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了?”白开霁也没见过这阵仗,一脸发懵。
“出大事儿了啊!”
郑成梁正愁眉苦脸地对着沈玉章等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像孩子终于见到久未归家的父母一样,几乎是飞扑到宋祁韫跟前。
“前不久逍遥王来了,说奉旨来见苏锦多最后一面,狱卒哪敢不从,就放逍遥王进了大牢,岂料……岂料……”
关键时刻,郑成梁唉声叹气,没说下去。这可给白开霁急坏了。
“您倒是快说啊!”
沈玉章冷嘲:“郑公今日这玩忽职守之罪是逃不掉了。”
“沈玉章,你不放屁没人当你是死人!”郑成梁骂沈玉章别来添乱。
“当我想来你这晦气地方?”沈玉章懒得再看郑成梁,“现如今逍遥王死在你们大理寺,我与刑部尚书不得不留守在此监管你们。”
吕渠武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王爷怎么就如此想不开。”
这下宋祁韫等人大概清楚了,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禁军围在大理寺,是因为逍遥王死了。
宋祁韫到郑成梁身边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郑成梁叹气,“逍遥王假传圣命,前往大牢探望苏锦多,他借口支走狱卒后,一剑杀了苏锦多并自尽,留下了一封请罪血书给陛下。”
“验尸了么?”
“还没。”王爷死在大理寺大牢,足够闹一阵兵荒马乱了。
现在这桩案子由哪一个衙门负责还未有定论,谁懂不敢乱动现场。
郑成梁这回不占理,已经被其它官员攻讦好一阵了。甚至还有人表示,目击证人的供词存疑,逍遥王是否真的自尽也存疑,所有人都需要彻查。
“诸位大人,分歧可以稍后再议,现在我们先要确认死者的身份的确是苏世子和逍遥王。”
如果的死的压根不是这俩人,而是其它易容者,不仅耽搁了查案时间,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也会被误导。
吕渠武恍然应承:“对,你说的没错,要先确认逍遥王的身份并非其他人冒名顶替。”
接下来便在众位官员的见证之下,由尉迟枫当场检验逍遥王和苏锦多的尸体。
宋祁韫总觉得此事荒诞,那人或可能不是逍遥王本人,可能是蘑菇教的余孽伪装成逍遥王来灭口,毕竟在之前的案子中便屡次出现过易容顶替的情况。
但检查的结果令他出乎意料,死者确实为逍遥王和苏锦多。
郑成梁明白宋祁韫的疑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你不理解为何,待你看过逍遥王的请罪书就明白了。”
宋祁韫敛眸反思,沉默静候。
不多时,宫里就来了旨意,命沈玉章、郑成梁等人前去觐见。逍遥王身亡一案由禁军统领负责彻查,宋祁韫与沈惟慕随行辅佐。
郑成梁拧眉不解,小声抱怨着:“这叫什么安排?”
沈玉章觑一眼郑成梁,“都怪你,连累我儿。”
“姓沈的,你饿死鬼投胎啊,逮着一个错处就不放。”
“犯错就要挨打受骂,有什么不对。郑公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不懂这点浅显的道理,要不要重头来学,从三字经读起啊?”
“姓沈的,你信不信我打你……”
“二位莫吵,莫吵!”
郑成梁与沈玉章边往外走边斗嘴,吕渠武等官员就在旁劝架。
一众官员离开了,夜晚中的大理寺也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禁军统领周如愿暗暗松了口气,连绷紧的肩膀都放松下来。
他对宋祁韫客气地作揖:“我一介莽夫懂得不多,查案等事宜还要仰仗宋少卿和诸位帮忙。”
宋祁韫见周如愿谦逊有礼,也礼貌回应,另叫人去请沈惟慕来。
既然圣命要三人一起查,那便缺一不可。
本想着沈惟慕身体情况不好,等他来了,就让他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罗汉榻上休息便好。没想到人是精神抖擞来的,身上带着股烤鸡味儿,指尖还沾着油花。
“你这身子又大好了?”宋祁韫狐疑发问。
“对,这一阵儿觉得挺好。”
吃饱喝足的沈惟慕心情很是不错,他还期待明天能吃上宋祁韫做的蘑菇宴,此刻自然要积极来配合查案。
宋祁韫在沈惟慕靠近的时候,又闻了一下,是沈府到大理寺必经之路上的那家李记烤鸡。
沈惟慕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宋祁韫没想到他把“李记烤鸡”的名字说出来了,沈惟慕更是没心没肺,居然坦率承认了。
宋祁韫低声解释道:“因为他家的烤鸡胡椒味儿重。”
“那我应该喜欢胡椒味儿,所以觉得他家的烤鸡最好吃。”
当下这场景,逍遥王刚刚身亡,他们着实不适合谈论美食。宋祁韫轻咳一声,示意沈惟慕不必再继续说了。
“但还是没你做的好吃。”
沈惟慕专注于食物,自然察觉不到宋祁韫的示意。他说完就目光炯炯地看着宋祁韫,期待他接下来说“那下次我做给你吃”。
“咳!咳!咳!”
周如愿本来想假装没听见俩人的对话,但他着实被对话的内容吓呛着了。
这大理寺的人果然对凶案、尸体司空见惯了,在这种场合下居然聊烤鸡。他正眼睁睁地看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呢,叫他以后如何再正常面对烤鸡?
“这逍遥王的尸身还需要再行勘验么?”周如愿问他们。
宋祁韫薄唇轻启,刚要说话,被沈惟慕抢了先。
“不用,死因如大家所见,没什么可疑。”
宋祁韫和尉迟枫都惊讶地看向沈惟慕,不懂他刚来没多问也没验尸,怎么会如此肯定俩人的死因。
沈惟慕见他们都看自己,不解反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
接下来就是审问狱卒。
“在上方明确下令不准任何人探望苏锦多的情况下,你为何不核实逍遥王所谓的圣旨,就随便放逍遥王进来?”
这种审问其实没太大意义,是人都知道小小狱卒肯定抗不过王爷的威压,更不要说对方还假称有圣上的口谕。
当时看守大牢的狱卒有二十几名,无一人敢真按照流程核实,去质疑或反抗逍遥王的吩咐。
二十几名大男人此刻被吓得屁股尿流,纷纷哭着解释他们人微言轻,不敢冒犯逍遥王,求饶命。
周如愿刚清净下来的耳朵,又被吵闹的哭声填满了。
打发走二十几名狱卒后,再审逍遥王的随从、车夫以及管家等人,又向逍遥王妃打听逍遥王的反常情况和情绪状态等等。
最终这桩简单的案子,在一个时辰内非常清晰明了地结案了。
周如愿要立即带着彻查结果去面圣,走之前不忘问沈惟慕:“你说的那家烤鸡在哪儿?”
沈惟慕指了下临街,周如愿道了声谢,便率禁卫军们赶回皇宫。
“你说逍遥王为何要这样杀了苏锦多后又自尽?”
经过郑成梁的提点之后,宋祁韫才猜到了答案,但他想知道沈惟慕会有怎样的想法
“逍遥王一辈子都在维持人淡如菊、不贪慕权势的好名声,因此也一直深受圣宠眷顾。如今苏锦多这一遭闹腾,将他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了个彻底。名声大过天,他的天塌了,他如何能不发疯?
杀了儿子,再自尽请罪,是他继续维持逍遥王府爵位与荣耀的唯一出路。如此死了,皇帝会怜惜他,世人会可怜他,再提起逍遥王只会叹他倒霉,骂他那个混账儿子拖累了他。名声保住了,家族荣耀也保住了,便是他当下最好的路。”
沈惟慕猜测逍遥王留下的那封请罪书里,必然字字泣血地向皇帝忏悔请罪,但也一定会提及他曾与皇帝的年少情谊,请皇帝善待他的子嗣。
宋祁韫不得不承认沈惟慕说的都对,没想到他比自己年少,对人性的剖析竟比他深刻许多。
“是啊,哪有什么真的淡泊名利,所谓不争不过是另一种‘争’的方式,否则这么多年逍遥王早就远离朝堂中心。”
陆阳不知何时跟在了俩人身后,闻言后也来了一番长吁短叹。
“之前我还有些不懂,苏锦多为何要如此发疯犯案,现在我才明白过来。
有这样一位心机深沉、为了名声杀子并自杀的亲爹,想必苏锦多从小到大一定活得很窒息。”
宋祁韫:“是很窒息,但这不是他为了报复亲爹就伤害无辜的理由。”
“这就是儿肖父,老子疯,儿子也疯。”尉迟枫跟着叹道。
陆阳看向沈惟慕:“哎呀,说到儿肖父,那咱们就不得不提沈府尹了……”
“什么?我爹说郑公难逃玩忽职守之罪?”沈惟慕惊讶问。
宋祁韫:“你爹说的没错,的确是玩忽职守之罪。虽说逍遥王假传圣命错在先,但大理寺审查不严谨,并让逍遥王成功刺死苏锦多且自尽于大牢里,自然罪责难逃。”
“可也情有可原,逍遥王身份高,他的命令谁敢不从?我回头说说他。”
沈惟慕的话令尉迟枫、白开霁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笑起来。
“瞧瞧,谁说沈府尹的儿子在大理寺不好?有用着呢。”
“这下能结案了吗?”沈惟慕不理他们的调笑,只关心结案的速度。
“待审过吴鱼之后便差不多了。”
宋祁韫将话毕,掏出一张纸递给沈惟慕。
沈惟慕接过来看,发现上面写的都是蘑菇名字。
“这是什么?”
“蘑菇宴上所有用到的蘑菇,咱们可以一一寻来试试,到底哪一种能解你身上的奇毒。”
陆阳开心鼓励:“太好了!等沈兄弟的身体大好了,我定要在我们陆家大摆宴席,拿出我们陆家的陈年佳酿,为沈兄弟好好庆祝一下。”
“那我就在我们白家设流水宴!我们白家的曲水流觞可是天下一绝!”白开霁跟着攀比道。
沈惟慕立即看向陆阳和白开霁:“我现在就大好了。”
众人笑起来,叹沈惟慕果真是馋猫,为了口吃的竟骗大家他痊愈了。
“你这身子要是真这么容易就好了,我们宁愿天天请你吃饭。”
沈惟慕注视陆阳:“说这话可要算数。”
“自然算数,我们大家都盼着你身体好。”
陆阳承认自己以前对沈惟慕有些偏见,但大家在一起经历这么多,早就成朋友了。至于他舅父与沈玉章之间的宿怨,不该影响到他们这一代。
沈惟慕知道他现在再怎么说自己身体好,大家也不可能信了。不如缓几天,按照宋祁韫的推理,找蘑菇宴上的蘑菇“解毒”,然后痊愈。
“走吧,去提审吴鱼。”宋祁韫吩咐人准备堂审。
“这折腾了一天了,都快深夜了,不休息一下?”尉迟枫担心宋祁韫一直劳累,身体会承受不住。
宋祁韫犹豫了下,意识到大家都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
“那就先吃碗面再审。”
尉迟枫:“……”
“我去买!”白开霁自报奋勇。
沈惟慕主动表示要跟随白开霁一起。他突然想吃东街钱婆婆家的鱼丸粗面了,要让钱婆婆多加些鲍鱼和蟹黄才好。
大理寺,大牢。
孙牢头带人清理干净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后,擦拭脑门的冷汗,缓缓松了口气。
好在逍遥王的事有惊无险过了,圣人没迁怒他们这些狱卒,不然此刻他们都脑袋搬家了。
“从今往后,大家都提起十二分精神注意了,切莫再发生类似的意外让人钻了空子。再有外人来探监,一定要再三核实,不可再出纰漏。”
众狱卒们都知道其中的厉害,纷纷严肃应承,各自归位,尽忠职守。
胥长余岁来到大牢门口的时候,见到孙牢头坐镇,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余胥长来提审犯人?”
“来看看犯人情况,别再出什么纰漏。”
孙牢头点头表示理解。
余岁进了大牢后,四处查看一番,最后走到吴鱼的牢房跟前做重点检查。
吴鱼在草垫上打坐,闭着眼睛不知在冥想什么,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她也没睁眼,直到她听到一记熟悉的轻笑声。
“马上受审了,可想好怎么说?”
吴鱼抬眼打量着余岁,她没见过这个人,但对方看她的眼神儿让她觉得和一个人很像,都让人一种的莫名压迫感、恐惧的颤栗感。
“是你。”
“是我。”
吴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若非我早一步送你出去,你就被埋在山里了。”
言外之意,她于对方而言有救命之恩,对方理当报恩。
“这话倒说错了,我应该感谢的是沈惟慕,多亏他假扮的苏锦多恶心到我了,才令我先走一步。”
一想到假苏锦多当时对他说出的那些油腻的话,多变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当时他不知苏锦多是沈惟慕假扮,真以为苏锦多“逃脱世俗”后要发泄欲望,所以他就被恶心走了。
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躲过了那场天灾。
“你今日不是来救我的,那便是来杀我灭口了。”吴鱼对此结果也不意外,闭上眼睛,伸长脖子,坦然赴死。
她相信对方看在以往的情义上,会给她一个痛快。
多变冰凉的手指触碰在吴鱼纤细的脖颈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其上。
“我不杀你。”
耳侧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吴鱼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被麻痹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乖乖听话,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离开。”
钱婆婆鱼丸粗面,鱼丸鲜嫩弹牙,面条顺滑劲道。再斯文的人吃都会不顾形象,大口地吸溜面条。因为如果不把面条及时地吸进嘴里,它会很快地从筷头滑落,畅游于浓郁的骨汤之中,叫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会再次艰难地夹住它。
钱婆婆家的面最特色之处就在于此,粗、圆、滑顺,香味十足,满京城找不到第二个她家这样味道的面。
沈惟慕这加了蟹黄和鲍鱼的面自然是更香,他连吃了三碗才停筷子。其实若不是顾及周围人看他的态度,他还可以再吃两碗。
见沈惟慕没露出满足的表情,白开霁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沈惟慕。
“糟鸭肠。”
沈惟慕笑了,道了声谢。
宋祁韫堂审吴鱼的时候,沈惟慕人在窗外观望,就为了吃鸭肠,因为公堂上不可以吃东西。
吴鱼对于自己创立蘑菇教,教唆人行凶犯案,挑唆苏世子复仇杀人等恶行供认不讳。吴鱼随后还交代了蘑菇教另外六处分堂的地址,对于她早年的经历、创立蘑菇教初衷等等,也都如坦白了。
宋祁韫没想到审问会如此顺利,吴鱼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老实交代了所有。
这有些反常。
“宋少卿未免太多疑了些,我不过是黔驴技穷,不想多做无谓的挣扎罢了。”吴鱼对宋祁韫的疑惑报以嘲笑。
“你说你创立蘑菇教的初衷,与你早年经历有关。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早些年没想过创立蘑菇教,偏偏从去年开始突然就‘大展宏图’,将蘑菇教建立起来了。这其中若说没人帮你,实难令人信服。”
吴鱼沉默了片刻,询问可否要口水喝,她觉得口干舌燥。
宋祁韫点头,示意衙役端了一碗水给吴鱼。
吴鱼一口一口地将一碗水喝完后,才回达宋祁韫的问题。
“不瞒宋少卿,确实有人帮我,是白思富。我与他一见如故,发现彼此都有共同的想法后,才有了创立蘑菇教的契机,初建教时大部分钱财都由他支援。”
宋祁韫蹙眉,白思富这人的性情他有过几分了解,谨慎圆滑,心思多,很会做生意。
这样的人不好好经营他的暗娼馆,却跑去折腾大逆不道的蘑菇教是为何?他自身没有仇要报,却要帮吴鱼搞这些,于他而言有什么利益好处?
“宋少卿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白记布庄的账目,从去年开始,白记布庄便以买山珍的名义送钱助力蘑菇教的创立。”
见宋祁韫不信,吴鱼主动提供了线索。
经查证,事实确如吴鱼所说。
时间已至后半夜,大家都疲累不堪,便结束堂审,各自归家休息。
宋祁韫独自留在房中写结案文书,因为涉及逍遥王和苏世子的死,这些案件相关的情况明早都要呈报给皇帝过目。
“谁?”
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宋祁韫忽然停笔喊了一声。
沈惟慕从窗外探出头来,一手托着油纸包,边吃鸭肠边看着宋祁韫。
宋祁韫悬起的心放了回去,提笔继续,“你怎么还不回去?”
“写完了这折子,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准备上朝?”
“嗯。”
“那上朝前,你是不是要先吃一口饭?”
从大理寺乘车到宫门,再从宫门走到勤政殿,没点体力维持可不行,否则御前失仪就得不偿失了。
“是。”
宋祁韫已经了然沈惟慕还逗留在这里的原因了。
“你怎知我一定会亲手做饭?吃两块糕点或叫小厮备饭就是了。”
“你哪有小厮,先前不是叫他去歇息了么。大理寺的衙役各司其职,厨娘也不在这种时候当值,依你的性子,这种时候肯定不会麻烦别人,会选择自己做。”
宋祁韫刚想说他还有点心,目光在看到点心盘子的时候,他话语止住了。盘子空的,点心早就被沈惟慕吃了。
罢了,看在沈惟慕陪他熬夜的份儿上,做早饭的时候也该给他带一份儿吃食。
其实沈惟慕猜得没错,就算盘子里有点心,他也会自己做饭。因为在思想上疲累的时候,做饭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很好的放松自己的方式。
比如,在看着肥瘦相间的肉在油锅里被煎得焦黄时,他的脑子里只会想着用什么菜配它会更美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美食吸引,令他忘了当下所有的烦恼和麻烦。
“行吧,便说说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都行,不挑。”沈惟慕马上道。
宋祁韫失笑:“这还差不多,你若挑拣一样,肯定不给你做。”
“哪能呢。”
在凡间混了这么久,若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那他真会没有口福了。
早饭是烤肉串和瘦肉海鲜粥,沈惟慕没想到宋祁韫子时写完文书后,会花那么长时间在厨房忙活做这些。
本以为最多蹭一顿馄饨或饼子吃的沈惟慕,这次早饭吃得心满意足,以至于他愿意主动为宋祁韫分忧,去吴鱼那里求证宋祁韫的怀疑。
大牢内,当沈惟慕的手从吴鱼头顶挪开的时候,沈惟慕面色转冷。
碍于天道法则的约束,除了神通,小法术他平常也尽量不用,没想到竟被多变钻了空子。
原来多变早在一年前就杀死了陈婉,易容装扮成陈婉的样子,与苏锦多“相遇相知”,蘑菇教的创立实则由他一手策划。
在蘑菇村的时候,沈惟慕隐约觉得陈婉有些奇怪,但念头一闪而过,没深思,倒是叫多变这厮逃过一劫。
出了大牢,沈惟慕就从大理寺后门离开,直奔赵不行的住处。
沈惟慕进院的时候,正房内的赵不行还在熟睡打鼾。
房顶与墙后有暗卫蛰伏,沈惟慕都无视了,直奔东厢房。
“教主找我?”
多变出现在沈惟慕身后,以一名清秀青衣男子的模样现身。
花生米最终打到墙面上,竟将石墙打出一个窟窿。
多变见状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对沈惟慕行礼道贺:“想不到教主的破天斩大有所成了,恭喜教主继考核合格后,又在武学上大有进展。”
破天斩是前魔教教主所练的神功,据说能以气化形于掌间,如手持利刃一般杀人于无形,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时,可摧世间一切刚硬之物。
沈惟慕根本没练过什么破天斩,估计是他刚才出手的方式在多变看来与破天斩很像,便认定他练的功夫是破天斩了。
“你是清月教的长老,为何要创立蘑菇教?”
一句话道破他已知多变是蘑菇教幕后黑手的事实。
“吴鱼那张嘴还真令人失望啊。”多变有点意外,“本以为留她活口,规矩招供,不会引起怀疑呢。”
“回答我的问题。”
沈惟慕从袖兜里抓出一把花生,显然有威胁多变之意,若他不老实交代,他手里的这一把花生就会给他的脑袋打成蜂窝。
多变笑眯眯道:“教主成长了,已然有几分老教主的气势了。作为清月教的八长老,我甚感欣慰,相信九泉之下的老教主瞧你如今这般也会瞑目了。”
“少废话。”
沈惟慕丢了两颗花生出去,多变身姿如轻盈的飞燕一般,全都躲过了。
“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说废话。”多变丝毫不惧沈惟慕的攻击,还反过来挑衅沈惟慕。
沈惟慕自是不会饶他,干脆将一把花生米全都打向多变。此番一出手,凡俗人纵然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躲过这一击。
数个花生米穿过多变的脑袋和身体,发出“啪啪啪”几声脆响,最终都嵌在了石墙上。
多变身躯摇摇晃晃,后仰着倒地——
“轰”的一声,没听到意料中身体摔到地上的声音,反而是一记炸裂声,原地腾起很多白烟。
待沈惟慕穿过白烟去查看情况的时候,早已不见多变的踪影,地上只有一张巴掌大小的人形符纸。
沈惟慕将这符纸捡了起来,颇感几分惊讶。
没想到这世界里,居然会有人习得纸人替身术。
这多变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简单。
沈惟慕翻过纸人的背面,发现上面写了四个字“半月后见”。
多变本人肯定没跑太远,沈惟慕想试着用天眼通搜寻,本是明月当空的夜色,翻腾的乌云马上盖住了月亮,令整个京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大作,一阵阵煎肉的香味儿飘了过来。
沈惟慕收起使用天眼通的念头,循着香味儿到街头的一家路边摊坐下,点了旋煎羊白肠和香螺炸肚,又要了一碗酸甜的米酒。
沈惟慕吃的时候天还没亮,伴着朝阳的升起,才结束了这顿饭。
另一边赶在天亮前就在宫门口等候的宋祁韫,肯定想不到沈惟慕吃完他做的早饭后又来了一顿。
返回沈府时,沈惟慕看见赵不行正在君澜苑门口焦急地徘徊。
赵不行看见沈惟慕后,第一时间蹿到他跟前,郑重跟他传达多变的嘱托。
“半月后,清月教圣地,继任大典。”沈惟慕点点头,笑看着赵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沈惟慕明明看起来态度不错,赵不行就是忍不住害怕,身体打了个哆嗦。
“那公、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谁说我要去了。”
沈惟慕的面色骤然冷下来,将赵不行吓得缩着脖子更加一动不敢动。
“可这是教主的继任大典,哪有教主不去的道理。”
沈惟慕表示他就是不想去,“这清月教本也不是我掌权,就算我参加继任大典了,今后清月教的掌权人便是我了么?”
赵不行连忙行礼,请沈惟慕放心,“举行继任大典的目的便是权力移交,继任大典之后,清月教自当由公子掌权。”
赵不行接着跟沈惟慕解释,当年老教主设立各位长老的目的,就是为了互相监督、互相制衡。
“各位长老当年都由老教主亲自选拔,全部都对老教主忠心耿耿。长老们都期盼着公子长大,能有胜任教主的这一天。公子此番回去,长老们必定会十分高兴地拥护您掌权。”
沈惟慕安静地听着赵不行絮絮叨叨地游说他,笑看着他,等他说完。
赵不行在沈惟慕的目光注视下,话越说越虚,最终闭了嘴。
“说别人那么多,没用。人心隔肚皮,你终究不知人家怎么想的。倒不如说说你自己,你如今称我一声教主,可是真心实意地忠诚于我?”
赵不行瞬间冒出一身冷汗,他噗通跪下:“属下誓死效忠公子。”
“那我的命令你可会听?”
赵不行预感不妙,依旧坚持回答:“会。”
“我要你杀了八长老。”
赵不行大惊,磕头道:“属下无能,没胆量也没能耐杀了八长老。”
公子怕是早就怀疑他是八长老的人了,如今这一遭不过是又在故意刁难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赵不行心中戚戚,想来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多变武功高深莫测,你确实敌不过,这要求是有些难为你了。那就换个简单的,你要再做不到,就把你丢进万蛇窟里。”
沈惟慕随即命赵不行附耳过来,对他吩咐了两句。
赵不行面色为难,但还是咬着牙答应下来。因为他已经“无能”一次了,如果再说自己做不到,公子肯定不会留他的命。
歇了一日后,正逢夜里下过一场雨。
沈惟慕应邀与宋祁韫、白开霁等人汇合,前往京郊山林里采蘑菇。
未免出现误食毒菇的情况,大家采之前都确认好了,只采那几种大家都认识的蘑菇吃,其它的一律不碰。
宋祁韫带着余岁搭建临时灶台,捡柴烧火。
余岁将捡来的第一批蘑菇洗干净切片后,下入锅里熬汤。
“前日我娘风寒,老人家没什么胃口,就靠我给他熬的一碗蘑菇汤喝精神了。”
“前日?”
宋祁韫问了具体时间,发现余岁在家的时间恰好与孙牢头记载的余岁进入大牢的时间重合。
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在不同的两个地方都出现了余岁,进大牢的那个是假的。
吴鱼已于昨日午时被暴怒的皇帝下令斩立决了。他现在想要再问,也审问无门了。
沈惟慕拎着一篮子蘑菇回来的时候,发现宋祁韫有点心不在焉,锅都烧干了都不晓得添水。
“怎么了?”
“我怀疑蘑菇教与清月教有关系。”
宋祁韫语出惊人,却发现沈惟慕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