什么都能做。”
说什么都能做的时候,这小子眼中甚至冒了凶光,萧融看得一愣一愣的,因为萧佚在他面前表现得实在是太乖了,他从未想过萧佚还有这一面。
不过,仔细想想并非无迹可寻,首先萧佚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未来都赌在萧融一个陌生人身上,其次他在被逼急的时候,也会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就开始长袖善舞,白日交际,夜晚勤学苦练,一日只睡三个时辰,春夏秋冬不管什么天气都绝不散漫。
萧融:“……”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很牛逼,但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挺普通的。
然而对于萧佚立下的保证,萧融并未给出什么反应,这回就不是他选择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他需不需要的问题,萧佚想要负责他的后半段人生,让他纵情恣意不再忙碌,诚然,许多人都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弟弟扛起养家的责任,但萧融又不是许多人。
不过萧融也没打击他,他用糊弄屈云灭的那一套把萧佚糊弄回去了。
时间不早,该去吃晚饭了。这回人多,所以没有拼一个大桌子,而是拼了两个大桌,一桌是男人,一桌是女人,小孩们则另用一个小方桌。
八岁之后就男女不同席了,不过真正的规矩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丹然还是跟公孙家那三个皮猴子坐在一起。
看着那边的小孩桌,萧融不禁感慨,镇北军的生育率是真低啊,多亏有个公孙元,一人就把生育率拉上去了。
据说宋家有点动静,在屈云灭把企图献女的世家吓跑以后,宋铄回去添油加醋形容了一番,他们家终于消停了,但没消停两天,他们又转换了目标。
既然不能嫁女,那就娶妻好了。
宋铄老大不小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吊死在镇北军这棵树上,那就赶紧娶妻吧。……
萧融听说以后,还去关心了一下宋铄,表示他要是不愿意,自己可以给宋家加压,让他们少管子女的终身大事。
然而宋铄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秉着联姻的态度嫁堂妹,他感觉十分不爽,但要是让他自己去联姻,他琢磨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甚至他比他们家里人还积极,一下子罗列了十几条要求出来,家世:二等世家以上,或父亲为二品官、祖父为一品官,若家中没人做官,那也必须得是大儒之女、大贤之女,庶女不要,必须是嫡女。
长相要绝美,气质要雍容,最好再来点个性。
这些算是基础要求,后面就更加离谱了,不要打呼的、不要始兴郡以南长大的、不要发质枯黄的、不要喜欢吃蛋的、不要无法欣赏琴声的。
萧融:“…………”
听完以后,萧融很认真地问宋铄:“你就是不想成婚,对吗?”
宋铄睁大双眼,大呼冤枉,他想成婚啊,只要有符合这个条件的贵女,他立刻就能成婚!
萧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抄起手边的公文就朝宋铄脑袋拍过去,你自己都是三等世家出身,你哪来的脸要求对方必须是二等以上!还有,爱吃蛋怎么了!我就爱吃蛋,我们吃的又不是你下的蛋,你凭什么有意见!还有还有,地域歧视?!你老家湘东和始兴当中就隔了一个桂阳郡,五百年前你们三个都是南蛮的地盘,你怎么好意思提这个要求的!
任萧融怎么说,反正宋铄不打算改主意,他自己也相当得理直气壮,他是联姻,找个家世更高的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此时官职不高,不代表未来官职不高,他都想好了,等高洵之退下来以后,他就接他的班。
萧融:“…………”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讲。
嘴上实在是说不出话,萧融的肢体语言倒是很丰富,指指宋铄、指指大门、再指指宋铄,最后指指自己,发出声音的时候,萧融嗓音都开始颤抖了:“你怎么知道你就能当丞相,虞绍燮不行吗?我不行吗??”
宋铄两只手都撑着自己的头,把自己弄成一朵花的造型,做着最可爱的姿势、同时也说着最欠的话。
“呵,虞绍燮做丞相?先不提他的能力比我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说他们兄弟一文一武,你是打算以后让这皇朝改姓虞吗?”
萧融张嘴要反驳他,最后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反驳的理由。……关系再好,也不能试探人性,宋铄说得没错,虞家两兄弟以后会得到重用,却不能每个人都占着最重要的位置。
萧融有点生气,因为宋铄这张嘴真是太讨厌了,他把默认的规则说了出来,搞得萧融相当没面子。
但他生气得早了,宋铄后面还有更讨厌的话没说呢。
撅起嘴,宋铄又道:“至于你,你以后在哪都不一定呢,我可不觉得你会当这个丞相。”
萧融脸色一变,当即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宋铄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他奇怪地看向萧融,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你向来都对官职没有什么要求,不爱当官,那不就是想走就走吗?再说了,你长得就一副流水无情的模样,一看就是那种会归隐山林的人。”
萧融:“……”
宋铄的表情无懈可击,萧融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似乎他真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最后萧融也没法再追问他,就这么把这一篇揭过去了。……归隐山林啊。
萧融端着酒杯,却是嗤笑一声。
他可没这么想过,采菊东篱下的日子,他这细皮嫩肉的人过不了,就算离开这里,他想过的也是平凡富家翁的生活,请一大帮人,替自己打理田庄铺面,他只要坐在摇椅上每天看看账本就好了。
闲来无事,便效仿先人醉舞一曲,到时候家里就剩他一个了,他想怎么跳就怎么跳,不用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样的生活多快乐,从他到了这个时代开始,他先是经历了愤怒、再经历了否认,最后才终于接受,而接受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有个盼头,立刻开始规划完成任务以后的潇洒生活。
彼时他做了两个版本,版本一,镇北王是个混蛋,他害怕属下功高盖主,还怕属下跑出去猥琐发育,在这种情况下,萧融想离开朝廷就不容易了,那他就适当地犯点小错,然后在朝上猛地跪地求饶,给屈云灭一个机会,让他借机生事,发落自己,不管贬官还是流放,反正自己以后安全了,就这么混一辈子,也挺好的。
版本二,镇北王还算有良心,他没有那么小心眼,挺大度的,那萧融就可以在他功成名就以后悄悄退走,带着自己奋斗来的金银,找一个离京城很远、又不至于非常荒凉的地方关起门来过日子,他这么识趣,镇北王一定很感激他,绝不会来打扰他的平静生活。…………
要不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对于屈云灭这种人,只筹备两个版本还是太少了,这人从不按套路出牌,自己应当筹备二十个,才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刚刚还在笑,这时候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又指指不远处的酒瓶,让屈云灭给自己拿过来。
屈云灭:“……”

饭桌上觥筹交错,不管男人女人都在饮酒,只是男人这边喝得多一些。
大家都很高兴,小皇帝送信来了,他们马上就能出征了,夺得天下以后,不止是屈云灭可以登上帝位,所有人都能跟着得到好处啊。
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终于也要成为开国功臣了。
大家也知道,在没有真的打进金陵之前,说什么都是做梦,可真到了这种时候,也没人能控制住做梦的冲动。
相比之下,屈云灭和萧融还算是安静的。萧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自己想要的酒壶,于是他不耐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屈云灭:“……”
他看着萧融的脸色,最后心一横,把那酒壶给他拿了过来。……
说是提前准备的年夜饭,但吃完了,大家也没感到什么年味儿,高兴归高兴,节日的魔力并未倾洒到这群人身上,他们激动、他们兴奋,可他们的心并不安定。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就各自散去了,后日出征,今夜他们也不敢太过放纵,一个个都还清醒着,回去睡一觉,明日还要点兵呢。
萧佚过来告诉萧融,他先把祖母送回去,然后再回来接大哥,萧融撑着脑袋,嗯了一声,萧佚便赶紧回去扶陈氏。
等他把陈氏安顿好了,再一路小跑着回去找萧融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剩下宋铄蹲在地上,试图教丹然说中原话。
宋铄大着舌头:“你说,公、子、万、福~”
丹然瞅着他,也一字一顿的拉长声音:“你也说,姑、娘、万、安~”
萧佚:“…………”无趣。
不对,现在不是点评他们的时候。
我大哥呢?!?!*
他大哥已经被别人抬走了。
屈云灭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熟练地弄来一盆热水,浸湿了帕子,然后再轻轻一攥,帕子就干了。……
屈云灭都不用去叫醒萧融,只是用帕子左右擦了一下萧融的眼睛,下一秒,萧融就睁开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屈云灭看着他这个样子,明明心里软地一塌糊涂,可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结果这一笑,就触碰到了萧融脑子里的敏感神经。
萧融坐起来,脸蛋红扑扑地问他:“你笑什么?”
屈云灭:“……不知道。”真不知道。
萧融看他一眼,说了三个字:“大傻蛋。”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屈云灭又低笑了一声。
萧融眉头都拧成一个疙瘩了:“有什么好笑的?”
屈云灭摇摇头,萧融的脾气没有定论可言,全凭屈云灭自己直觉,而他现在就直觉,他要是再笑,萧融就该急了。
他说道:“没什么好笑的,但我一看见你就开心,开心了我便想笑,你总不能连这个都让我改了吧。”
萧融还是盯着他,然后慢吞吞地往后缩,他抓起一边的被子,跟抱枕头一样的抱在怀里:“油嘴滑舌,说得都是没用的。”
屈云灭点点头,然后说道:“但你爱听。”
萧融:“…………”
他条件反射要把怀里的抱枕扔到屈云灭身上,但扔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怀里是被子,被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去,然后啪嗒一下,落在了半寸之外,都没离开萧融的胸口范围。
这要是个动画片,那这卧房里就该卷起一阵萧瑟的秋风了。
萧融:“……”
眼看着他的脸色越发红润,下一秒就要恼羞成怒了,屈云灭赶紧打断他的蓄力过程,一把将被子扯开,然后狠狠拍了一下,将其拍扁,他才一本正经地看向萧融:“好了好了,不生气。”
然而萧融的脸面更挂不住了,他怒道:“你哄小孩呢!”
屈云灭张嘴,话到嗓子眼又被他咽了回去,默了默,他让自己坐得离萧融更近了一些,他望着萧融的眼睛,柔声问他:“阿融,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一件事,萧融喜欢看他穿士人服,喜欢看他压制其他的将士,同时,他还喜欢他温柔的样子。
只要他用这个语气,萧融立刻就会变得好说话起来。
不过他也不能总用,总用的话,萧融就不吃这一套了。
以后还不好说,至少今日这招很管用。
萧融看着屈云灭专注的神色,听着他小心翼翼哄劝自己的语气,本来凶巴巴的模样瞬间就消失了,他又缩了回去,一副倒打一耙的模样:“谁说我不高兴了,我没有不高兴啊,安插的钉子本以为已经用不上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屈云灭听着,很给面子地抚掌:“对,都是阿融的功劳。”
萧融:“……”
他抿了抿唇,突然问屈云灭:“你这次又没想带上我,是不是。”
屈云灭脸上的笑顿住,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嘴角:“是。”
萧融早有所预料,倒是根本不惊讶,他敛起眼皮,双手放在自己腹部,习惯性地揉捏指腹:“好吧,其实我跟着你也没什么用,打仗我帮不上你的忙,只能在后面给你摇旗呐喊。只不过……我以为这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自然是因为原百福那件事刚发生了没多久,但萧融不敢提,就算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了,他还是不敢提。
他的温柔和在意只体现在这些小细节上,因为屈云灭受不了,所以哪怕那件事是他人生中数一数二的阴影,他也决计不会再提那件事了。
即使屈云灭后来说过,他没有那么脆弱,萧融还是不愿意让他回想那一夜。
看着萧融一颤一颤的眼睫毛,屈云灭浅浅勾唇:“在打仗上,阿融你确实帮不到我。”
萧融:“……”
他噌地抬起脑袋,萧融双标得很,他可以说自己没用,但别人不许这么说。
屈云灭看着他这反应,没忍住,又笑了一声:“术业有分工,在治理之上,我也帮不到你。但这不是我要把你留在家里的理由,你可以怀疑我很多事,却不能怀疑只是因为你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便不愿意带上你,你应当最清楚,不管你有用没用,我去哪都想带着你,我恨不得把你栓在我身上。”
萧融又想把被子扯回来了,清醒的他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喝酒的他脑子没那么多弯,所以嗖的一下,他伸出手,又把被子扯回身上,顺便还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屈云灭的被子没什么味道,去军营他穿软甲和轻甲,回王府他就换普通的衣袍,睡前他还会擦洗一下,把中衣换掉,在军汉当中,他已经算是有洁癖的存在了。
然而没味道,萧融却还是有种想一头扎进去的冲动,本能是骗不了人的,他的本能就在告诉他,这里好安心哦。
殊不知屈云灭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也有个声音在说,好可爱哦。……
安静了片刻,屈云灭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之前我的确想,我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平安无事。但这想法实在是有些自大,尤其在今日这件事上,这和原百福那一回不一样,待在我身边,你才会有危险。”
萧融将被子往下扥了一点,露出自己的下巴来:“什么意思,你也觉得这封信有诈?”
屈云灭愣了一下,没有深究这个也字:“不知道,我只觉得事情不应这么顺利,以前打胡人的时候也是一波三折,到了南雍这里却如此顺畅,连那个小皇帝都来帮我,总觉得这种好事轮不到我头上。”
萧融:“…………”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屈云灭,然而过了一会儿,他默默点头:“对,这回我跟你想的一样。”
韩清还在外面晃悠着呢,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韩清到底想干什么,前日刚到一个坏消息,今日就来一个好消息,谁知道前路到底是通天大道还是坑,这世上心眼多的人如过江之鲫,个个还都有本事,萧融实在是被他们坑怕了,他都担心小皇帝已经和韩清联手了。
这应当是不至于,毕竟韩清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顶着那张脸混到宫廷当中,而且小皇帝在人精里长大,他谁都不信,萧融都在他身上栽了跟头,他算是很难洗脑的那一类人了。
那又如何呢,想坑他们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出办法来,这个办法也不一定需要小皇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跟下午开会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萧融想不出理由来阻止他们,此时他也想不出理由来阻止屈云灭,之前他们是迫不得已放弃了勤王的名头,因为南雍率先开战,他们只好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此时勤王的好处唾手可得,若能以禅位的方式平稳过渡皇位,那这开局就太完美了。屈云灭可以从一而终地践行他英雄的称谓,他这一生都没有污点,每一场战斗都师出有名。
系统也没有示警,说明此行并不会有危险,萧融不能因为自己心里隐隐约约的担忧就要求屈云灭放弃这个好机会,更何况屈云灭自己也不想放弃,他从未把那些潜在的敌人放在眼里,他也绝对不会惧怕一群只会在暗处窸窸窣窣的鼠辈。
说不出规劝的话,萧融就只能看着屈云灭,屈云灭不知道一眼万年这个词,但他着实有些受不了此时萧融的眼神,看得他有种抛却一切的冲动,恨不能今夜便带着他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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