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死我!”李悠然吼。
“你以为我不敢?!”李为仁最后一丝理智都断了,举拳朝他面门狠砸过来。
只是第一下,他就觉得眼睛睁不开了,耳朵也开始嗡嗡叫。
但本该无间袭来的第二拳却没有落下,嗞啦作响的杂音里,开始涌进李为仁变了声的嚎叫。
“狗东西!畜生!你他妈——啊——去死吧!”
李悠然晕头转向撑在地板上,睁眼却只能看到一片迷迷蒙蒙的血红,血红之后是影影绰绰的激烈扭动。
“毛……毛毛!”
他跪在地上,终于崩溃了,“爸爸,我错了我错了,你吧毛毛送走吧,送走吧!赶走也好,随便哪里……爸爸!”
在所有情绪达到顶端的那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神智中被抽走了,眼前的血色变成了黑,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挡到了自己面前。
在意识陷入深眠前,他听见了近在咫尺的绝望吠叫。
“毛毛……”
李悠然醒来时,毛毛就如同往常那样睡在他身边。
“毛毛!”他猛地坐起身,还好,身上并不算太疼。
毛毛慢悠悠打了个呵欠,乖顺地蹭进他怀里。
门外传来响动,李悠然警觉地将它护住,心如擂鼓。门开了。
他猛地将脸埋进毛毛的颈窝,脚步声渐响,一点点来到近前。
片刻,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触及他的发丝,而后是温柔到极致的安抚。
“小悠,是我。”
他猛地抬头,“妈、妈妈!”
太久没有喊出这声妈妈,短暂的惊讶过后,是混杂着思念、委屈与惊喜的呜咽。
“妈妈……呜呜妈妈。”
“嘘——”祝珊温柔微笑着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爸爸在睡觉,不要让他听见。”
闻言,李悠然猛地捂住嘴,乖巧点头。
即便已经五年没见,妈妈却几乎没什么变化,对自己也依旧如此温柔。这样李悠然又惊又喜。
“妈妈……”
他怯生生朝门口张望,确定李为仁不在才紧紧握住妈妈的手。
“妈妈,我和毛毛可以跟你走吗?”
祝珊看着他,眼里不无遗憾,“抱歉宝贝,妈妈不能带你走。”
她目光掠过毛毛,补充道:“但妈妈可以带它走。”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但能带走毛毛也好。
他抹掉泪一个咕噜爬起来,将毛毛亲手抱进祝珊怀里,而后拉着她往外走。
打开一小条门缝,他别开脸逼自己不去看,伸出小手将抱着毛毛的祝珊拼命往外推。
“妈妈,快走吧,现在就走。”
合上门,他贴在门板上贪婪地听祝珊远去的脚步声,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能多留他们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突然,一直安静的毛毛叫出了声。
“不……”他背脊一凉,绝望地捂住嘴。
“谁在那里?!”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卧室门板,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不要……!”
李悠然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
原来是一场梦……
他长舒了口气,习惯性去摸身侧,可刚抬手就发现手臂根本举不起来。
钻心的疼痛袭来,但他管不了这些,伤痕已是家常便饭,早习惯了。
他继续努力伸出手去够,边摸边喊,“毛毛……毛毛?”没有回应。
他慌了,不顾一切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空荡荡的身侧映入眼帘时还是让他瞬间落下泪来。不,别哭。
也许…也许毛毛在客厅。
他安慰自己,用已经能勉强动弹的手拖拽着残破的身体,先一点点拖拽到地面,再一点点向卧室门爬去。
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时,卧室门从外打开了,一双熟悉的家居鞋鞋出现在他面前。
“醒了啊。”李为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
下一秒,他单手将李悠然提起来架进了餐厅椅子里。
“爸爸虽然有错,”他弯下腰,细心地掖了掖李悠然的领口,盖住里头触目惊心的淤青,“但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
“爸爸。”李悠然突然扣住他的腕子,“毛毛呢?”
闻言,李为仁方才略有放松的神情再次变得尖锐,“还敢提那只畜生?!”
“毛毛呢?”
李悠然执拗地继续问。
李为仁冷嗤,“白眼狼。”
他甩开李悠然的手,起身回到灶台边,语气充满自怨自艾,“不识好的小畜生,也只有爸爸会想着你,关心你,照顾你。”
他转身,将一大碗肉汤重重放到李悠然面前,“爸爸熬了一早上了,尝尝。”
李悠然不听这些,大声道:“我问你毛毛呢?!”
李为仁终于投降了,他揉揉眉心,“先喝汤,喝完就告诉你。”
得了允诺,李悠然没有犹豫,也不管那汤水灼烫,端起就猛灌了下去。啪——他将碗砸回桌面,“我喝完了。”
李为仁满意地点点头,拉开椅子坐到李悠然身边,“我知道你不想和毛毛分开。”他突然笑了,目光缓缓移到李悠然的小肚,“所以爸爸就设法让你们永远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前文中小悠对待许妄的方式可能会让大家觉得小悠这人很难搞,许妄狗子不值得。但其实把自己在乎的人推远,反而让他感到安心,属于某种扭曲的爱意。不仅仅是李为仁,成长中的很多事让他养成了逼迫自己不去贪心的习惯(工作中也是这样,对晋升也看得很淡),而狗子的感情太浓烈让小悠习惯性回避。狗子自己感觉到了这一点,内心:掀房顶不行就开窗呗,不让我追你,先做弟弟总行了吧,咱一步步来。
“唔——”
手上残余的肉味裹挟着痛苦记忆,从心口一路绞痛,又翻滚进肠胃,横冲直撞让李悠然一阵恶心。
他踉跄转身俯进花坛里,还未消化的咖啡喷涌而出,就像驱魔人中的诡谲黑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如代表他罪恶的现实道具。
屈身间,口袋里的嗡嗡震动愈发明显。他费力地伸手,够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方显示的人名完全在意料之中。
“喂?”
“哥!”
李悠然有些惊讶,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吐太狠影响了听力,他总觉得听筒里这声“哥”更像是从身后传来的。
就似要印证这个猜想,下一秒,他就被人从身后捕进了怀里。
许妄这一下又急又冲,李悠然本就晕乎乎的,要不是许妄的手臂拦在胸膛,差点就要朝前趔趄着跪下。
可即便如此,那紧勒着的力度还是让他透不过气,实在没力气说话,他只好背过手去拍许妄。
许妄原本铆足了劲儿要问李悠然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感受到身侧绵软无力的拍击才察觉情况不对劲。
他将人小心翼翼转过来,终于看清李悠然额头布满细碎汗丝,脸色煞白,像刚受完一场十足惊吓。
他手忙脚乱给对方擦拭汗水,“怎么了?脸好白,不舒服?”
“有、有点唔——呕——”
李悠然猛地推开许妄,又趴回了原来的地方干呕,但这次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许妄吓了一跳,二话没说就往来时的路跑去,他记得那儿有个小便利店,刚好买些应急的东西。
很快,他就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了。
李悠然此刻已经找了块干净的花坛靠坐。
他将矿泉水和湿巾递了过去,李悠然接了,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等李悠然漱完口,许妄又剥了颗小橘子塞进他手里。
“吃点吧,会舒服些。”
说罢,没等对方开始,又剥起了第二个。
“下午请个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李悠然赶忙摆手,“我没事儿。”
许妄微微皱眉,“万一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呢?”
闻言,李悠然才恢复些许的气色又瞬间褪了个干净,一字一顿道:“我什么都没吃。”
他说着,突然蜷下腰用力揪住了许妄膝头布料,“真的,真的没吃。”
“悠哥。”
许妄将自己将那用力到颤抖的手捂进掌心。
他想发问,却又误会这事儿和齐朗脱不开干系,一时间先是暗暗记恨起了几分钟前“交谈甚欢”的男人。
一时找不到切入的话题口,他只好依偎在李悠然身畔安安静静地陪伴。
过了许久,李悠然终于缓了过来,他猛灌了几口矿泉水,水流混着口腔中残留的橘子清香,滑行过每个苦涩味蕾,终于将方才来势汹汹的反胃一点点驱逐出了感知区。
“看起来好多了,哥你怎么——”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先被审问了行踪。
但其实许妄自己也觉得奇怪,“光顾着给哥打电话,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见李悠然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他好奇道:“那哥呢?怎么也跑这个小巷子里来了?”
“我也是一晃神,就走过来了,然后……”
被方才一连串事情打岔,李悠然到此刻才突然想起了自己喂食的那只小灰狗。
四下看了一圈,已然不见着那个干瘦的小身影,他不死心,又跑去四周树丛翻找,依旧一无所获。
那只小灰狗就像它来时那样突然,消失时也无声无息。
“至少,让我说声再见呀……”
李悠然失望地喃喃,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说给这萍水相逢的小生灵,还是记忆里那只金色的小精灵。
“哥你怎么了?”许妄望着李悠然没头苍蝇般在静谧的窄巷内来来回回。
“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它去哪儿了?”李悠然还想再努力一把,没头没尾转身问。
“他?谁?什么去哪儿?”许妄从进这条巷子就没见过第二个人,他在某些方面的胆量比较捉襟见肘,被李悠然这突如其来的言行激得手臂上滋滋啦啦冒鸡皮疙瘩。
“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什么呀,我是说刚刚在这里的……”李悠然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
知道小灰狗去哪里又能怎样?
难道自己还能带它回去不成?
人生中养的第一只狗是那样的下场。
养的第一个人……他目光飞快瞥过许妄,没有再自讨没趣往下想。
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能长久维希一段关系。
“走吧,回公司。”
李悠然说着,从花坛边将那盒被他随手扔在那儿的杏仁酥递给许妄,“都归你。”
两人照旧一前一后走着,许妄上下翻转着锦盒,装作不经意问道:“今天只有齐小姐来么?”
“齐小姐今天没来。”李悠然没打算把这事儿瞒着许妄,“来的是齐朗,就上次那个你在公司门口见过的,可能还有点印象。”
许妄拖长音,“哦——那位啊,有印象有印象。哥去了好久,都和他谈了些什么?”
“就以前工作上的事,哦,其实他是我以前在均盛时的部门组长,不过都三年过去了,现在应该早就升职了吧。”李悠然有些唏嘘地说。
“我记得哥以前在均盛时参与了好几个项目。”许妄顺势提起,“哥说自己离职前和同事间有些不愉快,是工作上的问题么?”
李悠然脚步有些慢下来,略一思忖,轻轻摇了摇头,“是私事。不,应该说是我把私人情绪带入了工作。”私事?
许妄体感李悠然在均盛期间并没有谈恋爱。
但那个传闻又直指一位女同事。难道……
等等,不不不,不可能。
他疯狂摇头,将李悠然暗恋未果恼羞成怒上升犯罪的邪恶形象大力踢出脑海。
与其相信这个,他还不如相信……
“咳……哥,那啥,你不会在办公室里搞什么三角恋吧?”
许是事情真的已经过去,李悠然这会儿再谈及,甚至还有心情自我调侃。
“哈,硬要算的话,比那个还严重一些。”
“什么?!”
“嘘,进公司了。”
虽然询问无果,但至少比以前多了些线索。
看李悠然的态度也并非完全不愿提及,许妄压下心头好奇,明白无论哪一步都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自己从今天开始就正式“登堂入室”,白天撬不开的秘密,晚上也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撬。
回工位前,李悠然从口袋里掏出喂剩下的那半包火腿肠,顺手抛在许妄桌上。
许妄惊讶地看向李悠然,就见对方眉宇间依旧充满了对肉类的嫌弃。他心道这火腿肠可能是别人强塞的,便没有追问。
“哥,我去帮你泡杯咖啡。”他将火腿肠放进抽屉,起身道。
“咖啡啊……”李悠然不禁想起了刚刚吐出的那滩黑水,表情变得很复杂,“今天不想喝咖啡了,帮我泡杯茶吧,谢谢。”
下午的工作比较清闲,许妄配合着李悠然在下班前将方案基本搞定。
李悠然心情很好,在微信上让许妄自己想想晚饭吃什么。明天是双休,他打算今天把拖欠的“大餐”补上,然后再去超市采购些吃的用的,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家里的库存,可远远不够两个人一起消耗。
许妄收到微信,有些忍俊不禁。
他脚尖一点,滑到李悠然身边。
“哥,不瞒你说,我想吃的太贵了,我建议你再攒攒。”
“能有多贵。”李悠然乐了,“你哥我怎么着也工作好几年了,一顿饭都请不起?”
他想了想,报出了明州最顶级的餐厅的名字,“春望居那样的?”
许妄笑着摇摇头,“春望居算什么。”
李悠然早就做好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准备,就算许妄直接说要去春望居,他也能咬咬牙应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春望居都看不上。
“那、那你说嘛……但太贵的我也请不了。”
“你付得起。”许妄趴在桌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但不是现在。”
“怎么吃顿饭还卖关子呢??”李悠然有些着急,他常年吃素,对美食没有任何追求,直到此刻才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明州地界上比春望居更高端的餐厅。
“透露些信息不行吗?”李悠然讨价还价,“什么菜系总能说吧?”
许妄依旧枕在臂弯里,欣赏着李悠然被“天价饭局”吓到的无措模样,觉得两颗犬齿有些隐隐耸动的痒。
真想……咬一口。
“别担心,你付得起。”他重复,唇角弧度藏匿着隐秘的贪欲,“我还要让你付得心甘情愿。”
“哦?”李悠然微怔,恍然大悟,“有这么好吃?”
“当然。哥,你肯定不敢相信,”许妄坐起身,直勾勾盯过来,“我上次只吃了前菜就被完全惊艳了,一直念念不忘来着。”
“这么好吃啊……”
食欲十年如一欠佳的李悠然无法十足体会许妄对这家神秘餐厅的推崇。
他偷偷伸手进裤子口袋捏了捏不算厚实的钱包,咬咬牙,不就一顿饭么,吃就吃。
我付得起!
第19章 小心思
李悠然本来打算先载许妄回宿舍收拾些行李,谁知许妄从脚边拖出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骄傲地拍了拍,“早就准备好了!”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没往下想,就当难得糊涂。
但超市还是要去的。
两人去了家附近的大超市,先直奔生活用品区,买了诸如毛巾、杯子之类的物件。
李悠然偶尔要分神回老郭信息,许妄便相当自然接过了推车。
回完信息,李悠然再一抬头就见许妄已经推着车往前走了挺长一段,他抬步赶上,走至近前时随意往推车里一瞥,竟然已经塞了小半车。
李悠然没想太多,但直觉推车里某些物件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个……”他从推车里拎出一条粉色毛巾。
“哦,哥的毛巾是蓝色,我就拿了条粉色方便区分。”许妄热情地解释。
“我不是说这个……嗯。”
李悠然欲言又止,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一整排的毛巾,你小子干嘛偏偏要挑我的同款。
但这还不算,他继续翻看。哈,真是……
毛巾、杯子、拖鞋……甚至睡衣都是同款。
“这个绝对不行!”他一把将睡衣从推车里抓出来,四下逡巡找柜台要把这衣物放回去,但还没理清方位就觉掌心一空,睡衣已经重新落回到许妄手里。
“为什么不行啊?”许妄抱着睡衣,“我一眼看中的这套!”
“这套……这套布料不舒服。”李悠然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会啊。”许妄分外仔细地抚了抚面料,“不挺软的么。”
说到此处,他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你明白什么了?”
李悠然干咳两声,走远了几步
“哥也真是小气,不就是撞个衫么,有什么大不了。”
许妄利落地将衣服扔回推车,往前小跑两步靠到李悠然耳边,“哥,你以前没那么小气呀。”
“你觉得我这叫小气?!”
李悠然很想大声说,一件两件撞了就算了,你小子整整撞一车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小气……难道,”许妄先是错愕地噤了声,好半晌复又委屈开口,“可是哥……也不是非得情侣才能用同款吧,我们不是家人么,还是说连这些你都要和我避嫌?”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悠然窘迫地挠挠头,他心里还真就许妄点破的这个意思。
相较于许妄毫不顾忌说出口的这种坦荡,自己还在介怀着那些禁忌的伪命题,两相比较,似乎自己更像心中有鬼的那方也不好说。
说好的要好好做脱敏训练,却迟迟不到位,依旧草木皆兵,真是……太没用了。
他努力将注意力从那一筐同款里移开,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绝对没存什么“歪心思”,言不由衷道了歉,“确实是我太小气了,咳咳,你看看想拿什么就拿,哥来付钱。”
“哥。”许妄睁着双湿润的眸子望过来,满脸崇拜,“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呵、呵呵,还行吧。”李悠然皮笑肉不行接下了这顶高帽。
他默默自我安慰,自己得了好口碑,许妄如愿用上同款,四舍五入算双赢。
生活用品都拿齐了,两人下楼来到食品区。
在李悠然印象里,许妄很喜欢吃甜食。
上次一起去吃的梅花糕,今天从齐朗那儿得的杏仁酥都是许妄少时爱吃的。
在整排的零食前,李悠然按停许妄还在往前推的推车,“不拿点?”
许妄微微挑眉,仔细看了又看,最后摇摇头,“哥,我不喜欢吃甜的。”
“!?”李悠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不爱吃甜的。”许妄想了想又补充,“太腻了,又齁又腻。”
虽然乍一听有些意外,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人在成长过程里口味发生变化是挺常见的。
“啊,那盒杏仁酥……”
“送给以诺姐了。”许妄立马接话,“她很喜欢。”
“她喜欢就好。” 李悠然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许妄回想了一下江以诺欣然接受的样子,不禁轻笑。
直接扔掉太明显,送人就比较合理了。
他由衷希望经齐朗之手递交的物件能离李悠然越远越好。
“真的什么都不买么?”快要走出零食区时李悠然再次问,“家里冰箱可是连盒酸奶都没有。”
“嗯……”许妄摸了摸下巴,站在货架前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就这个吧。”他半蹲下,从毫不起眼的下方架子中抽出包四四方方的的咸口苏打。
这是个相当小众的品牌,从放的位置看也看得出来销量不会太好。
外包装上只简单印了商品名和一个品牌logo,十分朴素。
但就是这样一包简单到有些简陋地苏打饼干,却让李悠然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目光在饼干和许妄眉宇间来回跳跃,突然怅然道:“还真是神奇。”
“嗯?”许妄不解地瞅了眼手上的饼干,“哥不喜欢这个饼干?我觉得很好吃。”
“不是不行。”李悠然摆摆手,“我记得许瞻大学时候经常买这种饼干。”
“我哥?”许妄一愣,“他也喜欢?”
“当时学校超市经常上架这种饼干。”李悠然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努力回忆读书的那些日子,“他经过超市时总会进去买一包。”
许妄认真地听他讲关于许瞻的事情,突然沉声道:“要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和许瞻哥哥当校友。”许妄将苏打饼干放进推车,“我小时候很粘他,但没什么机会见面,后来……嗯,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他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许妄低落的样子让李悠然也跟着低落,张了张嘴,却觉话语皆是苍白,于是只好上前,学着许妄的样子,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拇指,“抱歉,我不该提。”
说罢,他缓缓收回手,只是才有动作,手却被轻轻扣住。
慌乱地抬头,就见许妄此刻竟比方才显得更加低落,整个人孤单又无助。
在李悠然眼中,此刻能慰藉许妄的唯一力量,似乎也只有自己适时伸出的手了。
一时间,疼惜远远盖过了不安与羞耻。
两人站在偶尔有人经过的货架旁,十指交错。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也许没有,李悠然没想太多,他此刻注意的唯有许妄,其他的,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许久,许妄松开李悠然的手掌。
掌心汗涔涔,也不知来自于谁。
“哥对许瞻哥哥很了解吧?”他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可以和我说说他么?”
强行回忆已经去世的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许妄看起来那么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希冀。
李悠然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对着这样一双示弱的眸子说不。
“好。”
得了李悠然的应允,许妄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了。
两人又买了些生鲜,便结账回家。
到家后,李悠然先进到厨房将刚刚买的生鲜分门别类塞进了冰箱。
等出来时,总觉得家里突然变小了一圈。
他绕着客厅步行完一圈,确认了一件事,自己被成双成对的物件包围了。
走到浴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直觉门后应该是个重灾区。
打开门的那刹那,一蓝一粉两条毛巾已然肩并肩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不留一丝缝隙。
默默关上门,就见“罪魁祸首”正抱着一大摞被褥经过。
“你把被褥抱去哪儿?”
许妄从被褥后探出脑袋,“哥,咱家就一张床,我还能抱去哪儿呢?”
许妄并没有停留,说完就径直往房间方向去了,凭空自带主人翁精神。
李悠然当然不会同意,着急忙慌跟着往前追。
他是同意收留这小子俩月,但不代表两人晚上还得同床共枕。
刚要开口叫住对方,却是思绪一转,“等等,他从哪儿拿的被褥?”
分神间,走在前头的许妄已经进了房间,没过一会儿就传来话音,“哥,我自己铺就好,你忙你的。”
李悠然看看卧室,又看看门板虚掩的储藏室,心下一沉,没再管许妄,转而朝储藏室急匆匆走去。
说是储藏室,其实是房子原主人布的书房。
曾经放书的几个大柜现在都被李悠然用来安置零散旧物,一件件分门别类码放在统一制式的各色盒子里,将柜板塞得满满当当。
李悠然当然清楚许妄不是傻子,就算是进来储藏室拿被褥,也自会去对面的大衣柜里取,怎么都不可能跑到书柜里乱翻。
他本不该担心,可或许是心虚,或许是久别离冲淡了信任,此刻心里被怀疑搅得分外不安,非要亲眼确认才行。
保险起见,他先贴在门口听了听对面卧室的动静。
呼啦啦的被褥甩动声和不慎踢翻垃圾桶的懊恼音隐隐约约从卧室中传来,却让他安心。
慎之又慎轻盖门板,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这些,他才深吸一口气来到书柜前,目光落在最上排靠左的米色盒子上。
李悠然并不矮,但书柜实在太高,拿东西时,他需要微微踮起脚才能够到最上那排。
“哥要拿哪个?我帮你。”
许妄的声音毫无预兆炸开在耳边。
李悠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抓包”吓得身形一晃,差点整个人扑进书柜里。
“当心!”
许妄贴得近,将人及时拦腰锁进怀里,“没事吧?”
在这只有两人存在的密闭空间里,唯一的声响只有吐纳间的气息。
太近了,只要李悠然一转头就会避无可避亲吻到对方的距离,连言语间附带的柔软气息都有了微妙了杀伤力。
李悠然在惊吓后陷入了短暂的思维纷乱,晕乎乎间竟无端想着,原来就连耳廓上的绒毛也有生命,不然怎么会莫名战栗?
“哥吓到了?”
许妄有些着急,将人翻转过来,却见李悠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有一点。”李悠然僵硬地推开他,“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许妄失笑,“怎么会?”
他原地蹦跶两下,发出咚咚脚步声,“可有声儿了,你听。”
吓完了也笑完了,见李悠然逐渐平静,他继续回到方才主题,“哥在找什么,是在帮我拿什么生活用品么?”
李悠然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但又很快松开。
“算吧。”他挤出一个微笑,再次回身,从最上面那层取下个沾了些灰尘的蓝色盒子。
“里面都是你以前的东西,我……我没丢。”他说着,将盒子推进许妄手里,“你看看有什么还需要的可以拿出来用。”
许妄拿过盒子打开,目光在一件件承载回忆的质朴旧物上流连不止,好似每样平常物件都带着唯他可见的限定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