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遮掩,奈何手脚都被绑住了,就下意识地挣扎扭曲着身体想阻挡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奈何他越是这样,样子越滑稽,就越引人发笑。
饶是能情绪自持的宋祁韫,此时也难以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他问沈惟慕:“何时得来的消息,为何不早说?”
早知这般,之前也不必去费力审问苏长义。
“早还不知道呢。”沈惟慕是在啃猪蹄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有关于苏长义的八卦线索。
“刚得知?”宋祁韫更疑惑了,“可你刚才一直在刑房,不曾有人给过你消息。你莫非能凭空得知消息不成?”
沈惟慕眼波流转,突然严肃认真地对宋祁韫道:“你以为我平常吃东西是只吃东西吗?”
“那还有什么?”宋祁韫快要被沈惟慕的话搞得头大了,疑惑占据了他整个脑子。
“有消息。”沈惟慕答道。
众人愣了下,才想明白沈惟慕的意思。原来八卦楼传递消息的方式很多样,还会把消息藏在食物里。刚刚应该是沈惟慕在吃猪蹄的时候,拿到了八卦楼递来的消息。
宋祁韫问沈惟慕字条在哪儿。
“粘着油,太脏,丢炭盆里了。”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长义身上,没人看到沈惟慕在炭盆边上做了些什么。所以沈惟慕说他顺手烧掉了字条,大家自然都相信。
唯独宋祁韫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但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做出怀疑兄弟的事情。
苏长义的“呜呜”声还在继续,瞧他瞪圆眼青筋暴突的模样就知他此刻有多愤怒,这极致的愤怒中还掺杂着他极致的羞耻。
此情此景,一群大理寺官吏围着他弯腰观看他那地方,比让他死还难受!
“还别说,这六个字刺的还挺端正,小楷。”白开霁搓着下巴认真评鉴道。
陆阳接话道:“何止呢,你看左三字右三字的位置一样,字与字的间距也一样,刺出这‘清月教大长老’的匠人一定是能工巧匠!”
尉迟枫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起初的一声笑挺斯文的,符合尉迟主簿一贯以来的温润性情,谁料下一刻,尉迟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豪爽得像武林汉子。
见大家都看自己,尉迟枫用扇面挡住了自己的脸,“对不住,我只要一想如果清月教的长老都在这个位置刺青了,捉拿他们若能用脱裤子验证之法……就忍不住想笑。”
大家听了尉迟枫的解释后,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刑房内充满了爆笑声,倒把守在刑房外的衙役们弄懵了。
他们没记错吧?这地方是刑房,不是说书的茶馆。
苏长义羞愤欲死,他开始疯狂挣扎,铁链在身上勒出道道血痕,伴随着“啊”的一声痛苦大叫,苏长义身上的铁链发出爆裂声,身后的木架也随之被粉碎。
“不好!”
白开霁和陆阳立即护着身边人躲闪飞过来的断铁链。一块块铁链以极快的速度打到刑房的墙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有几名衙役因为躲闪不及,被断掉的铁链砸中,有的被砸中四肢,因为骨头断裂痛叫,有的被击中要害部位,当场吐血晕厥。
强行破开穴位,爆出这么大的内力,苏长义这是不想活了,耗尽全身的生机与功力和他们殊死一搏了。
白开霁和陆阳立即出手,与苏长义对打。
尉迟枫和宋祁韫趁机将部分伤者带离刑房,还有两名伤势重的未能及时救出。因为二人刚好在三人激烈对战的范围内,外人暂时无法插入救援。
尉迟枫很担心那俩人的情况,“这可怎么办,他们若再受一击必死无疑。”
“沈惟慕呢?”宋祁韫突然发现原本该在他身边的沈惟慕不见了。
“在那!”
宋祁韫顺着衙役所指,看向刑房里面,惊骇地发现沈惟慕不知何时走回了刑房,还在三人激烈对打的场子中,从容地拉走两名受伤的衙役。
苏长义注意到沈惟慕,立即改变攻击方向,使出他的武功绝学慈悲手,以全力打向沈惟慕的要害部位。
这厮不仅对他言语不敬,还在他受审的时候悠哉啃猪蹄。他更是消息的提供者,是令他被扒了裤子、受奇耻大辱的罪魁祸首。
苏长义恨极了,想杀光眼前所有人。
如果将他的杀意排先后顺序的话,他对沈惟慕的杀意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所以哪怕是以自己的死为代价,他也一定要拉沈惟慕当垫背的。
“小心!”陆阳瞧见苏长义对沈惟慕的杀气极浓,很怕沈惟慕受伤,连忙大声惊呼,提醒沈惟慕。
白开霁也察觉这一点,急忙调整对战方向,欲护住沈惟慕,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和陆阳都晚了一步。
慈悲手可不是闹着玩的,纵然苏长义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以他的武功修为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沈惟慕一击毙命。
沈惟慕好容易才将身上的奇毒解掉了七八成,有希望好好活命了,今日若死在苏长义手下……
刹那间的思考,已然让白开霁红了眼睛。
他不想让沈惟慕死,绝不想!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利剑凭空而现,齐齐射向苏长义。
苏长义从没感受到这么厉害剑气,这些冰冷的白刃好像都已经抵在他的脖颈、胸口等要害之处,令他本能地为之恐惧心颤。
苏长义手掌偏移,下意识地去防御这些击向他的剑——
一阵微风自沈惟慕的鬓角轻轻吹过,沈惟慕毫发无损地将两名衙役带离了刑房。
宋祁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拉住沈惟慕的手腕,欲查看他的情况,这时苏长义忽然发出一记痛苦地叫声。
“啊——”
那原本凭空出现无数剑在刺向苏长义身体的时候,都消失了,似乎是一道气击打在苏长义身上,令苏长义的身体各处呈现出被击打的反应。
无数剑影中最终只有一把剑是真实的,直直地刺穿了苏长义的身体。
苏长义跪在地上,上半身后仰着,剑柄刚好支撑在地面上,令他的身体呈现出一个诡异的三角形。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下,殷红了地面。
苏长义染满鲜血的嘴巴翕动着,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千影剑。”
陆阳回过神来,高兴地跑去搂住白开霁的肩膀,咧嘴大笑:“恭喜啊兄弟,你练成了千影剑!”
白家已经有好几辈了没练成这祖传的绝学,上一位学成千影剑的白家祖辈在四十五岁。没想到白开霁年纪轻轻才二十出头,就能完全使出千影剑了,当得上武林第一天骄的称号了。
白开霁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练成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不能回神。
陆阳走到苏长义的尸体跟前,他不爽地“啧”了一声。他轻轻踹了一下,尸体应势倒地。
“可惜剑脏了,得好好洗洗。”
白开霁此刻倒懒得管他的剑需不需要洗,他第一时间冲到沈惟慕跟前,问他受伤没有。
刚才苏长义虽然半路转了方向,但他总感觉有一部分掌风已经打向了沈惟慕。
慈悲手极其厉害,尤其在隔空打物方面,一掌把一块巨石击得粉碎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人的皮肉。
“我没事。”
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有时就在一夕间。
苏长义的功夫确实很深,在折损了七成功力的情况下,还能与陆阳和白开霁打成平手。
沈惟慕之所以选择去救人,便是知道他肯定会吸引苏长义的注意力,一则他可以把人救了,二则还可以给白开霁和陆阳迅速解决苏长义的机会。
毕竟这场对打若再持久一些,刑房就会被打塌,场地如果转到宽阔的室外,就会极大地延长对战的时间,所造成损毁也会随着增加。
沈惟慕可不想这意外闹得宋祁韫无法按时下值。不能按时下值,他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和腌制食材。不能处理好食材,就会导致第二天无法成功举行庆祝宴。
“沈惟慕!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你差点死了!”
陆阳厉声质问沈惟慕,刚才为何要那般冒险救人。
沈惟慕:“我救错了?”
陆阳哽住,他总不能说错了,那俩受重伤的衙役活该处在危险之中。
“没救错,但你不能——”
“没错你啰嗦什么。”沈惟慕身就走。
“欸你?你们看他!”陆阳气呼呼地跟宋祁韫等人告状,怪沈惟慕不知好歹,明明他是出于关心他的好意。
“你当他不知救人的危险?已然决定牺牲自己去救他人了,你不夸他反而训斥他,人家没揍你就不错了。”
尉迟枫语气温和地劝陆阳,以后跟人表达关心之意的时候要注意措辞。
陆阳想想是这个理儿,他刚才说话有点鲁莽了。
“那我去跟他道歉。”
宋祁韫拦住陆阳:“劝你别做没用的口头道歉,他喜欢什么你懂的。”
陆阳恍然大悟,“懂懂懂,我这就给他搜罗美食去!”
陆阳兴冲冲跑出去,刚好撞见沈惟慕和李明月在院中。
“这是?”
宋祁韫等人跟着也出来了。
“我是星月组织的新首领。”
李明月示意宋祁韫去僻静处说话。
见周围没人后,李明月露出真实态度,下巴高高扬起:“我知道杀害曹民和魏琪的凶手是谁。”
话毕,没见到预想中的激动和恳求态度,却见宋祁韫等人的神色反应很怪异,李明月十分不解。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凶手在哪儿?”
“在大理寺死牢啊。”白开霁也十分不解,李明月特意跑大理寺唱哪出戏?
“什么?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
李明月变了脸色,随即觉得很尴尬。
“那、那没事了,告辞!”
看着李明月好似匆匆逃命一般的背影,白开霁不解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祁韫稍加思虑就推断出:“该是星月组织在监视京中武林人的时候,无意间目击到了何明毒害曹民、魏琪的经过。”
白开霁更不明白了,“那为何现在才说?”
“是啊,为何现在才说。”宋祁韫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李明月消失的方向。
沈惟慕拿了一块饴糖放进嘴里,砸吧两下后道:“因为她爱慕逍遥王,恨大理寺监管不力,竟让逍遥王自尽于大理寺大牢之中。”
宋祁韫等人都齐齐看向沈惟慕,露出八卦的眼神儿。
陆阳唏嘘:“那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咱们以后跟星月组织打交道可得小心喽!”
“想要化解此矛盾也不是不行,只需要告诉她,那天负责监管大牢的孙牢头是她二姑丈三弟的四儿子,正是十六年前在李家梧桐树下赠他平安符的那个男童。”
宋祁韫等人:“???”
“你们八卦楼连这种事儿都能打听到?”陆阳显然有几分不信。
沈惟慕:“京城中比这隐秘的八卦多了去了,你以为怎么传出去的?”
“也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连兄妹□□、公媳扒灰这类事儿都遮掩不住,送个护身符罢了,有几个人知情实属正常。
“但我还是有些疑惑,八卦楼怎么就刚好知道李明月这事儿,难道你早就叫人打听过她?”
李明月是星月组织的首领,沈惟慕早就让人打探她的消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对。”沈惟慕不悦道,“早知提供消息会被这般刨根问底,我不如不说,省得被人怀疑,还要浪费口舌解释。”
沈惟慕说完人就匆匆走了,不再理会任何人。
陆阳呆呆望着沈惟慕的背影:“欸?他不是说他要浪费口舌解释吗,怎没解释?我等着听呢”
见宋祁韫、尉迟枫和白开霁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陆阳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心问三人他是不是又说错话得罪了沈惟慕。
白开霁冷哼:“你说呢?”
“回头我一定多多搜罗美食给他赔罪。”陆阳真诚表达忏悔,但他还是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尉迟枫:“沈小兄弟在追查凶手时候,肯定查到了李明月也知情,发现其隐瞒不报的异常后难免要彻查原因。”
宋祁韫点头,比较赞同尉迟枫的推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既然破格吸纳这样的人才,享受他提供诸多的重要线索助我们破案,便不该在他提供消息的时候随便质疑他。人有时候越相熟,反而越容易没边界,今后大家都引以为鉴。”
众人依言附和,没有异议。
沈惟慕心里记挂着到时间去抓活山鸡了,他出了大理寺后就骑快马出城。
抓鸡他一人就可以,但拿鸡需要车和竹笼,所以康安云驱车在后面跟着。
沈惟慕折了一只追踪山鸡的纸鹤,将马停在城北十里处的山林附近。
他刚跟着纸鹤走进林子,就听到身后马匹的嘶鸣声。
有人偷马。
沈惟慕顺手揪了几颗苍耳子,往身后方向一抛,就继续跟着纸鹤往山里走。
身后传来男人的痛叫声,有人喊着“老大好痛”,有人喊着“腿瘸了爬不起来了”。
沈惟慕没管这些,在纸鹤停留的驻足,取笛子吹奏起来。不一会儿便三十只山鸡奔了过来,在沈惟慕身后排排站,跟着沈惟慕下山。
王大强和他的两名小弟在地上打滚痛叫。
刚才他们试图挣扎着爬上马背,骑马离开。不料这马十分有脾气,察觉到他们靠近后就开始撩蹄子,就要踢飞他们。
本来他们就腿脚不便,被马踩踏之后更痛了,痛到他们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一位谪仙一般的俊美公子,他手拿着玉笛,徐徐自山中来。在他身后,数十只毛色漂亮的长尾山鸡井然有序地列队跟随。
“老大,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疼出幻觉了!居然看到一群山鸡跟着一个男人走。”
王大强瞪圆眼,呆呆愣愣地看着沈惟慕,“我也是。”
“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三人见到这场景,惊讶地连疼都忘了,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他们看到更刺激的场景。
只见他谪仙一般的男人勾了下手指,原本挂在马鞍上的绳子自动解开,缠绕到每一只活山鸡的腿上,那些山鸡们没有半点受惊乱窜的样子,依旧乖乖地站立在远处。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大强惊叫,两名小弟跟着惊叫。
沈惟慕被吵得不禁皱眉,朝三人看去。
王大强三人因为这一眼,全都吓晕了过去。
这时候,康安云驾马车到了。一阵山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康安云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三个人,立刻跳下车查看,发现其中有一人尿了裤子,怪不得刚才他闻到了尿味儿。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惟慕:“偷马贼。”
康安云哼笑一声,顺便往这些人身上踢了两脚,“偷马偷到公子头上,算他们倒霉。”
将活山鸡装进笼子里运上车后,沈惟慕又去了另一片林子里采了些鲜蘑,还挖了一篮子荠菜。
日落之前,主仆二人满载而归。
沈惟慕按照约定时间,将三十只活山鸡送给宋祁韫后,次日清晨又送来十桶从荷叶上搜集而来的露珠。
看到三十只活山鸡的时候,宋祁韫就十分惊讶了。
当看到十桶荷叶露水时,宋祁韫已经有点不敢相信了。
本来他以为沈惟慕在跟他开玩笑,但在他品尝过之后,确认桶里水的味道就是荷叶露水。这是人能做到的事?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搜集到这么多?
沈惟慕见宋祁韫看着他久久不语,以为他不满意,“不够?”
“够够够,足够了。”饶是贯来宠辱不惊的宋祁韫,此刻也只能用重复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沈惟慕参观起厨房来,发现还有十只山鸡活着没有宰杀,另外二十只已经处理干净,放在深缸中腌制。只闻一闻这腌制的酱料味儿便猜得到,做熟的味道一定好吃。
宋祁韫挽起袖子,开始和面。小厮和厨娘们则忙活着把剩下的十只山鸡宰杀,收拾出来。
沈惟慕问宋祁韫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没有。
“等着吃就行。”
宋祁韫拿了两盘他早上刚烤好的栗子酥,让沈惟慕坐在凉亭内,慢慢品尝露水煮的云雾茶。
沈惟慕依言坐下,便吃起点心来。
不多时,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也到了,三人问候过沈惟慕之后,也围桌坐下来。
陆阳为了给沈惟慕赔罪,昨夜特意命人骑马来回奔了八十里,为沈惟慕买来乔家村特色酱猪蹄、蛋黄肉粽、卤虎皮鸡爪和酱鸭舌。
每一道都很香,是京城里买不到的味道。
“你这是下酒菜,如何在餐前就摆了出来?”尉迟枫故意开玩笑道。
“不,这是餐前点心。”沈惟慕一本正经地否认后,就剥开一个蛋黄肉粽吃起来。
“小心别噎着。”白开霁笑着给沈惟慕续上一杯茶。
宋祁韫忙活完重要烹饪步骤后,就交代人看锅,也凑了过来。
看见沈惟慕拿文人最崇尚的寓意高雅的露水茶,配着糟乱的酱鸡爪子吃,宋祁韫不禁笑起来。
饮食在沈惟慕这里,只能还原其本真,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做人和吃东西一样,求真务实就好,没必要过分在其之上附加太多意义,否则容易活得累。
“今日什么菜色?”白开霁兴冲冲问。
“碳烤山鸡十只,叫花山鸡十只,麻辣炖山鸡一锅,另有蘑菇汤、荠菜饼子。样式不多,但保证好吃。”
宋祁韫既然想做山鸡这道菜,那自然是有十成十地自信将其味道做到极致。
白开霁喉结滚动,“听得我都流口水了。”
这时候外头来了一批人送樱桃煎、杏仁奶酪、银耳雪梨等甜品,皆是白开霁一大早从外面的酒楼订的。另外他还准备了两坛西域葡萄酒,是佳品中的佳品。
尉迟枫带来了一道紫苏蕨菜的酱菜,味鲜微辣,咸中带甜,蕨菜有咬头,紫苏风味浓郁,当真特色,其他人在此之前都没吃过,纷纷称赞美味。
尉迟枫笑道:“祖母的手艺,特意命人赶了半月的路送来,昨日才到。”
到了晌午,正式开宴。
山鸡的美味自不必说,较之普通家养的鸡,会更香三倍。新鲜宰杀的山鸡,在经过宋祁韫的手艺烹饪后,这种香味儿又翻了一倍。
不管是外表棕红沾满白色芝麻的碳烤鸡,还是清香味儿十足又软烂的叫花鸡,又或是麻麻辣辣越吃越上瘾的大盘炖山鸡,都让人觉得好吃到想尖叫。
纵然斯文如尉迟主簿,这一顿吃得也有风卷残云之势,并且饱了还想要。
一顿饭从中午险些吃到了黄昏,大家吃饱喝足后靠在凉亭内休息,白开霁和陆阳不停地揉着肚子。
沈惟慕吃得最多,但在吃完之后,还能端着一碗杏仁奶酪,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
“都吃饱喝足了?”
宋祁韫问完之后,见除了沈惟慕以外的人都点头,便自动忽略了沈惟慕。
“那明日我们也该上路了。”
再说王大强三人,沈惟慕主仆离开的时候,他们依旧在地上晕厥着,没人去管。
直至深夜,三人才醒来,受伤并受惊的他们十分脆弱,面对四处黑漆漆的荒郊野林,吓得哭号不止。
自那之后,京城地界便传出了一个忌讳:“偷什么都不能偷马,小心艳郎带着山鸡找上门报复。”
艳郎是谁?是一位似神又似鬼的厉害人物,他相貌俊美,拥有极其强大的法术,搬山倒海、翻云覆雨都不在话下。如土地公公护佑土地一样,艳郎护佑马,只对偷马贼出手狠辣。
至于这位艳郎为何要带着山鸡,无人知晓缘故,但不妨碍大家对此好奇猜测。
经过一番讨论总结之后,大家一致认为,这艳郎带着山鸡的目的是为了啄小鸡。
由此大家便进一步总结出犯忌讳的具体后果:“男郎偷马便命根不保。”
这可是男人们最在乎的东西,没了真会要了他们的命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从此以后,京畿地界偷马案的数量开始骤减,并且一月比一月创新低。
偷盗案属京兆府管辖,沈玉章十分高兴地把这一功劳记在自己身上,然后在郑成梁跟前使劲儿地炫耀,又一次把郑成梁气得吹胡子瞪眼。
福来酒馆是猴山镇里唯一一家能打尖住店的地方。
平常酒馆里只有零星几名本地客人,生意不算红火,来这住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近来因为清月教将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各路武林人都往奉圣州聚集,酒馆里就突然热闹起来,住店的也多了,每日客房几乎没有剩余。
黄昏前,有六名男子进了福来酒馆,个个年轻好样貌,其中两位尤为俊朗。
掌柜正靠在柜台上,悠闲自得地拨弄算盘。瞧见这一行人背着行李来,晓得他们肯定要住店。
“抱歉各位客官,今天店里的客房已经住满了!”
一锭金子被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瞪圆了眼,忙将金子拿到手里掂量掂量,捏捏软硬,确定是真金后,他笑容灿烂起来。
“客官,最多只能腾出两间上房。我可以安排人搬两张榻进去,住六个人肯定没问题,但就是有点挤,您看能接受吗?”
掌柜说着就将那一锭金子放回了柜台上。如果这七位客人不愿意,那这钱他想挣也挣不了。
瞧掌柜这态度,再加钱估计也不会有更多房间了。六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同意了掌柜的提议。
“饭菜直接送到屋里去,再帮我们备些干粮。”
“好咧!”
六人去了客房后,在大堂里喝酒的一名客人便起身离开。
夜里,镇上人都熄了灯,忽然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了福来酒馆前。
一行人下了马,吵吵嚷嚷的,男声女声都有。
“这破镇子可真小,连家客栈都没有,只有这家叫福来酒馆的能打尖。”
哐哐敲门声响起,剧烈震颤的门板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敲碎了一般。
在福来酒馆里休息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声音吵醒了。
“他娘的,都死了吗?还不开门!”男声粗犷,十分凶戾。
店小二披上一件外衣,急忙打开门板。
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眼角带着刀疤的脸伸了进来,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陈猛冷哼一声,一脚跨过店小二,冲进了店内,他身后有十几人,都跟土匪似得闯了进去。
掌柜这时候也出来了,见到这些人满身戾气都带着大刀,心料不好惹,赔笑询问他们有何需求。
“住店!”
“真不好意思客官,房间都住满了,我与店小二都把房间腾出来,挤在库房里睡了,真的腾不出来一间空房了。”掌柜连连鞠躬赔罪。
“我不管,今天我们几人就要在这住下,钱不是问题。”陈猛说罢,就拿出几锭银子出来。
“实不相瞒,今日还有拿金子来住店的客官呢,我们照样多安排不了房间啊。来这住店客官都是江湖人,多多少少有点脾气,我们真不敢随便冒犯。”
掌柜恳请络腮胡大汉理解,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沉,他眼珠儿一转,提议陈猛可以自己跟那些住店的客人商量。
“一间三十两,诸位谁愿意为我们腾出房间?”陈猛对着客房喊道。
“四十两!”
“五十两!”
“吵死了,还能不能让人睡觉了!”客房里有人不满的抱怨道。
“一百零三两!”
“我们跟你换!”三名身着绿色弟子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陈猛见是三名漂亮的小娘子,不禁乐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若我们占了三位小娘子的房间,三位身娇体软的小娘子住哪儿呢。”
“咳咳。”陈猛身后的另一名络腮胡汉子咳嗽了一声。
“在下青城派李仙乐,这二位是我的师妹。”李仙乐冷声询问陈猛的身份。
“胡子帮陈猛,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陈猛介绍的时候,不忘故意扬起下巴,向李仙乐展示他那极具男性气息的络腮胡。
“胡子帮。”李仙乐皱眉,“从没听说过。”
“那你们青城派还挺孤陋寡闻的。”
“欺人太甚!”
李仙乐变了脸色,抽刀指向陈猛。
“我们好心腾房间与你,你却再三言语羞辱我们。今日若不给你些教训,你怕是不知尊敬二字怎么写!”
“钱不要了?”陈猛拿出他沉甸甸的钱袋来。
李仙乐看一眼钱袋,对陈猛冷笑道:“等我打赢了他,这钱袋我便收为己用,作为你羞辱我们的赔偿,房间也不会让给你。”
“哟,小娘子竟有这样的好算计!”
李仙乐不再犹豫,挥剑就照着陈猛的脑袋劈过去。
当!刀剑相撞!
陈猛身后的络腮胡汉子替陈猛挡下了这一剑。
“小娘子好泼辣的性子,知不知道君子口不动手啊?”
“你也说了,我是小娘子,不是君子。”李仙乐喊着师妹们一起上。
这时候,有两间客房开了门,共冲出七八名绿衣女子,都是青城派的弟子。她们抽剑统一剑指胡子帮。
看来一场恶战免不了了。
掌柜大喊:“诸位大侠们,手下留情!小店小本经营,经不起摔打啊。”
没人理会掌柜的呼喊,双方持刀彼此逼近,对战一触即发。
“都住手!”
早前用金子付账的六名年轻男子出来了。
“诸位此番来奉圣州,可都是为了参加清月教新教主大典?”
“是又怎么样?”陈猛斜睨一眼说话的男子,见他衣着锦袍看起来十分不俗,便质问他是谁。
“在下江湖司宋祁韫。”随后,他从左手边第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开始介绍,“沈惟慕、陆阳、白开霁、尉迟枫、康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