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灯塔by主能指
主能指  发于:2024年08月01日

关灯
护眼

“......”
老民警冲他使个眼色,说:“许部长要是知道这个事就闹大了。闹大了我们这边也没台阶下,许厅长脸上也挂不住。你打他这么狠,这口气该出也出了。”
程望海攥紧拳头,冲老民警点点头说:“行。多少钱我到时候转给他,我现在要回山城。”
“再等等。”老民警说,“他正在医院查体。到时候医药费给他赔点,写个和解协议签个字,这事就了了。”
程望海等了一下午刘响也没来,他疲倦的走进派出所旁边的宾馆。他走进一楼接待大厅,掏出身份证对接待员说:“开一间房。”
“李燃先生,是吗?”女接待员疑惑的抬起头看着程望海的脸。
“拿错了。”程望海手一抖,手机摔到地上,碎裂开来。
程望海拾起花屏的手机,走到房间躺在大床上,陷入深深睡眠,好像这个礼拜的缺的觉都反噬着他的神经。
“砰砰砰——”
敲门声震醒程望海,他起身推开门,正撞上老民警的脸。
“打你手机两天都不接。我附近找了好几个宾馆。”
程望海问:“他钱算好了?”
“撤诉。”
老民警嘴上下翻飞道:“我联系刘响,闹半天他不知道许晓晴的爹是许部长。我一说,他立马就撤诉,还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老民警拿着一个袋子要给程望海。
程望海盯着袋子说:“我不要。他做的事,他心里门清。我手机摔坏,能载我一程?”
老民警说:“行,去哪?”
“花园小区。”
程望海敲门走进许晓晴的公寓,许晓晴大包小包的已经收拾好。
程康康看见程望海立刻跑到门口,说:“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爸爸手机摔了。”
许晓晴脸色阴沉的说:“你听说了吗?”
“什么?”
许晓晴说:“李燃的尸体找到了。金局长联系不上你,给我打的电话。”
世界静止,程望海好像凝固在这一刻。
许晓晴说:“法医鉴定为溺亡,昨天火化了。”

第44章 LAST DANCE
程望海回到山城,他从墓园山脚向上狂奔,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丝毫不敢停歇。当他终于到达山顶时,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斜坡上。
风轻轻吹过,墓园里的桦树叶子发出“沙啦啦”的响声。程望海气喘吁吁地跑到人群前面,目光落在那块墓碑上。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照片,上面的李燃身着笔挺的西装,笑容灿烂无比。
“你来了?”邢媛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我……我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程望海控制不住大笑起来,他冲着李燃的照片狠狠的踢一脚。李燃帅气的脸上有一个大鞋印。
刑媛拉住他,喊道:“程望海,你干什么!”
程望海恶狠狠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吼道:“李燃,你太他妈搞笑!”
刑媛咬牙尖声道:“你离开这!现在走!”
“李燃,你要是想死干嘛做手术,想死干嘛找我签字!我伺候你两个月,你终于能活了......”程望海笑着笑着又对着李燃的墓碑连踢三脚。
“砰—砰——砰———”程望海白色运动鞋鞋头撞裂,血浸染出来。甚至李燃的照片上也染上了血。
血光下,李燃在照片里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照片里的李燃好像在说:程望海,你太严肃,成天板着个脸,你多笑笑,逗你玩......
刑媛直接挡在墓碑前,眼含泪光却无比坚定的说:“他已经走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你走,程望海。”
程望海捏了捏眉头,笑声还是从喉咙里冒出来。这笑声诡异又绝望,像是闹鬼的老房子里指甲摩擦墙皮的声音。
伊一拉住程望海说:“老程,走吧,别在这闹。”
“李燃,你给我说话!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想死,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你自己去死!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死!”
金局长挥手,王磊和王国维抱住程望海朝山下拉。
程望海想要停下笑声,但是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不板着脸......
笑,你回来行吗......
程望海用尽全力,终于挣脱了王磊和国维的束缚,头也不回地朝着山顶狂奔而去。刑媛见状,迅速从背后拔出手枪,瞄准了程望海。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子弹在程望海的脚边炸开,溅起一片尘土。
刑媛那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着,她那看似瘦弱得如火柴棍一般的身躯却如钢铁般笔直地矗立着。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程望海,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决然。“李燃会死,都是因为你没有照顾好他!”刑媛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你走吧!”刑媛紧接着说道。这时,金局长走到刑媛身旁,将手轻轻搭在她的枪膛上,慢慢地压低了枪口。他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程望海,然后轻声说道:“李燃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今晚,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当作是送送他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众人来到了渔歌唱晚餐厅。程望海坐在餐桌前,面对满桌丰盛的菜肴,却丝毫提不起食欲。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尽管已经喝下了将近一斤的烈酒,但他的意识依然清醒无比。
他清醒。
他记得李燃已死。
金局长拿起麦克风说:“我送李燃一首歌,《last dance》,当做送别。”
音乐声再次响起。
“明天我要离开———
你给的爱———
无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个人走———
想听见你的挽留———
春风秋雨 飘飘落落 只为寂寞———”
程望海耳朵“嗡嗡”响,手特别的冷。他想要李燃的手握着他。李燃的手很烫,现在是冰冷的一团灰。
怎么突然就冷了?
明明一周前还笑嘻嘻的围着他转......
程望海凌晨一个人走在海边,影子只有一个,影子看上去很孤单,看上去没有魂魄。程望海对着空气说话,好像是重新回答李燃的问题。
......
“我是专门去找的韩蔚风。”
......
“没醉。你脑子有子弹,不想你喝那么多酒。”
......
“喜欢你。”
......
“你喜欢,我以后都这么叫你。”
......
“你背着我,我开心。”
.......
程望海看着虚空说:“你不是自作多情。过来,我们抱一下。”
程望海,回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只有他一人,望海。
他勾起嘴角,轻声说:“你说想让我多笑笑。李燃,能和我再说句话吗?”
......
程望海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协议。100天的日期就是明天。还没到100天,李燃就彻底消失。他捏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时间没到......你就不追了......信誓旦旦的要我拉你,你现在去哪了......”程望海伸手把纸扔进垃圾桶。他奔跑回宾馆像是要远远的把李燃甩开,永远不让李燃追上。
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看见一只巨大的天马怪兽划过夜空。他浑身发冷的坐起来,跑到江边的垃圾桶,把那张纸捡回来。他抱着那张已经肮脏的纸,躺在洁白的床上。
他吻一下肮脏的血手印。
终于安眠。
程望海的生活恢复到过去的样子,一样的上班下班。他变成程队,坐进他一直想要的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窗户,他能看到海顿集团摩天高楼,熠熠生辉。海顿集团拒不承认和山城四处流动的黑药关系,企业改革吞并国际三大制药公司成了世界医药行业龙头,在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
程望海似乎每天生活就只剩下工作、去医院看杨雪和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单身宿舍。他试过去游泳馆,每次身体一接触到泳池的水就像是触电一般疼痛。程望海想,他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游泳,而现在他无比恐惧。李燃就算是离开,也要把他最喜欢的东西一起夺走,真是他的风格。
程望海像往常一样,麻木的坐着医院的电梯下楼,韩蔚风走进电梯。
“程望海,又见面了。”韩医生问,“来看病人?”
“是。”
“哪个科的?”韩医生问。
“老年科。”程望海想起李燃出院时韩医生说的话,窘迫不安。
“叫什么名字?我打招呼,多照顾。”
“谢谢。我母亲,杨雪。”程望海说。
“李燃恢复的怎么样?”韩蔚风问,“说让他复诊,三个月还没来。我还想找他随访写个Paper(论文)。”
“他死了。”程望海说完心往下一沉,他这三个月从来没有说过关于李燃的任何一句话,他以为不提万事万物还能同往日一样。程望海也清楚那是自欺欺人,然而真的说出口,李燃就如同房顶上掉落的灰尘一般铺满他的心脏,又痒又疼。他不敢抓,因为他知道越抓越疼......
韩蔚风按电梯按钮的手停住,说:“手术挺成功。怎么回事?”
“溺水。”
韩蔚风摇摇头,说:“节哀。万般都是命,一点不由人。”
程望海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我掌握不了生死簿,只能减轻减轻痛苦,所有我们救的病人最后都会死。人都会死。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这是实话。”韩蔚风说,“你听说过西西弗神话吗?”
“听过。”
“世界上人大抵如此。”韩蔚风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程望海好像在问韩蔚风,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对抗虚无,对无意义本身的一种反抗。”韩蔚风说,“反正都是活着,战斗远比退缩好。”
韩蔚风突然问:“恢复单身?”
程望海疑惑的看着韩蔚风。
韩蔚风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塞进程望海的上衣口袋里,说:“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喝个咖啡。”
“滴——”电梯门打开,韩医生走出去。电梯门合上,程望海掏出那张名片,他拿着名片要扔到垃圾桶里,但想到杨雪又塞进口袋。手机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这是我的号码。”韩蔚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说。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李燃住院的时候,留过你的号。”韩蔚风说,“明天晚上你有时间?”
“没有。”
“这周你有时间吗?”
“没有。”程望海捏捏眉心说,“我最近不考虑。”
韩蔚风打断程望海的话,说:“做个朋友,我想认识你。最近《泰坦尼克号》重映,一起看?”

程望海突然想起那天李燃问他的话。
李燃说:“程望海,那部电影,如果你是导演,你会安排什么样的结局?”
“那个结局就挺好。爱情本身短暂又荒谬,导演是用死亡封印住爱情。”
程望海感觉整个人陷入进流沙之中......难道李燃选择程望海希望的结局?李燃沉入海底,让他活下去?李燃要用自己的死亡终结海市的疯狂报复,只有李燃死了,才能保证程望海的安全?
一块木板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他们在寒冷的海面上做出最后的抉择......程望海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时,十个指甲扎进掌心的肉里。他绷着脸强忍住喉头哽咽,他不想在人群中出洋相。
韩蔚风端着爆米花朝程望海倾斜。程望海不敢摇头,生怕会甩出眼泪,他只是小声的说了句:“谢谢。”然后他轻轻的正了正身子,头瞥向韩蔚风看不到的一侧说:“电影有点无聊,我闭会儿眼。”
他听着电影里人群在海上的呼救声,想起这些年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累积在他的肩膀上,好像这部电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像所有的过去被画上了最终章。
李燃活的轻松,死也死的轻松,像是一场阵雨淋湿了程望海,太阳一晒他就消失不见。可是淋过雨的人永远会记住雨。
他和李燃的一切可能性被死亡剥夺,换来的是程望海现在的自由。而这自由,这闪着金光的自由,现在程望海却不想要了,他宁愿要和李燃在一起天天战战兢兢的日子,也不要这样的自由安逸的生活。
后来,韩蔚风经常来找他吃饭、聊天、看护杨雪......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程望海觉得自己像是被李燃在胸口烙印一般,他还是想着他。
那天,韩蔚风穿着白大褂又来到杨雪的病房,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车厘子。程望海看着车厘子,他没吃过那么贵的水果,杨雪也从来没给他买过除了苹果以外的任何水果。他只是上了大学,在食堂吃过一些廉价的水果。他看着那个袋子,觉得惴惴不安,他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还给韩蔚风。
程望海语气平静的拒绝道:“韩医生,你不用每天来看我妈。病情稳定,不用带东西。”
韩蔚风柔和一笑说:“不是特意买的,病人家属送我的。我家水果多,车里子也放不住,阿姨吃点浆果对保持记忆有好处。”
程望海便没在说话,他手在口袋里握紧李燃给他的体检报告。韩蔚风客气的和杨雪聊天,程望海坐到窗边,拿出体检报告继续独自欣赏李燃的画作。
画的真好看。他之前一直没好好看这幅画,李燃画的很用心,画作上蜡烛摆成心形,木屋角落还画着一个丘比特正朝他们射箭。仔细看床单上还写着:I love you......
程望海一开始只是当做挑衅,根本不知道这是那个顽劣家伙的情书。
谁会把情书画成这个样子.......
第一个画面上,两个可爱的漫画人物慢慢靠近,一个小男孩脸羞红的蜷缩颤抖着,另一个咧嘴大笑露出尖牙似乎在说:“我开动啦!”露出尖牙的漫画人物脑袋顶上写的是程望海。程望海不由的笑了一下。
第二个画面,两个漫画人物抱在一起,像是盘根错节的生长在一起,如同比翼鸟抱在一起飞翔。他们都有了另一半,幸福,快乐,自由的飞翔......
“程望海。”韩蔚风声音响起。程望海从漫画中抬起头来,他又回到了折翅不能飞翔的世界。
“李燃,他走了。”韩蔚风的手捏住体检报告说,“别看了。”
程望海迅速抬头把纸叠好掖进口袋,他想韩蔚风应该只看到了报告正面,他舒了口气站起来,在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嗯。”
韩蔚风问:“听杨雪说,你游泳也很厉害,现在不见你游了?”
“不想游。”程望海嘟囔道。
“不想游还是不敢游?”韩蔚风说,“李燃淹死了,你恐惧水?”
程望海说:“我没病。”
“我陪你游。给你做治疗,我不收费。”韩蔚风说,“我在斯坦福读了神经外科和心理治疗学的双学位。”
“你想治疗我?”
“帮助你走出来。”韩蔚风说,“也算是我去报答你的恩情。”
“什么恩情?”
“去了,便知。”
程望海坐上韩蔚风的车到达晴川大学游泳馆。远远望去,游泳馆外墙重新刷漆变成克莱因蓝,门口小超市依旧亮着牌子。
韩蔚风他走进小超市,韩大娘兴奋的过来拍着韩蔚风的头,说:“哎呦!儿子你来啦!”
韩蔚风在韩大娘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韩大娘乐的嘴巴都合不上。他说:“妈,您自己出去旅旅游多好,天天看店不累?”
韩大娘的眼睛这才落在程望海身上,说:“哎!小海!太久没见你啦!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韩大娘......”程望海说。
“妈,他工作保密。”韩蔚风插话道。
“这么神秘啊。”韩大娘迟疑一下接着问,“你们怎么碰到的?”
韩蔚风说:“他同事住院,我做的手术。”
“小海,你别不好意思,有事就找他。哎呀,之前我腰扭了就是人家小海照顾我,比你这个亲儿子都管用!都在一个地界,大家以后有事多帮助。”韩大娘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塞进小海怀里说,“拿着!”
韩蔚风伸手拿了两条泳裤、泳镜和泳帽说:“妈,我们去锻炼锻炼。”
韩大娘乐乐呵呵的说:“去吧去吧。”
程望海拿着一次性卡片刷卡,杠杆旋转。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今日签到,全部变成了他不认识的人名。重新装修的换衣间和十多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发亮的大理石瓷从地上铺到墙上,每个电子立柜上都有一个小显示屏,显示着使用时间和编码和使用人。
韩蔚风举起钥匙扣蹭了一下柜门,门“嘀嘀”两声自动打开。程望海换上韩蔚风递过来的泳裤,边朝泳池走边说:“我妈换到了转角安静的房间,是你找人办的吗?”
“力所能及。”韩蔚风说,“你照顾我妈,我回报你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程望海走到泳池边,一股恐慌满莫名袭上心头,手指开始发麻,心跳加速,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食着他的骨头。
韩蔚风跳进泳池,转过头来对着他说:“恐惧症的一个治疗方式叫满贯疗法。现在请你直接跳下来。我在,你不用害怕。”
程望海盯着那蓝色波纹起伏像是一根根针刺穿他的指甲、划破他的心脏,他又看到韩蔚风坚定的眼神。
不能被人瞧不起,还是要下水!他一手扶着泳池边,一个脚趾探入水里,然后咬牙一口气跳进去。身体碰到水的那一刻,无数个念头排山倒海般向程望海袭来。
“小屁孩!在看我可要收费!”
“我那是让着他。我要是一下子把他那个小屁孩赢了,我怕他哭鼻子。”
“笨蛋!在这冬泳?”
“赶紧搬家!”
“100天协议,算我赢?”
“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程望海握紧了拳头,吐出口中呛进去的咸水,用力睁开眼对韩蔚风说:“我跟你说了,我不害怕。”
韩蔚风突然拉住程望海颤抖的手说:“你没被人好好爱过?”

程望海甩开他的手,说:“你胡说什么。”
“你手抖成这样,嘴里还逞强说不害怕。”韩蔚风把程望海水中手轻轻的拉起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说,“你害怕就说害怕,没什么好羞耻的。两个手扶着我,不要扶着池边。”
程望海触摸着韩蔚风的坚挺的肩颈,他盯着韩蔚风的脸。韩蔚风很温柔坚定的看着他,程望海感觉紧张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我现在是你的心理医生。请听我的指导语。放松,闭上眼睛,关注你的呼吸,深呼吸,吸气的时候默念一,呼气的时候默念二,一直到十,然后再从一开始周而复始。我们来调节你的副交感神经,让你放松下来。”
程望海听着韩蔚风的指令,一点点的呼吸,皮肤不再刺痛,后背紧缩感渐渐减轻。他脑海的杂念的声音慢慢变低、变低,最后沉静下来。
“好,让我们缓缓睁开眼睛。”韩蔚风说,“你做的很好,很棒。”
韩蔚风冲他笑了笑。程望海突然感觉心底流过一丝暖流。韩蔚风陪着程望海在水里待了2个小时,人陆陆续续的走了。
“你适应了,我们加点难度怎么样?”韩蔚风说,“把头进到水里。”
程望海闭着眼睛沉入水中,世界的声音静止下来。突然程望海觉得手被韩蔚风有力的握住,他睁开眼睛。程望海看着他的脸,他确信眼前的人是韩蔚风,不是李燃。他浮出水面,韩蔚风松开他,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摔倒一样宠溺的笑。
韩蔚风说:“帮你建立积极条件反射。你下次游泳的时候,就不会只想到李燃的死。你也会想到我扶着你,你是安全的。”
“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治好我?”
“我的信心是建立在我的行动之上,不建立在你的反馈上。”
“什么意思?”
“比如我无法控制手术最终是否成功,但是我能够控制的是入刀角度、切的深度,我只在意我能够控制的部分。比如我扶着你,这个行动我可控。你的反应我不可控。我只在乎我有没有努力。”
程望海说:“应用那么多科学理论,像在做实验。”
韩蔚风笑笑说:“你不觉得人类整体就是一个伟大的生存实验吗?人类用生命的短暂脆弱变异以小博大换取更适应生存的基因。从这个角度讲,人类就是实验品。”
“那海顿集团?这么多制药公司打着挽救生命的旗号制造着高额的利润,甚至是地下产业。”
“存在即合理。对错是人类文明的判断。但文明会更替。人类大脑的进化太慢,现在还停留在远古时代。人的原始欲望永恒存在,文明靠对欲望的压制来产生生产力,却始终无法对抗人作为动物本来的欲望。”
程望海说:“按照你的话,那对仇恨、嫉妒、罪恶这些人本质的恶也要接纳?”
韩蔚风说:“人类能爬上食物链的最顶端可不是靠着善念,是因为凶残。”
程望海看着韩蔚风平静的脸,问:“你呢?凶残?”
“我可以利用它。”韩蔚风说,“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讲,有一个词叫“升华”,喜欢玩火的人可以去当消防员。我可以利用人类的攻击欲拿着刀去救人,换个方法用力。你也可以做到。你有力量,但是你的力量被你自己压制了。”
“被我自己?”
“你不允许自己。你想满足他者的欲望压制了自己。”韩蔚风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光说,“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太晚了。”
“不晚。”韩蔚风说,“现在刚刚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傍晚,韩蔚风的黑色法拉利车缓缓停到游泳馆门口,车门从侧面缓缓打开,程望海习惯性的坐进去。韩蔚风按着车上的导航说,“广东路上,最近我合伙开了一家新餐厅,去尝尝。”
餐厅在跨海大桥前方,装潢精致,门店看上去像是韩剧里的高档餐厅。韩蔚风带着程望海坐在靠窗的位置。程望海看见后厨出来一个人远远朝他们走来。
“餐厅合伙人,张强。”韩蔚风风轻云淡的说,“他是我斯坦福的校友,主业搞摇滚,副业开餐厅。之前开日本料理店遇上核污染倒闭,开西餐店撞上传染病大流行倒闭,现在非忽悠我合伙开这家韩国烤肉店,现在试运营,今天你捧捧场,看哪需要改进。”
韩蔚风翻着烤架上的烤肉,朝张强说:“大厨来了。”
张强爽朗的大笑起来,他一头深黑色长卷发,眼圈涂的像加勒比海盗,身上的五金感觉都有十斤,声音雄浑沙哑确实像是重摇滚乐团的成员。程望海盯着他,总感觉很面熟。
张强看着程望海问:“这位是?”
韩蔚风说:“我朋友,程望海。”
桌子上的烤肉“嘶啦嘶啦”的冒油响着,那焦灼的味道引得程望海胃里直翻腾,他勉强夹了一块烤肉放在嘴里,他没咀嚼直接吞了下去。
韩蔚风来回翻动着烤肉,他瞥见程望海碟子里的烤肉一动不动问,“不喜欢吃?”
程望海说:“吃不了。”
韩蔚风问:“你有宗教信仰还是?”
“吃了不舒服。”
“没事。”韩蔚风拿着菜单对张强说,“给他上碗面。”
张强冲服务员挥挥手面露不悦,他盯着程望海几秒钟,眼色突然一变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张强一拍脑门说:“海市,对,就是海市!你是不是在翡翠一条街?”
程望海眼睛凝聚到张强脸上,点点头。回忆迅速倒带,他后背一紧。张强是那个加勒比海盗卖唱歌手!经常往他们乞讨桶里扔食物的那个人!
张强说:“我六年前翡翠一条街夜总会里当过驻唱,你在对面赌场楼下乞讨。你天天抱着个桶,给他们楼上赌场发暗号。”
韩蔚风问:“在海市乞讨?什么时候的事?”
“说来话长。”程望海感觉一股反胃的感觉席卷而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不好意思,烟瘾犯了,我出去抽根烟。”
程望海快步走到餐厅外,韩蔚风跟在他后面。韩蔚风问:“可以和我说说吗?”
晚上的街边车水马龙,一个个情侣挽着手从马路边走过。程望海坐到店门口的椅子上,看着红色的烟蒂发光又熄灭。
“说也无妨。”程望海弹弹烟蒂说,“李燃过去在犯罪集团里当卧底,误打误撞把我绑架到海市,那年我上大四。后来他又救了我......直到在南山局再次遇到他,后面的事你也清楚。”
“你不仅有恐水症。”韩蔚风说,“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程望海苦笑一下,说:“医生还真是喜欢给人下诊断。”
韩蔚风接着问:“你吃不了烤肉是怎么回事?”
“韩医生,你吃过人肉吗?”
韩蔚风摇头。
“人肉和猪肉味道没什么区别。”程望海说,“海市的人贩子逼我吃过。他们说吃过人肉的人就是狼,不再是羊。”
“你后来去过海市吗?”
“没。”程望海踢踢脚下的空可乐罐说,“不想去。”
“你问题的根在海市上。”韩蔚风指着河对岸的城市说,“周末和我去海市转转。”
“你又想给我满贯疗法?”
“系统性脱敏。”韩蔚风说,“换个方法。”
“算了,都是些不好的回忆。”程望海说。
“你最需要的东西,就在你最害怕的地方。”
“最需要?”程望海苦笑了一下。
“勇气。重新再来的勇气。”韩蔚风坚定的拍拍程望海的肩膀说,“李燃活着的时候,你的眼睛是闪着光的。现在他死了,你的眼神变了。”
夜晚慢慢暗淡下去,街头霓虹亮起,车水马龙的人群来来往往,可山城再无程望海期待之人。他觉得眼睛像是失去焦点,万物融合在一起,恍惚之中像是九龙不夜城,恍惚之中他还是D23。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