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觉得有这个必要,便说:“好。”
“京宣!”
天还没亮,京宣就被一声震醒了,睁开眼起身,恰好房门被踹开,郁玦大步闯进来,后头跟着一脸无措的管家。
“……”京宣抬手揉了揉额头,示意管家先下去,而后对郁玦说,“大早上的,又闹什么?”
“我倒要想问问你爹你叔在闹什么!”郁玦走到床边,拧眉把人瞪着,“我刚一回来就听说陛下给肃王和徐篱山赐婚了,他老糊涂了!”
京宣蹙眉,道:“放肆!父皇不老,之前父皇微服私访时不知被多少夫人相中,想领回家做小女婿,父皇更不糊涂。”
郁玦不听,“没糊涂能做出这种事,给两个男子赐婚,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是觉得父皇给两男子赐婚是糊涂,还是把徐六公子赐给皇叔是糊涂?”京宣说,“倘若父皇赐婚的对象是你与徐六公子,恐怕你今儿就要大夸父皇英明了吧?”
“对!”郁玦说。
京宣偏头翻了个白眼,又再度看向他,说:“旨意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你与徐六公子注定无缘。”
“那是我们的缘还没开始就被你们京家人斩断了!”郁玦真是想不通,“你皇叔是何等人物,竟然做出这等逼良为娼、强迫男子的事情!”
京宣抬手制止,说:“你考不上状元是有道理的,回去再多读几年书吧,措辞都不会。”
“我是不想考,真要考,你怎么确定我考不上?”郁玦不服。
京宣如实道:“你若都能考上,大雍就完了。”
“我呸!”郁玦伸手扯开京宣身上的锦被,冷笑道,“好啊,你爹帮着你叔抢我的人,你在这儿阴阳怪气!”
“我没有阴阳怪气。”京宣温和地说,“我是直言直语。”
郁玦面色狰狞,骂道:“京、宣。”
“好了。”京宣不再激他,叹了口气,“皇叔与徐六公子的婚事是板上定钉,你再如何都更改不了,放弃吧。”
郁玦拽住他,“那你现在就穿好衣裳去肃王府找你皇叔,帮我把徐篱山救出来。”
京宣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请问,如何救?”
“求。”
“如何求?”
“给你皇叔磕头!”郁玦一拍京宣脑袋,“把脑门都磕烂,让你皇叔高抬贵手,放过无辜良民。”
京宣总觉得他的认知出现了极大的错误,把人上下瞧了片晌,语气颇为复杂,“表哥,你有没有想过,皇叔为何要娶徐六公子?”
“还能为何?”郁玦嗤笑,“见色起意、强取豪夺呗,装什么正人君子不好美色千年铁树!我先前就怀疑他不对劲,你还骂我有病,现在再看,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眼瞎?”
“你的病症就是眼瞎。我说句不好听的,若只是见色起意,以皇叔的地位和权势,根本没必要走到成婚这一步,更莫说请父皇赐婚。父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主动给皇叔赐婚男子,这是莫大的羞辱,如此便说明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皇叔自己求来的,而父皇之会答应,也说明皇叔态度诚恳,坚决笃定,总之绝非一时逞兴。”京宣稍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郁玦沉默一瞬,说:“你是说他们俩是真心的?徐篱山是自愿嫁给肃王的?”
京宣没有作声。
“你诓我。”郁玦说,“真心相爱,那徐篱山老往花楼跑,肃王就没打断他的腿?”
“这就是人家自己的事了,我这外人哪里清楚?总之,你千万不要再打徐六公子的主意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明白。”京宣说。
郁玦一屁股坐在床边,怔道:“我就出了趟城啊……”
京宣心说你出不出城都不重要,人家本来也对你没有半点意思,就算没有皇叔,那也轮不着你啊。
见郁玦深情恍惚,京宣叹息,“这要是换了别人,我还能帮着你搏一搏,可皇叔,咱们是真掰不过啊,届时你人没抢到,把自己先送下去了,皇叔还是照样的娶,你连去喜宴喝酒送礼的机会都没了,岂不是更亏了?”
“我还去喝酒,还送礼?”郁玦不可思议地说,“我犯贱吗!”
京宣摇头,说:“这叫做大方、风度。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兰京的百姓不仅在议论这道婚事,还有你的份儿,大家都在猜测郁世子会不会大闹喜宴,与皇叔上演什么‘两男争一男’的戏码。”
郁玦说:“那我若是不闹,岂不露怯?”
“……你可别闹了,百姓们就顾着看戏高兴,哪管你死活?但我得管啊,”京宣拍拍郁玦的肩膀,“好哥哥,我跟你讲个道理。”
郁玦摇头,说:“我不听。”
“这人啊,难有事事顺遂的,哪怕是咱们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这自小金尊玉贵,在遇到徐六公子之前还真就是没尝过‘不得’的滋味,如今也算是尝到了。”京宣笑道,“你好好品一品,也算是给这一生添了份除‘甜’之外的味道。”
“这话也得说给你自己听听,”郁玦不冷不热地说,“你的好二哥和付清漪搭上了。”
京宣说:“你当真觉得付小姐的婚事能决定储君之位么?父皇若不属意二哥,不管他娶谁,这位置都不属于他。”
“可陛下偏偏就属意他啊。”郁玦说。
“是啊,所以我也要跟你一起品那滋味。”京宣稍顿,又笑了笑,“不只是我们,二哥也要一起品,求而不得和得非所求,谁比谁好受呢?”
“我终于自由了!”徐篱山大张着手臂拥抱空气,满脸春光,“啊,天,啊,地,啊——嗷!”
还没吟诵完毕,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一巴掌,徐篱山一怒,“哪个天杀……杀沙县小吃!”他对身后的人浮夸地咽了咽口水,“我是真饿了。”
褚和疑惑道:“沙县小吃?”
“就是一种小吃。”徐篱山拘谨地回答,“这里没有。”
褚和失笑,转身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铺子,要了一份冰雪元子,转身递给他,说:“沙县小吃没有,吃份元子解暑。”
“谢谢大哥。”徐篱山接过舀了一颗,“嗯嗯”道,“西瓜味儿的,好吃。对了,凤儿呢?”
褚和说:“入宫陪陛下打牌去了,晚些时候我去接他。”
徐篱山心里不太平衡,说:“打牌不叫我,不怕三缺一啊?”
“陛下,凤儿,亭月,刚好凑一桌,用不着劳驾你。”褚和说,“回去和肃王殿下打吧。”
“不要,他这个人很恐怖,我很难赢他的钱。”徐篱山跟着褚和往前走,“而且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玩一会儿才舍得回去,我今天给你当小尾巴吧,晚上再去长宁侯府蹭饭。”
“吃饭可以,现在你先找地方玩去,我晚些时候来接你。”
徐篱山一挑眉,“你撵我走啊?你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褚和笑道:“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徐篱山小跑一步跟得更紧了,“我不要,我跟定你了。”
跟就跟吧,褚和也不再继续撵这跟屁虫,路过帽儿摊的时候选了只簪花竹帽儿压在徐篱山头上,说:“天气这么热,出门也不打把伞,知道能出来玩,乐疯了?”
“你也没带伞啊。”徐篱山端着元子不方便,仰着头让他给自己系扣子。
褚和说:“我和你一样么?你们这些小少爷夏日怕晒,冬日怕冷,出门恨不得带一车的装备。好了,走吧。”
徐篱山点了点头,乖乖转身跟上,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停下步子。
“衡兰。”他看着走过来的人,诧异道,“你不是走了么?”
方渚走到徐篱山面前,笑着问:“谁跟你说我走了?”
自然是柳垂说的。徐篱山摇头,说:“我这段时日都没瞧见你,便以为你参加完故友婚宴就离开兰京了。”
“天气炎热,车马难行,索性等凉快些了再走。”方渚说着看一眼褚和,颔首道,“这位是刑部侍郎褚大人吧,久仰。”
褚和看一眼方渚,颔首回礼,“请教阁下尊名?”
“商户之子,不敢称尊,某姓方,草名一个‘渚’字,有礼了。”方渚道,“以前常听留青提起褚大人。”
“是么,没有说我坏话吧。”褚和看一眼徐篱山。
徐篱山不满地拧起眉毛,方渚忙说:“没有,句句都是好话。”
“就是,我怎么会说你坏话嘛……大哥,我还想要一碗元子。”徐篱山说,“梅子味儿的!”
“好,那你在此处等我,不许乱跑。”褚和说罢朝方渚点头,转身折返。
徐篱山这才对方渚说:“衡兰,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听说你要和肃王成婚了,”方渚蹙眉道,“留青,这成何体统?”
“哪里不成体统啦?”徐篱山笑道,“莫非在衡兰看来,似我这等好男风的应该被抓起来浸猪笼?”
方渚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我这是觉得天家逼人太甚,肃王再尊贵也是男子,岂能把你嫁作男妻?”
“天家没有逼我,殿下也没有逼我。”徐篱山看着他,“我与殿下是互相喜欢。”
虽说徐篱山对京纾擅自做主有些不满,也并不看好这门婚事,但在外头可不能这么说,京纾对他也实在称不上强/迫羞辱。
方渚的眼珠不动了,紧紧地盯着徐篱山,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徐篱山就那么笑意浅浅地任他盯着,瞧不出半点别的意思,片晌,他僵硬地扯起唇角,说:“留青,那可是肃王,不是你们寻常一起玩的世家公子,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我比私底下议论他的人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徐篱山拍拍方渚的肩膀,笑道,“衡兰,大婚那日,你也来吧。”
方渚鼻翼翕动,说:“……好。”
褚和从远处走过来,端着一竹盅,对方渚说:“今日不巧,我与留青有事要忙,改日再请方兄喝茶。”
“不敢搅扰。”方渚拱手示意,而后看向徐篱山,“留青,那咱们改日见。”
“改日见。”徐篱山挥挥手,跟褚和一道走了。
走了一段距离,背后的目光终于消失,徐篱山敛了神情,说:“大哥不喜欢衡兰吗?”
褚和不答,只说:“我与他并无恩怨,你何出此言?”
“直觉。”徐篱山看向褚和,“我可是很了解大哥的,你看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异常,可周身的感觉很有讲究,审视、警惕。”
褚和面色如常,说:“我对任何不熟悉的人都有警惕之心。我没有见过他,不知他为人如何,他与你相熟,我站在兄长的角度对你的朋友打量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也对。”徐篱山说。
“倒是你,明知我心中警惕,还故意支开我。”褚和说。
“我发觉他有话要说,却顾忌你,所以才把你支开,好让他说话。”徐篱山说,“我们就站在大街上,青天白日的,这来往都是人,暗处还有人跟着我,我还怕被人吃了吗?”
褚和说:“当街杀人也不算稀罕事。”
“可他是我朋友,”徐篱山看着褚和的侧脸,语气随意,“大哥怎么会这么说?”
褚和脚步稍顿,侧头看了看他,说:“是我失言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问一问,哎呀算啦。”徐篱山把手里的空盅放在褚和手上,拿过那一盅梅子的,舔着嘴巴说,“还是吃吧。对了,大哥,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东城门。”褚和说,“去接一个人。”
徐篱山惊道:“嫂子?”
褚和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打过去,说:“哪来的嫂子!”
“你一个人去,不带同僚、随从,甚至刚开始还想着撇下我,说明不是接哪位同僚,而是一个和你关系亲近、身份神秘的人,我只能想到是接未来嫂子这一种可能。”徐篱山借机试探,“大哥,你若是有心上人,千万不能瞒着我!”
褚和失笑,“为什么?”
徐篱山振振有词,“我当初都没有瞒着你我和京纾的事情,公平起见,你也得向我坦白。而且谈恋爱可是门技术活,我可以帮你支招啊。”
“你那些招数留着去哄肃王殿下吧。”褚和刚说就见徐篱山眼冒精光,一副“我抓住漏洞了”的高傲表情。
“你果然有心上人了!”徐篱山说,“坦白从宽!”
褚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伸手把那脑袋一拍,说:“行了,别撒泼。是不是心上人,你跟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篱山心说:我是好奇你去接谁吗,我是好奇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这嘴也太严实了!
他有些不甘,抱着盅嗦出了声响,引得褚和笑了一声。
看吧,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故意制造出来的气势在别人看来都只是一种引人发笑的猪叫声。
“唉。”徐篱山叹气,“唉!”
“别作怪。”褚和警告,“街上没有卖鞭子的,也有专门卖竹枝的。”
“暴/力教育不可取!”徐篱山哼哼道,“大哥,我要严肃地告诫你一句话。”
褚和说:“我已经做好大笑的准备了,请赐教。”
“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不会瞧不起你的,更不会觉得你不是东西。”徐篱山认真地说,“喜欢谁是控制不住的,若可以选择,天下的有情人谁愿意去走艰难的路呢?我只希望你不要自苦,更愿你得偿所愿。”
褚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徐篱山的后脖颈,揉了一下,像很多年前那样。
很久以前,在安平城时,有仨小兄弟自称是“红绿灯组合”“安平三剑客”“还在长身体的男模团”等等,这仨兄弟是学堂的大红人,常常被老师“请家长”,罪名大多是和别的小队伍打群架并且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引得别家父母长辈上学堂告状。
褚和那会儿还没到兰京任职,而曲刺史每次都以极其合时宜的“老寒腿发作、不宜行走”为理由把去学堂见老师的任务都推给他一人。
记得第一回去的时候,褚和深感不耻,毕竟别说他自己,就是身旁一群同窗,就没有被学堂请父母长辈训话过的,但当他满肚子火气地赶到学堂时,老远瞧见那仨小兄弟穿着脏兮兮的小袍子在屋檐下排排站,各个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虽然这是假象,这三位打架的时候必定嚣张得像三只斗鸡,此时这副模样全是故意摆出来示弱装可怜的。
但褚和还是心软了,积攒了一路的火气跟豆子似的哗哗洒了下来,简直没处发。
如此一来,去面见老师、听一大堆道理、假模假样地教训警告这仨、保证再没有下次,最后一手提溜着徐篱山一手提溜着曲港,让褚凤走在前头时不时抬脚踹一下屁股,一路教育着回去,这套流程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以至于后来他到了兰京后,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小半年都没有收到学堂的“邀请”,反而无所适从,心生恍然。
到了东城门,两人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一匹快马。
马上的人一身白袍,利落的高马尾,腰后配一柄刀,人也像一柄刀。他策马到褚和身前,马蹄踩下又抬起,“哟,褚大世子。”他笑道,“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褚和唤道,“长晏。”
徐篱山眉梢微挑,付少将军付邺,付长晏?
“这位是?”付邺看向徐篱山。
“文定侯府六公子。”褚和说。
付邺“哦”了一声,说:“你就是逾川那要过门的王妃?”
逾川?叫得很亲热嘛。徐篱山拱手,说:“在下徐篱山。付少将军有礼了。”
付邺拱手回礼,说:“逾川竟让你来接我,很给面子嘛。”
“不是殿下让我来的,我只是跟着大哥来的。”徐篱山说,“我都不知道大哥要接的是付少将军。”
“不错。”褚和说,“殿下可能并不知道你今日便到,或者甚至不知道你要来。”
“……”付邺狐疑,“你们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褚和摇头,“误会。”
徐篱山轻笑,“不敢。”
“兰京的人果然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付邺冷哼,翻身下马,“他不知道我来了,我就主动去让他知道知道,走着。”
褚和示意徐篱山跟上,说:“先去见过陛下。”
“等我入宫天都暗了,明儿再去呗。”付邺说。
褚和说:“可我还要入宫去接阿弟。”
“褚凤都多大了,还要你去接,你真把他当宝贝疙瘩养啊,还是易摔易碎的那种?”付邺偏头瞧他,“要不把他送到我们营里,不过半年,我保管他改头换面。”
褚和笑道:“不行,他吃不得苦。”
“那也是你娇惯的。”付邺说。
“总归养得起。”褚和说,“他生来就是做小少爷的,他不愿意吃苦,我就没必要非逼他去吃。”
付邺无话可说。
三人到了肃王府,褚和看向徐篱山,说:“还要不要去我那儿蹭饭啊?”
“改天吧。”徐篱山瞥一眼付邺,“付少将军大驾光临,我得招待。”
付邺“哟”了一声,说:“还没过门就有当家的派头了?”
徐篱山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天生就有这派头,你羡慕啊?”
付邺:“……”
好小子,刺猬变的,说话这么刺!
褚和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先入宫了。”
“大哥慢走。”徐篱山说。
“慢走。”付邺挥挥手,转身叫了门前的守卫,“还不给你少将军牵马!”
守卫立马下来接过缰绳,请两人进去了。
这一路,徐篱山见付少将军熟门熟路的,不禁纳闷,也没听说京纾和付邺是朋友关系啊。好小子,搞地下/情!
到了主院,付邺快步走进去,推开上前相迎的辛年,径自走到亮着烛火的书房,扬声道:“逾川,好久不——”
京逾川朝他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躲开他张大的双臂,擦身而过。
“……”
付邺转身,看见那厮自顾自地走到徐篱山面前,先是把人看了看,又上了手,摸摸脸摸摸嘴,最后还小声询问起来,连今儿在外头吃了什么都要过问一嘴。
装的吧?
付邺左眼不可置信,右眼不可思议,也跟着凑了上去,左右把两人依次看了三遍,拊掌感慨道:“两位,太逼真了。”
辛年不忍直视。
“谁让你来我府上的?”京纾像是这才看见付邺,语气还很不客气,引得付邺着实委屈,“我饿了,我来吃饭!”
“没你的份儿。”京纾唤了辛年,“借少将军一两银子出去买饭吃。”
辛年大方地摸出一张百两银票,上前塞给付邺,笑道:“少将军,快去吧,晚了没空桌。”
“滚蛋。”付邺把人推开,指着京纾的脑门冷笑,“行啊,姓京的,你他娘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徐篱山:“……”
“不识字就闭嘴。”京纾蹙眉,“赶紧滚。”
“我——”
“算了。”徐篱山赶在付邺前面对京纾笑一笑,“殿下,付少将军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他既然来了咱们这里,就留他一起用饭吧,总归不缺那一碗的量。”
付邺夸赞道:“不错,你比他懂事。”
说着就吩咐辛年去给他拿件干净袍子,他要沐浴换衣,还不忘嘱咐厨房给他做一份红烧肉。
眼见着人走远了,京纾侧头看向徐篱山,琢磨道:“你在骂他上门乞食,厚颜无耻。”
“对啊。”徐篱山哎哟道,“怎么,要给你朋友抱不平啊?”
京纾摇头,“他没有听出来。”
“你可以告诉他。”徐篱山说。
“果然。”京纾颇为愉悦,“还是我与你心意相通,我就能听出来。”
徐篱山:“……你俩很熟吗?”
“不熟。”京纾说,“不认识。”
徐篱山举起巴掌,恶狠狠地说:“别逼我扇你。”
“好吧,”京纾把脸贴上去,“很熟。”
徐篱山眯眼,“你俩谈过?”
京纾过了好几息才明白这个“谈过”是什么意思,脸色堪称“大变”,厌恶道:“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这还差不多,徐篱山嘴上还不饶人,故意说:“我看付少将军长得很英俊嘛。”
“他很英俊?”京纾紧紧地盯着徐篱山,很平静地说,“你眼睛不大好了,我让莫莺来给你瞧瞧。”
徐篱山挑眉,“人家确实英俊得很,我要是眼睛不好了,你就是心脏了。”
“再英俊也跟你没关系。”京纾说,“他不是好东西,别跟他说话,会被传染。”
徐篱山好笑,佯装不解地问:“哪里不好?”
“脑子不好。”京纾很淡定地编排道,“还很喜欢打人。”
徐篱山说:“你脑子也不太好,也喜欢打人啊——”
尾音惊变,他被京纾俯身抗上肩,转身进了书房。
“此打非比打,”京纾好心地说,“我再好好教教你。”
“漏!”徐篱山晃腿挣扎,“天还没黑呢,我饿了,我头晕!”
京纾这才把人放下来,向前两步怼上小榻,居高临下地审视道:“天黑就可以?”
“不可以!”徐篱山双手交叉在脸前,恼道,“印子还没消呢!你做个人吧。”
京纾明知故问,“什么印子?”
徐篱山竖中指,“狗、啃、的、呗。”
“嗯,我啃的。”京纾伸手去撩那水绿袍子,被徐篱山抬腿抵住小腹,近不了身。他也不强求,转而说,“我只和你有这样的关系。”
徐篱山一愣,说:“我知道。”
“那你还问,”京纾把人瞧着,“故意的?”
徐篱山烦死他了,“还不许人问啊?嘴长在我身上,我想问就问!”
“好吧。”京纾拍拍他的小腿,“不生气了,给你做了爱吃的酱排骨和虾炙,待会儿多啃点。”
徐篱山问:“有做少将军爱吃的菜式吗?”
“……”京纾露出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篱山不自在地挪开眼,“看屁!”
“谁管他?”京纾强行收回目光,俯身亲吻徐篱山的膝盖,哄道,“让他蹲桌底啃空盘子去吧。”
“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吺……【1】”
京纾一进门就被从床帐里传出的别致歌声吸引了,他轻步走过去,在帐外安静地聆听了全曲。曲罢,床帐被“唰”地掀开,身穿自制小背心、堪堪遮住大腿短裤的徐篱山单膝跪地、另一只腿伸直,以酷似□□的姿势闪耀亮相。
“好听吗?”徐篱山问。
京纾鼓掌,如实道:“分外别致,激动人心。”
“有品。”徐篱山弹出大拇指,长腿一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自己躺成一条板正的咸鱼。
“你们聊完了?”他问。
京纾灭掉里屋的两盏灯,只留下一盏,“嗯”了一声。
徐篱山“哎哟”道:“故友相见,促膝长谈啊。”
京纾手一顿,瞥了眼床的方向,说:“没有促膝,也谈的不长,一刻钟都没有。”
“是吗?”徐篱山抠抠眉毛,“好吧。”
京纾走到床边时已经褪下肩上的外袍,只着一身玄色里衣。单膝跪上床沿,他拍了拍徐篱山的肚皮,说:“往里头挪点,又不让我睡了?”
徐篱山说:“你睡里头呗。”
不管是在那座府邸,从来都是家主睡里侧,一是为着睡外侧的人方便起夜侍奉,二也是睡里侧更安全,更莫说像肃王府这样的地方,但京纾从来都是让徐篱山睡里侧,美其名曰怕徐篱山睡相不好、夜里滚到地上去。徐篱山因此没有滚到地上去过,只是有时起夜难免会弄醒京纾,但这不怪他不够轻手轻脚,要怪京纾睡眠太浅,每次他一撩被子都能惊醒。
京纾没有说话,伸手抄起这条咸鱼,挪送到床里侧,自己跟着上去了。他掀开薄被盖住徐篱山的腿,说:“在屋里穿可以,别穿到外面去瞎跑,那么短一截能遮住什么?跑快点屁/股都能露出来。”
徐篱山哼道:“古板!”
京纾看向他,“在你那老家,所有人都这么穿?”
“不是都这么穿,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穿着了,我这裤子是有学名的。”徐篱山热情地向他介绍,“这叫超短裤,或者叫大裤衩子,要不要我给你做一条?”
京纾无法想象也不愿接受,说:“你以前常这么穿?”
“夏天才穿短裤。不过我在外头不穿这么短的,一般就穿到膝盖上面一点的位置,这里,”徐篱山给他比划位置,“这叫中长款吧。但是我在家里睡觉的时候穿得更短,都是运动裤,穿着舒服。”
京纾盯着徐篱山的腿,每到夏日,徐篱山就会穿着这种短裤露着一双腿满大街跑?
他感觉不太高兴,说:“别人盯着你看吗?”
“看啊。”徐篱山显摆,“我这双大长腿不白长,别说穿短裤,穿什么裤都有人看,不过人家的看跟你的看不一样。人家那叫欣赏,而你,”他微笑,“叫变/态。”
京纾稍微好一些了,说:“我觉得你对我分外苛责。”
徐篱山警惕道:“污蔑!”
“以你我的关系,我对你心生痴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是本该如此的事情,你何必骂我变/态?”京纾说。
徐篱山呵呵道:“哪家好人捏着人的屁/股啃呢?你这种放在小黄/片里都的在标题上加‘痴汉’二字。”
“小黄/片是什么?”京纾又不耻下问了。
“就是专门记录做那种事的。”徐篱山说,“跟现场春/宫大差不差吧。”
他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果然,京纾微微眯眼,逼问道:“我的春/宫图,你何时给我?”
为了自己的小雏菊,徐篱山现在真是不太敢给。京纾在完全不懂这些事的情况下都能把他折腾一番,这要是等京纾懂了,他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