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回,沈子衿还真就多想了。
尤其是楚昭最后补的那句,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帮了倒忙。
唇边还残留着热度,沈子衿那从没搭建自己感情线的脑子难得开窍,雷达警报,心惊肉跳。
对谋士亲密到这种地步,真的正常吗?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沈子衿慌慌张张拿了帕子擦嘴,楚昭直直愣愣拿了帕子擦手。
偏殿内的灯罩很漂亮,两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上面,仿佛多看两眼,就能再开出两朵花。
反正就是不看对方。
沈子衿总觉得唇边还残留着触感,楚昭也觉得自己指尖还有糖粉的细腻。
……擦不干净了!
重要的是心也不干净了。
沈子衿拿帕子捂了半张脸,脑中不禁回想起自己跟楚昭相遇以后的点点滴滴,从前不觉得有问题,现在越想越心惊。
他先前总以为楚昭是对谋士的贴心,但如果能把自己视线拔高,站在上帝视角去看看——
抛开事实不谈,他们俩之间真的没问题吗!
沈子衿不想自作多情,但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是越来越了解楚昭了。
楚昭大部分时候,气势收放自如,可以是慵懒打盹的狮子,也可顷刻间纵身而起,咬断敌人的喉咙,而某些时候,是硬凹出来的架势。
偏偏他做惯了元帅,硬撑得有模有样,一般人看不穿。
细看他神情甚至是目光,都看不出破绽,但楚昭每到这时候,会多嘴加几句他真正镇定情况下根本不会说的话。
非常地掩耳盗铃。
仔细想想,楚昭昨天给自己送香囊,也加了句“你别多想”。
说多了,就成了破绽。
沈子衿一顿,抬眼,认认真真打量楚昭此刻的表情。
楚昭察觉到他的目光,垂着的眸子停了停,而后也抬眼,硬着头皮佯装从容跟沈子衿对视。
沈子衿:“……”
完了,更可疑了。
但草率下结论有失偏颇,不确定,再看看。
沈子衿放下帕子,稳了稳嗓音,补充说明:“我真的没有多想。”
楚昭肉眼可见放松不少:“嗯。”
沈子衿不淡定了:你为什么要放松你在放松个什么劲儿啊!
救命,不要看到后面,真让我得出个你对我有意思的结论!!
我们维持良好的主公谋士关系不好吗!?
沈子衿用宽袖挡住手,在底下颤颤巍巍捏住帕子,感觉自己身体此时是真难受了,冲击太大,有点想晕一晕。
而楚昭说完“别多想”的话,好像就完成了任务,反正他自己已经宽了心,看了看时间,道:“我们不用回宴上去了,直接回王府吧。”
免得那群人看到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楚昭叫来小福子,吩咐他给皇帝禀报一声,就跟沈子衿一同回府了。
沈子衿几乎是飘着步子回到府里的,在楚昭身边时,他强装着不露馅,装得很辛苦,等到了明月轩,他恍恍惚惚的表情藏都不藏,尽情发挥。
小甄吓了一跳:“侯爷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沈子衿幽幽:大夫治不了他这颗胡思乱想的心。
他抿了抿唇:“你说,王爷对我是不是好得太过了?”
“怎么会?”小甄惊讶,一脸坦然,“王爷和您琴瑟和鸣,对彼此怎么好都不为过,而且您对王爷也很好啊。”
可事实是楚昭率先对他好,他才反过来报答的啊!
沈子衿叹气,他跟小甄这样的恋爱脑说什么呢……等等。
沈子衿睿智的光闪过,小甄会这么想,是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和楚昭是货真价实的夫夫。
没人是天生的恋爱脑,沈子衿觉得,自己询问应该再加些前提条件。
都说旁观者清,沈子衿重振旗鼓:“我问你,如果我和王爷尚未成亲,你看到王爷这般对我,会怎么想?”
小甄根本不用想:“王爷肯定会去你家提亲。”
沈子衿:“……”
算了,人还是有天生恋爱脑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耳朵为什么这么热,奇奇怪怪。
在穿来后的这么多天里,沈子衿第一次清醒地失眠了。
在其他人眼中,楚昭对自己会不会也是特别的?
小甄一家之言终究不可信,沈子衿决定,之后多找几个人来问。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楚昭在院子里换了身夜行衣,根本没睡,显然要出门办事。
宫宴早就结束了,展炎也换好了一身夜行衣,翻进王府,除了他,还有此行从其余地方回京的将领,共五个,跟楚昭召集的侍卫们一起等着。
楚昭做好准备,把匣子一拎,招手:“走。”
他们一行十几人,绕开城门守卫,这可太简单了,不仅是他们功夫好,还因为巡防营的守城安排楚昭这个头儿清清楚楚,翻墙出了城,几人骑上在外备好的马,在夜色中朝山林深处疾驰而去。
选好了地方,楚昭打手势,侍卫们散开去边上守着,黑鹰展炎和其他五个将领就在楚昭身边,点了火把。
楚昭把匣子打开:“从组装步骤到使用方法,你们都得记牢了。”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楚昭手下动作,把匣子中的零件一个个拼装,最终成了一个完整的家伙。
一把货真价实的连发步枪。
展炎看楚昭把东西端起来的架势,跟端火铳很像,展炎眼前一亮:“新的火铳?”
楚昭哼笑:“plus……火铳升级版。”
如今的火铳很不好用,射程短,而且慢,打一枪得装半天火药,更没什么精度,只能在后方使用,根本没法在攻坚上发挥多大作用,但楚昭手里的可不是古董货。
虽然材料跟现代没法比,但在这个时代也绝对是神兵利器了。
他用目镜瞄准侍卫在六百米外布好的木靶子,扣动扳机:“看好了。”
寂静的山林里骤然炸开砰响,熟睡的鸟儿惊得展翅乱飞,匆忙逃离,那是足以划破时代的轰鸣,伴随着枪口闪烁的火光。
楚昭眼瞳里映着冷光,在众人的瞠目结舌间清空了弹夹。
夜色无边,他停下时,万籁俱静。
很快,回过神来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能掀翻苍穹的欢呼。
“有了这火铳,我们还怕什么!”
“我早说王爷是将星下凡,天佑我大齐,战无不胜!”
展炎也很激动,他浑身的血液冲上脑门,恨不得跟楚昭狠狠拥抱一下,但他抬眼,却看见楚昭在夜里格外沉静的眼睛。
楚昭并没有多高兴,他甚至没有半分自豪或者跟兄弟们炫耀的得意,他在漆黑的夜里,似乎看到了其余人都看不到的远方。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展炎飞速冷静下来。
楚昭等他们欢腾够了,才把最后一个部件往枪口上装:“正面要震慑敌人时,不必装这个,这东西叫消音器,能极大减少动静,适合伏击偷袭,看。”
楚昭又抬手开了一枪,比起方才的动静,这回只听得“咻”地一声,动静果然很小。
“消音器是很大的消耗品,一个用个三四次就得换。”
“你们挨个来试,这东西叫枪,后坐力比火铳大得多,没点臂力不行,你们留在京中时,必须把组装方式背下来,回去后按照我许可的名单,再教给那几人。”
“至于能用枪的,等批量生产后,再点人。”
其余人欲欲跃试,只有最了解楚昭的黑鹰和展炎不急,展炎看着楚昭的脸色:“王爷是还有什么忧心的地方吗?”
楚昭略回了点神,扯扯嘴角:“没有。”
展炎和黑鹰对视:看着可不是这么回事。
楚昭刚穿过来时,因为皇帝,对这个时代抱着极大的排斥,被带到边关,也是头小倔驴。
要他用知识改变这个时代?凭什么,狗皇帝想要他的命呢。
其余人关他什么事。
但是两个皇兄待他很好,送他离开京城时,他看到二哥眼眶通红,三哥悄悄抹了泪,前兵马大元帅和边关的兵士们,对他也非常用心。
渐渐的,他跟那些人打成了一片,成天跟人嬉笑打闹,比在现代更像个十几岁的普通小孩儿。
然后他亲眼见到了战争。
见到了前一天还在给他雕小人的憨厚兵士,第二天就死在了战场上。
如果不是他腰上还带着楚昭回礼给他的木牌子,楚昭根本认不出是他。
因为他面目全非,也因为死的人太多了。
周围都是血和哭声,楚昭茫然的站在苍凉里,继而生出了无边的怒和恨。
他开始从一个异世界的旅客,慢慢开始变成真正的大齐人。
楚昭知道自己的东西会给时代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过强杀伤力武器的问世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大约是每个心慈科学家的通病,他也反问过自己。
但他总能想起那些哭声,凭什么死的就一定是他们呢?
楚昭只是个凡人,血肉做的心总会有偏向。
狗皇帝是狗皇帝,那些在他身边活生生冲着他笑的人跟皇帝没有关系。
林中夜风吹过,楚昭回神,把枪交到他们手里:“黑鹰会组装和拆卸,你们不懂的问他。”
当然,先前教黑鹰时用的是楚昭自己备下的模型。
黑鹰若有所觉:“明日还有猎场典仪,王爷可先回府休息。”
楚昭:“嗯。”
他一脸冷硬,自个儿拉了马跑起来,打完枪,他心头却莫名不太痛快,跑着马,天大地大却仿佛找不到他的去处。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个精密机械一样暗地里进了城,回了王府,然后……踩到了明月轩的墙上。
树上守夜的白枭跟楚昭大眼瞪小眼,似是不明白王爷深更半夜翻王妃的墙是要干嘛。
但他不敢吭声。
楚昭:“……”
楚昭抹了把脸。
魔怔了,来沈子衿这儿做什么,况且这个点沈子衿肯定都睡了,他难不成还能把人拉起来说话吗?
楚昭深呼吸,冷静不少,抬脚就要走,突然听到吱呀一声,门板被推开了。
失眠的沈子衿睡不着,决定披衣起来在院子里数星星。
然后他一抬头,星星跟楚昭一起映入眼帘。
沈子衿:!
楚昭:!
楚昭脚一滑,差点直接摔下去:沈子衿为什么还醒着!
而沈子衿看到楚昭穿着一身夜行衣,腰间还配着刀,大为震撼。
半夜三更,楚昭带刀来他院子里干嘛?还不走正门,还翻墙。
这绝对不能是对自己有意思的表现吧,谁家好人在自己家里幽会还爬墙带刀啊?
周围护卫都没动,也不像王府进了刺客。
有一说一,楚昭此时的打扮才像刺客。
可沈子衿确信,楚昭没有把自己刺了的理由。
他们一个在墙头,一个在院中,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半晌后,沈子衿拢了拢衣服,楚昭终于在他的动作里吭了声:“……夜里还有些凉,你快回屋去吧。”
沈子衿没动:“……王爷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就差问你是不是图谋不轨了。
楚昭脚底踩着瓦,哽了哽:“看月亮。”
他说着一抬头,然后发现个惊人的事实:今晚星辰大盛,没有月亮。
楚昭:“……”
他再垂头时,对上了沈子衿“您谎话也不编圆点”的表情。
楚昭有点绷不住了,想走。
沈子衿看着楚昭站在墙头遗世独立的身姿,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他该给楚昭一个台阶下。
起码先从我的墙头下来叭。
沈子衿:“……王爷,看星星,一起吗?”
楚昭一袭夜行衣,站在朱瓦上,孤高极了,仿佛谁也抓不住的鹰。
然后这位半夜翻自家王妃墙壁的孤鹰一点头:“看。”
样子装装就完了,装完还是要下的。
两人坐在院内石桌边,抬头看星星。
楚昭:“今晚星星比昨天月亮好看啊。”
沈子衿心道昨晚也没有月亮,但还是干巴巴道:“嗯,是啊。”
空气中大写着“尴尬”二字,如果有乌鸦慢腾腾飞过再嘎嘎叫两声,想必更加应景。
白枭莫名其妙抬头看夜空:他俩觉都不睡了非要半夜起来,可今晚星星也就、勉勉强强?
是他书读得少,不懂欣赏吗?
白枭扒着树枝亮晶晶的想,人是可以变的,话本里都这么说。
今晚星空真称不上多漂亮,楚昭看了两眼低下头来:“睡不着?”
沈子衿收起尴尬的心思,终于真心实意嗯了声。
楚昭以为他是为正事烦心:“为礼部的事?”
沈子衿心道不是,因为你。
但嘴上他道:“对,还没什么进展。”
前些天,他告诉楚昭和二皇子,说锦衣卫初步探查,礼部尚书可能勾结外敌,需要去盯着找证据,而他吩咐锦衣卫做事,锦衣卫却以为沈子衿是从秦王府得了什么线索。
等于沈子衿两头瞒,安排得合理且井井有条,愣是没人知道他手握剧本,提前知道部分实情。
楚昭:“他如果真通敌,万朝节这样的好机会,没道理不接触,你也别太过烦心,这次拿不掉他们,也总有别的办法。”
沈子衿拉着披好的衣裳,叹气:“春闱前能拿掉收益才最大。”
这些人获了罪下了狱,就可以临时在春闱的主事人中换上更多皇子党的人手,新官入朝,是要记提点恩情的,从哪一届考官手底下过,就有官场的师生名分,挑些能用的进一步培养,将来就是助力。
在皇帝换代后也能用。
楚昭觉得沈子衿现在操的心可真多,没准都超过他了。
沈子衿和二哥还有白君行私下会面的情况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他和三哥临时过去,末了跨出门槛,低声说悄悄话。
楚锦旭悄咪咪:“弟啊,他们好凶。”
杀人不用真刀剑,楚昭自己偶尔也听得有些麻,终于明白他二哥为什么说他虽然聪明,看得清局势,但在政斗上还差点火候。
楚昭瞄着三个柔弱的知识分子,尤其是瞄着沈子衿,也低声道:“自己人,凶点才好。”
楚锦旭一脸你居然好这口的震惊。
楚昭没有当弟弟的自觉,直接肘了他三哥一下。
沈子衿跟楚昭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满脑子想着楚昭的事,因此辗转反侧睡不着,但奇异的是,楚昭真过来后,他越聊反而越泛起了困。
沈子衿聊着聊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撑着脸,小小打了呵欠。
当脑子开始犯困,终于有了半夜的样子,星星跟旁边人的声音都变得朦胧起来,夜色不怎么样,但身边人声音挺好听。
楚昭无论是在肆意逗趣,还是高坐堂前,他的声音总让人很安心。
沈子衿是个适应良好,得过且过的人,无论是现代还是大齐,对他来说都没差。
说白了,他没把哪里当家。
浮萍一根,去哪儿都行,楚昭待他好,他就暂时在楚昭身边落脚。
但飘惯了的沈子衿不知道,落了脚就可能生根,他一门心思想着早早退休,最开始,想的是是退了休就跟楚昭两清,恩情还完挥手拜拜,可现在,退休还是要退的,但后半句好像被一点点抹掉了。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秦王府窝得越来越舒坦。
生了根,可能就走不了了。
沈子衿一会儿想着楚昭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意思,一会儿听着耳边的声音,迷迷糊糊,居然就这么撑着脑袋睡着了。
楚昭余光一直瞧着他,见沈子衿阖了眼,立刻闭了嘴。
“……小侯爷?”他轻声叫。
沈子衿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见,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很不清晰。
楚昭在星空下瞧着他的脸蛋,忍不住,又伸手去轻轻捏了下。
沈子衿应该是睡迷糊了,这都没反应。
楚昭便起身,把沈子衿抱了起来。
上回在东庄马车里算抱了一半,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公主抱了,沈子衿轻轻巧巧就被抱了起来,跟片鸿羽一样轻。
明明身体都养好了,怎么还是不长肉呢。
沈子衿无意识往楚昭怀里蜷了蜷,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是只很矜贵的猫。
猫儿没爪子还安静,但依旧闹得王爷心口乱颤。
树梢上白枭眼睛噌就亮了,跟夜里的猫头鹰似的,异常有精神。
楚昭把人放进屋里,将沈子衿披着的衣服取下叠好,给人仔仔细细掖了被子,出门时,奇异发现,自己胸腔里的沉重和憋闷,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烟消云散。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今晚没什么枪支,没什么时代洪流销烟不断,只有明月轩的墙,和墙里一只家猫。
白枭到了跟侍卫哥哥们换班的时间,他从树上跳下来,踮着脚亮着眼对王爷道:“王爷,你们方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个话本桥段!一个乡野小子要翻世家公子的墙,跟他幽会,啊,不过刚把人抱起来就被家丁发现,打出去了,那段情节可惨了。”
楚昭一弹自己腰间刀柄,笑:“你要扮话本里的家丁,揍我来了?”
白枭猛摇头如拨浪鼓:“那不能啊!”
何况他也打不过。
“王爷,”白枭背着手,有些隐秘期待和小孩子的兴奋劲儿,“你是不是,喜欢侯爷啊?”
楚昭顿了顿,伸手把他头发揉乱:“小孩子家家,少瞎打听。”
楚昭揉完抽手就走,白枭晃晕了片刻,抬手理了理头发,弄完才发现,咦,王爷这回怎么没把“我对爱情没有兴趣”挂在嘴边了?
翌日,皇帝率领百官和各邦使团前往皇家猎场,这三天他们要在猎场边安营扎寨,各国同乐。
春天不是打猎的最好时候,只会圈出林子的一部分,打猎只是个小活动,还有剩下的诸多比试。
人马浩浩荡荡往猎场行进,沈子衿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昨儿到底睡得太晚了,他不像楚昭身强体健,熬个两三天不睡觉也没事,这会儿就靠着车厢闭眼睡。
但他没睡着,一是因为喝了茶,而是因为……楚昭好明显的视线。
他和楚昭能用视线默契无声交流,也就能感受到此刻楚昭视线凝在他脸上,如有实质。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啊,就算马车里没东西可看,开窗看看外面不行吗?
沈子衿头皮发麻,都想干脆睁眼算了,但偏偏又不敢睁眼。
他怕骤然睁眼,会在楚昭眼中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眼神。
沈子衿怀疑楚昭对自己生出了别的心思,想验证,又有点怕,可不知为什么,他胸腔心脏悄悄加速,却又不是害怕的悸动。
沈子衿正闭眼睡着,窗户忽然被敲响了。
沈子衿顺势赶紧装作自然地睁开眼,没去看楚昭,直接打开窗户看。
是白枭。
白枭笑眯眯拈着一朵小野花递进来:“侯爷,看我采的花!”
沈子衿失笑伸手去接,却在接到花时察觉手里被白枭飞快塞了信纸,他顿了顿,不动声色收回手:“好看。”
白枭嘿嘿一笑,又打马离窗边稍远了些。
沈子衿放下窗户,把花放桌上,展开信纸查看起来。
锦衣卫的信,沈子衿眼睛一亮:“礼部有消息了。”
楚昭便挪过来跟他一起瞧。
昨晚宫宴结束后,蹲守数日的锦衣卫终于发现礼部尚书偷偷见了外邦人,礼部尚书与那两人见面就眉花眼笑,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显然早有勾搭。
两人用布巾挡了面,能看见带笑的眼睛,但不好辨认是哪个使团的面孔。
其中一人有功夫在身,看形体和刀形还是好手,他们进屋后锦衣卫不敢打草惊蛇,没能去仔细探听说的什么。
“眼睛像是北边部落的人。”沈子衿看完信,楚昭接过,丢进马车内的香炉中就给烧了。
“既然不是第一回来往,尚书府内肯定有书信和往来凭证,找个机会,去搜一搜,看能不能偷到。”
楚昭则在想:“北边的人,北边白狼部近年越发不安分,又是他们?”
沈子衿知道不是他们,但他没法明说,只能道:“未必,白狼部不安分,别的部落或许也蠢蠢欲动,只有拿了实证才能知道。”
楚昭点头。
信在香炉中烧完了,无声无息。
队伍声势壮大来到了猎场外,在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出门在外,按照规矩,亲王和亲王妃或嫔妾要有各自的帐篷,沈子衿和楚昭一人一顶帐篷,挨得很近,划在一处。
首先的项目么就是打猎,士兵在那边射箭开彩头时,承安帝瞟了瞟穿着便装的楚昭:“老六,待会儿你去拔个头筹,别丢了我大齐的面子。”
楚昭没兴趣:“大齐肯定会拔得头筹,我就不去了吧,好久没握过弓箭了,生疏。”
承安帝哼声:“让你去就去,朕都还能拉弓,你不行?”
承安帝今天也要下场狩猎,反正即便他猎不中,左右也有人帮他打,楚昭听出他非要自己下场的意思,只得拱手领命,起身去帐子里换衣服。
沈子衿带着东宁,和二皇子三皇子坐在一块儿看开幕表演,二皇子不可能去打猎,三皇子起码第一天不去,后面看情况有没有敷衍或者丢脸的机会。
沈子衿还没法单独纵马,自然也不可能去,难怪承安帝非要点名让楚昭下场,其他邦国什么世子王子还有公主都能下场,大齐皇室这边就算充数也得拉一个。
狗皇帝这种时候会后悔以前杀儿子吗?不会,反正天底下他不可能犯错,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沈子衿吃着果盘,不得不说开幕表演挺好看的,兵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看着就很振奋人心,就连飞扬的尘土,都是迸发的青春。
沈子衿放了瓣橘子进嘴里,眼角余光在精彩的节目中稍微往外动了动,孰料这一动,竟就移不开了。
他看到了楚昭。
从中帐中换好衣裳的楚昭正边往这边走,边紧着手上的臂鞲。
他换了身骑装,愈发勾得身形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他本来就是个高挑的衣架子,平日里宽袖常服都遮不住,今日更加锋芒尽显,猿臂蜂腰,长腿踩着武靴迈过来,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沈子衿羡慕他身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儿是头一回,看着楚昭朝自己走过来时,一步一步仿佛踩在自己心口上。
特别是楚昭紧好了麒麟臂鞲,抬眼发现沈子衿在看自己时,先怔了怔,似乎想躲开视线,但最后不知为什么,带着点隐秘的、试探性地望了回来。
沈子衿被他看得心口嘭嘭直跳,吓得他赶紧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压压惊。
……因为担心楚昭对他有意思,他自己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橘子清甜冰凉的汁水下去,沈子衿觉得自己正常了点。
楚昭本来用不着再上席,该直接去骑马,但他非走了过来,跟兄弟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沈子衿。
沈子衿叭叭往嘴里塞着橘子,视线游弋,看天看地没看楚昭,也没说话。
忙着吃东西,真的很忙。
楚昭:“橘子甜吗?”
沈子衿手一顿,不等他回答,楚昭探手,从他掌心剥开的圆橘里捏了一瓣塞嘴里,点头:“挺甜。”
沈子衿:……
皇家待客还能用酸橘子吗?
楚昭打了个呼哨,飞雪应声奔来,楚昭跳下席台,翻身上马,冲他们一摆手:“走了。”
风翻起他的衣摆,浑身雪白的马踏蹄而出。
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沈子衿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这位意气风发的郎君在上马时,还朝着沈子衿笑了下,不露山水,就只张扬给他一个人看。
东宁看沈子衿喜欢橘子,想再递一个给他,沈子衿却拒绝了。
东宁讶异:“皇嫂,你脸好红,难道又生病了?”
沈子衿摇头,任由红晕蒸着面颊,淡定开口:“橘子吃多了,上火热的。”
橘子吃多了是可能上火,但沈子衿才吃了一个,还被楚昭薅了一瓣。
东宁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怕沈子衿是真的不舒服在逞强。
不过好在沈子衿面色红晕渐渐消了,也没咳嗽之类的。
小大人东宁这才渐渐放心。
这家还是得有他。
今日天气好,阳光和煦,沈子衿和二皇子楚照玉摆开棋盘下棋,消磨时间。
两人都是一步三算的棋风,但沈子衿明显比楚照玉更大胆些,横竖是打发时间,棋盘上没杀气,两人都下得比较随意。
沈子衿昨日觉得,小甄一家之言不可信,得再找几个局外人问问他们眼中楚昭对自己是什么章程,按理说,楚照玉知道楚昭跟自己只是假夫夫,算个人选。
可他是楚昭的哥哥,问他好像奇奇怪怪。
剩下的人,要么以为他俩真恩爱,要么身份微妙,想了一圈,居然没一个非常合适的。
沈子衿落了一子,楚照玉轻轻提起袖子:“小侯爷有心事?”
沈子衿捏着白子的手指捻了捻,他薄唇微抿,片刻后才试着开了个头:“嗯……有点。殿下,您知道我和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对吧。”
楚照玉心神微动:“嗯。”
沈子衿唤他和三弟都习惯称殿下或者具体封号,基本他嘴里的“王爷”就是楚昭一个人。
他知道沈子衿和楚昭有名无实,今天怎么聊起这个了?
沈子衿斟酌着:“我一直想,王爷要是能遇上他命定之人,那才是圆满,我也会帮王爷留意。”
楚照玉愈发觉得微妙,不动声色:“嗯……”
沈子衿铺垫好了,开始回想楚昭对自己的好,一点点列出:“如果王爷对一个人很好,知冷知热,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他被人欺了会给他撑腰、他爱吃什么记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
沈子衿说着说着,心口开始莫名悸动,跟楚昭有关的事回想起来,居然尽是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