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天瑞怎么可能让自家弟子去参加广流仙宫举办的新秀大会,舔着脸要资源?
打得过拿到第一还好,可万一打不过呢?
白水迹有几斤几两严天瑞这个做师父的再清楚不过,如果白水迹有信心,他就不会想着要拉上林融了。
广流仙宫十年前送去西极州试炼的弟子归来,举办这个新秀大会就是为了检验成果,这十年广流仙宫为了还清赔偿划去半数库房存货,长山州不少宗门长久被广流仙宫压一头,都在暗地里吃瓜喝茶看笑话。
——广流仙宫在宝船撞了兴义和的跨州飞船过后放弃了自己炼制跨州飞船的计划,委委屈屈和兴义和谈合作,花钱为门下弟子包了兴义和的跨州飞船去西极州。
这次广流仙宫没有说再带上其他散修,之前的遴选全部作废,当然,为了名声,广流仙宫还是给了这些散修一些补偿。
总之在长山州其他宗门看来,广流仙宫为了这次西极州试炼付出的实在超出太多,甚至是相当不值了。
所以这次新秀大会广流仙宫不会手软,定然要让长山州所有宗门知道广流仙宫依旧是长山州第一宗门!
就严天瑞所知,广流仙宫的试炼小队中,姚采麓宋意一样到了金丹大圆满,刘琦诗则是金丹后期,这些先前就崭露头角的年轻修士依旧备受瞩目,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广流仙宫这次新秀大会不过是拿整个长山州的天才来磨刀试剑,他们的目标更远大——中州天骄榜!
这种情况下,本就和广流仙宫闹翻的严天瑞怎么可能同意门下的弟子出去丢人现眼?
知道白水迹的打算,严天瑞果然沉下脸,一挥手同意林融的请求,还让他不用着急回震雷宗,回家放松一段时间也好。
得到严天瑞的许可,林融当即就收拾了包袱,趁着夜深人静时离开。
在完全走出震雷宗前,林融敲响一扇位于深林中的洞府门。
这座洞府是一处天然溶洞,左右没有其他弟子相邻,偏僻得很,鲜有人来。
洞府前有一方池塘,几朵睡莲三三两两漂浮在水面上,莲叶翠绿深绿交杂,睡莲花瓣层层叠叠,如镜的水面上,花叶浸染在月色中,光影交错变幻,宁静唯美。
“卢师姐,开门,是我,林融。”
深林中回荡林融的声音。
很快洞府门打开,卢秋心出现在门后,问林融有何事。
三言两语说清楚原因,林融又道:“卢师姐之前寻找的几样材料,也许这次新秀大会会出现,若是做好伪装,未必不能去参加。”
“我?”卢秋心拒绝,“不行的,我只是金丹中期,去了就是给人当垫脚石,只能去看看热闹。”
林融:“白师兄也是金丹中期。”
卢秋心忍俊不禁,摇头道:“不行不行,我没他那么自大。”
林融:“我觉得卢师姐的阵法比白师兄强很多。”
白水迹都有信心去,凭什么卢秋心不行。
林融想得简单。
卢秋心在震雷宗就是个边缘人,做好伪装去凑个热闹,输了赢了都不亏。
而且,林融有信心能帮卢秋心,让她不会被人发现是震雷宗弟子。
“我要回家一趟,顺便去找任大哥,他的伪装就是在化神面前都无懈可击,有他在,你放心去参加就是。”
卢秋心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复杂。
任闲和林融的关系以前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清楚,不过这俩后来怎么认识的,卢秋心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她也是帮凶。
任闲策划了一出偶遇,她跟着推波助澜,和林融重新认识,还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不过也亏了任闲,震雷宗上下都想不到,被他们忽视多年的前掌门之女会和门中寄予厚望的先天灵体关系极好。
这些年,林融但凡回家都会和任闲见面,有时候任闲也会来震雷宗找人,偶尔需要卢秋心帮忙。
当然,帮了任闲,卢秋心也能得到一些好处,这对几乎得不到宗门资源的卢秋心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要是没有任闲,她的修为很难赶上白水迹,至于阵法这些,偶尔任闲得了空还会指点她几句,让卢秋心受益匪浅。
林融锲而不舍劝道:“退一万步讲,就是卢师姐你拿到了名次,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在门内长老弟子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修炼不易,比起林融,卢秋心所有修炼资源都要靠自己想办法,林融实在不愿卢秋心就此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说不定严天瑞根本就不会关注这次新秀大会,眼不见为净。
“这……”卢秋心犹豫起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有什么麻烦的?”林融反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卢秋心沉默。她没有想过会从林融这里得到这个答案。
林融的身份太过复杂,对她来说其实越少牵扯越好,特别是震雷宗上下,为了让林融对震雷宗有认同,给所有知道林融身份的人都做严厉的警告,使得卢秋心在和林融交往的时候十分谨慎。
朋友意味着坦诚,卢秋心至今对林融还有所隐瞒。
看着林融虽然不认可震雷宗的做法,却又不得不自称是震雷宗的弟子,卢秋心说不触动是假话。
“林融,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卢秋心放轻声音,“白水迹是你和你一脉的嫡亲大师兄,你为什么没有正经叫过他一次‘大师兄’?”
林融一愣,他还真没想过为什么,他是自然而然地这么称呼白水迹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喊白水迹一声“大师兄”。
“可能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认可他是我的师兄吧,”林融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答案,“他那人……反正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师尊也是知道的。”
提起白水迹,林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他那样,还想着借师兄的身份压我一头,我反手就给他告到师尊那边去。就是我要打他他也是打不过我的,他的修为没我高,不服也得忍着。”
别的不说,在严天瑞那边,林融就是听话勤奋修炼的小徒弟,比这几年越发叛逆的大徒弟印象好多了。
明媚月色下,昔日瘦弱的少年抽条长高许多,他的面容样貌变化不大,一双杏眼依旧明亮:“我觉得任大哥说得很对,我们应该是认识的。有缘人自会相见,知己相交不问过往,不管早或晚认识,我们都会成为朋友。”
劝完卢秋心,得到肯定会去参加新秀大会的答复,林融才离开震雷宗。
他的老家在一座小山村,太阳一落山村民就歇息,他的速度再快,回到家中还是不免面对冷锅冷灶。
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一来他没有告知叔婶自己要回来,二来他已经辟谷,无所谓吃不吃。
叔婶连带已经娶妻生子的堂兄已经入睡,林融在家门口转悠一圈,转头向后山走去。
叔婶给林融留有房间,就算他不怎么回来不住人,房间也没给渐大的侄子,一直就让侄子和堂兄堂嫂挤在一屋。
整个村子只有员外郎府第还是灯火通明的,林融不紧不慢地走在村道上,正好与守着庭院的护院对上目光。
员外郎与震雷宗颇有关系,在知道村西林家的侄子是在震雷宗修炼后,员外郎还对林氏夫妇多有关照,林融偶尔回村也会帮员外郎布置几个阵法当做答谢。
这个护院林融是知道的,为员外郎做了许久的护院,如今年纪大了,经验丰富,再加上之前立过功,纵然反应慢些,员外郎还是留人下来给他一碗饭吃。
虽然每次林融来员外郎家他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眼底的不屑厌恶有时候还是会憋不住流露出来。
林融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护院,问过叔婶堂兄,也被告知家里平日和这个护院没来往过,不存在结怨的可能。
真是奇了怪了。
林融摸了摸脸颊,身为修士,他的身体经过天劫洗练,自然是挺拔秀立的,至于样貌,不是林融自夸,他是真的长得不差,至少没有人会第一眼就对他产生恶感。
除了这个护院。
看到林融,护院低头啐了一口唾沫,深觉晦气。
他对震雷宗弟子真的没有一点好感,昔年差点死在震雷宗弟子手下,若不是那位真神仙给他的一缕清气,他现在早就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了。
所以即使林融没有对他做过什么,知道林融是震雷宗弟子后,第一眼看上去面如冠玉的容貌也变得十分可憎了。
林融只当没看到护院的嫌恶,加快速度奔向后山。
任闲就在这里开辟了一小洞府,除了偶尔离开去震雷宗找林融,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林融先给任闲发了一道传送信,告知自己就在他的洞府门口。
小村庄灵气稀薄,其实不适合开辟洞府修炼,林融也曾劝说任闲找别的地方,却被拒绝了,理由是这样林融就不用跑太远,不然每次告知震雷宗回家却跑到他那里,总有一天会疏忽露馅。
任闲的洞府开辟得隐秘,没有人指引外人难以找到,甚至洞府附近布置有陷阱阵法,擅自硬闯不死也要重伤。
传送信任闲是收到了,可是他迟迟不给林融开门。
林融心里打了个突突,生出不好的预感。
“糟了!任大哥!”
他不再等待任闲的回复,掐了个之前任闲特意留给他的开门法诀打开洞府大门。
任闲的洞府就在山体石壁内,不同于卢秋心的天然溶洞,这个洞府是任闲用法力硬生生在山体内挖凿出来的。
整个洞府秉承着能住人就好,极其狭小,大多数地方只容一人通过,也就里间稍微大些,但也只是方便一个成年男子卧躺方便些,免得伸不开手脚而已。
凭借任闲的修为,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个洞府修整得更大更好,可是他没有。
因为不需要,对他来说,小点反而更好。
林融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洞府石壁上深红色的血迹斑斑点点,有些已经干了形成血痂硬块,稍稍一碰,随着岩石一起脱落。
越往里走,可以看到石壁上的手印拳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如头大小圆坑。
林融不敢再耽搁,边走边取出自己在震雷宗炼制的丹药。
“任大哥!任大哥!”
洞府最深处,任闲头发披散,眼睛赤红,不断对着坚硬的石壁出掌出拳,有时候还会喘着气大吼着用头撞击。
就算是修士体魄强健,也禁不住他这么自我折磨,他的额头已经残破,伤口可怖不断有血流出,双手鲜红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
发现洞府来了外人,神志不清的任闲当即转移目标,向林融扑去。
他一口咬在林融光滑白皙的脖颈上。
林融闷哼一声,任由他用力撕咬,咬唇免得自己痛叫出声,同时伸出手,稍稍给任闲整理了一下头发,顺着头发抚摸安慰。
“没事了任大哥,我来了我来了,你别怕,吃了药就好了,我给你带药了……”
第89章
脆弱的要害就这么被人咬住, 林融没有任何惊慌,反而轻声细语安抚已经认不出他是谁的任闲。
他能感受到,有温热的鲜血涓涓流出, 细细碎碎被任闲用舌头逐滴逐点舔走。
感受到任闲终于稳定下来, 林融这才把药塞到任闲嘴里。
还要教任闲一定要把药咽下去。
伸出双手按在任闲的脸颊两侧,轻轻按压做确认, 林融教着任闲:“来……咽下去, 别含着……别怕,照我说的做, 这个药很好的, 马上你的头就不疼了……”
明明连自己的小侄子都没带过,林融却像是哄小孩一样耐心哄任闲吃药。
从那一粒假的混元丹咽下去开始, 此后十年任闲一直备受折磨。
比起不时的发作导致神志不清,修为停滞不前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反噬之害了。
为了防止自己在混乱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任闲才特意开辟了这个洞府,并把唯一的开门法诀给林融。
“哪天我要是疯了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还有你能来给我收尸。”他如是对林融说。
“不会的,我不会让任大哥你就这么死了的,”林融坚定道,“我是震雷宗的弟子,本门最擅长阵法丹药, 我会努力学习修炼治好你的。”
“震雷宗弟子……你?”
任闲注视林融半晌,摇着头大笑:“不行啦,你不行,这太为难你了。”
“怎么不行?”林融不服气, “你就等着绝世林神医学成归来治好你吧!”
任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好,我等着。”
林融岂会听不出任闲语气里头的敷衍, 哼哼几声却不再辩驳,只想着要暗地里加倍努力。
走着瞧吧!
任闲口中还是含着丹药,迟迟不肯咽下。
光用手指按压引导已经不管用了,林融急得把手指探进任闲口里引导。
张嘴咽下,这个刚出生小婴儿也会做的动作,在失去神智的任闲这里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林融的手指探入任闲口中,把浑圆的丹药推到喉咙口。
“咽下去好不好?”他恳求任闲。
任闲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林融,他的脑子针扎一样疼痛,目之所见的世界是血红模糊不清的。
他只能隐隐预约看到一个人影,这个人影比他矮些小些,谈不上高大健壮,一旦他用力靠过去好像就会被压到倒下,却莫名令他心安。
“对,来……动一下,咽下去,咽下去……”
林融一边劝一边做动作示意任闲跟着学。
任闲睁着眼睛尽力看清,照做,学着血红人影咽下,喉结滑动。
成功让任闲把药咽下去,林融终于松口气,心里想着下次试试能不能把丹药做成入口即化的。正要抽出手指,却感受到指腹被舌头卷住包裹,指节被牙齿咬住。
不疼,但是完全动不了。
不用急着让任闲把嘴里的丹药咽下去,林融这才有时间探查任闲的伤势。
除了额头上可见的伤口,任闲的口角嘴唇也有,嘴角不时有混着血丝的涎水滴落。
一时半会抽不不出手指,林融干脆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查看任闲有没有把自己咬伤,咬到舌头啊,口腔内壁啊这种,然后思索要给任闲配什么药才好。
正当他沉浸在思绪中,药效发挥作用的任闲逐渐清醒。
“……”
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的任闲沉默了,一时竟然不知应该怎么做才好。
任闲自认是十分洒脱的性子,和朋友相处真诚坦荡,拿得起也放得下——
总之,任闲从未有过这么尴尬地和人相处过。
特别是这个人还是在他看来年纪稍小,是朋友贺怀霄口中乖巧听话的小师弟。
而在发现林融身上有异后,任闲也一直是抱着代替贺怀霄帮忙照看的心态,关注林融。
虽然他并不否认,这里面还有自己的几分私心。
庚玄镜对曾又夏残存的神魂追踪到林融这里就停止了,他留在林融身边,就是为了找到最后的真相。
但不可否认,林融确实如贺怀霄所说的,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弟。
比任闲在天衍宗的那些已经不认师门的师弟好千万倍。
“任大哥你好了?!”
林融不知道任闲在醒来的一瞬间,脑中转过的千万种思绪。
他十分自然而然地抽出手指,解决了任闲感觉自己思考了很久,进退两难的问题。
接着,他又从随身携带的丹药里挑挑拣拣,选出他认为适合任闲现阶段服用的丹药给他,仔细说明该丹药有何功效。
林融说得认真,任闲却没什么心思听。
“你……”任闲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像是撕裂一般干哑疼痛。
“喝水喝水,任大哥喝水!”
林融迅速反应过来,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任闲:“这是我从门内带出来的,我偷偷割取了香愈木的树汁,你试试?”
明明周围就没有震雷宗的人,林融还是不自觉压低声音,生怕让人知道。
任闲接过玉瓶打开,香愈木的香味悠悠飘散,明明是号称能让人精心凝神的香味,任闲的心却反而越跳越快。
偏偏林融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他喝下,问他感觉如何。
挺好的,除了心脏要跳出胸腔这一点。
任闲把香愈木树汁一饮而尽,捏着手里的玉瓶,低垂着眼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林融三两句解释清楚,庆幸不已:“还好我回来了,上次留给你的药吃完了吗?你怎么不去找我?不行你让卢师姐找我也好啊!”
在被林融撞见以前,任闲一旦发作就只能靠自己硬熬,熬到自己发现不对劲,随便吃点有用没有的药,然后清醒过来面对遍体鳞伤的自己。
被林融发现后,林融自告奋勇说要帮任闲解开假混元丹的毒效。
反正也不能更好了。
任闲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任由林融研究试药。
假混元丹本就是震雷宗炼制出来的,正好林融现在成了震雷宗名正言顺的掌门爱徒,还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吗?
“林融……”任闲半闭着眼,看到的是头顶崎岖不平的石块,“你学丹药专研这些,你后悔吗?”
轩紫剑宗是纯粹的剑修门派,林融以前是掌门一脉的弟子,是再纯正不过的剑修。
虽然失忆不是林融的本意,成为震雷宗更不是,可是林融并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陈单也加入了震雷宗,还在门内收徒教授剑法。
“我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学得更好,没有把任大哥彻底治好吗?”
林融的声音在山体洞府内回荡形成回音:“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后悔,更多的是惭愧自己学艺不精,帮不了任大哥太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任闲闭上眼睛,一道清凌凌的泪水从眼角隐秘留下,渗入石缝里。
“你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好、也是最努力的修士,你一定能治好我。”
这个在山体内的石壁洞府难以见到天日,若不是林融闯进来,他大概要一直沉溺在黑暗里,失去神智,就算是真的死去也没有人知道。
对任闲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直到死他也没有洗去师尊曾又夏的冤屈。
他必须干干净净,清醒正常地带着证据回到中州,向所有人证明曾又夏的清白!
得到任闲的肯定,林融欢喜得很,伸手摸了摸任闲的脉搏:“好像心跳得是有些快,估计是我的丹药还没完全起效。”
任闲:“……”
林融现在干劲十足,恨不得去翻阅书籍多试试还有哪些丹药适合任闲。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任闲难得结巴,“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这个也不是那么着急……”
“着急!这怎么不着急?!”
林融严肃道:“毒效一天没过去,你就随时有危险,我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
在任闲愣神的间隙,他又道:“任大哥,我其实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连修炼,说起来有点好笑,好像大家都认为先天灵体就是很有天赋,修炼应该一帆风顺,但其实我没有这种感觉。”
林融有自己独特的呼吸吐纳法,这点震雷宗上下皆知,就连严天瑞也对这门吐纳法十分好奇,旁侧敲击问过陈单林融这门吐纳法的来历。
陈单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林融这门吐纳法必然是顾雪洄教的,旁人要学肯定是学不了的。就连严天瑞想着要让林融教,林融自个儿也说不清楚,只会演示,至于观者能悟到几分,那就各凭本事了。
严天瑞问多了,林融还要奇怪:他是震雷宗的弟子,所学功法应该都是震雷宗所教的才是,怎么严天瑞这个掌门要反过来请教他这个徒弟?
他的疑问有理有据,搞得严天瑞不敢多问,还暗中下令震雷宗上下不能再去问林融,自己又编了一个说法,说这是因为林融是独特的先天灵体,这是他从古籍中自行领悟的上古吐纳法,只适合他,其他人学不来也学不得。
“但其实我没有这种感觉,”林融把任闲视作朋友,诉说他的苦恼与烦闷,“我能感觉到,这门吐纳法是我练习了很久,早已成习惯才能这么熟练,化神以前的修炼,就是不断炼化灵气,我只是因为吐纳法比别人厉害,所以修为进境才那么快,不是因为我是先天灵体。”
他自己也暗中查找过先天灵体的相关记载,总觉得和自己的状态对不上号。
其他的不说,单就学法术的悟性,他就很一般,不过是比别人背地里多练了几个晚上罢了。
“不过有的时候,我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法术我应该是会的,让我就这么一下,嗯……就是那种自然而然的动作,好像我以前做过很多次一样,这只是我施用法术其中的很不起眼的一次。”
林融学法术快,不是因为他悟性快,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握到什么窍门,并不是先天灵体给他带来独特的感悟领知力。
他更多的感觉是,这个法术他以前学过,他应该是会的,他用过很多次,习惯成自然。
林融叨叨絮絮地说了一堆,很不好意思:“所以我觉得,我要学到治好任大哥,大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请任大哥再等等,我会努力的……”
他只是单纯地说出来,没指望任闲能懂。
任闲的心境如被大吕黄钟所奏,震荡轰鸣:“你……你说你不觉得自己是先天灵体,那你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啊,我可能就只是个普通人吧。”
林融失笑自嘲:“我时常觉得自己好笨,配不上先天灵体这么有名的体质。”
林融轻轻推了推任闲, 说自己要回去了。
他走到洞府门口, 掐了道法诀,外面果然是蒙蒙亮的天色, 微熹的晨光探进来, 照彻一切。
“林融,你觉得自己是不是特殊体质这件事很重要吗?”
林融顿住脚步。
“对我来说, 你只是林融, 是不是先天灵体并没有关系,我等的人, 叫林融,我等他成为救我, 而不是等什么先天灵体。”
任闲摇摇晃晃起身,跟着林融走到门口。
“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你好像不记得了,我说过我们早该认识,但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任闲道,“我以前更熟悉的是你大师兄。”
林融没太听懂,难以理解:“你认识白水迹?”
“……不是他, 他不配。”任闲顿了顿,“你失忆了你不知道,我认识的是失忆前的林融——轩紫剑宗的林融,贺怀霄的师弟。”
林融心神俱震:“轩……轩紫剑宗?”
这个宗门名字他明明是第一次听说, 却又好像很熟悉。
失忆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谬,林融却如醍醐灌顶, 自己为何与震雷宗格格不入的游离感,古怪的吐纳法……一切都有了解释。
林融:“果然我讨厌白水迹是有理由的。”
不在震雷宗,林融才不会叫白水迹一声师兄给他占便宜。
任闲没想过林融会这么快接受,他推测震雷宗大概是对林融做了什么,虽然他手中有庚玄镜,可以通彻明心,窥见真假虚妄,但也只是检验神魂,不能治本。
比如现在的他在毒效发作的时候,是可以用庚玄镜让他冷静下来,但也只是暂时的压制;再比如现在失忆的林融,固然能用庚玄镜搜索找出神魂经历过的记忆,但并不能让林融真的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庚玄镜有天衍宗太上长老夏侯泰的标记,贸然使用对任闲来说有一定的风险,有可能会被夏侯泰找到,根据留在庚玄镜破碎虚空直接把他带回中州。
正是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出现,他才在湘汀州与觉雨假意周旋拿到雨瑟水精,用来掩盖使用庚玄镜时触发的气息。
如今他手中的雨瑟水精已被消耗得只剩薄薄的一片,只能支撑庚玄镜再开启一次了。
原本任闲是打算等自己真正化神了再使用。
任闲手里捏着薄如蝉翼的雨瑟水精,阳光从中穿过,粼粼波光映到石壁上。
曾又夏的残魂搜索是在林融这里断掉的,任闲没有搜索过林融的神魂,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贺怀霄曾说过,他的小师弟经脉不畅丹田有隙,若不是被鉴为先天灵体,根本不可能收入门中。
真正有修炼天赋的人,怎么可能会像普通凡人一样?任闲又不是没有见过先天灵体等其他各类体质天才,以他的见识来看,林融平日的表现,确实不像那些天才。
有顾雪洄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稍加对比就能发现林融确实不如顾雪洄。
林融说的那些,任闲早就猜到了,他甚至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
曾又夏的残魂就在林融身上。
一缕即将大乘的修士残魂对一个普通的、不能修炼的凡人影响有多大?
“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能不能接受,我任闲自认光明磊落,却要对你隐瞒诸多,愧对这十年你对我的照顾。”
林融还以为他是在愧疚失忆一事。
“无妨,任大哥也是为了我好,若是一早告诉我,我怕是憋不住自己就露马脚了。”
不仅仅是这个。
任闲摇头,他以前搜寻过林融叔婶的神魂,知道林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这对叔婶是真的不把林融当人看待,若不是林融奋力一搏离开小村子,这会儿已经是一抔黄土。
庚玄镜搜魂失忆,让林氏夫妇忘记过往,对林融的态度转变,而这边的林融正好失忆了,一切竟然像一块拼图,阴差阳错拼合完整。
“我想知道我以前的事,任大哥能告诉我吗?”
“你能接受?”
任闲有些犹豫,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用庚玄镜搜寻林融的神魂,最后还是想到他这个伪化神无法完全掌控庚玄镜,很可能会对林融的神魂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才作罢。
“我可以接受,这是我自己的经历,我觉得有资格知道,我需要完全了解我自己……”林融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管我是不是真正的先天灵体,我始终是我,这是无法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