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选人伪装苏锦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宋祁韫最合适。他与苏锦多身形相似,气质类同,行事处惊不变,是绝佳的卧底人选。然而他身居少卿之位比较惹眼,一旦缺席很容易被发现。苏世子案牵涉甚广,接下来还有很多决断等着他来做,所以他并不适合去做卧底。
此一举非常重要,关乎到是否能一举歼灭蘑菇教总坛,所以在细节上绝不能疏漏。
但大家发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除了宋祁韫外,大理寺内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伪装成苏锦多。直到沈惟慕毛遂自荐,大家才意识到沈惟慕也很符合。
虽然大家很不想让身子羸弱的沈惟慕冒险,但在短时间内真的很难再找到第三名合适的人选了,最终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定了沈惟慕。
为了尽量保证沈惟慕的安全,宋祁韫等人想到了一个更好保全沈惟慕身份的方法。先派人伪装苏锦多,故意露出破绽被揭穿,然后再让沈惟慕伪装的“苏锦多”出场,救白思富等人于水火之中,白思富等人自然就不会怀疑沈惟慕的身份。
宋祁韫他们并不知道,对于现在的沈惟慕而言,他不管伪装谁都不会露出破绽,因为他可以真的变身成本尊的模样。
白记布庄是蘑菇教分堂的消息,由沈惟慕的八卦楼提供。另一位伪装苏锦多的人选,便由沈惟慕自己定了。
大家想不到沈惟慕身边高手不止康安云一位,还有另一位赵姓高手也极厉害,很完美地完成了计划。
白开霁迫不及待跟沈惟慕讲述他们遇到的情况。
“我们按照你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到这处山洞,但怎么都无法安全通过山洞。后来大家就想用笨办法,绕路翻山过去,再扩大范围搜查。没想到这林子里不知有毒瘴还是什么,大家进去就头晕呕吐,迷失方向,别说翻山了,林子都穿不过去。”
沈惟慕分他们简单讲了山里各类毒蘑菇陷阱的情况。
众人都惊讶不已,没想到蘑菇教教主竟将毒蘑菇研究至此地步。
白开霁拍拍胸口后怕道:“幸亏我们没用火烧,本来我们也想过用火攻,宋少卿说容易打草惊蛇,危及你的安危,才暂时没用。”
“沈小兄弟如何出来了?”尉迟枫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那肯定是我沈兄弟厉害,装得像,得到了那帮恶贼的信任。”白开霁骄傲地把手搭在沈惟慕的肩膀上。
宋祁韫和尉迟持不同想法,都看向沈惟慕。
蘑菇教总坛隐蔽,教主的身份也很神秘,可见其行事风格十分谨慎,绝不可能让完全信任刚来的新人,令其随意出入这里。
“蘑菇教总坛在山坳里,不巧了,刚才突降暴雨,山体滑坡,把村子给埋了。幸好我早一步找到地道,逃了出来。”
沈惟慕寥寥两句,说的简单,却把在场的人都给惊住了。
“那其他人呢?都被埋了?”白开霁震惊问。
沈惟慕淡淡“嗯”了一声,叹口气。
宋祁韫以为沈惟慕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不忍心见那些人死在他面前,有几分惋惜那帮人的性命,故而出口温言相劝。
“皆是罪大恶极之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们作恶,故降天谴。埋了就埋了吧,是他们的报应。”
白开霁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他们活该!哈哈哈,倒是给我我们省了好多麻烦。不然剿匪的时候遇上那些毒菇,咱们还真不好办。”
尉迟枫也附和,正要劝沈惟慕不必因为那几条恶人的性命而难过时,忽听沈惟慕唏嘘了一句。
“可惜甲字房里的那些蘑菇了,”提到吃,沈惟慕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宋祁韫身上,“若由你来烹饪,想必更美味。”
宋祁韫:“……”
气氛突然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白开霁哈哈的笑声。
“蘑菇若无毒的话,味道确实鲜美极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吃小鸡炖蘑菇了。”
尉迟枫心思一动,对他们二人笑:“这还不简单,等案子结了,咱们去山里采蘑菇来做,宋少卿觉得如何?”
“那可太好了!”白开霁立即鼓掌附和,目光希冀地
看向宋祁韫,期待他同意。
话说得容易,“做”这等重要的活儿都由他来干。
宋祁韫本想以一句“想得美”来回绝白开霁,但看见沈惟慕也用同样眼神儿看他,到嘴边的话才咽了回去。
“好。”
“那咱们快点把案子结了吧。”沈惟慕马上积极道。
他要了两个麻袋,独自去山洞内将所有有问题的蘑菇铲除。
宋祁韫等人就在洞口等待,因为沈惟慕提前服用过解药才会安全出入山洞,他们这些人想帮也有心无力。
“唉,这么壮的身板子居然闲着,要那般羸弱的沈兄弟来干活儿,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白开霁边感慨边踏实地躺在草甸子上,用一片大树叶子盖住脸,准备先睡两个时辰。
凭沈小兄弟那羸弱的身板子,清理完洞中的蘑菇肯定要很久,两个时辰肯定完事不了,说不定要两天。
尉迟枫的想法跟白开霁类似,已经在考虑安营扎寨的问题了,命人去准备。
“不好,刚才忘记在沈小兄弟的腰上扎绳子了!”
出于谨慎,衙役们在探洞时腰间都系了绳子,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就可以被拉回洞口。
“我没事,你们等着就是。”
沈惟慕进洞后根本没走远,他手一挥,收集干净了山洞里所有有问题的蘑菇后,就地打坐消磨时间。
等一个时辰再出去,应该比较合理。
九转神通只用了一成,所以噬魂咒也只被破解了一成。灵魂被啃噬之痛只略减轻了一点点,对于早就习惯承受蚀骨之痛的沈惟慕来说区别不大,但他还是很期待噬魂咒完全解除的那一天,毕竟没人不喜欢无痛一身轻的感觉。
沈惟慕吸纳了一个时辰的天地真元后,提着满满两袋子蘑菇出了洞口,丟进了远处的山沟里。
众人震惊,没想到沈惟慕这么快就清理完了。
“大多都长在两侧洞壁,比较好清理。”
“你的身体看起来好很多。”宋祁韫突然意识到他好久没听到过沈惟慕咳嗽了。
“我也觉得突然间好了很多,从吃了那顿蘑菇宴后。”因为死无对证,沈惟慕就把事儿往蘑菇教那边推。
尉迟枫顺手给沈惟慕把了脉,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他惊喜道:“脉象的确好了很多,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不再似从前迟细难知。莫非你吃的蘑菇中,刚巧有可以解你身上奇毒的?”
沈惟慕摇了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好了!甭管什么缘故,毒解了就是好事儿。这回深入蘑菇教总坛,沈兄弟算是来对了!”白开霁高兴地原地跳了下,喊着回头定要要庆祝才行。
宋祁韫也为沈惟慕高兴,“这远比剿灭蘑菇教总坛更让人喜悦,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意料外的情况?大家都被宋祁韫的转折语气吓到了。
宋祁韫眉头紧锁:“不过这次的事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我们还未攻进蘑菇教总坛,便恰逢天灾将蘑菇教总坛覆灭了。还有沈兄弟身上的毒,一顿饭竟解了。”
尉迟枫点头赞同:“是顺利得有些诡异,但论结果而言,确实是好事。”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说话间,沈惟慕引领众人抵达了蘑菇教总坛的入口处,现已经坍塌成土堆,堵死了甬道。
“走吧。”
沈惟慕以为大家看过之后就可以撤了,他赶着回去吃晚饭,没想到宋祁韫还要做安排。
“案子要有始有终,先把前面坍塌的地方疏通,确认过凶徒的尸体、蘑菇教总坛的位置以及损毁情况后再结案。”
“啊?听沈兄弟说,那可是大片山体滑落盖住了村子,那些人都不知道被埋在哪儿了。挖这地方可不亚于开山,咱们要多少人力才能挖出来尸体?”
“要不了多久,前面就有尸体。”宋祁韫看着前面坍塌的土堆道。
这土堆明明没有露出尸体。
沈惟慕不解问宋祁韫:“你如何知晓里面就有尸体?”
宋祁韫:“味道。”
没有想到宋祁韫的嗅觉会如此敏锐,在如此潮湿的青苔和泥土味道厚重的甬道里,他居然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那道很浅的尿骚味儿。
“味道?”白开霁使劲儿抽了抽鼻子,“都是土味儿啊,还有什么味道?”
再看其他人,也都跟白开霁的情况差不多,没闻到其它的味道,唯独宋祁韫可以。
莫非厨子的嗅觉天生敏锐?
沈惟慕对于阻碍自己吃饭的情况有些不满,猛地咳嗽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沈兄弟,你怎么又吐血了!”白开霁慌张大叫,忙搀扶住沈惟慕。
沈惟慕又虚弱地咳了两声,将手缓缓伸向走过来的尉迟枫。
“我突然又觉得不舒服了。”
尉迟枫诊脉后拧紧眉头,对关切问候情况的宋祁韫道:“他的脉象又变了,一会儿拍拍而浮,一会儿水行润下……各种脉象变化多端,怕是其身中的奇毒还是没解,之前只是一时平稳罢了。”
“啊?白高兴了。”白开霁马上拍自己脸一下,抱歉自己说错话了,“沈兄弟别担心,一定还会有办法。”
“但较之从前,受损的心脉与衰竭的五脏情况还是好了些的,多注意身子,仔细养着,或有痊愈的希望。”
虽然这希望在尉迟枫看来十分渺茫,可尉迟枫总有种感觉,这种奇迹很可能会发生在沈惟慕身上。他就是那种看起来天生富贵,不会轻易会死的人。
宋祁韫问沈惟慕可还记得,在蘑菇宴都吃到了什么种类的蘑菇。
“既然吃了那蘑菇能平稳你的脉象,令你身子暂时恢复康健,说不定多吃点就能解了你身上的毒。”
“对对对对。”白开霁也请沈惟慕务必好好想想。
沈惟慕摇头,“我问过白思富,很多连他都不认识。”
宋祁韫立即下令,命人尽快挖掘坍塌的通道。
这里是蘑菇教通往外界的重要秘密通道,必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从这里出入,也必然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随意出恭小解。
空气中弥漫的骚味儿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通道在坍塌之时,有人在面临死亡的恐惧时吓尿了。另一种是坍塌的通道内还有活口,憋久了只能就地解手。
现在宋祁韫非常希望情况是后一种,留下的活口中最好刚好有蘑菇教教主,这样沈惟慕身中的奇毒或许就有救了。
沈惟慕没想到他装病后,更激发宋祁韫挖掘土堆的斗志。
那些恶人埋了就埋了,非要把他们挖出来作甚。
看来今天是不能快速结案,吃宋祁韫亲手做的饭了。
沈惟慕又咳嗽了两声,终于等到尉迟枫开口,安排人送他离开。
回到沈府,沈惟慕就被沈玉章抱了个满怀。
沈玉章泪眼汪汪地哭道:“你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可吓死阿爹了!”
康安云和赵不行也凑了上来,恭喜沈惟慕成功剿灭蘑菇教。
“乖儿子,你这次可立下大功了!我这就进宫在陛下面前为你表功。”
沈玉章话毕就擦了擦眼角,整理好身上的官袍就匆匆走了。
“倒也不用这么急。”
沈惟慕见沈玉章已经走很远了,也懒得拦他,晓得他进宫八成是为了炫耀,顺便再踩一踩他的死对头郑成梁。
“公子,厨房已经备好了斑鱼锅子,可要现在用饭庆祝一下?”康安云轻声询问。
“还是你懂我。”沈惟慕示意康安云赶紧安排。
“公子!”赵不行对沈惟慕恭敬行礼,心情有几分小激动。
“干的不错,将功补过了。”沈惟慕不吝称赞。
赵不行十分欢喜,高兴地对沈惟慕再行礼:“多谢公子!属下以后一定继续竭尽全力为公子办事!”
沈惟慕拿起点心盘里的一块蝴蝶酥,将蝴蝶的左边翅膀掰断送进嘴里。
赵不行欢喜地心情瞬间湮灭,开始心惊肉跳起来。公子这举动是什么意思?意指他知道自己是八长老的左膀右臂?
“问你一个问题。”
赵不行恭敬躬身:“公子请问,属下定知无不答。”
沈惟慕:“我与多变同时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人,你先救谁?”
赵不行犹豫了下,马上道:“当然是救公子!”
既然八长老让他来到小教主身边,取得小教主的信任,他现在当然要好好对小教主表忠心。
“很好。”沈惟慕将一枚玉佩丢给赵不行,“今后你将是八卦楼大长老,在八卦楼,我之下所有人都听你调令。”
赵不行惊喜地捧着玉佩,跪下身来,连忙磕头谢过沈惟慕的器重。
终于,他证明了自己,在小教主跟前得到了器重!
从沈府离开的时候,赵不行挺着胸膛,走路生风,颇有些飘飘然。
康安云被赵不行得意的劲儿给逗笑了。
这傻子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八卦楼其实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是公子对外设立的一个幌子罢了,实际上八卦楼名下没什么能人挂名。
赵不行当八卦楼的大长老,就如无兵可率的空头将军。上面若有任务交给他,他还要必须完成,否则就是办事不力。若按规矩处置他,谁也挑不出理来。
热腾腾的铜火锅端上来了,锅里添着用鱼骨熬出来的乳白汤底,辅以红枣和枸杞,白汤翻滚的时候,色泽鲜艳的红枣和枸杞愉快地在汤中畅游,红白色泽的对比,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
沈惟慕将切得薄薄的斑鱼片下入锅中一涮,鱼肉片立刻就会收缩内凹成碗状。沾上精心特调的小料汁后入口,口感滑嫩鲜香,让人陶醉至极,仿佛在舌尖上跳舞。
再加些火腿、鲜虾、豆腐、冬瓜等进去涮,各有各的美妙滋味,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喝的自然也不能少,热腾腾的锅子配上冰镇的杏仁饮和酸梅汤,更会让舌尖上的快乐翻倍。
一顿饭下来吃得心满意足,沈惟慕就去沐浴更衣,准备睡觉。
天天过这样的凡尘日子没什么不好,沈惟慕挺满意的,但今天却有人很不满意。
赵不行迈着愉快的步伐回到自己住处时,忽然察觉情况不对。四周太过安静了,原本该为他看家守门的属下都不见了踪影。
眼前的房门虽紧闭,看不见屋内的情形,但赵不行能感觉到屋内似有威压传来。
他心中一凛,缓缓吸了口气,才推开了房门。
果然,屋中央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发髻是一位姑娘的背影。
一阵风过,屋内的烛火骤然亮起来,赵不行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
“陈、陈婉?”
这衣着,这模样,甚至鞋面子上的泥点子都如出一辙。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之前在白记布庄见过的陈婉!
赵不行眼珠儿转了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双腿开始打哆嗦了。
陈婉一脚踹在赵不行身上,直接将赵不行踹飞到了墙上,呕出一口血来。
陈婉随后就揭下了脸上面皮,身形一转,身上的衣裙向半空中纷飞。
等赵不行擦掉嘴角的血,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陈婉”已经大变样,变成了身材高出两个头来,身着一袭月白锦袍,气度不凡的俊朗公子。
是八长老多变!
跟在多变身边多年,赵不行养成的最大一个习惯就是他从不以貌看人,更不会以身形取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竟然看走眼了,没认出陈婉就是八长老。
只要一想到他在白记布庄的时候,竟以魔教的名义嚣张地威胁过“陈婉”和白思富,甚至还对他们动手了,赵不行就吓得肝胆俱颤。
完了!完了!他很可能在无意间破坏了八长老的大计,他小命要不保了,今日将会是他的死期!
“八长老饶命!恕属下眼拙,没能及时认出八长老,坏了八长老的大计。
可若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恐怕还是无法认出八长老。实在是八长老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属下纵然在长老身边再呆二十年,恐怕也难以识破。”
赵不行的后一句话在变相地赞美多变的易容技艺好,这很好地取悦到了多变。
多变勾了下手,示意赵不行可以起身了。
赵不行不敢起,反而更恭谨地磕头:“属下坏了八长老的大计,请八长老责罚。”
“无碍,一个蘑菇教罢了,随手玩玩的。”多变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赵不行听这话震惊不已,“这蘑菇教莫非是八长老所创?”
“嗯。”
一个轻飘飘的“嗯”字,吓得赵不行魂儿差点没了,灵魂深处对多变更加充满了恐惧。
随手玩玩就是一个蘑菇教?这八长老还是人吗?比恶鬼罗刹还可怕!
赵不行奉茶后,小心翼翼试探问:“那长老您创立蘑菇教的初衷是?”
“考核咱们小教主啊。”
多变单手托着下巴,语气悠然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对了,记得告诉咱们的新教主,他的考核通过了,恭喜他正式成为我们清月教的教主。半月后,在清月教圣地,将为他举行一场隆重的教主继位仪式。”
第86章
经过两个时辰的努力,通道坍塌处终于被挖开,幸运的是有半丈见方的地方没有被泥土所掩埋,十二个人七倒八歪地躺在这处狭小的空间里。
将所有人拖了出来后,尉迟枫一一确认死活,最终发现只有一个人有呼吸。
施针之后,昏迷的女子终于醒来,见到有一群男人围着她看,女子吓得大叫,连忙瑟缩着抱紧身体往后躲。
“这位娘子别怕,我们是大理寺的人。”尉迟枫温声安慰后,询问她在蘑菇教的身份。
宋祁韫正在观察其余尸体的情况,全部都是面色发绀,嘴唇发紫,扒开尸体的眼睛发现有出血点后,宋祁韫又捏开死者的嘴查看。
“我、我是蘑菇教的厨娘。”
“我不信。”不及妇人多言,宋祁韫就截话反驳,“除非你说出蘑菇宴都有哪些菜色,用到了什么蘑菇。”
妇人愣了愣,忙说可以。
尉迟枫马上都一一记下。
宋祁韫接着查看了十一名死者身上的钱袋,没再管妇人。
白开霁记得沈惟慕说过蘑菇教教主是女人,他很怀疑这妇人,对妇人连番逼问。
妇人连连否认,哭着对白开霁磕头。
“官老爷饶命啊,民妇真不是坏人!民妇原是白记布庄雇的厨娘,被他们强掳至此。”
“她,她是蘑菇教教主!”妇人指认死者中唯一穿着素色裙裳的妇人。
那妇人的衣裳颜色看似朴素,实则缎料华贵,确实是众死者中衣着最奢侈不俗之人。
白开霁随后在这死亡妇人身上搜到了教主印章,证实了她的身份。
“他们都怎么死的?”尉迟枫接着盘问道。
“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暴雨打雷,地动山摇的……大家纷纷逃命,我和两个孩子跟着教主他们逃到了这里,没想到通道突然坍塌,我们都被困住了。然后没多久,大家就越来越喘不过气,孩子们哭闹起来,我觉得头好疼好晕……后来我就醒了,看到诸位大人,其它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听妇人的描述,他们因为通道崩塌,被困于狭小空间,最终因为缺少空气而窒息身亡。十一具尸体的死亡特征也确实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点。
窒息死亡还有另一大特点就是容易尿失禁,这里有半数以上的死者存在这种情况。所以当坍塌打通后,空气流通,这里的味道就不太好闻了。
宋祁韫留下大部分人继续挖通出口,确认蘑菇村的覆灭情况。他与尉迟枫等人先将妇人与十一具尸体带离山洞。
按规矩,妇人作为嫌犯,双手与双臂都要被绑缚。
妇人哭哭啼啼喊冤,说她真的没害任何人,只是个普通的做饭的妇人。
“莫急,大理寺不会冤枉无辜之人。现如今你的嫌疑还尚完全被排除,只是暂时如此处置罢了。等证实你确实无辜后,自然会释放你。”
尉迟枫对妇人温言解释后,就询问妇人的家中情况,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中还有谁。
妇人都一一认真答了,提到自己俩儿子的时候,她热泪盈眶,叹自己真的好想他们,她已经有两个月零三天没见到他们了。
尉迟枫叹妇人拳拳慈母之心甚是可怜,“你放心,出去后我们定会尽快核实你的情况,让你与儿子们团聚。”
“多谢尉迟主簿。”妇人对尉迟枫深深行礼。
等众人走到洞口的时候,妇人面露隐忍之态,弓着身子,尴尬地表示自己想要小解。
这可难办了,在场办差的人全都是男子,无法陪同妇人去解决这问题。
尉迟枫想到一个办法,用树枝临时搭建一处茅房供妇人使用,外围由他们的人守卫。这样既方便了妇人,也免于担心她会逃走。
大家纷纷点头,都觉得这方法可行,准备去砍树枝。
“让她就地解决,囚犯何谈羞耻。”
宋祁韫一句话令在场众人都停止了动作。
宋少卿的意思是说,让这妇人当他们的面儿小解?
宋少卿翩翩君子风貌,一向持礼有节,怎会突然这么说话?
众衙役跟随宋祁韫多年,自然不会怀疑宋祁韫的品行。大家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宋少卿要求如此反常,此这妇人必有问题!
于是众人下意识地跟妇人保持距离,对她提高十二分警惕。
妇人嘤嘤哭泣半晌,喊着数声“如此蒙羞不让我如撞死算了”。
哭到最后她发现无人理会,只有她一个人在唱戏,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也再不装肚子疼了。
宋祁韫:“你是吴鱼。”
语气陈述而非肯定。
吴鱼怨恨地看向宋祁韫:“既然早就识破我了,为何一开始不说?”
“通道不太通风。”言外之意,他担心吴鱼会对众人用毒。
尽管他们在第一时间排查了吴鱼身上没有危险的物什,但考虑到她蘑菇教教主身份的危险性,宋祁韫还是用最稳妥的方法应对她。
“都怪那个姓沈的。”
吴鱼醒来后不见沈惟慕的身影,就赌他没有跟这些人形容她的长相,意图暂时欺骗过这些人,没想到她的样貌早就被沈惟慕描述给这些人了。
“你误会了,他没有跟我们说你的样貌。”宋祁韫道。
吴鱼惊讶:“那你们如何认为一定是我?”明明她在装晕厥之前,已经将教主印章放在了别人身上。
宋祁韫:“因为这些人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死因却是中毒。我猜坍塌后因为空气有限,你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哄骗他们服用毒物,将其他们全都杀害了。”
毒物致使他们喉咙肿胀,导致呼吸困难,最终窒息而亡。
“绝境下,能让他们听话信服的人最有可能是教主。
蘑菇教的人不管什么身份,身上都会随身佩戴一个装有蘑菇土的钱袋,连孩子身上都有。唯独她没有,因为教主不需要通过学习种蘑菇来证明自己。”
吴鱼愣了愣,颓然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一切仿佛一场梦一般,明明她的蘑菇教在发展壮大的鼎盛时期,怎么突然一眨眼的工夫,竟全军覆灭了呢?难道真的是报应,天谴?
“你背后是否有人扶持?”
宋祁韫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一针见血。
吴鱼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反问宋祁韫宋祁韫为何要问她这种问题。
“蘑菇教乃是我一手创立,尽是我的心血,你这般说是在羞辱我!”
“就是看你太蠢,不像能一人创立蘑菇教,才有此问。”
宋祁韫从不认为对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需要用到礼貌这种东西,既然吴鱼觉得他在羞辱她,那当然要继续羞辱。
“看来你背后确实有人了。”
没直接否认,而是先反问。方才还因为想逃命推卸罪责,伪装自己是厨娘,这会儿有机会推卸罪了,她却反而拼了命地承认了。
破绽最大的就是她犹豫的那一刻,明显有心虚的表现。
这位蘑菇教教主没他们以为的那样运筹帷幄,甚至不具备创教的才能,但她对毒蘑菇的研究确实非寻常人可比。
刚才在洞内行走时,她的目光会下意识停留在洞壁原本长蘑菇的地方。出了山洞,她的目光也会第一时间扫视洞外草甸和林子里的长蘑菇的地方。
刚刚她提出想要小解的时候,目光曾在附近的数棵树上停留。
沈惟慕之前曾经说过,这附近林子里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毒蘑菇,其中有一种就长在树皮上,微小,并不明显。
这遍地长蘑菇的野外,可以说是吴鱼掌控的天下,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宋祁韫当然不可能给她“畅游”的机会。
吴鱼张了张嘴想狡辩,但又担心她多说多错,干脆扭头冷哼一声,佯装无所谓的态度。
“随你们怎么想。”
看来即便她背后有人,她也不会轻易供出。
宋祁韫示意一眼尉迟枫。
尉迟枫用银针在吴鱼的颈后扎了一下,吴鱼当场晕厥。衙役们将吴鱼与其余十一具尸体放在一起处置,抬回大理寺。
“干嘛弄晕她?”白开霁不解地问。
尉迟枫:“一会儿回去要穿过林子,这个人太了解长在林子里的那些蘑菇了,以防万一。”
白开霁恍然大悟,佩服地对宋祁韫拱手,果真姜还是“老大”辣。
待宋祁韫一行人返回大理寺的时候,天已然大黑了。本该寂静的大理寺此时却喧嚣至极,门内外围满了皇城禁卫。
宋祁韫不仅看到了郑成梁以及大理寺其他要职官员的身影,还看到了京兆尹沈玉章以及刑部尚书、礼部尚书等朝廷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