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一!!!”
“新年好!”五彩缤纷的气球和涂满祝愿的孔明灯升腾起来,黑色的天空中遍布金色的光影,兴奋的人潮庆祝着崭新的一年。
这崭新的一年。他看着那条河流,像是在向他召唤,就像是那年负三十度冰城的河岸。
手机的铃声响起。
再次响起。
程望海按下接通。
韩蔚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程望海,新年快乐!”
程望海听着那声音好像是两个声源,他回头看到韩蔚风站在他身后。韩蔚风放下手机,坐在程望海身边,烟花在天空绽放。
“你怎么在这?”程望海问。
“我昨晚等你下班,你一直没出来,我就等到今天下午。跟着你的车......”
“......”
“你刚才好像不太愉快。新年新气象,让不愉快留在去年。”
“有些人过不去这个年”程望海指着河对岸的海顿集团的高楼说,“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血。”
韩蔚风说:“我可以帮你。”
“韩医生,我不需要你的治疗。”程望海说。
韩蔚风坐下来拍拍程望海的肩膀,说:“心理治疗遵循自愿原则,你拒绝治疗没关系。你的工作,我能帮你。”
“海顿集团的医药代表我认识很多,他们经常来找我。如果需要从中运作,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就当做是还你人情,当年我不在山城,你照顾我母亲一个月,就当做我还你的。”
程望海点点头说:“是个办法。反其道而行之。”“你的......幻觉”韩蔚风轻声问,“这几天还有?”
程望海站起身,摇头说:“我知道,他死了。是我......算了。”
“没吃晚饭?我定了旁边饭店的位置。”
“谢了。”程望海说,“过年,我去看看我妈。你说的医药代表是个好办法。线人可以找一个年轻的员工,老员工利益捆绑的牢很难撬开口。”
韩蔚风点点头,说:“好。”
程望海朝他的车走去,韩蔚风在后面喊道:“加油!程望海!加油!”
程望海眼眶有些发热,他回头看着韩蔚风,在人群拥挤的世界里,韩蔚风伸出手臂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程望海开车到山城二院,他上楼来到母亲的老年科病区。杨雪老年痴呆病进展的非常迅速,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任何的事情,老房子、她的爱人、她的儿子好似都已逝去。
程望海走进去,杨雪只是礼貌的笑笑,甚至连恐惧都没有。
杨雪主动和程望海打招呼:“你好!新年快乐!”
程望海坐在杨雪旁边,说:“新年快乐!”
杨雪看着他问:“小伙子,有什么难过的事?”
程望海这些天眼泪强忍着没掉,被杨雪一关心反而落下来,像是装作强悍的伪装突然碎裂。
“我喜欢的人死了。是我害死他。我不知道能跟谁说......”
杨雪急切的说:“小伙子,虽然我不认识你......你哭的这么伤心,你的家人一定很难过吧......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
程望海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他抬起头看着杨雪,那么多年他心中的秘密到头来也只能和一个不记得自己的母亲诉说,好像也唯有这个时刻,他能对她说......他所说的一切就像是雨打在水面上泛起涟漪最终化为无形。杨雪不会记得他说的一切......
“他怎么死的?”
“我们去海边游泳,他......溺水。”程望海哽咽道,“我明明知道他才做手术不久,我根本就不应该同意。”
“小伙子,你不要那么难过。你这么难过,你的爱人她会伤心的。她如果在天有灵,她也希望你能快乐。”
“人真的有灵魂?”程望海问。
杨雪摸着程望海的胸口说:“在你心里。你活着一天,他就在你心里一天,他哪里都不会去。”
程望海摸着他的心口,还在跳动。
“咚——咚——”
他还在跳动。
程望海看着杨雪问:“我还在你心里?”
“嗨!你这个小伙子净说些没边际的话。跟我一个老婆子说什么话......”杨雪推推程望海的肩膀。
“我是你儿子。”程望海说,“你把我忘了。”
杨雪皱皱眉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两手攥了攥说:“哎呀......我现在确实记性不好......我不知道你是我儿子......”
程望海无奈的拉起嘴角,就算是人心也会有忘记的一天,就算他拼命想记住李燃,终有一天疾病或死亡也会夺走他的记忆、毁灭他的肉体,他将会如那山坡上的墓碑一样成为灰烬......
程望海不怕死,他害怕的是那种毫无意义的虚无。李燃不能白白的死,他的死不能没有意义。程望海想起大学时,苏以萧对他说的话。他说想亲近他不代表欲望,而是意义,是喜欢的意义、是爱的意义。
意义。活下去的意义,改变李燃死的意义。李燃的死不是一具白骨成灰,程望海要像韩蔚风说的那样,利用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去圆一个意义。为李燃,也为他自己。
李燃不喜欢悲剧。他如果看到海顿集团继续如日中天而程望海坐视不管,这也许是最大的悲剧。程望海攥起拳头,他要改写这样的结局,他不能让李燃的生命成为一个泡沫。
程望海和杨雪吃了新年的饺子后他开车回到单位。伊一和王磊跑到他跟前。程望海问:“杨四招了吗?”
“不是杨四的事。”王磊说着打开电脑上的直播说,“海顿集团新药新年在国际市场上市。刚才他们公布了这些药的成分和忘川三代基本一样。忘川三代改名换姓就要在医药市场上市。”
“什么?”
“通过医疗实验,作为麻醉剂和镇定剂上市。”王磊说,“他们经过十几轮医疗实验。三年。”
王磊打开海顿集团的宣传广告,画面上实验总负责人满含热泪的感谢全球一共三万名志愿者的付出......
“怎么可能这么快?”伊一说“哪有这么多的志愿者。”
程望海想着顾家军的钻石岛,想着那些开膛破肚的送药人,这些人全是他们的小白鼠。他手心刺痛起来,他想起苏以萧曾以正义得到名义绑架了他,也许海顿集团他们也从根本上并没有认为在做一件错事,他们牺牲了人类的一小部分以换取人类他者的利益。
这个世界不只是善与恶的争斗,更是善的定义,它的界限又在哪里?程望海想到韩蔚风和他说的人类的基因本质乃为凶残......以小博大.....
程望海指着那栋在夜里发着光的高楼说:“海顿集团的地下产业是为了地上产业服务。他们的根远比树冠要大的多。只有去掉他们的根,才能让他们彻底灭亡。”
“根在哪里?”伊一问。
程望海说:“他们的实验室,还有那些被试。”
第51章 镜像理论
程望海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遍海顿集团的上市广告,拳头越攥越紧。手机在办公桌“嘀嘀”两声。他打开手机,是许晓晴的信息。
许晓晴短信显示:“程望海,我新年第一天下午三点婚礼,你来吗?”她又发来一张图片,是她和老庄要结婚请帖图。
照片上,老庄五十多岁,照片里他穿着蓝色的西装扶着徐晓晴的腰,身后是虚假的欧洲城堡图片,他们略有些腼腆的相互对视笑着,红色的请帖字体写着他们的名字。
他之前收到好几封请帖一直都没有回复,他这次犹豫很久写了一个字“好”字,发送。他不能给她幸福,至少还能给她送去祝福,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程望海望向窗外,星河闪烁。李燃现在变成了星星,也许在数万光年外闪烁,他们原本也全是宇宙的灰尘穿越万年相聚,也终将变回灰尘,在宇宙万物之间分离。
程望海觉得天空很高很远像是永远到不了边界,李燃无声无息,想念也一样。想念在分分秒秒的时刻里,悲伤好像时起时落,像是潮汐,像是风中云朵,更像是山谷里没有回声的光影......
程望海心口的焦灼感再次升起,他摸着口袋的烟盒,走到天台上点着根烟。雪在空中飘落下来,程望海伸手触摸,雪融化在他的指尖。
苏以萧,山城下雪了......
程望海打开手机,打开软件商城看见天空灯塔的最新版本。视频广告介绍:“天空灯塔最新版本隆重上线!高清HD,沉浸式体验!”
广告里天空灯塔大变样,天空灯塔的背景被挪到了宇宙,巨大的恒星、流星、陨石在它旁边划过,天空灯塔像是一个巨大的太空城,银色金属扇窗户鳞次栉比,巨大的圆环旋转盘绕着它。在顶端有一个金色光亮闪烁。那些曾经飞翔在空中的跑车也变成一架架飞行器,密密麻麻的在星际间穿梭。
程望海盯着游戏广告,远方太阳缓缓在地平线上升起,阳光照射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上面的画面变得灰暗模糊。程望海抬起头,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
他走回办公室。伊一迎面说:“我联系了天空灯塔法务部负责人,他们表示公司只提供线上娱乐,杨四在游戏里的碰面完全是他们的个人行为,游戏公司是免责的,在他们游戏服务协议里有相关条款。另外,天空灯塔游戏高管拒绝提供游戏玩家身份。”
王磊说:“妈的,和之前的顾家军拍卖暗网和忘川药游戏售卖,一个说辞。”
伊一说:“天空灯塔游戏公司一开始是归郑氏集团管理,后来被海市顾家收购,顾家倒台后,现在是西京的一个蓝音公司,一个飞机制造商买了这个公司,游戏格局大变,成了太空主题。”
“现在的公司董事长是谁?”程望海问。
伊一查着最新的商业信息说:“蓝夏。”
程望海皱着眉头,说:“有照片吗?”
伊一把蓝夏的照片调到显示屏中央,怪不得韩蔚风能借到飞机开。程望海在南山局查了半天蓝音公司的资料,蓝音是个美籍华裔,网上他的信息极少,像是个隐形富豪。
程望海犹豫一下,还是给韩蔚风打电话:“喂?韩蔚风,我需要麻烦你一件事。”
“尽管说。”韩蔚风爽快的说。
“你的朋友蓝夏,他收购了天空灯塔游戏,我想在游戏里找个人。”
“李燃已经死了。”
“不是他。”程望海说,“我想查一个人,游戏公司法务部门不配合,我想找他看看能不能私下办。”
“行,我和他打个招呼。”程望海放下电话,一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他下午还要参加许晓晴的婚礼,他匆匆回到单身公寓。
程望海打开衣柜,这些衣服全是许晓晴给他挑选的,他平时穿制服很少穿西装,发现好几件衣服的吊牌还没有剪下来。许晓晴的婚礼,他这个前夫还是要体面的过去,他试了一件又一件,没有一件他满意的。
程望海走进李燃的房间,打开他的衣柜。只有一套西装,是那天见许部长,李燃穿的那套西服。他把李燃的西服穿在身上,那上面还有李燃的味道。
程望海内心五味杂陈,他站在镜子前,觉得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了李燃。他把手伸进口袋,他摸到一个盒子。程望海心脏停跳了一拍。他握着它举到面前,他打开红盒子,是一枚戒指。银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他拿起来,他看到戒指的内侧刻着LRCWH他们名字的缩写。程望海看着戒指愣了半天,好像李燃死了,但还在用他的方式告诉他,程望海的思念不是毫无回响......他在那件衣服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收据,这戒指是他回山城第一天买给他的。
程望海闻着李燃的味道,穿着李燃的衣服,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人眼含泪光,他轻轻的说了一声:“宝贝,我回来了。”
程望海把戒指戴到手上,他还欠李燃一次。
李燃现在是一团灰烬。
对,还有视频。
程望海翻开李燃的箱子,打开手机视频。他狠狠的盯着镜子,解开腰带。正要执行给予奖励,手机响起。
许晓晴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程望海,蝴蝶要飞,来送送吧。”
程望海放下手机,赶往憧憬大酒店。
热带植物将婚礼大堂装点如绿野仙踪。一首悠扬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程康康穿着一身黑色笔挺小西装,提着篮子走在大堂中央红毯上,他一边走一边欢快高撒玫瑰花瓣。庄景年走在后面挽着许晓晴的手,他的头发染黑了瞬间年轻不少。
许晓晴穿着蓝色珠光的银白色裙子,在太阳的映射下,像是光明女神蝶一样,闪着蓝色晶莹的细闪,她画着很浓的妆,几乎看不到她原来脸上的雀斑,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挽着老庄,像是去赴一个很久才到的约会。
喧闹、鲜花、香槟......他们相互许诺,戴上戒指......
司仪在台上说了很久的场面话,许部长和他的新老婆坐在第一排被老庄喊爸敬茶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老庄和许厅长也差不了几岁,许厅长颇有微词的笑了笑,然后装装样子喝了一口早早离场。
一道道佳肴美味上桌,一瓶瓶白酒开启,许晓晴换上红色旗袍和老庄开始敬酒,他们一路走过,最后到程望海面前。许晓晴举起酒杯望着程望海,眼睛里泛起泪光,说:“程望海,你来了...你的衣服?”
“他剩下,不穿也浪费。”程望海小声说,他又举起酒杯碰了碰许晓晴的白酒杯,“我为你高兴!”
许晓晴的自嘲的笑笑说:“你就从来没吃过我的醋。钱虎、刘响、老庄......你看你还是打扮的体体面面的来了。”
程望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今后老庄要是对你不好,你找我,我肯定照着刘响的指标揍他。”
老庄腼腆的笑了笑把酒一饮而尽,转身又去倒酒。许晓晴轻声说:“蝴蝶碎了翅膀就无法再飞翔。”程望海皱了一下眉,他没听懂许晓晴的话。
许晓晴把杯中的酒喝了,笑道:“有没有给我包大红包?”
“有。”
许晓晴拉着老庄到其他桌敬酒,轻飘飘的走了,她鲜红的旗袍身姿曼妙的和亲友们谈笑风生。程望海的手机再次响起,他一个人走出婚礼现场,身后的庆祝声音渐渐远去。
韩蔚风在手机那头说:“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线人。来我门诊。”
第52章 郝耀售好药
程望海打车到了山城二院,他坐在门诊楼的一个小会议室等待。韩蔚风和一个高个男人走进来。
高个男人戴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他露出来的脸像是被马蜂叮咬肿的的厉害,一双浅褐色眼眸不像是亚洲人。他穿着宽松的棕色套头衫,有些驼背,走起路来有些僵硬。高个男人对上程望海的目光,他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捏紧两边的裤线。
韩蔚风拍拍男子的背,说:“程望海先生是南山局高级调查员,想和你了解点事。”
韩蔚风又指指这个神秘的男子,对程望海说:“郝耀,刚在海顿集团做医药代表工作。工作不久。”
郝耀好像考试作弊的学生刚被抓到现行,他气息微弱的说:“我真没贿赂韩医生,他也没收回扣。”
程望海友善的对他笑笑说:“不是来抓你,就是找你了解点海顿集团的情况。”
郝耀松了一口气,眼睛瞟向韩蔚风。韩蔚风冲郝耀点点头。
郝耀双手紧张的攥在一起,磕磕巴巴的说:“我...才...刚工作,海顿集团...的事也不太懂,您可能找错人了。”
“没找错。”程望海说,“我们怀疑海顿集团非法关押被试,做新药医疗实验。”
郝耀瞪大眼睛,说:“长官,这是诽谤。海顿集团是世界五百强正规企业。”
“做实验,你见过?”
“没有。”
“你怎么确定。”
郝耀转身要出门,韩蔚风拦住他说:“你再听听。”
“韩医生,你也信他的话?”郝耀问。
韩蔚风说:“郝耀你是西京人,29岁。西京医科大学药学专业博士毕业。博士毕业后一直没找工作,海顿集团医药代表是你第一份工作。”
郝耀盯着韩蔚风说:“韩医生,你调查我?”
韩蔚风继续说:“你网上的求职简历上说研制好药、治病救人是你的理想。不是吗?你能看着海顿医药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这全是恶性商业竞争!”郝耀愤愤不平的喘着粗气说,“我入职培训的时候领导都说了,现在海顿集团在全球市场称霸挤压其他制药公司生存空间,这才流言四起,全是一些乌合之众的信口雌黄,不可信。”
韩蔚风拍拍郝耀的背,说:“如果经过调查没有这些情况,程先生定会彻查造谣的人,如果有这样的情况,你就是在做一件正义的事。”
郝耀说:“领导都说了,我们的实验都是要签知情同意书,都有文件证明材料,你们有疑问可以去海顿集团的相关部门核实。我就只是一个小兵,什么也不知道。”
程望海说:“文件就不会造假?他们的公关部门有钱可以控制媒体走向甚至是聘用世界上最昂贵的律师。就连顶级的外科专家都有人过来渗透。你做我的线人,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郝耀的手攥着裤角更紧了一些,眼睛一转说:“我考虑考虑,先让我出去。”
郝耀从门缝里钻出去。
程望海皱着眉头,问韩蔚风说:“他行吗?”
韩蔚风说:“海顿集团的医药代表个个老奸巨猾。就他,我看还有希望。”
“行。我再做做他工作。”
程望海跟在郝耀身后一连走了五条街,郝耀三步一回头来回绕路想甩掉他。程望海跟着他到一个偏僻巷子,进入一个隐蔽酒吧。
光线很暗,蓝色的光、银色的闪光球折射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音响播放着欧美的摇滚音乐,屋子里的男人们自由的亲吻拥抱依偎。
同志酒吧?
程望海从未进出过这样的场所,他有些拘谨的在人群中游走,视线始终集中在郝耀的身上。一个帅气的男孩凑过来搭讪程望海。
程望海说:“我找人。”
男孩悻悻走开。
不远处,郝耀坐到吧台边上,他朝酒保点了一杯酒。程望海径直走过去,坐到郝耀旁边。
“没想到你会跟进来。”郝耀缓缓的摘下口罩,露出发红肿胀的脸。
程望海心跳停一拍。
这个人,长得有点像李燃。
郝耀喝一口酒,似乎整个人似乎变得舒缓,没有在医院时的刻板拘谨。程望海上下打量郝耀,他心跳如鼓,好像李燃真的坐在他面前。
郝耀瞥程望海一眼,他搓搓医用塑胶手套说:“我这样子,吓到你了?”
程望海如鲠在喉。
郝耀说:“我过敏体质。疫情流行的那几年我也没打疫苗。医院太脏,这是我常年的装备。”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靠近程望海,说:“帅哥,我给你买杯酒。”
程望海皱起眉头,郝耀笑笑对着络腮胡壮汉说:“他是跟我来的。”
络腮胡壮汉耸耸肩说:“OK”,他回到舞池又随着摇滚音乐舞动起来。
程望海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郝耀说:“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不影响当线人。”程望海说,“条件你提,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郝耀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说:“你画起来很美,做我的缪斯。”
“医药代表就是混口饭吃。”郝耀说,“副业画手。”
程望海盯着眼前的男人,郝耀确实像李燃,甚至爱好都相似。他心头潮水翻涌,痛苦难言。也许韩蔚风说的对,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相似的人。
“当模特很简单,你摆个姿势不动。我画。”郝耀停顿一秒手指伸进酒杯,转动威士忌里四方体冰块。
程望海攥紧拳头,他瞥一眼郝耀。他想起曾经被拍卖在钻石岛屏幕前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语气平静的说:“行。”
郝耀一脸震惊的眯起双眼,对着酒保说:“再来一杯酒。”
酒保上下翻飞着调酒器,把一杯燃烧着火焰的鸡尾酒摆在程望海面前。
郝耀举起杯子推到程望海面前,他晃了晃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块,说:“成交。”
程望海举起那个着火的杯子一饮而尽,火辣灼烧感在嘴中蔓延。
程望海跟着郝耀穿过嘈杂的酒吧,从后门出去。后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一盏时亮时暗的灯“吱吱”响着,照亮小巷里两对正在嬉闹的情侣。他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画面,真的就在他眼前,他头皮发麻,控制着视线集中在郝耀后背继续前行。
走到巷尾有一个门,郝耀拉开铁门,铁门“咯吱咯吱”响。铁门打开一股浓烈的油漆味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向下倾斜的通道,程望海警惕的摸了摸腰后别着的枪。如果郝耀使诈,在这个地方组团袭击他,他的胜算并不大,他把枪保险关上,随时准备战斗。
地下室墙壁上布满各种涂鸦,三个梳着脏辫的青年男子正拿着喷漆喷射出一幅光怪陆离的涂鸦,他们泼洒着油墨,红色、绿色、蓝色、白色、紫色,色彩融合在一起......
“走?”郝耀回头说。
程望海把视线从墙上收回继续跟着郝耀走。
走下坡道,两边的地下室的门有的打开,有的关上,烟味、酒味、香水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程望海瞥见一扇打开的门里,一个男生坐在另一个男生的腿上开着电脑打着最新版的天空灯塔游戏...一扇门前,挂着一个彩虹旗...一扇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透过缝隙在走廊里回荡着...程望海有些恶心,他攥紧拳头跟着郝耀穿过地下走廊,又爬坡走出通道,来到一个四合院。
院子墙上有三个狗洞,三十多条流浪狗“汪汪”冲他叫。
郝耀瞪它们一眼,一群狗立即乖巧的趴在地上。郝耀从门口桶里铲一铲子狗粮倒在盆里,群狗蜂拥而上吃个精光。
“这是哪?”程望海问。
“原来是酒吧的藏酒房,现在租给我住。只有酒吧那条道能到这里。这里基本都是我这样的人。”郝耀幽幽地问,“程先生,你是吗?”
“......”
“有爱人吗?”
“......”
郝耀推开门,程望海刚要往里面迈步。郝耀转过身堵住门,他眼神笃定的说:“进了这个门,你就不是调查员,你是画家的缪斯。你确定?”
程望海摸一下背后的枪说:“画就画,哪那么多废话。”他推开郝耀,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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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墙上贴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图画。缪斯凝视墙角尚未晾干的的几幅油画,像是天空灯塔游戏里的怪物。
画家说:“我常画野兽怪物。真人画的少,水平有限。你来正好。我可以多练练画肌肉,画骨骼,画魂魄。”
画家将一把椅子放在地板中央白色背景布上,打开探照灯直射那把椅子,说:“坐这。”
缪斯犹豫一下,对着探照灯坐下。画家坐在暗处,缪斯看不清他的模样。
“冷不冷?”画家问,声音柔和,语气颇为悠闲放松。
缪斯有些拘谨,他把手枪放在自己身后,定了定神,说:“还行。”
画家摆好画板,从画架上拿出一根铅笔,他抬头瞥了一眼缪斯,然后从柜子上拿起遥控器按一下。
“滴——”一声响起。
缪斯小腿一哆嗦,他想起钻石岛上的视频通话声,还有顾家军的电击环。刹那间,他身上有一股暖流吹拂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空调打开了。
画家坐到画板前的凳子上坐下,说:“你要是冷,和我说。”
“......”
缪斯坐在椅子上,屋子里只有笔尖摩擦画纸的声音,“呲呲哗哗”响。画家作画看上去非常专注,凝视他几秒钟,然后动笔描画。一会儿,画家又拿着铅笔隔空比划着缪斯的身体,像是一个建筑家在设计空中楼阁。
过了半个多小时,缪斯刚进门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也许画家们真的就是很平淡的看待人,就像是医生看病人一样,用不着感觉被窥探,缪斯反而有一种变成物品的平静感。
可惜这平静感过了半个小时后就变得枯燥,缪斯一个姿势不动慢慢有些厌倦。他的小动作开始出现,一会儿转转脖子,一会儿挠挠肩膀。
缪斯问:“画好了吗?”
“三小时。”画家语气坚定执着,语调似乎不容协商。
缪斯以微乎其微的细小动作调整着姿态,他一个动作坚持太久,人工膝盖开始酸疼。
“眼睛朝我这个方向看。”画家要求道。
缪斯转过头,恍惚间看到画家的淡棕色眼睛亮一下。
肯定是花眼。
“你看上去不开心。有心事?”画家问。
“......”
缪斯眼睛落在画家的身上,黑暗模糊了他的脸。缪斯似乎回到李燃办公室,他像是凝视李燃拿着2B铅笔坐在沙发上画画,似乎能闻到李燃的九龙茶香。李燃给他沏过两次茶,他一口都没喝......
喝一口也好......
缪斯听到自己叹了口气。
画家突然收笔站起来,说:“中场休息。估计你是累了。”
缪斯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他走到画板后想看看画家奋笔疾书半天有何成果。缪斯走到画板跟前愣住。
画的什么玩意?
“怎么样?”画家笑嘻嘻的指着他的大作问,“有天赋吗?”
缪斯拿捏词语,无法形容。幸亏只是副业,画了一坨不明物体。缪斯有点恼火自己干坐着两小时画家竟然画成这个狗德行。
“我的鼻子去哪了?”缪斯问。
“这两个点。”
“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