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洄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事做消磨时间,不然又是淅淅沥沥的雨天,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好。
阴雨天,不仅仅是外面昏暗,屋内也需要掌灯。
顾雪洄特意请教过甘霖岛上的本地居民,知道岛主的水灯是最最要紧的,要引领其他水灯航行,所以一定要轻盈又坚固,一直漂浮在水上不能被风浪掀翻,里头的灯火还要一直长明不能熄灭。
水灯没有规定的形状,爱做什么做什么,顾雪洄领了材料以后,就一直在琢磨做什么样的水灯才醒目。
现在纸上勾勒形状再裁剪,顾雪洄低头伏案,在纸上勾画了好几种形状。
六角灯、莲花灯、鱼灯……各种想法在顾雪洄脑内一闪而过,然而只是画了几笔,顾雪洄就放下了。
他不想要这样的水灯。
所有的水灯都会流向无尽海,岛主的水灯会带领其他水灯流向无尽海……
跨过无尽海,就是冰原州……
雨声掩盖了顾雪洄背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就站在顾雪洄身后,看着顾雪洄聚精会神在纸上一气呵成画成属于自己的水灯形状。
一柄长剑跃然纸上。
落下最后一笔,纸上三尺剑寒光凛然,剑锋穿透纸张直指顾雪洄眉心。
“这是我的本命剑清霜。”顾雪洄道。
不需要苦苦思索,顾雪洄对自己的本命剑是何模样信手拈来。
仙泪星铁铸造的剑身薄且锋利,仿佛封印了寒流,寒气逼人;剑刃若隐若现,宛如严冬日光,一旦能仔细看清楚,已被剑刃伤到;剑锋似天星坠落,一点寒光照彻十四州。
剑柄有天然形成的寒冰纹路,蕴含天道法则,持握者可借助法则之力挥出威力强大的一剑。
光线折射下,清霜剑是剔透的冰蓝色,转到暗处则是银蓝色,整把剑冷光莹莹,清寒刺骨。
仅仅只是画在纸上,贺怀霄就能感受到顾雪洄本命剑的不凡。
更别提整个水灯制作完毕后,顾雪洄还附着了一缕剑气在上面。
这个清霜剑水灯会承载顾雪洄的希望,顺着水流跨过无尽海去到冰原州。
“小贺师侄怎么出来了?”顾雪洄回头问那道一直沉默的人影。
贺怀霄道:“我听说甘霖岛的岛主需要在晶天节领头放水灯,就急急忙忙出来了。”
顾雪洄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是正好撞上吧?是不是闭关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怕我又搞事闯祸了?”
“没有的事!”
“真的?”
顾雪洄捧着清霜剑水灯调转方向,剑锋对准贺怀霄:“你再说一次。”
贺怀霄:“……”
“……好吧,”贺怀霄败下阵来,“我确实是在想着小师叔。”
就是在想着顾雪洄,才会想着出来看看。
顾雪洄满意了,得意不已:“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是这样的。放心好了,你闭关以后我就没出过甘霖岛。”
至于时不时就来一趟的知晴,则被不知道在附近蹲守多久的琉光金童接连收拾了好几次,这段日子估计又回日和岛了。
顾雪洄这个清霜剑水灯大是挺大的,但是谈不上重,除了搬运的时候注意些别弄坏了,其实十分精美独特。
毕竟这是甘霖岛第一次有岛主以剑为造型做水灯。
贺怀霄看着也觉得有趣,人都出来了,他没有说要立刻回去闭关,跟着做了水灯。
是三叶金鳞鱼水灯。
水灯是刻画了阵法,保证水灯在水上平稳漂流。特别是顾雪洄这个水灯,顾雪洄特别多加了几个阵法保证稳固。
贺怀霄低笑:“不然把我的水灯和小师叔的绑在一起如何?”
鱼灯肯定是能稳稳到达无尽海的。
顾雪洄深以为然,又给两个水灯加了绑定阵法。
做完水灯,顾雪洄将两个水灯郑重其事放好,招呼江鱼头把寒晶珠子端上来。
“都让你赶上了,一起来吃吧!”顾雪洄招呼贺怀霄坐下,其实他也没吃过,正逢晶天节,这才想着应景试试。
江鱼头现在是统领岛主府的管家,一人……啊不,是二人之下,过得十分滋润。
一人一碗,两人坐在檐下,就着雨声舀起一勺入口。
之前江鱼头就说过,寒晶珠子有很多种口感,顾雪洄这一碗的寒晶珠子是糯糯粉粉的,搭配酥酪,奶香甜香混在一起,十分满足。
他放下勺子,等着贺怀霄的反馈。
总感觉这种食物不太符合小贺师侄的个性。
贺怀霄这一碗寒晶珠子一入口就破,甜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说实话,贺怀霄没有一点防备,差点没呛到。
“好吃吗?”顾雪洄看他咽了下去,迫不及待发问。
贺怀霄:“好吃的。”
是新奇的吃食体验,就是不太习惯。
江鱼头去而复返,他是忽然想起来的,跑回来提醒两碗寒晶珠子口感不一样,两人可以交换着吃。
顾雪洄和贺怀霄都没吃过别人碗里的东西。
“那……”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一同笑起来。
当然是换了。
彼此交换手里的碗,试试对方碗里的寒晶珠子是什么口味。
两人各自舀起一勺吞下。
顾雪洄:“小贺师侄这一碗也好吃。”
贺怀霄:“一样好吃的。”
顾雪洄其实更喜欢贺怀霄那一碗,吃着更甜些。手上的碗好像还带着对方手掌的余温,顾雪洄瞄一眼贺怀霄的神色,心想这真是自己头一回想着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其实两种寒晶珠子他都很喜欢,就算是换回来也无所谓。
顾雪洄脸颊微微发烫,说服自己就这么算了。
为了一点吃食……太没有长辈的面子啦!
顾雪洄近乎是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碗放下,当然,在放下之前,他又多舀了一勺。
甜滋滋的,真好吃!
感受到寒晶珠子在嘴里爆开,搭配哒哒的轻快雨声,神清气爽。
顾雪洄是真的喜欢吃这个。
嘴里的吃完了,手上的勺子正想要舀自己的那一碗,却见贺怀霄将两个碗并在一起,自己换了另一只手握勺。
顾雪洄原先的那一碗在贺怀霄那边,贺怀霄那一碗在顾雪洄这边。
贺怀霄:“我觉得两样都好吃,我们能不能分着吃?”
“行!”顾雪洄求之不得。
雨幕隔绝一切纷扰,只剩这一方宁静的小院。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顺着瓦片的沟壑汇成细流落下,在石板上砸出大大小小的水花。
湿润的水雾弥漫,被雨水浇洗过的庭院清新怡人。
两把瓷勺碰撞发出叮当响打破宁静。
顾雪洄愕然低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碗寒晶珠子已经见底,两人的勺子撞在一起。
“原来吃完了啊。”顾雪洄讷讷,他总觉得自己吃得更多些。
“小师叔,雨停了——”
顾雪洄顺着贺怀霄手指的方向看去。
阴云散去露出碧蓝天色,一道七色彩虹桥横跨天际,连接山峦云朵,折射辉光。
雨后的空气好像也带着甜味。
顾雪洄忽然觉得不是很自在,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就要走。
“小师叔,等下,”贺怀霄起身在自己唇上点了点,示意顾雪洄,“这里沾了东西。”
如松如柏的年轻剑修墨黑深潭一样的眼瞳直直地看着顾雪洄,指点顾雪洄准确摸对地方。
“对对对,就是这里……等下,还有一点……”
剩下那一点顾雪洄是怎么也摸不到了,干脆让贺怀霄帮自己。
雨后细风轻轻吹过,贺怀霄鬓边的发丝跟着拂动,他一向严于律己,就算是闭关出来,依旧是头发规整,衣着整洁,衣上似乎还有淡淡的皂香。
顾雪洄微微蹙眉。
小半年不见,小贺师侄怎么好像长得比他高了?
晶天节无疑是甘霖岛最热闹的节日。
白日欢歌载舞, 男女老少热热闹闹唱唱跳跳,入夜之后,烟花于夜空中绽放。
甘霖岛的居民簇拥两位新岛主去到水边放灯。
两位新岛主虽不是本地人, 也在今天换上盛装参加活动。
顾雪洄自己有在中州时做的衣服, 随便拿出一套都极其漂亮。
贺怀霄的衣服则简单多了,除了轩紫剑宗的弟子服, 就是几件朴素的常服。
还是顾雪洄看不过眼, 拉着贺怀霄临时做了新衣服。
两人俱是一袭白衫,不同的是各自衣服细节。
顾雪洄是以前穿过的白衫金领, 襕边勾勒金色勾连云纹, 这次换了另外一条银朱色腰带,极其显眼, 更衬得他腰细腿长。
试衣服的时候,贺怀霄就没忍住频频望去。
顾雪洄自然是注意到贺怀霄的目光, 热情推荐贺怀霄做一身和他腰带颜色一样的衣服。
看看这颜色,热烈奔放多好看!
贺怀霄:“……”
接受无能, 敬谢不敏。
顾雪洄也只是开玩笑,银朱色和大红色实在相像,他小贺师侄一向正经,对大红大紫的颜色看不过眼,穿是不能穿的。
顾雪洄也想象不出贺怀霄穿出来的效果。
“所以说, 小贺师侄哪天要举行结契大典这种,一定要记得请我啊!”
顾雪洄可太想看贺怀霄穿一身红的样子了。
按照贺怀霄这性子,也只有这种场合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换上红衣了。
贺怀霄:“……”
“小师叔,”贺怀霄无奈道, “这会不会有点远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这心思,又能遇到合适的人。
“我不管, 你快答应!”顾雪洄催促道,“所谓世事难料,万一呢?”
“好好好。”贺怀霄应下,反正顾雪洄他肯定是会请的。
顾雪洄的清霜剑水灯特别显眼,单单在拿的时候就要特别注意,免得纸糊的剑身断掉。
虽然都知道顾岛主肯定是施加了阵法,可谁也不敢赌这个万一。
再说了,甘霖岛居民也觉得顾雪洄这个水灯很有新意,七嘴八舌说起相关传说。
“据说很久以前,无尽海有一条巨鲸四处肆虐作恶,后来来了一位绝世剑仙把他收了……”
“知道咱们湘汀州第一个高手李渡河大人为什么要让他的儿子练剑吗?据说李渡河大人十分仰慕这位绝世剑仙,还有一幅壁画,他日日与这壁画相对悟道,就等着哪天悟出来直接化龙渡劫了!”
“不可能,李渡河大人又不是专门修剑的,整个湘汀州谁不知道李渡河大人精通十八般武器,就是要悟道也不可能专门对着剑仙壁画悟道吧?”
“不知道李渡河大人什么时候化龙,要是有机会能看一眼就好了……”
“放灯了放灯了!”江鱼头扯高嗓子,“岛主大人要放灯了!”
顾雪洄和贺怀霄捧着各自的水灯,走到水边。
水灯内烛光熠熠,顾雪洄放到水上,再施一道法诀,推着水灯顺水漂流。
清霜剑水灯无疑是水面上最亮眼的存在,在剑灯旁边,还有一只金灿灿的鱼灯与之同行。
这两个水灯后面,是无数造型各异的小水灯如彗星拖尾,浩浩荡荡跟随。
整个水面被水灯点亮,人影灯影相互交错,风吹灯晃,烛火跳跃,人们笑着唱着,在河岸与水灯一同顺着水流远走,直到脚下再也没有陆地,目送水灯飘向更远的地方。
顾雪洄坐在贺怀霄的碧光剑上,与甘霖岛的岛民一同奔走。
居高临下,除了能看到亲人相拥,也能看到情人亲吻。
晶天节的甘霖岛晴朗至极,夜空云汉倒倒映于水面,与满是水灯的河流交相辉映。
寄存在水灯中的美好祝愿也许不用等很久,在这一刻已经实现了。
“小贺师侄,”顾雪洄双腿晃了晃,“真的好美啊,我好像有点喜欢这里了。”
贺怀霄站在剑首,跟着他一起坐下来,任由碧光剑慢悠悠飞行。
是真的很美啊。
旁边人的眼睫一眨,桃花眼微弯的眼尾高兴地往上挑,瞳眸水光潋滟,倒映所见的一切,似是闪着晶亮的光。
顾雪洄嘶了一声:“我感觉我只许愿到达冰原州好像有点亏。”
贺怀霄给鱼灯寄托的愿望是和顾雪洄一起到冰原州。
顾雪洄是知道的,他道:“我感觉我们虽然放了两个灯,但是其实是一个愿望,做这么大的灯,亏了呀。”
贺怀霄笑:“我倒不觉得亏。”
不去中州和顾雪洄留在湘汀州,他的愿望就只有这一个。
“小贺师侄真的不觉得亏吗?”顾雪洄微微转过来,背后是流淌光的河流。
“不觉得,”贺怀霄答得认真,他看着顾雪洄一字一顿,“小师叔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顾雪洄怔住。
胸腔内像是有什么鼓起来被充满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靠近贺怀霄却又不敢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抱住贺怀霄。
明明不是很冷的天气。
眼前好像有点花,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小师叔?你眼睛怎么红了?”贺怀霄吓了一跳。
“雪,下雪了!”一个小孩的兴奋喊声分散了贺怀霄的注意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点点雪粒从天而降,落到树上、瓦上、地上、人的头上、也有调皮的落到人的眼睫上。
贺怀霄看到顾雪洄眼睫一抖,就有小雪粒跟着进去。
“小师叔……”贺怀霄没忍住,拿出手帕帮他擦去睫上的雪粒,“你别动。”
底下是甘霖岛岛民的欢呼。
甘霖岛向来只有雨,这是暌违千年的一场雪。
“小贺师侄,我们大概要在甘霖岛很久了,只要我们在甘霖岛,我都会来放水灯。”顾雪洄抬手接住雪粒,待到掌心温度降雪粒化成雪水,自己再凝聚成冰晶,轻轻吹开,让冰晶缓缓飘落。
“我们终有一天,会真正达到冰原州的。”
“好,我陪着小师叔。”
“小贺师侄,你这样以后会找不到道侣的。”
“……”
贺怀霄一把揽住顾雪洄:“没关系的,有小师叔就行了。”
两颗心靠得极近,他们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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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岛下雪了这个消息李若是从琉光金童那里得知的。
越往东越靠近冰原州就越冷,不过即使是升龙宫也极少下雪。
当然,随着修炼者的修为越高,刮风下雨下雪控制天气这种法术亦或是阵法算不上特别高明,修炼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改变一方天地的天气,只是一般来说,很少有修炼者会费力气这么做。
“这算是什么消息?”李若没好气道,“你是半点都听不懂人话吗?”
“不不不,”眼见李若的银白软剑握在手中即将甩动,琉光金童急忙证明自己的价值,“我知道的,李公子让我在甘霖岛那边蹲着,就是为了防备知晴,免得那娘们先动手把您看好的猎物给杀了。”
“还算有点脑子。”李若哼了声,纠正道,“但这不是我的猎物。”
“啊?”
琉光金童没听懂。
贺怀霄和顾雪洄现在就是两个金丹,如果不是李若拿来做试剑石的猎物,那是谁呢?
李渡河?
琉光金童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测吓了一跳。
修炼者为了磨练己身,有时候会有意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这个对手的要求极高,其中一点就是要求这个对手的修为必须与自己差不多。
琉光金童先前一直以为李若是看上这两人做磨砺己身的试剑石,心里规划着要用甘霖岛养他们个百年差不多就能功成身退。
如果李渡河要拿这两个金丹做磨砺的对手,那要培养多久,耗费甘霖岛多少资源?
琉光金童怀疑自己被李若给耍了,他压根就接手不了甘霖岛!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在琉光金童陷入思考的时候,李若的银白软剑倏地将人捆起来,大力掼到地上。
“我让你做事你就老老实实做事,不要搞些有的没的,不然被父亲大人发现,我可救不了你。”
琉光金童被摔得头昏眼花还要爬起来感谢。
挥手让琉光金童赶紧滚蛋,李若才有时间研究之前李渡河给他的东西。
是两个破破烂烂的水灯,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是被暴怒李渡河轰出升龙宫的,对方直接把一个长条水灯甩在李若脸上,任由里面的木刺烛火划拉烧伤李若的脸。
“这就是你的安排?”李渡河怒道,“任由这东西在我面前出现,流入无尽海去到冰原州?!”
“父亲大人息怒。”李若想也不想直接跪下。
“顾……长鲸顾!”李渡河快速踱步,语速加快,“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让我再看到这东西!”
他胸膛不断剧烈起伏,眼前似乎又闪过那道剑光。
天地间唯一的剑光。
“父亲大人!”
看到李渡河状态不对,李若急忙上前。
“滚出去!”
不待李若碰到李渡河,就被他一掌掀飞。
“顾雪洄……”李若用指甲勾起藏在清霜剑水灯缝隙里的一颗小雪粒,“居然被你被骗了,你远不止金丹。”
雪粒被揉作雪水滴下。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冰原州呢?”李若用手指点了点破破烂烂的水灯支架,勉强恢复成原来的形状。
一把剑,一条鱼。
他拿起损毁没那么严重的三叶金鳞鱼水灯,抽出里面的祈愿纸条,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十分坚定。
——要一路陪着小师叔,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么恩爱吗?”
李若嗤了一声,点火烧掉祈愿纸条:“可惜了,还是换个愿望吧。”
云鹤一声嘹亮的长鸣, 从云中穿行而过。
雨后的香愈木林香味清淡,灵气充沛,在此修炼助益极大。
“林师弟——林师弟——”
听到声音, 林融眼睫微动, 没有应声继续自己的修炼。
灵气凝聚成龙卷尽数吸收,周围的灵气被他短暂地一扫而空。
待灵气在体内运转好几个周天稳固后, 林融才起身。
这里是震雷宗的浮云崖, 种满有凝神定心的香愈木,只有门内的优秀弟子才能来这里修炼, 其他弟子未经允许不得上山。
所以其他人要找林融只能在浮云崖底下传信后老老实实等着。
“林师弟——林师弟——”浮云崖下的人又在叫林融, “大师兄找你!”
半天没见到林融的影子,瞄一眼阴沉沉的天色, 胡克关直叹气:“林师弟不会是要在里头修炼好几天吧?要不然我们先回去报告大师兄?”
浮云崖这里因为被单独划分出来作为修炼区域,所以禁止其他弟子御物飞行打扰。
就是这样大喊大叫, 按照门规也是不允许的。
可是林融他都不收传送信啊!
胡克关苦着脸,若非是领了白水迹的令, 知道浮云崖上就只有一个林融,他也不敢采用最传统的方法来喊人啊!
不同于胡克关的紧张催促,林融的动作反而是慢吞吞的。
随手折下一条枯枝,林融拨弄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挥舞, 待路走完,这一套剑招也做完了。
“大师兄找我什么事?”林融问。
“这……我不知道。”胡克关有些尴尬,白水迹和林融俱是金丹,如今是震雷宗的中流砥柱, 他们要商谈的事哪里是他一个筑基能插上嘴的。
特别是林融,胡克关记得, 他十年前与林融在迭会山的镜河秘境初见,那个时候他只是炼气期,自己也就比林融稍高些,也没有筑基。
后来,轩紫剑宗覆灭,东侧山脉被震雷宗接管,原来的轩紫剑宗执法长老说林融是难得一见的先天灵体,让震雷宗掌门严天瑞亲自出手用药洗去他的记忆,成为震雷宗的林融。
那个时候他的修为就超过了胡克关,这十年,因为先天灵体得到震雷宗上下的重视,资源向他大幅倾斜,修炼速度更是突飞猛进,胡克关才堪堪摸到金丹的门槛,他就已经是金丹大圆满。
这还是严天瑞怕他冲太快根基不稳,让他稍微压制的结果。
林融金丹后,震雷宗门内不少弟子见到林融都是毕恭毕敬行礼喊一声“林师兄”。
现在胡克关还能厚着脸皮喊林融一句师弟,完全是仗着自己入门早关系又还算可以。
林融被催眠洗脑后,震雷宗门内需要有一个不会引起他戒心的弟子时刻监视林融,这活就落到了胡克关头上。他借着各种由头和林融打好关系,顺利完成任务,确认林融真的以为自己是震雷宗弟子。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用剑,原因是他在刚入门时跟着门内的剑修长老陈单学了些,用来锻炼体魄的。
既然不说是什么事,就说明不是要紧事,林融用枯枝在手上旋转挽了个花:“不去,师尊让我好好修炼巩固境界,没有要紧事我不会离开浮云崖的。”
胡克关期期艾艾:“可是大师兄是从外面刚回来的,万一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呢?”
林融乜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最近有什么事很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震雷宗上下对林融很重视,林融却始终有一种游离感,特别是对白水迹,林融实在亲近不起来。
他把这归结于白水迹对自己的嫉妒——严天瑞很看好林融的天赋,时常亲自教授指点林融,还给了林融不少法宝灵丹,这是白水迹都没有的待遇。
“之前广流仙宫去西极州的试炼小队据说不日就要回来了,”胡克关说,“广流仙宫要联合其他宗门在迭会山举办新秀大会,到时候会放出不少资源来激励年轻修士参与……他应该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林师弟的。”
“哦,这样啊……”林融丢了枯枝,干脆拒绝,“不去。”
他转身就走回浮云崖。
“哎哎林师弟?”胡克关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融上山,自己留在山脚。
“震雷宗去不去参加新秀大会,掌门说了算,”林融的声音遥遥传来,“如果是掌门师尊要我参加,我肯定是会去的。”
自从十年前震雷宗和广流仙宫合作研究跨州飞船,宝船在途中坠毁后两个宗门的关系就十分恶劣了。
宝船上不论是震雷宗还是广流仙宫的长老都无一生还,事情的经过是侥幸生还的弟子七嘴八舌补充完整的。
不过他们各自负责的位置不同,也有些因为紧张记岔细节,到现在整艘宝船为什么会忽然撞向兴义和的跨州飞船还是说不清楚。
众人一直都认为可能是过强的高空罡风让缺少经验的震雷宗长老做出错误的决策,这才导致撞击事件,至于之后的雷云,纯属倒霉没办法。
兴义和罗列出来一长串赔偿清单,广流仙宫拿到之后就和震雷宗商量该如何赔偿。
严天瑞这辈子都没讲过这么多灵石数目,而且除了灵石,兴义和还列出一些罕见材料,这些就是有灵石也难以买到,如果广流仙宫和震雷宗找不来这些材料,需要按照材料的价值双倍赔偿。
震雷宗其实心里不太爽快,广流仙宫和震雷宗只是口头拟定尝试合作,没有签订具体的条约,这次合作若是能成,得利最大的是广流仙宫……总之,震雷宗不想和广流仙宫对半付赔偿。
两个宗门就这个问题扯皮了一段时间,直到坠毁的跨州飞船管事唐亮从湘汀州回到中州,直斥震雷宗长老用心险恶,若不是他有贵人相救,就要跟着一起葬身火海。
唐亮不知道宝船撞击前后震雷宗长老如何操作指挥,却清楚看到顾雪洄贺怀霄和震雷宗两位长老的打斗,这一点包括另一艘跨州飞船上的很多乘客都能证明。
在湘汀州,顾雪洄同唐亮复盘过这次失事事件,震雷宗长老曾对广流仙宫长老动手被顾雪洄看见并阻拦,之后就是广流仙宫长老的自爆,震雷宗长老试图阻拦顾雪洄通过拱形桥逃生,拱形桥塌陷后还抱着玉石俱焚的心理想要杀死顾雪洄……
桩桩件件,对震雷宗极为不利。
广流仙宫当时派来商谈对质的长老苏月还没听完就翻了脸,不顾还有兴阳派的人在,扬言赔偿不可能和震雷宗一起平等分担。
严天瑞的脸色也很难看,把锅甩到已经化成灰的震雷宗长老身上,说这也许是震雷宗长老的个人恩怨,和震雷宗无关。
“上宝船前他们是震雷宗的长老,代表震雷宗与广流仙宫合作,说明他们是你严天瑞信得过的人,”第五凤指出关键点,“我广流仙宫的长老若不是生还无望,怎么可能选择自爆?”
眼见广流仙宫就要和震雷宗打起来,兴阳派派来为兴义和撑腰的人不耐烦了。
手一拍千年古木做的桌子四分五裂,化神的威压笼罩,争吵这才停了下来。
震雷宗和广流仙宫要怎么分配赔偿他们不管,总之一块灵石都不能少。
为了这个赔偿款,震雷宗和广流仙宫来来回回争吵许久,最终决定灵石赔偿款项三七分,广流仙宫赔三成灵石和大部分珍惜材料,剩下的由震雷宗赔偿。
其实照林融看来,广流仙宫包揽了大部分材料赔偿,算是变相的五五分,可震雷宗上下还是十分不满——震雷宗可没有广流仙宫那么深厚的家底,这个赔偿款压得震雷宗这十年都喘不过气来,就连分配给门内弟子的资源都少了很多,都是可着天赋较好的弟子关照。
自己算是震雷宗门内的优秀弟子,在全宗上下勒紧裤腰带的时候还享受了最好的资源,林融当然不会跳出来说自家宗门做得不厚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之类的话语。
但是有这么一件事,林融着实对自家宗门喜欢亲近不起来。
总觉得自家宗门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更好些,光风霁月,磊落坦荡这些形容词才符合林融对自家宗门的期望。
所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拜入震雷宗呢?
林融想不明白。
为了避开白水迹的频繁邀请,林融单独去找了严天瑞,自请离开震雷宗回家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