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小公子骂得很不文雅,可惜有心无力,半点没起到恐吓作用。
“我怕得现在就想给您磕两个头。”“小厮”说着抖落臂弯的绳子,冷笑着朝师鸣走去。
师鸣脸色一白,“喂,这青天白日,你他娘呜呜呜呜……”话没说完,嘴巴先被揉成团的帕子堵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绳子套下来,把他绑成了那菜市里的肉摊上挂着的活鸡。
绑完一个,“小厮”转身朝褚凤走去。
娘的!褚凤把手摸到靴子口,握住插在靴筒内的匕首手柄,在“小厮”快步靠近那一瞬猛地拔出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插入对方左肩!
一声吃痛的惨叫,血迸溅在脸上,褚凤下意识闭眼偏脸。与此同时,面前的“小厮”再度发出一声哀嚎,褚凤惊讶地睁开眼睛,看见对方被一箭钉穿了左肩,往后摔倒在地上。
几步外的师鸣眼眶瞪大,发出喜悦的“呜呜”声看着他身后的方向。褚凤若有所感,快速转头,却被一件披风兜头盖住,披风从头上滑下来,他看见面色冷厉的兄长。
“哥……”
“哥在这儿。”褚和系上披风带子,从袖中摸出干净手帕将褚凤脸上的血迹轻轻擦净,露出一张略显红肿的脸来。见后者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垂眼收敛目光,“别怕,没事了。”
褚凤摇头,“我不怕。”他撑着褚和的胳膊站起来,“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跟在后面,”褚和从袖袋中掏出一只药罐,打开递给褚凤,“我没想到你们会跳车……这是清神的药,先喝一口。”
什么意思,褚凤用嘴衔住瓶口喝了一小口,脑子也反应了一下,问:“你是觉得我们俩会蠢到被迷晕也反应不过来的程度吗?”
褚和没有说话。
“好吧,我懂了,你就是这么认为的。”褚和重重地“哼”了一声,生动形象地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跳脚”,“我怎么知道咱们自己府中还有这种不怕死的……等等!”他后知后觉,“你早就知道府中有鬼了,你是特意拿我来钓鱼?”
“我不确定此人想要做什么,只能按兵不动,今日跟着你,也是防患未然。”褚和说。
“可你今儿不是要去刑部吗?怎么有空跟着我?”褚凤捂住嘴巴,浮夸地说,“哥,你旷工,我要去王尚书那里举报你!”
褚和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说:“那你去考功名养我吧,我从明儿开始就闲居养老了。”
褚凤内敛地笑一笑,说:“哥哥辛苦了,您继续辛苦辛苦吧。”
褚和跟着笑了一声,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连续不断、分外哀戚的“呜呜呜”,他这才抬眼看去,终于看见师鸣痛苦委屈的目光。
“去给师小公子解绑。”褚和拍拍褚凤的胳膊,褚凤也跟着想起还有个人呢,赶紧跑了过去。
褚凤看了眼地上那痛晕过去的歹人,上前两步俯身把人提了起来,拖拽至马车后门,粗鲁地塞了进去。
师鸣被褚凤解绑、灌药、提溜起来,偏头瞥一眼,怔怔说:“令兄手劲儿很大啊,你平时挨打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还好,我哥抽我最多用三分力,否则我能活到今天吗?”褚凤虽说平日总在褚和面前叫嚣对方要辣手杀弟,但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说着拽着师鸣走到褚和身边,抬起脚伸进车门踹了下那歹人,呸一声,再问褚凤,“哥,咱们怎么处置他?”
“我本打算看看他到底要带你们去哪儿,如今是行不通了。”褚和说,“带回府中吧。”
褚凤纳闷,“不审吗?”
褚和说:“审。”
褚凤激动道:“动用私刑?”
褚和看他一眼,说:“只是一名兄长对企图伤害弟弟的歹徒问问话,不是刑部侍郎对犯人动用私刑。”
“我也觉得这样好。”师鸣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立马抬腿踹那人一脚,暂时泄泄愤,而后说,“这人显然是奉命而来,可在兰京谁敢这么大胆地对咱俩动手?说明这人背后的主子很有来头,若是报案,难免要拉扯一阵,不如自己审出幕后主使,咱上门抽他丫的!”
这熟悉的话,褚和看了眼师鸣,说:“和留青学舌些不客气的话倒是学得快。”
师鸣嘿嘿一笑。
“好了,上车吧。”褚和前后将两人扶上马车,关了车门。他朝后方某处抬手示意,随即驾车往长宁侯府去。
夜里,辛年从长宁侯府回到肃王府,快步进入书房,轻声说:“主子,果然有人对褚二公子下手了,现下已被褚世子关押在侯府。经世子审问,这是太后的手笔。”
方才在侯府所见仍旧历历在目,辛年感慨道:“褚世子下手甚为狠辣。”
“他平日在刑部审问犯人也不会如此,是为着褚凤动怒了。”京纾说,“太后此时对褚凤下手,是要拽着褚凤在手威胁徐留青。”
“属下同褚世子商量过了,他会顾全褚二公子的安危。”辛年说,“只是如此周全,如何再引他们出手?”
“还有机会。”京纾说,“我大婚前,陛下会去帝陵告先帝,届时我与留青也要同去。”
辛年蹙眉,“陛下也在,太后敢……”
“她没有什么不敢的。”京纾淡声说,“她当年选择陛下,不也是因着陛下最得父皇重用么?她想做的是储君的母后,而非陛下的母后。”
辛年抿唇,说:“主子,此事可要先和陛下透个风?”
“陛下不是眼瞎心盲的,他心中有数,也自有决断,不必多言。”京纾说,“对了,今日可有什么风声?”
辛年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的,便说:“传遍了,大家议论纷纷,但大多数都是不信的。”
京纾蹙眉,“为何?”
“肃王殿下和徐六公子,这样个词儿实在不搭边……呃,属下是说,在旁人眼里实在不搭边,当然在属下看来这两个名字都是四个字,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名啊!”辛年举起大拇指。
京纾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与徐留青哪有不般配的地方?”他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便嗤道,“没眼光、没见识的人太多了。”
辛年附议,“是的呢。”并且很主动地提出建议,“主子,可需要属下再派人去煽煽风?”
“不,”京纾考虑周全,“还是要让他们都亲眼看见得好。”
辛年:“呃。”
京纾起身朝外走去,“不必跟。”他出了书房,在辛年默默的注视中果然走到卧房门前。
徐篱山正趴在桌上研究一本医书,转头赫然看见个人,魂都吓飞了,“你走路能出点声吗!鬼都要被你吓死!”
“鬼本来就是死的。”京纾走进主卧,褪下肩上的外袍扔在榻上。他走到徐篱山身后,看了眼桌上的书,“想当大夫了?”
“只有大夫能看医书吗?”徐篱山仰头哼道,“我可是鬼老头的弟子。”
京纾说:“不会医术的那种弟子?”
“你烦人!”徐篱山说,“我只是不想太完美了,给尔等凡夫俗子一点空间。”
京纾伸手握住他的下半张脸,让他把头抬起来,自己则微微俯身,轻声说:“为什么突然看医书?”
京纾句句都是隐瞒,莫莺也不敢直说,徐篱山不相信京纾的身子当真只是他们说的那般轻巧。有莫莺在,没有徐篱山发挥的余地,但这样能让他心安,哪怕只有一点,也总比干坐着好。
但是他不会承认,他是个冷酷的帅哥。
徐篱山撇开眼神,“你管我!”
“我说了,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不必费神。”京纾看着那双眼睛,“去书房挑自己喜欢看的书。”
“谁说我是为了你啊,自恋鬼。”徐篱山不看他,拍拍他的手,“走开,我要睡了。”
京纾说:“我洗漱过了。”
徐篱山听懂言外之意,说:“我不要和你睡。”
“为什么?”
“我们在冷战,不适合一起睡。”
“是冷战,不是和离,可以一起睡。”
“那你前几天为什么要睡书房呢?”徐篱山质问道,“你是在给我甩威风吗?”
“不是,只是想尽量冷静些。”京纾有些困扰,“当时那种情况和心情,我如果和你睡在一起,怕控制不住。”
徐篱山说:“控制不住一把把我掐死?”
“不是掐,”京纾纠正,“是□□/死。”
空气静默一瞬,徐篱山猛地转身跑入内室,甩飞鞋上了/床。
京纾挑了外室的灯,随后跟进去,路上顺手把分离两处的鞋子一一捡起来放在床边。他坐在床边脱了鞋,胯上突然挨了一记,侧身看过去,徐篱山整个人呈大字状展开,试图占据整张床。
这种门户大开的姿势,他合理地请问道:“你在邀请我?”
“……好的不学,跟我学厚脸皮还挺快。”徐篱山微笑。
京纾不反驳,双腿抬上床,就挨着床边躺下去了,几乎有一半身子都悬空着,但这并不影响他。
徐篱山在心里默数了整整三十秒,这人仍旧一动不动,他忍不住了,说:“我在睡觉,你却想趁机锻炼臀肌,你好奸诈。”
“你往里头挪一点,我就也能睡觉了。”京纾说。
徐篱山哼了一声,向里侧翻身,顺便让出一点床。身后的人把另一半悬空的自己也挪上床,和他挨在一起,胳膊挤着他的背,没有再动了。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徐篱山问。
京纾睁眼,说:“明日可以出去玩。”
徐篱山立马翻身,换成胸膛挤着京纾的胳膊,“真的?”
“嗯。”京纾说。
“你不怕我趁机跑了?”
“你跑不了。”
徐篱山努努嘴,说:“做人不要太自信。”
“你不要跑。”京纾劝道,“我会生气。”
“你表示生气的时候可以稍微情绪外放一点吗?”徐篱山恳求道,“否则真的很瘆人。”
“我不想瘆你。”京纾说,“我只是好意提醒。”
徐篱山哼哼一声,往京纾身上挤了挤,还很没有睡相地搭了只腿到人家腰上,说:“我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喝药?”
“你不是嫌臭么,我让莫莺换成药丸了。”京纾说。
“哦。”徐篱山偏着头,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又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我总感觉你怪怪的,而且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明显。”
京纾并不反驳,说:“别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申请你给我惊喜,而不是惊吓。”徐篱山盯着他。
“是一件喜事。”京纾抬手抚摸他的脸,轻声道,“我发誓,那将是我这一生最期待的时刻。”
“你还不到而立,说什么‘一生’?”徐篱山纠正,也祝愿,“你以后还会有更值得欢喜的时刻。”
京纾凝视他良久,笑道:“如若你在我身边的话。”
“各位看官,《风流六郎会亲王》第一期限时限量抢购,要买的抓紧了啊!”
午后的茶楼格外热闹,书铺的几个小厮背着书箱子在一楼大堂各处吆喝,很快就售卖一空。
有客人翻着薄薄的书本翻看,感慨道:“你们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这是我们昨儿个收的话本,我们店里的先生从白日熬到夜里、又从夜里熬到今日清晨,手不停歇,这才赶工出来的,我保证是兰京第一套。”堂倌说,“诸位可以持续关注我们书铺,七日后出第二期,并且会持续推出精装本,先到先得,先买先优惠!”
“真的能有第二期吗?”有人担心,“别今儿就被肃王府禁了,毕竟是谣言。”
“谁说是谣言?肃王殿下就是被徐六公子勾搭上了,都同乘一车还亲密相依了,这是何等关系?”有人反驳,“况且昨儿大伙讨论了一天,肃王府半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巡逻的官差都没有警告谁,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真的,且贵人不怕咱们说!”
“可我总觉得这事儿太稀罕了,这两位怎么都搭不上关系啊。”
“越是想不到,越是有可能!况且这两人怎么搭不上关系呢?诸位想想,徐六公子和五殿下关系亲近,五殿下和肃王殿下是叔侄,那五殿下随便牵个线,两位不就认识了吗?诸位再想想,徐六公子在哪里做事?金昭卫!那可是肃王殿下的地盘,都在一处做事,有机会认识不是情理之中吗?”
“认识归认识,可肃王殿下是那种会被随便勾搭上的人吗?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徐六公子跟咱们一样吗?你们瞅瞅人家那脸,生得像画里的人,谁见了不想多瞧两眼?肃王殿下也是人,是人就有爱美之心,耽于美色也没什么稀罕的。”
“就是,况且咱们徐六郎可不止一张俊俏脸蛋。”有妇人摇着竹扇,“咱们六郎文能一挥手就作出帝后都甚是喜欢的墨宝,武能扬鞭奔马、搭弦猎兽,还制得一手贵人们都抢着买的香,可不是寻常纨绔小子。那文定侯府的门槛天天都有人进出,哪家媒婆若是盯上徐六郎一人的生意,都够发家致富十八代!”
“这位姐姐说得极是。”又有姑娘应和,“你们都说肃王殿下如何如何好,我却觉得徐六郎也不遑多让。身份是爹娘给的,端看命,是比不得,可咱们六郎到哪儿都是掷果盈车的人物,让肃王殿下相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还觉得不是六郎勾搭殿下,而是殿下对咱们六郎动了心,情愿不顾身份地诚心追求,这才得了六郎一个眼神。”
“吹牛也不怕折了舌头,这话让徐篱山听见都得求您赶紧闭嘴。”有人反驳那姑娘,嗤笑道,“徐篱山日日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一处,是花楼常客,说不准在外头都有不少孩子了,他要真抱上了肃王殿下的大腿,往后那些孩子追上门去,却发现自己的爹在别家当娘,要笑死人咯!”
“就是。”他旁桌的另一男人也跟着笑道,“真叫人捅了屁股,孩子的一声‘爹’怕是叫不出口咯。”
被反驳那姑娘拍桌,怒道:“你这人说话好生下/流粗俗!”
“我说得不对吗?断袖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我瞧姑娘生得也俊,想必不怕寻不到夫君,何必舔着徐六公子呢?他如今自己都雌伏他人身下了,姑娘再说他的好,他也是不会纳你回府的,毕竟那玩意儿都用不——”
“刘兄!”有人猛地高喝一声打断说话的男子,“别说了。”
那人一拍胸脯,抱怨道:“你突然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我了!”
对方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睛,不仅如此,满座的客人都纷纷不约而同地避开视线,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
刘姓男子见状终于反应过来,迟缓地转过头去,只见店门前站着个人,赫然是徐篱山。
“……”他一屁股坐回板凳上。
徐篱山倒不见怒色,这时走了过去,说:“好热闹啊。”
没人说话。
“方才还说得起劲,我一来大家都变成哑巴了,怎么着,”徐篱山挑眉,“看不上我?”
众人连忙说哪敢啊怎会啊岂敢啊……有人晓得徐篱山的性子,伸出手指一下那姓刘的,说:“徐六公子,大家伙可都听见了,方才就这姓刘的说话最难听,我们都是没有说的!”
这话引来一波附和。
“是吗?”徐篱山走到刘姓男子桌边,看了眼对方,纳闷道,“你这么关注我的屁股,怎么,相中了?”
“我哪敢啊!”刘姓男子抱拳,“我是一时胡言,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回。”
徐篱山笑了,“谁不知道我最是小肚鸡肠,大人大量这词儿跟我可不沾边啊。”
刘姓男子抬手一抹鼻子,一指头的热汗,道:“那您要如何啊?”
“不如何,只是你当众出言侮辱我,我若不施以颜色,那以后岂不是是个人都可以跑到我面前来指责我是个卖/屁股的了?你也别摆出这幅死了全家的表情,我是为你好,毕竟你侮辱的不仅是我,还有肃王殿下啊。”徐篱山叹气,很担心地把人瞧着,“今儿这话要是传到肃王府,你至少得少条舌头吧?不过你放心,有我替你作保,肃王殿下不会再找你算账的。”
刘姓男子扯出一抹煞是难看的笑,“徐六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您——”
“你说你妈呢。”徐篱山猛地抬脚将人踹倒在地。
满座皆惊,近处的人纷纷起身避让,以免殃及池鱼。再看徐篱山已经没了笑容,一派漠然。
“我爹还没死,用得着你来说教我道理?你算哪门子贱东西。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还要跟我扯个‘饶’字,玉皇大帝赏你的脸面,比天还宽!”徐篱山说罢抬脚勾起地上的板凳,伸手握住,举起,猛地砸在刘姓男子身上。
“啊!”
一声凄厉惨叫,众人纷纷打了个哆嗦,真他娘痛啊!
“砰!”徐篱山把凳子放下,踹到一边,从兜里摸出一锭碎银砸在刘姓男子嘴上,又把人砸得有气无力地痛哼一声。
“医药费给你了,不够上文定侯府找我爹要。掌柜的,”徐篱山喊一声,那躲在柜子后看戏的掌柜立马“诶”了一声,跑了过来。他抛了锭银子过去,“凳子我赔了。”
徐篱山说完就走了,步履生风。
“掌柜的,你倒是赚了,方才躲得够快的啊。”有人说。
掌柜的瞥他们一眼,说:“你们这群不长眼的,愣是没看出来啊,徐六公子憋着火气呢,还不知道待会儿有谁要背着咱们遭殃。以后管好自己的舌头吧!”
要遭殃!
——辛年在兰京绣坊门前看见快步走来、一脸阴沉的徐篱山时,脑海中重重地弹出这三个大字。
“公……”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辛年已经被徐篱山猛地撞开。
徐篱山进了大门,径自上了二楼。
京纾正在听管事介绍发冠的样式图册,听见脚步声以凶猛的、迅速的力道一步步踏上来,最后徐篱山从楼梯口上来,冷声对他说:“是你干的吧。”
管事立即收声,懂事地先退下去了。
“什么?”京纾说。
徐篱山嗤笑道:“别装了,你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京纾看着他,“你有证据吗?”
“那日你带我来兰京绣坊,还说什么别人不敢看我们,你诓傻子呢?”徐篱山盯着他,“你是故意让人亲眼看见咱俩同乘一车,又让人煽风点火、迅速传开浮言的,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不是?”
京纾没有说话,默认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我同乘一车,你我关系亲近,你我成了眷侣,哪句是假?既然都是真的,旁人为何不可知晓?你问我想做什么,我倒该先问你,”京纾冷声道,“你到底是不敢坦诚我们的关系,还是不想?”
“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京纾打断,“一年,两年,怕是要等到你变心之后去了吧。”他嗤笑一声,“徐留青,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是没长脑子的蠢货,会被你那一套虚伪的说辞哄骗?”
徐篱山攥紧拳头,沉默地盯了他片晌,齿关咬紧又松开,而后说:“那我们分手好了。”
京纾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跟你分开,跟你结束这段——”
京纾将茶杯砸碎在地,中止了徐篱山的话。他猛地起身,眼神像要把徐篱山活吞了似的,“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徐篱山转身就走,刚到楼梯口就感觉背后一阵冷意,他转身,被追上来的京纾拽住手腕,拉到窗边。
徐篱山挣扎,“京纾,你……”
“嘘。”京纾说,“你听。”
什么,徐篱山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先听得一阵马蹄声,人群避让,旋即骑马而来的亭月出现在大道中央,身后跟着一队内宦和禁卫。他们在兰京绣坊门前停下,亭月双手举着圣旨,道:“请肃王殿下、徐六公子接旨。”
两侧看热闹的百姓闻言连忙调整站位,跪地听旨。
“就在下面念。”京纾却把徐篱山摁在自己和窗沿中间,附耳道,“认真听啊,留青。”
徐篱山心脏一突突,妈的,这深井冰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亭月颔首,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肃王京纾,朕之幼弟,适婚娶之年,当择良配。兹闻文定侯府之子徐篱山品貌出众、聪颖温良,又与肃王两情相悦,朕心甚悦,特予此旨意,愿成人之美……”
徐篱山耳刮子嗡嗡,这是道赐婚圣旨啊,京纾这狗逼是买狗仔——上热搜——联合兄长,要逼婚啊!
此时亭月宣完圣旨,由辛年代为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侧百姓跪地齐呼“万岁”。
“今日陛下已经与礼部尚书商议过大婚的相关事宜,明日礼部写完章程,就该去肃王府了。”亭月说罢稍顿,压低声音道,“陛下有话要我带给辛统领。”
辛年一凛,道:“臣恭听圣言。”
“陛下说,大婚是两人的大婚,还是要顾着徐六公子的心意,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喜宴变作炼狱。”亭月说,“还请辛统领再劝劝殿下,莫要一时逞凶,误了自己的良缘。”
“请陛下宽心,主子自有分寸。”辛年叹气,“与公子大婚,主子是最高兴的。”
亭月颔首,后退两步看向二楼,窗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他行一礼,转身几步翻身上马,回宫复命去了。
“行啊你,长本事了。”二楼雅间,徐篱山抱臂盯着京纾,冷声道,“纾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京纾被叫得冷不丁打了声冷颤,蹙眉道:“可以不要这么叫我吗?我不自在。”
徐篱山嗤笑道:“你可以不要问我‘可以’吗?我说‘可以’‘不可以’对你来说有区别吗,反正你觉得‘可以’就‘可以’,还需要问我‘可以’‘不可以’吗?”
“你答应过会娶我的,早娶晚娶有什么区别?”京纾自有说法,“何况我也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也说过,我申请是惊喜不是惊吓。”
“惊吓?”京纾目光冷然,“你觉得赐婚是惊吓?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大哥,道理是这么讲的吗?你别给我五五六六的,也别想往我脑门上叩帽子,把自己装成盛世大白莲!行,你要装,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徐篱山走过去,目光逼人,“你敢说你是要给我惊喜吗?你敢说喜宴真是喜宴吗?你敢不敢承认你打算在喜宴上做什么?”他伸手猛戳京纾胸口,声调拔高,“你他妈敢吗!”
“你都猜到了。”京纾抿了抿唇,凝视他良久,竟然很突然地笑起来,很高兴似的,“你我果然心意相通。”
徐篱山:“……”
突然被搞沉默了呢。
“……你是哪款深井冰我不知道吗?让我来猜猜啊,”徐篱山收回手,把腰一叉,慢悠悠地说,“你是想拿自己做饵,拿我们的婚事钓鱼,在我们的喜宴上把鱼刮鳞剥皮,怎么血腥怎么来,是不是?”
京纾说:“是。”
“是你个头!”徐篱山的变脸是在四川学的,“唰”的一下就黑了,他伸手往京纾脑袋上猛拍,用“懵逼不伤脑”的力度,边拍还边骂,“你脑子秀逗了!被粪埋了!被猪嗦了脑髓还呸了口水!你不知道那是个傻逼吗,杀人不眨眼的,他万一真被你激将了上门杀你怎么办?”
京纾被拍得一步不退,对他的说辞甚为不满,“你觉得我会怕他?你在小看谁?”
“我小看天王老子都不敢小看你,你是who啊,你是我爹,我得眼也不眨地供着你,免得你跑出去发癫!”徐篱山猛地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拍拍脸保持理智,转而又说,“是,肃王府是你的地盘,那傻逼只有死的份,但你会不会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跟你成婚的不是鸡鸭鱼鹅,是我,你要在我们俩的喜宴上搞血色浪漫,你他妈跟我商量了吗?怎么着,拜堂的时候我刚把头磕下去,我的新婚夫君就要丢下喜结、拔出刀冲出去跟人对砍是吧?我到时候是爬起来给你鼓掌加油跳啦啦舞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继续把头磕着啊!啊——”
他仰天长啸,简直猛虎上身,“我要被你气死了!”
京纾被咆哮得后退半步,伸手摸他的脸,“留青。”
“留你祖宗十八代的青。”徐篱山一屁股坐到地上,很冷漠地说,“我已经枯萎了,我是一朵枯萎的、凋零的、在大好年纪就英年早逝的玫瑰,再也不会开花的那种。姓京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京纾单膝跪地,直视他的目光肯定他的想法,“你是对的,不能放过我。”
“……”徐篱山咬牙扯出一抹微笑,“你是真的想气死我吗?”
京纾摇头否认,“我绝无此心。”
“我看你的心可太大了。”徐篱山语气甜蜜,“不仅很大,还很野呢,你不跟我商量是对的,我不配的呢。”
京纾觉得这语气很可怕,也很可爱,说:“你行事也不同我商量。”
“哦。”徐篱山把脑袋一点,笑眯眯地说,“你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报复我呀?”
京纾点头,“未尝不可。”
“……”
“……”
“……”
徐篱山默默地撑地起身并且婉拒了京纾伸过来搀扶的手,他拍拍屁股,下楼了。管事和辛年正排排站,一个保持淑雅,一个满面担忧,他走过去,拍拍两人的肩,笑道:“我有遗言说与你们知。”
辛年:“啊?”
管事瞥了眼跟过来的肃王殿下,说:“公子还未及冠,年轻体盛,请莫要说不吉利的话。”
“谁闲来没事喜欢咒自己呢,可我是真要死了,被我后头那个人气死的,等我死了,你们要为我立碑,刻座右铭——远离癫公,珍爱生命。对了,这句话一定要用大红色,以警示生人。”徐篱山说罢叹一口气,笑着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