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
此战凶险异常!
楚元帅出生入死,打过那么多的仗,惊觉此遭危险能名列前茅,他顿时停下按摩的手指头。
沈子衿察觉他动作停了,有些迷茫睁眼,眼里全是水雾,没有半分清明。
他不解,抬起泛红的指尖,顺寻而上,捉住楚昭的手摸来摸去,从手指头一直摸到掌心,仿佛要确认这是不是个真人爪子。
楚昭倒吸一口凉气,但气息入了肺腑,滚烫得要把他烧穿。
喝醉的猫不睡觉,玩什么火!
沈子衿捏了半晌,似乎终于确认是个不错的手掌,满意点点头,双手握着往自己跟前带了带:“楚昭……你别死。”
楚昭一边被火燎原,一边觉得好笑,醉了说什么胡话呢,他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沈子衿握着楚昭的手,迷蒙喃喃,“……你死了,世上再没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这句似梦非梦的呓语在楚昭心口一撞,他愣愣垂下头去,僵着的手慢慢放松下来,试探着,回握住沈子衿的指尖,他看了半晌,才哑声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楚昭用空着的那只手拨了拨他的头发:“万一有第二个这么对你的,你也会……”
会什么,楚昭没说完,他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很抗拒真得到个答案,恰巧小甄端着醒酒汤回来了,在门外候着。
楚昭直起身来:“进。”
小甄一进屋,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眸光贼亮,但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吭,生怕自己内心的亢奋影响一室暧昧。
今天什么好日子,他吃得也太饱了!
楚昭本来想亲自喂沈子衿,但黑鹰在门外一敲:“王爷,西北来信。”
边疆来的信楚昭必须亲自且及时查看,他只好停下在半空中想去端碗的手,对小甄道:“给世子喂汤吧。”
小甄看见楚昭的动作,深表遗憾。
楚昭出门去拿信,小甄先将托盘放一边,把沈子衿扶了起来,沈世子酒品很好,醉了也不发疯,小甄心想,简直跟他人品一样好。
让沈子衿靠着床坐,但沈子衿没什么力气,往下滑了半截。
他方才握着楚昭暖烘烘的手,很舒服,手里的暖炉一下没了,不太习惯,皱着眉伸手抓了抓,抓住了被子,手感不对,但下意识把被子提上来给自己盖住了。
小甄拿了碗,回头看见沈子衿的动作,感觉心都要化了。
他小心舀了醒酒汤,递到沈子衿唇边:“世子,来。”
沈子衿下意识张嘴,一勺汤就顺畅的喝了下去。
喂汤药的过程比小甄想的简单,沈子衿非常顺服,只在吞了几勺汤药后,忽的喃喃自语:“楚昭,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甄先是一惊,却又低低笑起来,也只以为沈世子喝醉了说胡话,哎呀,但连胡话都是在为王爷着想。
“世子,王爷好着呢。”
沈子衿又喝了一口:“我,我能行……”他说了一遍,好像觉得还不够,左思右想,又用英文再呢喃了一回,“I can do it……”
他呢喃得太小声,小甄后面没听清,就听见了头一个字,应该是“爱”。
小甄:……他好爱!
小甄除了醒酒汤,还端了碗粥进来,喂完汤药,趁沈世子醒着,想喂点粥,刚要换碗,就看见楚昭回来了,立刻起身让位。
楚昭手里拿着木制的信桶,小甄喜滋滋对楚昭道:“王爷,世子醉了都还念着爱重您呢,哎呀——”
他尾调里带着波浪号,拍了楚昭一个措手不及,楚昭吓得手一松,信桶直直往地上砸去,但楚昭的身手不是吹的,迅速接住了信桶,当场表演了个单人接龙。
楚昭:?
不是,他就出去拿了个信,前后几分钟不到,为什么忽然跳过了八百集剧情?
沈子衿爱他,啊!???
楚昭捏着信桶,心脏窜得老高,挂着一时半会下不来,但面上愣是看着非常镇定,声音也很稳:“……他真的这么说?”
小甄羞涩一笑:“世子原话更直白,小的不方便那么讲,世子心中有您啊。”
小甄说“爱重”,沈子衿原话是爱,可不是更直白吗。
小甄说罢,笑吟吟朝外退去,贴心关上了门,留楚昭在风中凌乱。
房中无风,但他心中的风呼啦啦咆哮,要把他这根木头吹得七倒八歪。
楚昭几乎是僵硬地坐下,机械似的端过粥碗,直愣愣抬起羹匙,给沈子衿喂了一口粥。
偏偏沈子衿又不说话了,醉醺醺蔫哒哒靠在床头,悄悄又往被窝里滑了一截。
楚昭凌乱了好一阵,终于恍恍惚惚开了口:“你……喜欢我?”
沈子衿迷蒙的眼睛眨啊眨,不说话,非常无辜。
楚昭忍不住凑近了些:“你真喜欢我?”
这回凑得太近,沈子衿努力辨认着脸,有了点反应:“……谁喜欢谁?”
“你、”楚昭咽了咽,决定顺着醉鬼的思路讲话,改口,“就是,沈子衿喜欢楚昭?”
话一说完,楚昭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可真不要脸,但好在面前就一个醉鬼,只要他不尴尬,那就不会尴尬。
“楚昭……”沈子衿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啊了一声:“楚昭喜欢男人。”
楚昭:嗯?
沈子衿歪了歪头,嗓音愈发含糊,从被子里伸出指头晃了晃:“放、放心!楚昭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一定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大齐从前公认的第一美男是楚昭,在沈子衿出现在众人面前后,沈子衿就排在他前头,成了第一。
而且楚昭觉得,天底下再不会有比沈子衿更好看的人了。
他捏着羹匙的手,微微颤抖。
沈子衿这话,跟宣称要把自己送给他有什么区别吗!
就算沈子衿放下了白君行,移情别恋也没有这么快吧?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沈子衿只想跟白君行交朋友,就没动过别的心思?
屋中灯火摇晃,照着两张泛红的脸,一人醉酒,另一人又是为什么红,热的?
楚昭艰难涨了张口,却见沈子衿又往被子里蛄蛹了下,再度把眼闭上,呼吸平和,又睡了过去。
楚昭被迎头砸了个好大的惊吓,但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清醒着,非常煎熬。
粥只喂了一半,他在屋中坐了会儿,拿巾帕给沈子衿擦擦嘴,将人好好塞回被窝里,脚步虚浮的出去了。
到了院中,被夜里凉风一吹,心头那股燥热还没下去,脑子稍微好受了一点。
楚昭垂头,就看见院里开得正好的花,摇曳生姿,婀娜娉婷。
好多花的花语,都能跟爱情扯上关系。
楚昭盯着漂亮的花,脑中被各种弹幕疯狂刷屏后,漆黑的大屏幕上最后被一扫而空,就剩了一句话:
完了,沈子衿想跟你谈恋爱。
楚昭坐在自己房里,手指按着信桶,面色沉沉,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
黑鹰进门,看到他的脸色心头咯噔一声:“边陲有异?”
那群邻国兔崽子又不安生了?
楚昭摇头:“并非。”
还好还好,黑鹰略微松了口气,道:“那王爷为何忧心?”
屋内灯点得暗,影影绰绰,让人分辨不明。
王爷前些年搞出个能调节光亮的灯罩,转动使用,一经问世,卖的极好,迅速普及,从皇宫到民间都有在用,谁也不知道是秦王弄出来的,此刻屋中灯火是最黯淡的一档,照在楚昭脸上,轮廓锋利,深邃眉眼下尽是阴影。
楚昭在阴影中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他说了半句,和黑鹰四目相对。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片刻后,楚昭面颊上的阴影晃了晃,仿佛豁出去了:“好吧,我朋友就是我自己。”
黑鹰:我还什么都没说。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静等楚昭下文。
楚昭捏了捏信桶:“你知道的,我对爱情没有兴趣。”
黑鹰:“昂?”
确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以这个话题开头,但是我知道,所以……?
楚昭剑眉慢慢蹙起,很为难的模样,喉头也动了动,艰涩地缓缓吐字:“……如果发现有人喜欢我,该怎么办?”
黑鹰大为不解,这有什么难的:“回绝、讲清。”
楚昭不赞同:“只是我发现了,但他没在清醒的时候对我明说。”
噢,暗慕,黑鹰懂了:“那就保持距离,当无事发生。”
他顿了顿,严谨补充:“除非王爷也喜欢他。”
楚昭没搭理他的补充发言,只针对前面,苦恼就在这儿了:“距离不好把控啊,我应该关心他,但万一他又觉得我对他太好,继续深陷其中怎么办?”
黑鹰有点惊讶,依楚昭的说法,对方必然是个熟人,哪个熟人倾慕楚昭,他怎么没看出来?
楚昭是看了西北的信后变成这样的,难不成信桶里不是军报是情诗,可西北的将领,想了一圈,不是前辈就是兄弟战友,完全没有符合标准的啊。
黑鹰踟蹰着:“他若没明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楚昭一口否决:“不是误会,你没仔细理解我刚才的话,他没在清醒时说,但醉酒后无知觉朝我吐露了心声。”
醉酒的、熟人,满足这俩条件的,秦王府里刚刚就出了一个。
黑鹰错愕:“您是说世子他——”
楚昭凝重一点头。
真的假的?黑鹰吃惊不小,在他看来,东庄跑马后,王爷搞不好木头开花,对沈世子生出了那么点萌芽,但沈世子左看右看,都没对王爷起过别的什么心思啊。
他看走眼了?
黑鹰兀自沉思,不敢轻易搭话了,须臾后,楚昭叹了口气:“算了,我以后尽量注意分寸吧,他毕竟是我的谋士,我不能伤了他的心,却也不能让他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毕竟我对爱情没有兴趣,怎么可能跟人恋爱。
黑鹰回神:“王爷是要削减世子的部分优待吗?”
如今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千金难寻的好药材,都是先往明月轩送,明月轩的用度也成了秦王府里最高的地方。
楚昭惊讶:“怎么可能?”
“那您是要减少跟世子见面,除了谈正事别的情况尽量不碰面吗?”
楚昭:“那也不行,躲避得太明显,莫名其妙被冷落,他肯定要难过。”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黑鹰大逆不道怀疑他家主子根本就没想有距离:“……那殿下要怎么注意分寸?”
说实话,楚昭还没想好。
但他不可能承认,端坐其间八方不动,十分沉稳地说:“总之,本王心中已然有数。”
黑鹰:……但愿您真有数。
楚昭想到什么,把信桶扔到黑鹰身前,警告他:“不许告诉白枭。”
沈子衿方才醉话里一句“楚昭喜欢男人”,楚昭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是怎么回事,必然是黑鹰告诉了白枭,白枭转头告诉沈子衿。
他一个王爷,眨眼就被俩漏勺卖了个干净。
黑鹰捏着信桶尴尬一咳:“是。”
“信拿去烧了。”
黑鹰抱拳退下。
翌日早朝,众人发现沈子衿没有到,介于很多人跟楚昭都不怎么熟,因此虽然好奇,但也没敢聊闲,直到白君行行礼时问起沈子衿,其余人立刻竖起耳朵听。
楚昭睁眼说瞎话:“世子昨日惊闻殷南侯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回去身体便不太舒服,今日无法上朝了。”
指挥使尹洌嘴角抽了抽。
昨天他去拜见时,沈子衿哪有半点伤心模样,还让他帮助大理寺,意思就是要殷南侯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可能为他难受生病。
但其余人只当沈子衿是真病了,心道传闻不假,这位是个真病秧子,得小心伺候。
秦王府里,沈子衿睁眼时,几乎是被饿醒的。
昨晚喝了酒就醉,只被楚昭喂进半碗粥,这会儿肚子空空,唱起了空城计。
沈子衿捏着眉心起身,托醒酒汤的福,脑袋没有宿醉的疼痛。
他记忆就停在药酒下肚的时候,那时只觉一团火从嗓子掉入胃里,顷刻间便烧了起来,他刚心惊不好,脑子就立马变得混混沌沌,眼前画面模糊,声音也飘远,仿佛不在耳边。
然后很快眼前一黑,自己就人事不知了。
沈子衿呆呆坐在床头,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现在的身体居然是个一杯倒!
他从前喝酒也是一杯接一杯,习惯性一口闷,却没想到翻了船,真是太大意了。
他醉酒后应该没闹事吧?沈子衿心惊胆战地想,决定待会儿观察一下身边人的反应。
而身边人没什么反应。
小甄只劝他,以后万万不可再这么喝酒,包括白枭在内的其他侍卫也面色如常,说话谈天一如既往。
沈子衿悄悄松了口气,好,看来他酒品不错,没撒酒疯。
沈子衿全然不知昨晚自己醉后说了些什么话,也更加不知道醉后错亿,楚昭如今脑回路已经在劈叉的道路上超过他几个版本了。
遥遥领先。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上朝时间早过了,沈子衿也就不再着急,大戏看完,早朝嘛,有需要他再去。
反正平时也就菜市场吵嘴,不听也罢。
三堂会审的案子,沈子衿他们皇子派事先准备得太周全,首辅魏长河即便有心插手,这一局也还是输了。
五天后案子宣判,工部左侍郎死刑,剩下的贬官、流放或者赔钱,该怎么办怎么办。
除了左侍郎还要过些天才斩首外,其余人的处罚很快开始执行。
殷南侯被查,沈明鸿也没能逃过,父子俩一块作伴,沈明鸿直接被罢了官,殷南侯被贬,选了个凄苦地下放,褫夺封号,改由沈子衿继承殷南侯爵。
侯府大部分财产被没收充公,留得很少,看,沈子衿没带着礼回门果然是正确选择。
殷南侯府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来过秦王府求见沈子衿,他们实在没办法了,哪怕是根蜘蛛丝也要拼命抓住。
但可惜,沈子衿不是他们的蜘蛛丝,也不可能见人。
殷南侯,哦,应该说前殷南侯拖家带口离开京城那天,楚昭交代手下侍卫,去给他们送点料。
“别用见血封喉的剧毒,下点药让他们病一场,没法轻易养好,坏了根基,方便以后动不动就生病。”
楚昭正低头擦拭自己的刀,刀锋映出他锐气的眉眼:“从前沈世子在殷南侯府被他们药坏身体,也该让他们尝尝滋味,活着赎罪。”
侍卫充分明白主子的意思,领命而去。
然后在执行任务的中途碰上了锦衣卫。
当然,此时此刻,王府侍卫和锦衣卫都不知道对方身份。
两人面面相觑。
侍卫:“兄弟,你也来办事?”
锦衣卫:“是啊,啧啧,前殷南侯挺招人恨啊。”
侍卫:“敢问你瓶子里是什么药?是这样的,我家主子吩咐要人活着受罪,你要是把他们毒死了,我回头不好交差啊。”
锦衣卫:“嚯,巧了不是!我家主子也吩咐药病就行。”
于是两人友好地分辨过对方药物,互相夸赞好药好药,既然目的一致,那就好办了。
侍卫:“三个人,咱们分了吧。”
锦衣卫:“猜拳,赢的两个输的一个。”
侍卫:“成交!”
等办完了事,两人回家交差,沈子衿这边看着锦衣卫递来的信,知道还有人这么做后,先是讶异,而后心头一动,猜到什么。
能跟他这么默契的,该不会是楚昭吧?
刚巧,楚昭得了消息后也猜是他,不等沈子衿找,先一步来了明月轩。
他们让其余人都退下了。
沈子衿开门见山:“王爷,你派侍卫去找殷南侯府麻烦啦?”
“是前殷南侯,”楚昭纠正他,笑了笑,“果然是你派的人,锦衣卫?”
沈子衿:“嗯。”
工部的案子了解,尹洌投名状已交,正式开始跟着沈子衿混。
沈子衿怎么说也是楚昭的谋士,私下做事没被发现就算了,被发现了,沈子衿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下。
“我事先没和王爷商量,是因为……怕您觉得我手段阴狠,睚眦必报。”
有这类印象,不利于帮忙办事,沈子衿道:“我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楚昭过来找他,根本不是为了质问,听沈子衿解释,乐:“他们是罪有应得,我怎么会这样想你。而且要说睚眦必报,我也跟你做了同样的事不是吗,你会这样想我?”
沈子衿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楚昭:“这不就是了。”
沈子衿明显放松下来,面上浮起浅笑,如春风化雨,是三月湖面柳絮拂动的涟漪。
楚昭看了眼,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他没事先告诉我,是怕我误会他;急着解释,是不希望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楚昭努力忍住表情,但架不住心旌震动:而这一切,更好地印证了沈子衿昨晚是酒后吐真言。
沈子衿真的好在乎他!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有些飘忽,舒服得跟上了云端似的,楚昭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扬起了一个没压住的弧度。
唉,以后还是得我来注意分寸,保持良好又健康的关系,楚昭想。
至于具体怎么注意……到时候再说,不急。
第41章
三堂会审的大案了结,工部左侍郎人头落了地,皇子派隐忍多年后,终于开始在重要的位置上发力,在人们瞧不见的地方,内阁六部,暗潮汹涌。
沈子衿承袭侯爵,正式成为殷南侯,这是喜事,按理来说该摆宴,但又因着前殷南侯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被贬,大肆操办容易被人诟病,沈子衿便没有设宴。
其实他不在乎外人骂他不孝,只是算了笔账,摆席没几个人能请,排面和菜色却不能差,这银子用着不划算,不如不办,还省了被言官参,一举两得。
之后半个月,沈子衿拟定了新的计划,悄悄进行,他的下个目标是次辅党,而且这次要玩大的。
加速他们两党的碰撞,才能救楚昭的命。
而楚昭这半个月里,忙得脚不沾地。
原因无他,万朝节马上要到了,各国使臣开始陆续进京,而且万朝节后没几天就是春闱,各地举子们早就到了京中温书,也能赶上一睹万朝节的盛况。
京城里空前繁华热闹,摩肩接踵,人太多,巡防和安稳就成了大事。
楚昭知道万朝节前后肯定忙,但真坐到统领位置上,才能知道忙成什么样。
唯一的好事就是营地走上正轨,他坐镇京中卫所,下班离家非常近。
午间,楚昭溜回王府,在明月轩喝了盏茶。
黑鹰不明白忙成这样,干嘛非得回明月轩喝茶,说好的保持距离掌控分寸呢,您还记得吗王爷?
楚昭牛饮干完一盏茶,呼出一口气:“还是你这儿茶最好喝,还能让我偷个闲。”
沈子衿:“这是先前王爷给我的龙井,您院里的喝完了?那把我的再包些带走。”
楚昭摆手:“不用,得就着你院子里风景,味道才好,让我也歇歇。”
那千金难买的茶楚昭全给沈子衿了,自己一点儿没留,但他让沈子衿以为自己也留了一半。
楚昭捏了块饼:“早上两个书生跟一个世家子在北街打起来了,嚯,那场面,扇子跟鞋子齐飞,没一个会武功,场面居然挺凶。”
大齐的寒门与世家当然有矛盾,承安帝爱踩踩这个,再踩踩那个,别说,他这根搅屎棍目前还不能轻易拔了,这也是为什么皇子们没直接把他杀了了事。
一来不好杀,二来即便承安帝现在暴毙,底下首辅次辅极其党羽握着的势力依旧在,能从京城影响到各地,不先把他们削了,仓促间换个皇帝不仅依然受桎,还会造成各地动荡。
不如先把承安帝也当做棋子,对付这些老狐狸。
楚昭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玩意儿放到沈子衿面前。
是条纯金的链子,底下挂着个镂空雕花球形香囊,也是纯金,金丝掐得很细,飞鸟图案格外生动漂亮,做工相当出色,沈子衿眼前一亮,接过来细细查看。
楚昭看他表情,知道他喜欢,弯弯嘴角:“西边游商也多了两倍,带回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你要有空,可以去逛逛。”
他说完,跟想起什么似的,欲盖弥彰补充道:“我送你东西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沈子衿:嗯?我没多想啊。
他拨了拨香囊最下端的流苏,爱不释手:“我明白,王爷待我好,多谢王爷。”
王爷待我好,是对谋士的赤忱,我都懂,嗯!
楚昭蜷了蜷手指:我不过送个香囊,他又觉得我对他好!
楚昭一定要让沈子衿明白自己并不是特殊的:“我也给东宁带了东西,”不是只有你有礼物,千万别多想,他扭头,“黑鹰,东西呢。”
黑鹰捧出个小盒子:“在呢。”
里面是一支女孩儿用的宝石蝴蝶簪子,也很漂亮。
但香囊是楚昭一眼相中亲手挑的,挑完才想起找补什么似的,顺手给公主挑个礼物,香囊被楚昭带着,蝴蝶让黑鹰拿着。
果真是一点都不特殊,端水端得好平稳,完全不双标呢王爷。
黑鹰一直跟着他,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已经快麻了。
楚昭把蝴蝶簪也给沈子衿:“你帮我给东宁吧。”
他只能歇一会儿,起身时,沈子衿忙让小甄把准备好的食盒递过来,楚昭提起食盒一摆手:“走了,小侯爷。”
沈小侯爷捏着香囊细细看了会儿做工,让小甄去挂在房中,取香料填上,至于蝴蝶簪子,东宁提前让人禀明下午想过来请教问题,到时候就能给他。
下午时,东宁来院中跟沈子衿温书,没一会儿,孟管事进了院子,有事禀告。
“侯爷,外面来了人,自称是白狼部的使节,想要拜见王爷。”
楚昭早已吩咐,如果他不在,府上的事都由沈子衿拿主意。
沈子衿给东宁的解答停住:“白狼部?”
白狼部如今是北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而且还在日益变强,原著中,他们抓住楚昭身死大齐边防无瑕顾及外面的机会,一统草原八大部,让其余部落俯首称臣,成了草原的王。
后来养精蓄锐,带着人马挥师南下,那时候前去迎敌的是已经成为新元帅的展炎。
沈子衿捏着书卷,手指轻轻摩挲:“他们什么时候进京的?”
有侍卫开口:“就在今天。”
“刚进京就来秦王府,居心叵测。”沈子衿放下书卷,“不见,礼也别收,让他们走。”
进京第一天就大张旗鼓来秦王府,这不是在给皇帝上眼药吗,万朝万朝,该朝的是万岁爷,可不是亲王啊。
东宁前些天过了生辰,已经七岁,他在秦王府,跟着先生还有沈子衿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沈子衿,跟他讲书的时候没把他当个普通稚童,这让东宁愈发崇敬他。
“皇嫂说他们居心不良,是因为对秦王府过于礼重?”
“过重的礼是刀,皇上是什么人,太后应该没少跟你说。”沈子衿目光深邃,“你六哥上交虎符,但谁都知道边境将领都认他,邻国怕的也是他,皇上如今虽然用他,但白狼部往秦王府上抬礼,不是在戳皇帝肺管子吗。”
东宁抿抿唇,皇上要是不痛快,别人就会遭殃。
“王爷为大齐守国门,可周遭都是要他死的人,敌人,甚至自己人。”
沈子衿轻轻看向东宁,这话或许有些重,但他知道东宁能懂:“东宁,你身为皇室子弟,需得记得,天下固有奸佞,也有忠诚栋梁,皇家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忠良寒了心。”
东宁心头一跳,他越是跟着沈子衿学,就越觉得沈子衿不仅没把他当无知小孩儿,甚至没把他当个公主,仿佛是在教个未来能入朝做事的……
可沈子衿不该知道什么,只能是他心性如此。
无论如何,东宁很感动。
东宁郑重:“是,皇嫂,东宁记下了。”
两人又重新把书握起来,结果刚答完一题,孟管事又迈着步子来了。
这回又有人上门求见,但换了个人。
“侯爷,鸣沙关副将展炎求见。”
展炎,原著主角之一,白君行心心念念的人。
万朝节各国使节入京,边疆也要拨人护卫随行,展炎就是随着某个使团一起回来的。
沈子衿眼神亮了亮:“快请,去前堂。”
这可是他最欣赏的主角的灵魂伴侣!爱屋及乌,沈子衿对展炎的感官自然也不差。
展炎被带到前堂,他对沈子衿抱拳:“末将见过王妃。”
沈子衿和颜悦色:“展将军免礼。”
展炎带来了一些边关特产,毛皮肉干香料一类,还背了个匣子,却没有跟礼物放在一起,就带在身边。
沈子衿不着痕迹打量他,个头没有楚昭高,但也一表人才,很英俊,眉宇间正气凛然,但不刻板,衣衫打扮很规整,笑起来看着很干净。
真好,沈子衿满意,果然跟白君行很般配。
展炎回到京城,去巡防营大营和卫所都找过楚昭,但楚昭办事去了,不在,他只好来王府等着。
沈子衿让人给他看茶,半打趣道:“方才侍从还没说我就是沈子衿,你不怕认错了,万一我就是个管事之类的呢?”
“王妃说笑,您这样的人怎么会认错。”展炎道,“王爷信上跟兄弟们说,他跟大齐最好看的男子成了亲,在王府见您姿仪,就知道您身份。”
沈子衿打趣的笑一顿,很意外:“他跟你们的信上还说这个?”
他以为楚昭跟边疆往来信件,肯定只谈正事军务,挑要紧的说。
展炎对自己人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是啊,他还说您身体不好,互市上要是碰上什么珍稀药材,记得帮他买下送回来,我今天带礼物里,有些也是王爷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