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对于程望海的怒斥丝毫不在意,反而爽声大笑起来。笑罢,他随即恢复严肃的表情,说道:“现在,立刻带我去法医室见见我的同事们。”
程望海顿时火冒三丈,反驳道:“你自己没长脚吗?不会自己去?”
李燃冷笑一声,回应道:“这可是公事,既然是公事那就得公办。难道你还要在其中掺杂私人感情不成?”
程望海咬牙大步流星的朝法医室走去,李燃跟在他身后。他感到李燃灼热的目光烘烤着他的后背,撞击着他的过往,擒住他的手脚,撩拨他的心门,像是锣鼓喧天般吵闹。他推开法医室的门,李燃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进来。
夏法医头戴蓝色手术帽,银灰色的短发在鬓角处露出几撮,她露出恬静慈祥的微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夏姨,还没退休?”李燃笑道。
夏法医放下了手里的手术刀,说:“小子还活着,不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那哪能。”李燃大义凛然凑过去抱了抱夏法医说,“我怎么能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嘴还是这么贫。”夏法医脱下手套洗了洗手。
“您气色看上去挺好。头发乌黑锃亮。”李燃说。
夏法医叹了口气,说:“都是染的。老金头天天气我。”
“您自个找的老公,您自个受着。”李燃诙谐的说,“简而言之,自作自受。”
“你一回来就气我是不是!”夏法医无奈的笑笑说,“你跟老金头搞好关系。”
夏法医冲着里屋喊道:“晓晴,出来,人来了。”
许晓晴里屋探出头来,她脱下了口罩和帽子,她露出干净利落的齐肩发,丹凤眼又黑又亮。
“苏以萧!”许晓晴喊道。
“许晓晴。”李燃皱皱眉。
“我爸告诉你要来上班,我还吓一跳!好家伙!你演大学生真是演的惟妙惟肖,我们都被你给骗了!”
许晓晴走向换衣柜,从柜子里拿出请帖递到李燃手里,说:“喏!我们儿子生日派对你要来啊!”
李燃打开请帖,笑道:“听说你们结婚,没想到孩子都五岁。”
许晓晴挽住程望海的胳膊说:“孩子可聪明。随程望海。”
“我看来要坐前男友桌。”李燃抬抬眉毛。
“啥呀!”许晓晴撇撇嘴说,“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什么时候跟你好过!对了,你真名叫李什么来着?”
“燃。”李燃略带神秘的小声说,“苏以萧可不要随便叫,想杀他的人现在可是不少。”
南山局地下车库阴嗖嗖的凉,程望海拿着湿巾擦了五六遍手,福尔马林味道还是没有消散。
“你别招惹许晓晴。”程望海对李燃说。
“她哪有你有意思。”
程望海按下车钥匙,远处“嘀嘀”两声。他走近一看,车窗破碎,车胎漏气。
“你这是跟谁结仇?”李燃拍拍破旧车顶。
“这点小事不劳您操心。”
李燃踢了一下程望海泄气的车胎说:“上我的车。”
“不用!”
“带我去医院。”李燃指了指脸说,“维修一下你的杰作。”
“你没长眼?自己去!”
“程望海,做坏事不负责任?”
程望海冷笑一下。
“我眼睛现在被打的复视看不清,开不了车。作为被害人,要求施害人当回司机不过分吧?还是,你想我翻供?”
程望海被他这一激,不得不坐进李燃汽车驾驶室。
马路正值晚高峰,异常拥堵。一路上尽是红灯,程望海的气越来越大。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仿佛世界大战即将开启。
“你喜欢男人,许晓晴知道?”李燃大声问。
程望海按压着心中的怒火,冷语道:“李燃,玩游戏就是玩游戏。别当真。”
“D23在游戏里和我好,现实中又变成直男结婚。你到底是谁?”
“我他妈的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李燃从口袋里掏出程望海的旧手机,程望海看到那玩意,五雷轰顶般汗毛直立。
“备忘录里有十多封写给我的信”李燃翻开一个备忘录念道,“苏以萧,我......”
“够了!”程望海打断李燃,一脚刹车,把汽车停到路边。
杀了他!在这!在马路边!狠狠割掉燃脑袋,扔进海里喂鱼!
“苏以萧是你伪装的一个角色。压根就不是真人。”
“你喜欢我。”李燃说。
“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程望海咬牙道。
李燃说:“我听懂了。你喜欢我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不可能的事你别想。”程望海坚决的说。
“不可能?”李燃挑挑眉毛说,“这个世界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不可能这三个字。我会让你爱上我的,程望海,比爱D63、苏以萧更爱现在的这个我。”
“你做梦!”
“要打赌吗?100天。”李燃说,“如果100天以后你还是这个态度,我辞职再也不会烦你,你来当这个队长。如果你输了就是我的人。”
程望海望海从包里掏出纸笔扔给李燃,说:“写下来,按手印。”
“什么?”
“口说无凭!”程望海说,“白纸黑字写下来!”
李燃拿起笔,他率直的在纸上落笔,字狂野潦草入木三分,看上去丝毫没有视力问题。
“复视假的?你骗我?”
“骗多不好听。”李燃举起白纸,只见纸头书写“协议”二字,下方行文简短有力。李燃把拇指用牙一咬,他把带血的指纹印在纸上。
程望海夺过白纸,说:“100天后,你给我滚蛋!”
李燃说:“百步穿杨!”
山城第二医院停车场。
程望海下车,“砰”一声甩上车门。他和李燃同处一个空间,连呼吸都喘不匀。
李燃走下车,他眼睛望着虚空,手来回的摸索着说:“你扶我,我看不清。”
神经病。
“真的。”李燃表情严肃的说,“症状加重了。”
程望海想到梁若安,想到他没有光明的世界,心沉一下。
李燃晃晃悠悠的走到路中央,一辆车闪着大灯从他身后急速驶来,程望海急忙冲上去拉开李燃。
李燃嘴角上扬,像个皇上似的闭上眼睛,手紧紧地抓住程望海的手说:“起驾。”
“脑子有病!”
“料事如神,移步御医房。”李燃笑嘻嘻,他指肚紧紧地贴着程望海的掌心来回摩挲。
程望海咬牙扶着他进了急诊诊室。
“哪不好受?”女医生问。
李燃坐到诊室座椅上,身子一歪靠到站着的程望海腰上。程望海抿着嘴强忍着没发作。他后退一步,攥紧拳头。
李燃说:“医生,我在国外被歹徒子弹碎片击中,位置危险没取出来,今天不小心撞到鼻子,我感觉眼睛有些复视。您看看。”
女医生正儿八经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李燃,我记得你,你小时候差点在街上冻死。我接诊的你。”
“樊医生!巧了!看不清你的脸,刚没认出来。”李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眯着眼睛打开相册递给樊医生。
樊医生凝视相册里的CT照片,又看看李燃,一脸惊讶道:“你还活着,真是奇迹。你现在需要再拍个片,看看子弹有无位移。”
樊医生看一眼程望海道:“家属是吧?”
“同事”程望海说。
“行。你带他先拍个片子。”樊医生敲击键盘,把检查单递给程望海。
程望海把李燃送进CT室,来来回回跑好几趟付费交钱。他要去接李燃的时候,樊医生从诊室出来冲他招手。程望海走进诊室,樊医生微掩门缝。
“刚拍片子,我在电脑系统看了。情况不太好。虽然没有明显移位,但是......”樊医生面露愁色道,“不做手术,他活不久。”
“啊?”
“他应该也知道。”樊医生说,“这种情况估计也就三四个月人就不行了。除非他愿意冒着风险做手术。但手术的成功率很低,估计只有10%”
三四个月,100天。
程望海浑身发紧,他握紧拳头想着协议上的字。100天如果不成,李燃永不出现在程望海面前。成了,程望海这辈子都属于李燃。
樊医生叮嘱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是他的家属,你要告知他的家属。这毕竟关乎他的命。”
程望海点点头。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这一拳竟然会打中李燃头里的子弹。如果刚才他再下手重一点,李燃今天就会死在他手里,一个枪子都不用浪费。他急诊大厅里溜达,他犹豫再三走进输液室。
成排的病人躺在床上,李燃在东北角,他床边的帘子没全拉上,一瓶透明的液体一滴滴的进入李燃的身体。程望海走过去拉上帘子,他看到李燃没脱鞋就躺在病床上。
程望海盯着白床单上的大脚印撇撇嘴,说:“你躺下,要脱鞋。床单都脏了。”
“行。”李燃把脚翘到床沿外说,“医生和你说了?”
程望海拿出手机举到李燃面前,说:“家属电话?做手术要和你家人商量。”
“我商量了。”李燃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写的协议说,“就看我家人管不管我。”
“号码!我不是你保姆,没义务在这照顾你!”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天空灯塔上我有一个家。”李燃用手指弹弹输液管里的气泡说,“你可以抛弃我,程望海。”
程望海摇摇头,见过疯子,没有见过这种级别的疯子,他咬着牙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燃说:“我只是想最后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程望海攥紧拳头挺直背,说:“李燃,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你别拿你的命来威胁我,你死了我连一滴眼泪也不会留。你死了正好,我正等着队长位置空下来。”
程望海把就诊记录扔到他床上,冲出医院。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程望海走在暴雨里想起在冰城,苏以萧把他从零下三十度的水里拖了出来按压他的胸口,他想到苏以萧拦住钱虎对他的拳头,他想到苏以萧曾经一次次的警告他赶紧搬家,他想起鸭舌帽给他点的红薯,他想到海底那一片片的光......
不能可怜他!
不能想他!
程望海的在雨中的脚步停止,他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他想起杨雪,她在逐渐消失......他又想到李燃也是一样,李燃也会消失,在一百天或者是更近......和一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过去已无法改变,只能尽力做好现在的事。这个混蛋再怎么嚣张也活不了多久。
程望海硬着头皮又走回急诊室,来到李燃床前。
李燃脱掉鞋,他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吹一声口哨,得意的扬扬眉毛说:“回来了?”
程望海他深吸一口气说:“你的情况我要报告金局长,你不能工作。”
李燃拍拍床侧说:“靠近点,听不清。”
程望海站着没动,提高音量喊到:“你脑子有病!不能工作!”
李燃坐起来,手放在耳朵后面像是增加信号接收装置。他靠近程望海说:“你在我耳边说,再靠近点。”
“去你爹的!”程望海退后一步。
“没爹,有爱人。”李燃快走三步一把搂住程望海的腰,在程望海耳边低声说,“金局长知道我的情况,这是我的愿望,最后死在山城,死在岗位上,死在你怀里。”
“滚!”程望海推开李燃,后退五步,后背顶住白墙。
李燃伸在空中的手臂顺势做一个伸懒腰的动作,他笑嘻嘻的说:“不做手术我能活四个月。做手术我大概是一天也活不了。你觉得是手术成功的可能大,还是你喜欢我的可能大?”
“神经病!”
“人在生死边缘,如果有东西拉住他,他想活就能挺过来。如果没有,大概率还是会死。”李燃挑挑眉毛说,“宝贝,你拉我一下,怎么样?”
程望海盯着李燃,李燃的眼睛似乎渴望着什么。他断开目光,朝门口走去。
赶紧死,谁也别拉他!
十几辆急救车的鸣叫响起。急诊大厅突然涌入十多个伤员挡住程望海去路,医生护士一个个冲了上去。患者们的床被要求挤一挤,为新伤员腾出空地。
“什么情况?”程望海拉住一个护士问。
护士语速极快的说:“海市顾家军倒台,陆陆续续发现了很多关押工厂,守卫们都逃了,留下这些被拐的人没人管,活活饿死不少人。海市医院全都满了,这些确认是我国的人紧急调送到山城各大医院。”
程望海看着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瞬间被插上管道,心电监护此起彼伏,医生涂上导电胶水大喊“离开”,“呲呲”电除颤。他回过头看着李燃。李燃是他们的英雄,值得南山局所有人的掌声。这几年给南山局提供线索,联合海市政府顺利歼灭顾家军黑色产业链的核心人物就是李燃。
程望海一股窘迫袭上心头,如果是六年前,苏以萧对说喜欢他,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现在,他不能,他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更何况他现在和许晓晴结婚,又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为什么会想到孩子想到许晓晴?
程望海心里似乎是哪里松动一下,他立刻调整呼吸,攥紧手。
程望海走回李燃病床边,庄重的说:“这些人被救是因为你,你可以帮助更多人。你也想发光发热,我可以配合你工作。”
李燃拉住程望海的手。
程望海甩开李燃的手,深吸一口继续说:“但感情上,我已经结婚,不可能和你有任何发展。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没必要相互为难。如果要做手术,你可以找金局签字。”
“你不签,我不做。”
“随便。”程望海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撇过脸去。
急诊输液室气味刺鼻。一个中年男子大声讲着被拐经历,指着腐烂发黑的脚臭骂顾家军。患者家属们带着绝望的面庞来来回回穿梭在输液室内寻找亲人。
李燃拔下输液器说:“带我回家。”
回家?程望海愣一下,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大学那年,D23他和D63在一起的日子。他们曾经有个家,家里梵高星空夜和成片的向日葵......
程望海瞧了一眼输液器,冷语道:“液还没输完。”
“治标不治本。”李燃穿上鞋,走出急诊室。
他们坐进李然的汽车。
“住哪?”程望海拧动汽车钥匙,汽车“轰隆隆”启动。
“颐和小区”李燃说。
程望海开车,两边的楼宇迅速倒退。一路上李燃目光炙热的凝视程望海。程望海沉默不语的开车,最后停在颐和小区门口。李燃久久没有动的的意思。
“坐着干嘛,下车。”程望海说。
“送我进去。”李燃说。
“不送。”
“送我进去。”李燃重复道。
程望海转过身解开李燃的安全带,李燃顺势抱住他。热气袭来,宛若恶鬼缠身。程望海如电击般回弹身体,喊道:“没这服务!下车!”
突然小区里探出两个人头冲着他们大喊:“苏以萧!就是这丫!!!”
李燃眉头紧锁,喊道:“走!”
程望海一脚油门冲进车流。
“谁?”程望海问。
李燃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脑袋不仅有子弹,还有高额赏金。整垮顾家军,找我报仇的人,不计其数。”
程望海在城里绕了几圈把那波人甩掉,最后开到他家老房子门口。
“这?”李燃看着老房子,又坐着半天不下车。
“下车。”程望海说。
李燃犹疑一下,他下车走进院落环视程望海的老房子说:“你把我带到这来,不怕惹祸上身?”
“哪那么多废话!”
李燃走进屋,一点不客气的躺上床,他摸着柔软的被子,拍拍旁边的位置,对程望海眨眼说“宝贝,一起?”
程望海咬了咬后槽牙没把嘴里的脏话吐出来,他转身朝门走。
李燃在他身后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
“我小时候”
程望海打断他的话,吼道:“不想知道!”
程望海快速走到隔壁屋关上门躺上床,心疯狂跳跃。他想如果他今天杀李燃,也许没人发现,把李燃埋在后面的山丘里,来的路上没有监控。程望海躺在床上幻想了几百种杀死李燃的方式,但最后他还是半夜站起来走出院子绕了好几圈看看有什么可疑的追踪迹象。他把李燃的情况总结发送给金局长,然后在网上定了一套监控设备准备安在许晓晴家门口。
程望海坐在家门口,月光下两侧盛开的向日葵闪闪着微光,他的心像是被羽毛和铁钉同时刮过。
黑夜破晓,太阳露头。
李燃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对程望海说:“给我盯梢?”
“放屁!老子睡不着!”
“走,带我去墓园。看看我的战友。”李燃随手从旁边花园摘一朵向日葵。
“喂!”
“你种的?”李燃问。
程望海没说话,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带着李燃去了梅江公墓。
李燃走到一个叫“邢媛”女孩的墓前。墓碑照片,女孩面部打了马赛克,她衣服名牌上有特工编号,最后两位是23。李燃的特工编号最后两位是63......
原来这就是天空灯塔D63和D23编号的来源......
李燃翻开石板下的骨灰盒,是空的。他淡然一笑,把那朵向日葵放到她骨灰盒里。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邢媛去海顿集团卧底不到半年,音讯全无。”
程望海掏出烟,站远看着这满山的墓碑,他们曾经都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在风中寂寞无声。
李燃合上石板,摸了摸那张面部迷糊的照片说:“程望海,如果我死了,不用给我遮。钱虎是不是也在这?”
“引路。”李燃说。
李燃跟着程望海走到钱虎的墓碑前,李燃从口袋拿了根烟放到钱虎墓碑前说:“这是你最爱抽的熊猫香烟。虎子,你儿子现在五岁。程望海可是够仁义,你打了他那么多次,他还愿意给你养儿子。这种傻人我真是佩服。”
程望海瞪着李燃。
“怎么?钱虎有孩子你以为他不会告诉我?”李燃说,“你根本不喜欢许晓晴,你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还是为了许书怀老丈人的势力和她结婚?”
“不关你的事。”程望海说。
李燃说:“你觉得我不行,你可以找更好的男人,没必要委屈自己。”
手机响起,程望海接起电话。
“喂!”王胖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说,“左岸庄园,快来!周航死了。”
车开进山顶庄园的欧式栅栏门。庄园内马路两旁参天的梧桐树把天空遮的密不通风,就像身处在一个绿色的隧道里。王国维三层豪华别墅门前的台阶上,他一身肥膘随着下台阶晃动着,说“ 老程、李队。”
王胖子把鞋套递给他们,叹一口气道:“唉,周航特工主动请缨来对接卖家,想打入敌方。没想到......”
程望海穿上鞋套,推开扇形的红木大门。巨大的彩色玻璃穹顶下,墙上的油画和屋里的摆件工艺品全被砸碎,到处都是打斗挣扎的痕迹。
“全死了。”王国维气喘吁吁的说,“李队、老程去楼上看看!”
程望海和李燃上了二楼。
二楼是会客厅,南北彩色琉璃窗被打碎,自西向东的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檀木会议桌上布满抓痕和殴打痕迹,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灯饰溅满血渍,吊线也松了一大截,仿佛时刻会坠落。五具尸体姿势各异的躺在会客厅的各个角落,他们的肚子全被划了长长的口子,肠子鱼贯而出。
程望海攥紧拳头。
李燃蹲下手指从一个人的肠子里抠出一袋蓝色的粉末,他举起袋子说:“忘川三代。”
“最新一个型号。”王胖子凑上来,细小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神秘说,“听说这一代化学品制作非常困难,一克能卖十万。”
李燃拿起装忘川三代的袋子闻了闻,他撕开一个口在阳光下端详几秒,说:“袋子不合格。消化液腐蚀袋子,药物进入人体,送药的这几个人药物过量发疯。交易变成屠杀。”
程望海想起梁若安像僵尸一样的恐怖面容,他突然感到脚底一丝湿热,低头一看,桌底流出一滩血迹染鞋子。他蹲下一望,黑漆漆的空间似乎还有一个人腿,他喊道:“桌下有人!”
话音刚落,桌下突然“咚——”响一声,一个黑影窜出来,冲着破碎的窗户跑去。程望海拔枪就朝着奔跑的歹徒射击。歹徒破窗而出,趁悬在空中之际,从后腰拔出手枪回击。
“砰”一声。
李燃抓住程望海向后一倒,躲过一劫。李燃拿着枪瞄准那人奔跑的膝盖。
“砰”一声,黑影应声倒地。
第29章 海底两万里
周航牺牲,国际南山局气温一夜降了二十度。程望海每次朝李燃办公室窗户看,他总是站在监视器前严肃认真的挺直着腰板。王国维和伊一轮番审问歹徒,他终于松了口舌供出上家老窝。全员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行动起来。
山路蜿蜒曲折,雨雾缭绕,十几辆车埋伏在山城西面的原始森林山脚下,远处灰色破败的工厂里偶尔露出几处光亮。程望海穿着厚重的防弹背心热坐在监控车里直冒汗,他瞥了一眼李燃,这个家伙正调试着耳朵里的隐藏耳机。程望海拿起红外线望远镜对准工厂。时隐时现的昏黄亮光里,几个人影在晃动。
伊一检查了两遍监听设备,拿下耳麦,说:“一切正常。”
程望海拍拍伊一的肩膀说:“我先去过去看看。”
“老程,我们先向上级报告。直接去太危险。”伊一说。
程望海挥挥手说:“等上级批复支援,要等到明天。”
程望海系紧防弹衣,借着月色靠近工厂后墙,灵巧的爬上旧工厂后侧的消防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土的混合陈旧气息,长方形的建筑外墙开裂脱皮仿佛时刻都要倒塌。他身姿矫健的快速钻进了那扇隐秘狭小的窗户。他轻盈落地后突然听到身后有摩擦声,程望海警惕的回头。
李燃的头露出窗户。
程望海小声喊道:“回去!”
李燃纵身一跃,“咣当”一声落地。
他们靠近屋内的门,轻轻将门微微开一道缝。
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打着呼噜,大堂中央十多台监控设备在几排桌子上像模像样的摆着,智能界面,附加程序,远程操纵。门旁有一个废弃铁炉,铁炉的门微微开着,是观察他们的好地点。
程望海给李燃一个眼色,他们悄悄走出门钻进铁炉。铁炉空间狭窄,他们胸口贴着胸口。李燃抱住程望海。程望海想推开他又担心会制造不必要的噪声,他瞪李燃一眼。
李燃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抢银行的时候,不也这样。”
程望海撇过脸,透过铁炉入煤口观察外面情况。一个精瘦的小矮个和一个大高个大声的争论着什么,突然大高个用手一抻布,货物亮出来。
TNT炸药!
程望海的脸瞬间麻了。
李燃皱眉道:“这些TNT,一旦引爆整个工厂都平了。”
精瘦男人对着的大高个骂了一句,举着一个按钮晃来晃去说着海市话,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门口的壮汉醒了走向矮个瘦子,使劲的冲他的脑袋打了一巴掌。
李燃说:“他们要把咱们的人引过来,引爆炸药。”
“你听得懂海市话?”程望海问。
李燃说:“当然。我混那么多年,不是吃干饭。”
程望海按着耳机,急切的小声道:“全部撤退!全部撤退!工厂有大规模炸药!”
歹徒听到动静,朝他们走过来。
李燃用力翻开脚下的木板,突然程望海脚下一空,他们顺着管道跌进一个洞里。周围冷却了下来,铁炉下面有一条半人高的密道。
“跑!”李燃对程望海大喊一声。
管道后面发出滑行的声音,两人低着头在隧道奔跑。“轰”的一声,天崩地裂似的晃动。大爆炸,隧道顶上细碎的土开始往下掉!空气变得炙热浑浊。
隧道狭窄憋仄,他们低头跑了很久,隧道逐渐由人工手挖的模样变成有木板支撑的平整隧道,可以站直身子走。程望海打开手机探照灯,到处是陈旧的木桩和挖煤作业的远古痕迹,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程望海回头,人没跟上。他喊:“李燃——”
李燃慢吞吞的在远处的黑影里冲他招手。
“快点!”程望海说,“别拖后腿!”
程望海在陈旧煤矿的煤矿轨道上跑起来,远处终于见到隧道口的微光,他深吸一口气冲过去。月光下浓密高耸的树木密密麻麻,风呼呼的吹着,虽然在夏季,深山老林夜间的温度低很多,口腔里温度骤降,后槽牙一受凉酸酸的疼了一下。
程望海爬出洞口,伸手给李燃借力往外爬。 李燃的手掌长期的握枪、训练,手上有一层薄茧,程望海感觉像是在摸一张砂纸。
“你怎么知道密道?”程望海问。
“刚瘦子说的。”李燃耸耸肩。
程望海凝视深蓝色的天空和深不见底的森林沼泽,说:“走,此地不宜久留。”
“爆炸后面隧道都塌了。没事!”李燃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举过头顶来回晃了晃说,“没有信号,这深山老林走出去可够呛。”
程望海晃了晃手机,也没有信号。
偶尔有几声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打破深夜的寂静。他们在浓密的森林沼泽里里走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有走到尽头。李燃一副骨头都快散架的模样,他拉着程望海的后背湿透了的衬衫一角蹲了下来说:“走不动。”
“累?”
“为师累了。你背我走。”李燃抬起头望着月光下程望海的脸。
死皮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