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会自我攻略by仰玩玄度
仰玩玄度  发于:2024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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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说:“殿下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京纾说,“提个醒罢了。”
徐篱山微愣,“多谢殿下,草民记住了。”
“嗯。”京纾说,“去吧。”
“草民告退。”徐篱山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那一抹绿穿过梅园,肩平、步稳,挺拔俊秀,出尘少年郎。京纾目光幽深,说:“云絮果真是他的知心人。”
站在他身后的辛年:“……”
您这个“果然”从何说起?
徐篱山离开肃王府,坐车往云光北门去,一路闭目养神,直到前头传来人声,宫门到了。
柳垂停下马车,下地推开车门,徐篱山下车,看见前头车水马龙,珠光宝气。众人显然震惊于他的出现,目光汇聚,褚和在不远处朝他招手,月白常服,金相玉映,站在人群中也不显浮躁,偏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徐篱山迈步过去,“大哥。”
褚和应了一声,朝周围的人颔首,“诸位,我们便先行一步。”
“先行告辞。”徐篱山跟着见礼,转头和褚和一起往别鹤台去。
路上,褚和问:“伤势如何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时时刻刻疼,我也就习惯了,当不疼一样。”徐篱山说。
褚和失笑,说:“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出息’?”
徐篱山臭不要脸地说:“夸吧夸吧,我就爱听别人夸我。”
褚和懒得理他,说:“陛下寿宴非同一般的地方,今晚,你的嘴最好只塞饭菜,不做别的。”
“哎呀放心,我的嘴已经受过教训了,最近可乖可老实了。”
褚和只当他在家顽皮被文定侯训了,没有多想,也没多问。
两人闲聊一路,到了别鹤台,一幕流水瀑布,三两展翅仙鹤,从瀑布两侧的桥上走过,流水潺潺,彩灯飞绕,瀑布前的宽台上摆满踩碰,乐人端坐其中。两侧廊上坐席依次摆列,坐百官及家眷;中间往上三十层白玉阶,每隔三层的两侧平台上各摆一桌席位,坐公侯伯爵府;倒数第二座高台上左侧坐席较多,摆满了各色花卉,坐后宫诸人,右侧则只摆了五张坐席,坐肃王及诸皇子。再往上,龙座居高临下,左右无邻。
文定侯府和长宁侯府的坐席都在玉阶左侧且紧挨着,徐篱山等褚和落座,才转身走几步在自己的坐席落座。
此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和酒盏,菜单只上了一只福寿纹暖锅和装有香菜葱蒜等的碟子,浓汤滚沸,辣香扑鼻,徐篱山咽了咽口水,提壶倒酒先安抚一下咕咕咕的肚子。
文定侯正坐在身边和上一层的明恩公聊天,徐篱山转头,正想看看褚和在做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被人挡住了视线。
京珉玉冠锦袍,真真是面如冠玉,徐篱山起身恭敬地见礼,被京珉伸手虚扶了一把。
“头一回入宫,怕么?”京珉问。
徐篱山摇头,“不怕。”
京珉失笑,“很多人第一次进来都怕,怕高耸的屋檐,怕冷硬的宫墙,怕宫人谨小慎微的脚步声,怕这宫墙里的一切。”
徐篱山怔忪一瞬,说:“表哥也怕么?”
“也怕。”京珉说,“二十年里不知进出过多少次,仍旧怕。”
徐篱山盯着这张总是温和的脸,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说你不可以害怕,但想起京珉在雪梅亭中抄书的宁静身影,又说不出口了。
“好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不必害怕,表哥在这里,有事来寻我就好。”京珉拍拍徐篱山的脑袋,转身往台阶上去,徐篱山转头,看见他背影挺拔,步步沉缓,并不能瞧出害怕。
突然又一道目光落在脸上,徐篱山侧目,见高台左侧依仗如龙,是雍帝携后宫到了。京纾伴驾,那望来的一眼藏在满台辉煌间,且轻且快,幽深不明。
徐篱山睫毛轻颤,扬起一抹意味暧/昧的的微笑,似问候似回应,总之也轻也快,只给京纾一人。
京纾眼波一晃,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逮到京澄看风月话本,那一话写的正是目成心许,人前偷/情。

雍帝入座,亭月斟酒。雍帝举杯,传声者唱引,道:“宴——”
彩棚掀帘,杖鼓先震,众臣俯首跪拜,声如雷震,“贺陛下千秋!”
第二盏酒,百鸟鸣乐,第三盏酒,乐舞入场。
寿酒敬罢,众臣入座,菜品如流水引入,热菜十八道,伴汤膳、御菜、干果点心格子及水果等。
眼见着明恩公府的上去了,文定侯把自己的贺礼从匣子中拿出来,转头见徐篱山已经专心致志地吃上面前那道桃仁鸡丁了,不禁凑过去说:“赶紧准备一下,要到我们去贺寿了!”
徐篱山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好准备的?不就送个礼说两句话吗?你信不信陛下早就耳朵起茧了?”
文定侯伸出手指戳他脑袋,“满座的人都小心翼翼,字字斟酌,只有你小子不长心……快点!”
徐篱山抓紧机会吃了最后一块肉,拿出帕子擦嘴、整理仪容,拿起自己的梨木匣子起身,跟随文定侯往最高处去。
路过皇子席,徐篱山发现京纾不在,京澄正专心致志地和身边的人玩骰子,后者也是十七八的模样,他没有京澄那种如珠如宝的漂亮,但眉清目朗,不露锋芒,一身纁黄袍坐在灯光间熠熠生辉,应该就是那位逍遥闲人,六皇子。京珉则和身侧的人说话,那人面上含笑,偏头露出一双温润的桃花眼,很柔和地将徐篱山看了一眼。
京珉也看过来,徐篱山颔首见礼,收回目光,快步上去了。
上到高台,父子俩一起俯身问礼,文定侯献上一卷《寿桃图》,是青州书画名家崔文所创,曾有许多名流文士登门求画、甚有千金求之,崔文都没有点头。徐篱山不知道文定侯是从哪儿弄来的,但雍帝赏画轻笑,显然也很惊喜,这把马屁拍得不错——雍帝好字画,爱收藏名家。
“如水有心了。”今日寿宴,雍帝称文定侯的表字,温声说,“朕当时也派人私下去青州求画,不得,心中一直遗憾,不料得如水成全这一二私心。”他说着看向文定侯身后,“徐家小六,上前来。”
“陛下万安。”徐篱山将怀中木匣双手举平,一旁的内侍上前打开,里头也是一卷长轴。
两个内侍将卷轴展开,卷轴左侧崖岸高峻,牡丹丛于崖石盛开,红黄桃绿多色交织、互相映衬,中间一只驻足的绶带鸟,蓝羽飘逸,刻画入微,卷上只有一个“寿”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徐篱山垂首,余光中雍帝手上戴着京珉所赠的狐毛手套。他语气恭敬,“草民呈一卷《牡丹绶带鸟图》,恭祝陛下福寿祥和,大雍盛世昌平。”
“好……当真栩栩如生,笔底春风。”雍帝抬指抚过卷轴,目露喜爱,“不知画出哪位大家?”
徐篱山“呃”了一声,说:“禀陛下,并非大家,乃草民所画。”
“什么?”雍帝当真惊了,抬眼看了徐篱山两眼,突然抚掌轻笑,“好个徐小六啊,是朕小瞧你了。”
得陛下赞誉,徐篱山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故作十二万分的正经,一副不禁夸的神态。他说:“能入宫为陛下贺寿,草民诚惶诚恐、且喜且忧,只想拿出重礼以谢天恩,但草民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珍贵的古玩玉器,只好作一卷贺寿图。虽非大家名品,但画中有魂,字中藏玉,谢陛下不嫌。”
“你笔下的魂和玉,朕看见了。”雍帝示意内侍将画卷放进匣子,“挂文和殿去。”
文和殿是陛下平日处理政务和私下接见朝臣的地方,里头挂了十卷书画都是已作古或当世大家的名作,还有一卷较为特殊,是肃王殿下幼时所作的第一幅画,如今再加上徐篱山这幅正好十二卷,此举足见陛下喜爱之心。
场上众人皆惊,文定侯瞧了徐篱山一眼,说:“陛下谬赞,犬子万万担不起,这文和殿是什么地方,犬子拙作岂能登大雅之堂?”
“这话是说朕品味低俗了?”雍帝抬手,让人把扑通一声跪下去的文定侯扶起来,复又看向徐篱山,“徐小六,你说,这画能不能挂?”
徐篱山不假思索,“能!”
“朕也觉得能。”雍帝笑一笑,又说,“如水,你家小六多大了?”
文定侯说:“回陛下,犬子是谷雨生的,今年十八。”
“嗯,十八了,可不能只是玩了。字写得这么好,要不要入宫来,朕许你到博文馆做个侍书,或者……”雍帝侧目看向一旁的京纾,“去金昭卫署做个书吏?”
京纾目不斜视,并不言语。
徐篱山没有发现两人的目光猫腻,心中早已计较起来:客观来说,这两者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前者教□□子以及恩典入宫读书的部分权贵子弟书法,后者替肃王整理文书,平日接触的都是权贵,机会多多啊。
不过若两相比较,徐篱山还是偏向后者——如今,诸皇子中,二、三两位皇子已经顺利通过博文馆的结业考试,只剩五、六还在苦逼奋斗,而他平时常和京澄玩,不必再靠书课老师这一身份特意接近。况且,他若是弃选后者,会不会得罪京纾还是个问题,更要命的是,在那日禅房一事的前提下,万一京纾误会他真要攀雍帝的高枝儿,不得把他剐了!
此时,雍帝催问:“徐小六,你怎么想?”
徐篱山立马说:“回陛下,草民想去金昭卫署。”
京纾看了他一眼。
“哦,不错。”雍帝似是随口一问,“为何如此选择?”
徐篱山内敛地笑一笑,说:“离家更近。”
雍帝一愣,随后不禁轻笑一声,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下去用膳吧。”
父子俩齐声道谢,一起下去了。
没走几步路,文定侯抬起手就往徐篱山脑袋上敲,徐篱山为了躲“灾”,撩起半边袍摆就跑了。雍帝远远看着,笑道:“还是跳脱。”
“这性子不宜入金昭卫署。”京纾说。
“我看不然,再说方才人家装得挺安静老实的啊。”雍帝笑道,“况且你还怕管教不了他么?”
京纾不置可否,颔首告退。
一场宴席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众臣相继出宫。徐篱山懒得听文定侯唠叨,还是自己单独乘坐马车回去,中途在香尘街停了一下,徐篱山下车涌入人群,熟练地穿入一条小巷,上了另一辆马车。
“殿下久等。”徐篱山正襟危坐。
京纾说:“你很会投其所好。”
“今日别鹤台那么多人哪个不是投其所好,只是草民正中下怀罢了。”徐篱山说,“殿下不能苛责草民。”
京纾抬眼,“不能?”
徐篱山改口,“能。”
“斟茶。”京纾说。
徐篱山起身过去。
京纾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见徐篱山眉眼沉静,手指纤长,便说:“祥龙行雨,凤凰点头,夫妻和合,鲤鱼翻身。”
徐篱山双手微抬,抬眼笑道:“捧杯敬茶。”
京纾盯着他两息,竟然真的按照接下来的茶序颔首回敬,随后说:“这里没有别人,你来赏。”
徐篱山也不惶恐,鉴色闻香,三指托杯,品了一口。京纾见他面露惊讶,便问:“茶如何?”
“好岩茶,不过看来不用二探兰芷了。”徐篱山无意识地舔了下唇,“杯沿竟有兰花香……”他举杯轻嗅,抬眼问京纾,“殿下在宫中喝的是兰花酒啊。”
京纾没有说话,沉默地凝视着徐篱山,看着后者笑着放下茶杯,随后伸手搭上他的腿,在毛垫子上膝行着凑过来问他,“殿下喝了多少?”
“一壶。”京纾回。
“不多啊。”徐篱山取笑,“殿下酒量不好。您是不是从不多饮,永远克制?”
“你酒量好,”京纾刺道,“此时还是醉了。”
徐篱山仰头,在嘴唇要碰上京纾下巴的时候及时顿住,说:“不过三分罢了。”
“我瞧着像是醉傻了,否则怎么不吃教训?”京纾说。
徐篱山闷声一笑,“我吃啊,可今夜分明是殿下勾/引在先。”
京纾蹙眉,显然对“勾/引”二字颇有微词。
“殿下让我用您喝过的杯子,不是勾/引是什么?您明知我道行不够,满身凡欲,您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昏头,遑论如此?”徐篱山叹息,“殿下,别太欺负人了。”
京纾垂着眼看他,“我以为你久在欢场,已经和人玩腻了嘴对嘴喂酒的游戏。”
“冤枉。”徐篱山说,“不信您问问十一,问他我有没有洁身自好,他有没有对您瞒而不报……对了,近日怎么不见十一?”
“出家了。”京纾见徐篱山瞪了瞪眼睛,便又说,“你害的。”
徐篱山一时分不清他话中真假,思索道:“莫不是那日我说要娶他,把他吓坏了,赶紧剃光头入空门了?”
“他回来对我声泪俱下地说徐六公子满口妄言,求我把他调走,至少离你八万里。”
“殿下,别一本正经地瞎编啦,”徐篱山好笑,“人物都ooc了。 ”
这个词京纾没听过,问他何意?
“就是人物脱离了原本的设定,从而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比如方才,”徐篱山把话题绕回去,“殿下您让我喝那杯茶。”
京纾明白了,说:“那在你眼中,我原本的设定是什么?”
“自然是神佛不惧,万鬼不惊,让我又怕又……爱。”说罢,徐篱山抬手用拇指按住京纾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仰头亲在自己的拇指上,不等京纾发作,他起身推开门就跳下去了。
坐在外面的辛年耳边掠过一阵风,来不及说话,徐篱山已经跑得老远,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鬼——等等,主子!
辛年浑身一凛,立马转头,只见车内茶烟缭绕,衬得京纾的神情愈发不可琢磨,他靠着椅座,那是个近乎僵硬的姿势。

“主子,年关将至,陛下那边问您是否要入宫小住?”
“不去。”京纾在文书上叉了两笔,合起来扔到一边,“徐篱山近日如何?”
“白天在金昭卫署倒是很老实认真地做事,主簿夸了他好几次,不过一下值就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到处去玩,夜夜晚归……对了,还有一件事。”辛年说,“前儿个那明恩公府的郁三在私宴上和别人乱嚼舌根被徐六公子听见了,徐六公子抬脚就把人从二楼踹进了底下的湖里。”
京纾抬笔蘸墨,头也不抬,“郁三说他什么?”
郁三是个混世祖,平时说话行事都跋扈无礼得很,辛年有些难以启齿,说:“大致是说徐六公子和郁世子关系暧/昧,言辞粗俗,说什么卖、卖屁/股的,还说等郁世子玩腻了,他也要试试味道。郁三摔下去后,郁玦不许旁人施救,愣是等到人要断气了、徐六公子劝了一句后才把人捞上来,人今儿还没醒呢。郁三的姨娘知道后不敢找郁玦的不是,气势汹汹地想去找徐六公子的麻烦,不过还没出门就被明恩公拦住骂了一通,还禁了足。”
郁三平时得罪的仇家本就不少,明恩公想来是不愿让这逆子再招上文定侯府,如今谁不知道徐篱山在千秋宴上献礼得当,帝心甚悦,竟然因此迈进了金昭卫署的门槛?虽不过小小书吏,但就算是个扫地锄草的那都是肃王的人,旁人不敢擅动。
“只不过让他冻一遭,竟还不知足。”京纾说。
辛年请示道:“主子的意思是?”
“既然口舌惹是非,还留着做什么?”京纾说罢搁笔,把最后一本文书扔到案几边那一摞文书上,“拿去文定侯府,让徐篱山总结成册,明日交到簿库。”
辛年“呃”了一声,略显为难,“主子,徐六公子此时正在香尘街听小黄香弹琵琶……”他莫名地噤了声。
“这么有精力,”俄顷,京纾淡声道,“看来是活儿还不够多。”
“阿切!”
徐篱山埋头打了声喷嚏,吓了小黄香一跳,把脑袋转回来瞧他,关切道:“公子冷了?”
“没,估计是有人想我呢。”徐篱山揉揉鼻子,放下手臂重新撑上船沿。
小黄香笑起来,膝行两步钻进他怀里,说:“公子,奴也想您,今晚走么?”
“得走吧,”徐篱山遥望夜色,百无聊赖地说,“我好不容易才一亲芳泽,今儿要是跟你走了,美人得嫌我了。”
“到底是哪家美人,能得公子这般时时挂念?”小黄香只是随口感慨,也不求他真回答个名字,调笑道,“奴以为公子战无不胜,不曾想也有被人吃住的一天。”
徐篱山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笑道:“没法子,美人极其凶狠,我怕他得紧。”
“原来公子好这一口啊——”小黄香话没说完,花船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剧烈地摇晃起来,他惊呼一声,顺势抱紧了徐篱山的肩膀,于是辛年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两人抱作一团的样子。
徐篱山闻声转头,面露惊讶,“辛统领?”
“打扰了。”辛年拱手,“我来传个话,金昭卫署有紧急文书需要调阅,今日恰好是徐六公子轮值,还请随我走一趟。”
徐篱山不疑有他,示意小黄香稍抬贵臀,起身跟着走了。不料他真真是一腔真心错付了——此时,徐篱山站在台阶前,抬手指一下那高高在上的“肃王府”门匾,偏头看向辛年。
辛年没有半点心虚,说:“在下只是传话。”
言外之意就是有任何疑问可以去找我主子。
“……不敢。”徐篱山微笑,抬手道,“辛统领,请。”
“徐六公子请。”辛年侧手,率先进入王府,把徐篱山领到主院书房,示意他进去。
说实在的,徐篱山多少有点心慌,毕竟那夜他亲了就跑,也不知道京纾后来作何反应,但当晚他的确做了个被京纾割了嘴巴舌头的噩梦,吓得第二天起来连吃两大碗羊肉辣子汤饼然后拉了大半天肚子——他合理怀疑这是个不妙的征兆。
简直越想越心虚,徐篱山站在书房门前和门口轮值的近卫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敢抬脚,直到里头传出一道声音。
“需不需要请轿子抬你?”
徐篱山立马立地抬脚进去了。
京纾正在编一条降真香手串,等人走近了便说:“又去吃酒了,看来伤好透了。”
徐篱山解释说:“回殿下,也没喝多少,就抿两口。”
京纾微微偏了下头,“文书在案几上,过去处理。”
“在这里吗?”徐篱山说,“要不卑职拿回去处理,明日拿到金昭卫署或是送到您这儿来。”
京纾抬眼看他,“我说,现在处理。”
好嘞好嘞好嘞,您大您说了算,徐篱山面上赔笑,不敢再说废话,麻溜地走到榻上坐下,开始埋头处理文书。一本、两本、五本……这也没有什么紧急要务啊,他暗自咝了一声,合理怀疑京纾果然看他不爽,找机会折腾他!
书房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徐篱山翻册子和京纾偶尔拿一下珠子的动静。辛年煮了热茶,端到京纾面前,又给徐篱山端了一盏,在对方受宠若惊且极其浮夸的眼神中轻步退了出去。
亥时,徐篱山打了声呵欠,抬手将所有文书摞好,把总结好的事务册递到书桌前。待京纾检查无误,他刚想开口说要走,就听见对方说:“马上过年,你替我写一封贺帖给陛下。”
这就是领导让无偿加班干的还是私活吗?徐篱山内心咆哮,但还是看在摸了老虎屁股还没被明确发落的份上忍了,转身走到书架前拿了张帖子回案几上埋头干活。
约莫一刻钟,他把贺帖递给京纾,“殿下看看是否合适?”
京纾拿起贺帖一瞧,一笔极清丽灵动的小楷,遣词造句也不错,便点了下头。
终于妥了,徐篱山呼了口气,“那卑职就告退了。”
“不忙,”京纾说,“我这里有一卷《梅花帖》旧版,你来仿写一卷,我一起呈给陛下。”
徐篱山深吸一口浊气,微笑道:“……殿下,恕卑职直言啊,这个点,狗都在酝酿睡意了。”
京纾问:“你是狗吗?”
狗都不如呢,徐篱山抹了把脸,语气克制而礼貌,“殿下,恕卑职再直言啊,您是在公报私仇吗?”
“此话从何说起?你我之间有什么私仇?”
你再给我装!徐篱山袖袍底下的拳头梆硬,直言道:“因为卑职那夜酒后失态,亲了您。”
门外传来一两声咳嗽声,猝不及防又立马憋了回去,书房再度陷入安静。
过了几息,京纾才说:“所以你也觉得自己做了这种事,会被我报复?不过我倒是奇了,我在你心里何时变成了菩萨心肠,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报复,嗯?”
也对哦,徐篱山竟然无法反驳,“那您这是干什么啊?”
“陛下喜欢你的字,我让你多写点给他,他一高兴就要赏你,不好么?”京纾摇头,“狗咬吕洞宾。”
徐篱山:忒,你才狗!
“多谢殿下,您真是太好心了!”他一拍掌,精神倍儿好,“卑职这就去写!”
京纾指了《梅花帖》的位置,宽恕般地一点头,“去吧。”
于是徐篱山又三度宠幸案几。
半晌,辛年进屋添灯,余光瞥见徐篱山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便轻声请示:“主子?”
京纾没说什么,辛年便又轻悄地退出去了。他走后,京纾坐在书桌后看了案几那边一会儿,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徐篱山侧趴在案上露出半张脸,白皙精致,淡红的嘴唇因为睡姿被挤压得嘟了起来,京纾的目光在那唇间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挪开。徐篱山右手指间还架着笔,手头的活做了大半,突然,京纾目光稍顿,被他压在手臂下的一张纸攫住了目光,只见那纸上墨迹点点,露出画的半只仰头王八,旁边写着整整齐齐两个字——京纾。
京纾:“……”
他伸手捏住徐篱山的鼻子,不过两息,徐篱山下意识地抬手一巴掌打中他的手背,毛笔“啪嗒”落在案上又滚了下去,弄脏了榻上的毯子,这人懵然转醒,很不爽地瞪过来,一眼、两眼,终于看清眼前是谁,又立马蔫儿了。
“殿下……”徐篱山坐起来,京纾已经收回手。他抬手揉揉鼻尖,闷声说着假话,“卑职不该睡着,劳烦殿下亲自叫醒,卑职错得很离谱。”
京纾负手而立,睨着他说:“出去玩是精神百倍,坐下来办事就没力气?”
那能一样吗?徐篱山耷拉着脑袋,“有,有力气。”
“那还不起来做事?”
这可恶的上司简直把人当驴使啊,徐篱山在心里骂声连连,嘴上有气无力地“噢”一声,身体却很有眼力见儿地端坐起来,旋即就看见了被自己压在手臂下的纸,那上头好亮眼的半只乌龟……我勒个去,怎么忘记这茬了!
他胆战心惊地瞥一眼旁边,不妙正好被京纾逮到,“看什么?”
“没、没什么。”徐篱山干笑两声,管他是掩耳盗铃还是亡羊补牢呢,立马抬起胳膊压住那半只乌龟,埋头继续干活。
京纾没有说话,转身回到椅子上。
又是半个时辰,徐篱山终于干完一卷《梅花帖》,期间京纾不发一词,但他并没有觉得庆幸。再次走到书桌前时,徐篱山开始循环默念“放过我”,很怕京纾又拿出什么菊花帖芙蓉帖他奶奶的帖,好在京纾并没有继续不做人,检查过之后就将帖子放进木匣。
“今夜有劳你了。”京纾说。
徐篱山刚安的心因为这句稍显温和的话又猛地提到喉咙口,果然,京纾随后又说:“画的王八也栩栩如生。”
“殿下!”京纾双手扑上桌沿,以头抢桌,嚎丧似的阵势,“卑职一时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给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京纾看着抵在桌上乱拱的脑袋,说:“我不打算给。”
“别别别,真的给一次吧。”徐篱山双手举到脑袋前,合十求饶,“殿下,卑职不敢了还不成吗?殿下,您最好了,您是全天下最宽容大度的人……”他哼哼唧唧,鼻子里哼出猪叫声也顾不上了,一句接一句地夸,就怕京纾把他踹湖里当真王八。
京纾看着他交叠在一起还搓来搓去的双手,说:“背后不敬上官,没规矩。”
“嗯嗯。”徐篱山不敢回嘴,“卑职错了。”
“你既然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便有管教你的职责。”京纾说,“明日会有嬷嬷到侯府教你。”
徐篱山猛地抬头,“啊?”
这是要上演《还珠格格》里容嬷嬷的情节吗?不要啊!
徐篱山连忙绕过书桌凑到京纾身边,扒着他坐下的椅子扶手说:“殿下,别,真别,卑职保证没有下次,就别劳烦宫里的人了吧?”
“那你就好好学,少劳烦他们一点。”京纾说。
“其实可以不劳烦啊!”徐篱山苦苦相求,“殿下,殿下……您行行好吧,要不您先暂时给个机会,下次卑职再犯再一起罚?”
京纾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偏头抬眼瞧他,“你没规矩的次数,你自己数得过来吗?”
徐篱山:“……”倒也是哈。
京纾不再看他,话锋一转,“你不想要嬷嬷教,那我就给你换个法子。”
徐篱山简直像被一闷棍敲傻脑袋的鱼,忘记了警惕,闻言眼睛一亮,立马点头拍马屁,“殿下天下第一好!”
“从明儿起,下值后到我府上来,休沐日早上就过来,”京纾在徐篱山不敢置信后又悔恨莫及又痛苦万分的目光中说,“我亲自管教你。”
书房安静几息,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不要哇殿下,卑职岂敢劳烦您纡尊降贵、亲自教导?卑职不配啊!”
“无妨,就当我好心施舍。”
“卑职愧不敢受啊!”
“不受这个,那就受点别的。”
“多谢殿下恩德,卑职愧领!”徐篱山无比滑溜地改口,“卑职明日下值立刻马不停蹄地登门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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