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聿白扑通一声倒地,又被人拎了起来,抗在肩上。
“就这?傅家公子品味很一般啊。”杀手捏着少年的脸,有些嫌弃的看了两眼,“谢公子,你可别骗我。”
“随你信不信。”谢岁淡淡开口,随手灭了灯,“任务完成,裴珩死了,现在该带我去见你们王爷了。”
杀手嘁了一声,到底还是收了刀,“走这边。”
裴珩死了。
昭华长公主得到消息后,头发都没梳,披头散发,连夜从公主府赶往镇北王府,踹开大门时,看见的就是一具躺在床榻上的冰冷尸体。
侍从面容悲慽,正在给裴珩擦拭血迹,收敛仪容。
“王爷本就因为中毒需要日日用汤药吊着,这几日身体渐好,今夜侧妃前来伺候,说是自己熬了一味甜汤,亲口喂给王爷饮下,却不想汤中下了剧毒。”府中的侍从跪在地上,语气沉重,“待我等发现时已经迟了,不等请太医过来救治,王爷先咽了气。”
长公主站在房间内,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她蹙着眉头缓行两步,凑至裴珩床侧查看。
青年静静躺在床榻上,苍白无色,他眼角还有未擦干净的红,脖子上也都是沾染上的血沫,床侧的水盆已经被染成赤色。
可见中毒时吐了多少血。
出乎意料的,看见自己的儿子死在此处,昭华长公主面上没有半分悲恸,十分冷静的上前,抬手按在裴珩颈侧,脉搏全无,浑身冰冷,肌肤僵硬,确实是死人的身体。
她盯着床榻上的尸首沉默良久,细长红艳的手指尖戳向裴珩侧脸,不知琢磨了多久,缓缓直起身子,转身出了大门,冰冷道:“摄政王中毒的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侍从低头,“我们并未将消息外传。”只是传不传也没什么意义,长公主不也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吗?
“叶一纯呢?”她看着床榻边跪着的青年,轻声开口。
“首领不在金陵,前几日漠北异动,他受王爷指示,先去了北漠查看敌情。”侍卫头也不抬,一板一眼的回答。
长公主最讨厌这刻板模样,起身道:“将谢岁押过来。”
房间内一片死寂,无一人应答,她随即反应过来,而后怒道:“让他跑了?!废物!一个瘸子都看不好,养你们有何用!去查!将那贱人带回来给我儿殉葬!”
说完,昭华长公主大袖一挥,行色匆匆离开王府,金红的衣袍转瞬隐没在长夜之中。
房间内,暗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死主子,默默把盆子里的血水倒了,从窗格处探头,大声道:“取冰来,天热,要臭了。”
当夜,萧家大门被人敲响,昭华长公主趁着夜色采访萧家,随后禁军出动,以有刺客刺杀皇帝为由,围了金陵城。
翌日,朝阳初升,小皇帝罢朝。
长公主以皇帝受惊,需择伴读为由,召集朝臣家眷,凡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嫡子尽数送入宫中,供皇帝挑选。
浩浩荡荡,堪比选妃。
一时间,连科举舞弊案都给压了下去,轻轻放下。国子学内被软禁的士子,回家的回家,无地可住的便暂住国子学,至于那些高管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入了宫内。
宁静了几个月的皇宫顿时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人哭爹喊娘想回家。
李盈蹲在书房角落里,两眼空洞。
他从前确实缺少老师,也没有玩伴,往日里看见皇兄们呼朋引伴,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
现在他一点也不羡慕了。
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好,清净。
大门外传来内侍的呼唤声,李盈默默找了本书搭在脸上,趴在角落装死。
堂兄受伤,在家休养,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堂嫂最近也不见了,没人催着读书,他还怪想的。
谢岁眼前被蒙了一层黑布,马车摇摇晃晃,碾过一片石子地,他身侧歪了一下,随后压到一个人。对方也像是现在察觉到他的存在,一个脑袋探到了他手边,十分愤怒的撞击,像是要拿脑袋撞死他一样。
天已经大亮,谢岁能够通过布料看见些微的日光,一夜过去,他们已然远离了金陵,追兵再也赶不上了。
“你醒了?”谢岁反手将那正邦邦邦担当大锤的脑袋按住,听得身侧传来呜呜呜的闷哼辱骂声,些微挑眉。
听得出来,骂的很愤怒,不过小书生平日里学的都是之乎者也,礼义廉耻,应该也骂不出什么丑话来。
谢岁全将那哼哼唧唧当做耳旁风,老神在在坐在马车内发呆,还伸手将那颗正在磕头的脑袋提了一下,免得对方继续拿脑袋撞车厢。
若是撞了一头包,到时候傅郁离找他麻烦,那可得不偿失。
大抵是言聿白的动静太大,马车口的帘子骤然让人一掀,驱车的人恶声恶气道:“叽叽歪歪干嘛呢?再作妖把你杀了丢路边给野狼吃了!”
手边的少年身子一缩,开始发抖,谢岁拍了拍他的脑门,随口道:“义士就别吓唬小孩了,你已经带着我们已经走了六个时辰,如今已离金陵城百余里,何时才能见到王爷?”
“别废话,再多话把你也杀了。”那人粗声粗气放下帘子,在外头像是骂了声什么,随后马车跑的更快了。车厢内无比颠簸,谢岁感觉自己都差点被晃吐了,在马车狂奔的声音里,隐约有追击声跟在后头,倒像是禁军赶过来了。
言聿白也察觉到了,他又呜呜了两声,开始往马车前拱去,像是要借机从马车上滚下去。谢岁听着马车外杀手抽刀的铁器声,一把抓住言聿白的胳膊,将人按在车厢内,一拳打晕。
“谢公子,你这动手还挺快啊。”杀手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
谢岁一脸漠然,“他太吵了。后面可是有追兵来了?”
杀手不答,谢岁继续道:“听声音不下二十骑,下车,不然我们跑不过他们。这里距离你主子的驻点还有多远?”
那人依旧不答。
谢岁起身,抬手扯掉蒙眼布帛,下一刻,一股冷气袭来,随后一把长刀带着轻吟声抵在他眉心,“你想记路?”
谢岁眼也不眨,“我大可以将眼睛蒙上,只要你能带我们两个瞎子逃出去……只是如今你带着我们两个累赘,真的能从禁军手里逃出去吗?”
男人盯着谢岁,马车依旧在疾行,谢岁将布帛缠在手上,面不改色的将一侧晕倒的言聿白拉起来。
“我都已经杀了裴珩,便没有退路可言。”谢岁冲着男人轻笑一声,“你放心,我比你更想活,更想出人头地。”
马车嘶鸣一声,片刻后,马儿发疯似的冲着山路疾驰而去,留下几条沉重的辙痕。二十余骑追查而来的禁军,追着马车疾驰而去。
而官道侧的小路内,男人扛着言聿白,带着谢岁深一脚浅一脚的开始赶路。
没两步,言聿白醒了,男人便将小书生丢地上,提着刀赶羊似的驱他走。谢岁拄着竹竿,在旁侧看着言聿白对他怒目以对,小书生瞪着一双大眼睛,里头满满的都是愤怒,痛惜,以及不解。
谢岁全当做没看到,还冲着他懒洋洋的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杀手聊天,谈天下局势,说裴珩坏话,提自己命有多苦,就这样颤颤巍巍走了五里路,嘴还没干,腿实在支撑不住,光荣倒地,再起不能。
那杀手刚放下一个没多久,还没轻松多久,现在只能再背起来一个,一边背着谢岁,一边拿刀指着言聿白威胁他,翻山越岭,硬生生翻过了一个山头,走了一百多里的地,去掉半条命,方才在暮色四合时走到了终点——祥平镇。
确实宁静祥和,几百里荒无人烟,连个茶馆都没有。镇上的居民早早的都歇下,不见几盏亮灯。
言聿白也走到虚脱,也不用杀手拿刀指着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地上爬。
一把将谢岁丢地上,杀手再次揪住想要逃跑的少年,最后拖着两人停在一处隐蔽的宅院外,三个人歪在一处大喘气,什么杀人越货,谋逆造反都忘记了,六个手伸在门板上有气无力的拍门。
“来人啊!来人!”男人气都喘不匀了,晃荡着大门嘶哑道:“人带回来了!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三个灰扑扑的人影难民似的伸出手指,争先恐后蹦进去,无头苍蝇似的在庭院里乱跑。
看守据点的侍卫吓了一跳,看这破破烂烂的样子,本想驱逐,在看清楚为首杀手的脸后,打了一个激灵,“头儿?你怎么这样了?”
杀手声音沙哑,一肚子火气,坐在大门口没好气道:“水!快上水!”
妈的,他怀疑谢岁是故意的。他扛着这俩废物点心爬了几百里,真的是累成一条死狗,别说发火,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因而在手下问起该如何安排谢岁与言聿白时,杀手挥了挥手,表示随意。
喝完一大碗水后,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谢岁坐在地上,他是三人之中体力消耗最少的,因着一路装死,也没怎么走路,故而看着还算比较精神。
他看着没几个人服侍的偌大庭院,估摸着这不过是一个接头地点。随后撑着竹竿,缓缓起身,摆出一副官威深重的模样,冲着府中的管家开口道:“我是你们王爷请来的贵客,这是我的书童。”
谢岁指了指趴地上,累的半死不活的言聿白,下巴微抬,“我等今日暂时修整,明日我要面见王爷,有重要消息通传!”
“还不快去备水备饭?!”
第46章
大概是谢岁的态度太过于正常,管家当真被他唬住,叫来了人,给他烧水煮饭,铺床整被。
在隔壁杀手猛灌一壶凉茶,倒头就睡的时候,谢岁悠哉悠哉洗了个澡,用了一份迟来的晚膳,随后躺在管家安排的厢房内,睡了软和安稳的一觉。
只是金陵就没那么安稳了。
就算昭华长公主“千防万防”,依旧没能将裴珩已死的消息压下,一时间朝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夜里没几个人能睡得了好觉。
裴珩就这么死了?
活着的时候虽然朝臣都巴不得他死,但当裴珩当真死了的时候,他们反倒不安起来。先不说北疆什么情况,单是再来一次藩王逼宫,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为了探明真相,镇北王府可以说是日夜不歇,白日里一堆官员挤破脑袋似的欲往王府里去“拜访”。到了晚上,镇北王府院墙上的瓦片都被踩碎了一层。
拜年都不见这么热闹的。
在多方努力之下,总算有人窥得真相。
镇北王府停灵在侧,裴珩的尸首还放在棺材里,拿冰块封着。据说人已经死了好几日,尸臭味儿都出来了!
而王爷那位冲喜用的侧妃,也已经多日未曾上朝,问起来就是语焉不详,但私底下已经有好几波禁军说,他们收到抓捕谢岁的命令,死活不论。
多方限制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都冒出来,什么谢岁卧薪尝胆,被人强占,天天遭受虐待,忍无可忍怒杀亲夫,跟人私奔的谣言都冒出来了。
这厢朝中几个重臣还在试图堵住谣言,那厢千奇百怪的故事已经跑的满城都是。摄政王死了的消息压都压不住。
与此同时,端王上奏,欲上金陵述职。
“述个屁的职,老子看他是想过来登基!”老头子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
月明星稀,朝中几位老臣坐在一处论事。
“裴珩当真死了?”傅相眉头紧蹙,“老夫上次观他面相,不像是短命之人啊?”
“面相有个屁用!那么多人咒着他,咒也给他咒死了。”兵部尚书呸了一口,“陛下年幼,那南蛮子过来定然是要夺位的。端王此人刚愎自用,又好骄奢淫逸,难成大器,若为帝王,必定民不聊生。”
桌边几个重臣面面相觑,同时叹息。
若是端王当真带兵过来,以金陵兵力,又能阻拦多久?唯有派人前去西北请援,只是北疆可是裴珩老窝,他死在了金陵,那群兵痞子南下,只怕更难对付。
万一压不住,只怕又要隔江而治,南北称王了。
密室内哀声连连,密室外,萧凤岐看着面前清清冷冷的少年,忍不住啧声,“你这都看多久了?还没点头绪吗?”
傅郁离一身白袍,站在墙根底下,蹙着眉以手绢捡起一片碎瓦,冷漠道:“把嘴闭上。”
言聿白已经失踪七日。
他们二人前些日子,因着科举舞弊一案都被关在国子学等候查证,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又被长公主一道密令叫进了宫内。连小皇帝面都没见上一次,就被迫成了伴读。只是这伴读也没伴上些什么,大概只是个选自己人的借口,他们家族中人与长公主是一边的,故而被放了出来,说是回家待传,另外一些没被选中的,依旧关在大殿内软禁。
只是待他们被放出来,还不等与心上人互诉衷情,却发现活生生一个人没了。
言家语焉不详,只说言聿白落第后发疯,跟人跑了。也不愿让他们入府查看,他们二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子,多少直到如今朝廷中局势不定,这时候出城,运气好些流落在外,运气不好遇上兵匪,只有埋尸荒野的份。
傅郁离看着地面的痕迹,抬眼看了一眼方位,抬步就往另一侧走去。两个人顺着墙根上的痕迹,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处巷子口。
两人四处搜查,从缝隙中捡出几条碎布片,看布料像是言聿白常穿的那套。
“坏了。”萧凤岐看着断裂的木板,还有周围乱七八糟的痕迹,想起兄长那夜巡防所言,心中咯噔一下,“怕不是跑出来的时候遭了谢岁了!那厮心狠手辣,我要去救他!”
谢岁杀了裴珩,亡命天涯的消息他们早就有所耳闻。那夜谢岁从镇北王府逃出来,有找禁军抓捕,最后就是在这段路跟丢的。若是让言聿白撞上谢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绝对没好果子吃!
“你怎么出去?挖坑从地上钻出去吗?”傅郁离看着地面肮脏的积水,提起衣摆,十分冷静的走出巷子口,“你是萧家人,金陵还要靠你家守着,你出不去,他们也不会让你出去。”
“管他娘的!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言曝尸荒野吧!”萧凤岐最讨厌傅郁离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瞧着就让人想将他打一顿,他拔腿就要往家跑,却听得傅郁离冷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去。”
萧凤岐气笑了,“你是傅家嫡子,他们同样不会让你离开金陵,你都打不过我,还能冲的破金陵城防?”
“我父亲会送我出去。”傅郁离慢条斯理的开口,“祖母病重,明日我会返乡代父侍疾,自然比你方便。”
萧凤岐本想骂他扯淡,随后反应过来,傅家必然是同长公主达成了什么交易。文臣本就不比武官,加之如今城防全靠他们萧家。自己若是贸然出城,说不定会给他家治一个通敌叛国。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忍了。
“谢岁心机深沉,他毒杀裴珩后,必定会去投奔端王。”萧凤岐蹙眉叮嘱,“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傅郁离将言聿白的衣角塞进怀里,走出巷子,嘲讽道:“当我是你?”
萧凤岐:“………”
“谢兄,苦海无涯,当回头是岸,你和这群绑匪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言聿白正襟危坐,坐在桌子边满怀憧憬的看着谢岁手里的烧鸡。
“没想到言小郎君你还懂佛法。”谢岁转身,言聿白的目光也就跟着他手里的食物转动。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昨夜被软禁在厢房后,一直到睡醒,都没有人过来提供食物。
谢岁将烧鸡往前放了一点,言聿白十分顽强的将视线挪开,坚强道:“你这个坏蛋!不要以为这个就能够贿赂到我,一只烧鸡而已!”
谢岁:“饿不饿啊?”他伸手,慢条斯理的将肉撕开,外酥里嫩,汁水横溢,还带着香料的气息,洋洋洒洒冲进人鼻腔里。
房间里响起一连串的咕噜声,谢岁将肉码在一处,自己咬了一口,“看样子你是不饿了。”
言聿白嘴角抽动,半晌,有气无力道:“………饿。”
“你只要听话,我就给你吃东西。”谢岁冲着少年微笑,本以为这小少年会被自己唬住,却不想言聿白像是缺了根筋一样,脸色一变,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顽强道:“大丈夫昂藏天地之间,我绝对不会因为一口粮向你屈服,大不了你就把我饿死!”
“我这还没把你怎么着呢。”谢岁单手撑在桌面上,看着言聿白圆润的后脑勺,幽幽叹息,“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与那些杀手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可是,我没得选。”
言聿白脑袋侧过来了一点点,谢岁旁若无人的开口,“当年谢家的事你大概也有听说过。谢家谋逆,全族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这世上,苟且偷生,而我又被献给了摄政王当侧妃。此生只能当个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清闲小官。”
“冤无可申之处,恨无可言之地,我要想重翻谢家谋逆一案,就只能走上这条路。”谢岁缓缓起身,“上次在街市上,你为我解围,我很感激,我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所以我并不想杀你。”
盘子被轻轻推至桌侧,言聿白转过头,看见谢岁起身,狭长的眉眼微弯,带着灿阳般的稚气和坦诚,“放心,你对我有恩,我会偷偷放你走的。”
“吃吧,饿着肚子跑不快。”
言聿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岁,对方却拄着拐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他看着桌面上的食物,沉默片刻,拿起来开啃。
大门外。
杀手双手环胸,一脸冷酷,看着风轻云淡,正拿着帕子擦手的谢岁,轻微蹙眉,“你说的是真的,就这小子能把傅家嫡子勾过来?”
“自然。”谢岁头也不抬,“他们二人有私情,傅大公子可宝贝的很。沿途他有留上记号,大概不出三日,必定有人前来拜访,那时你们只要注意别露馅就行。”
“届时只要能将傅家嫡子捏在手中,傅相必定投鼠忌器,金陵城攻破,便再少一层阻力。”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杀手看着谢岁,眼里满是深究。
“我要见端王。”谢岁走出院落,“小爷给他干了这么多事,总要给些甜头,不是吗?”
第47章
谢岁在这小小庭院里呆了两日,此处只是一个小据点,里面住了百十号杀手,又呆又闷,连个搭话的都没有,他每日要做的就是吃饱喝足,然后找个时间和杀手头子聊天画饼。
据宅院里的管家探查,镇上确实已经来了一队陌生人马,拿着言聿白的画像在街角偷偷打听,看那些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在他们放出关于言聿白的消息后,没多久,小宅院附近就有人偷偷靠近,像是在踩点。
就此,谢岁的预测全中,杀手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太一样,神经兮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傅那位嫡公子传闻中冷若冰霜,十分不近人情,居然会有这么一个软肋,也是有些离谱。
谢岁双手环胸,一脸高深莫测,“我与他同窗数载,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其实同窗几年,如果不是梦中看了那本书,谢岁还真不知道傅郁离会是个断袖。毕竟这人平时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正经,瞧着就像是那种会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上学,上朝,年纪到了找个大家闺秀过一辈子的。
言聿白既不大家,也不闺秀,还是个男人,傅郁离与他在一起,确实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了。
目前他们两人感情应该还处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傅郁离居然真的千里迢迢,从金陵赶过来救人,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用情颇深。
杀手:“他们已经上钩,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傅家公子引出来?”
“那就今晚喽。”谢岁躺在长椅上,慢悠悠的开口,“毕竟我还急着面见端王,早些将人抓了,也好让你们安心才是。”
谢岁勾了勾手指头,杀手蹙眉看着他,“做什么?”
“凑过来啊!”谢岁不耐道:“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过来说悄悄话,不然还怎么打配合抓人?”
杀手:“………”有病。
夜深人静。
言聿白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他看着被封死的门窗,有些紧张的抓住了掌心。
谢岁那日说的话他在脑袋里翻来覆去的循环,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谢兄他误入歧途,想要加入那群绑匪,但他还想救自己,所以他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只是一时间想岔了,是个因为家仇即将一脚踏入深渊的可怜人。
不行,他还有救,还能拉上一把!
谢岁一身黑衣,悄无声息打开了门。言聿白听见动静,猛地蹿起来,压低声音道:“谁?”
“我。”谢岁将一个小包袱丢在床上,冷酷道:“逃跑的时机到了,跟我走。”
言聿白抖开包袱,发现是套衣服,布料柔软,针脚紧密,做工看起来就很不错。
“我们不是逃命吗?”言聿白不解道:“怎么还有时间换衣服?”
当然是不想让傅郁离看见以后,以为我虐待你啊!
小书生在来的时候为了留记号,一件袍子被撕的狗啃似的,下摆短了半截,露出两根局促的脚,这一身破破烂烂,跟谁把他怎么样了似的,当然要规避一下风险,免得姓傅的误会。
谢岁心里嘀嘀咕咕,表面却一派冷静祥和,“夜行衣,穿黑点不容易被人发现。”
“原来是这样,谢兄考虑的好生周到。”言聿白捧着衣裳,三两下套进去,然后瞬间把自己变成个大黑耗子,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猫头鹰似的,坚毅道:“谢兄,请问现在往哪里走?”
谢岁:“………跟我来。”
两人一路偷偷摸摸,沿着墙根,角落鬼鬼祟祟跑出去,就像武侠话本子里说的那样,绕着墙根,避过巡防,看起来十分专业。
谢岁一脚踏出墙根边缘,言聿白见状,神色紧张,一把将他拉住,“小心!”
一个侍从端着东西从长廊路过,谢岁本来就没站稳,当即一个踉跄,撞倒手边花盆。极为响亮的破碎声传来,言聿白脸上瞬间失色,“完了!”
在那路过侍从警惕的看过来时,谢岁压低声音,喵喵喵喵。
黑暗里,满庭院里的杀手不住撇嘴,杀手偷偷藏在角落里,对着那侍从不住摆手,示意快走,对方很配合的嘀咕一句,“原来是猫啊。”
然后飞速离开现场,给谢岁言聿白两人腾出一条宽阔大道。
言聿白松了口气,心跳如擂鼓,靠着墙壁满头大汗,庆幸道:“还好谢兄反应快!”
谢岁:“承让承让。”
两个人老鼠似的爬到墙根,看着那高深的院墙,谢岁果断俯身,“上,踩我肩过去。”
言聿白摇头,“我上去了你就上不去了,要走一起走!”
说完往旁边一趴。
谢岁:“………”
围墙旁边的杀手:“………”
不得已,谢岁只能试探性的踩踩,好在言聿白看起来柔弱,力气倒是挺大,顶着谢岁站起来,还不带喘气的,悄声道:“能过去吗?”
谢岁仰头看着高墙,两个人叠加起来,手指尖都够不着墙头,他努力够了够,尽力了,还得再长个半米才行。
言聿白沉默片刻,酸涩道:“是我太矮了,要是我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谢岁:“………”你这样都自责,我真的会良心不安。
他从言聿白肩头下来,给小书生拍了拍灰,“还有别的路,有后门,应该到换防的时候了。”
隔壁阴影里的杀手默默交换一个眼神,让大门口的看守离开,几个换防的壮汉碰面,站在不远处磕磕绊绊的寒暄,陷入死寂。
谢岁领着言聿白摸到侧门口,悄无声息开了门,两个人总算是千辛万苦从宅院里逃了出去。出大门的一瞬间,言聿白松了口气,大门后的一众看守,杀手也纷纷松了口气。
气氛很是辛酸。
杀手小弟问老大,“让他们俩废物逃出去,会砸招牌的吧?”
“什么招牌不招牌的。”杀手头头双手环胸,站在围墙顶看着拔腿狂奔的两人,啧声:“不就混口饭吃。”
“去!”他抬指一挥,“等他们再跑八百米就去追,放一下烟花,记得把阵仗搞大一些。”
“是!”
言聿白跑的飞快,他大概是怕谢岁跑丢了,抓着他的胳膊,快把谢岁抡起来。
谢岁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勉强拿竹竿撑了,言聿白停住步伐,半蹲下来,一脸正经,“谢兄,我背你!”
谢岁喘着气摇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赶紧跑,真的,没关系,我年老体弱,就不拖后腿了!”
“谢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言聿白按住谢岁的肩膀,“你放我出来,他们若是发现,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必须带你走!”
谢岁:“…………”
他被热血上头的言聿白背了起来,到底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没个承力的点,跑了两步人都快趴下。
而不远处的庭院里,一束烟火炸开,随后就是嘈杂的追击声。言聿白拔腿狂奔,谢岁忍不住道:“放我下来,你这样是带不走我的,还会将自己白搭进去。他们不会杀我,你先保全你自己!”
“就算不会杀你,你放走了我,多半也会遭受惩处的吧?”言聿白的声音坚定,“不要在那种地方呆下去了,人会变坏的!你想查案子,我认识几个朋友,可以帮你找卷宗。”
“还谢家清誉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要选择最难走的那条路啊!斯人已逝,想必令尊也不会想看见你这样……这样自甘堕落。”
谢岁:“……可是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不也被人说堕落了吗?我没有权势,想要查清真相难如登天,那要太多年了,我等不及。”
言聿白一愣,随后便感觉肩上一沉,谢岁手腕使劲,忽然将人一推,小书生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一声闷哼,谢岁将人扶起,将他背心往前一推,身后长街上顿时涌出无数灯火,是杀手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