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器朝里边挪了挪臀,用肩膀撞金朝道:“所以哥前段时间才让你和老陶也正式加入咱们帮派啊,这样就算哥以后出了啥事,帮派的人也能服你们俩。你说是不,少主?”
金朝斜了他一眼,心里乱糟糟的。这一世截至目前所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他才能如此气定神闲。而唯二两件出乎他意料的便是突然喜欢上男人的沈满棠和死期疑似被提前的程大器。
再看程大器本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然心态,就是面对这种严肃的问题也能插科打诨过去。
“行了别担心我了,大不了改明儿我也像你弟一样,雇十个保镖在家外头守着,总安全了吧?”程大器揶揄道,“你也是,小小年纪天天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又操心老的又照顾小的,累不累啊?”
金朝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累不累的?你们是我哥和我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程大器按了按金朝的肩膀,摇头道:“我是让你别给自己背这么多担子。小金,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吗?正常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和你弟一样去读书,再不济也是干些体力活挣钱养家,没一个像你这样心事重重的。你上面还有我和你陶哥顶着,就是天塌下来了都压不到你身上。”
“行,那你顾好自己,最好能一直替我顶着。”金朝粲然一笑,被按摩过的肩膀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
没日没夜地补了一周课的沈满棠眼下都乌紫了,他挥着餐布和金朝求饶道:“宝宝哥你让先生们放过我吧,我真的学不动了。明天电影就要开机了,我觉得我需要多背背台词,还要睡饱觉养足精神,你觉得呢?”
金朝围着围裙,端了最后一盘响油鳝丝上来,然后妥协道:“行吧,我去给你请假。”
“耶耶耶!”沈满棠摇头晃脑地接过筷子,也没和金朝客气就直接开动了。
等到晚上金朝才第一次看到剧本。他表情凝重地靠在床头,和沈满棠肩并肩挨着对戏。
“撒谎精,你才几句台词,用得着做什么准备?”金朝夺过厚厚的剧本,快速翻阅着,确认沈满棠饰演的角色确实话少,唯一一场台词多的还是和江显颐的吻戏。
难怪导演能放心让沈满棠这个零经验的小孩来演男主。说是男主,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用自身的颓败低劣逼走女主,促成其勇敢追求新生活的催化剂罢了。
这样一个纨绔子弟,除了长相白净矜贵,会讨女人欢心以外,其余地方可谓是一无是处,烟酒嫖赌样样精通,甚至到最后还迷上了ya片。金朝越看越觉得这个角色简直就是沈满棠上一世的翻版,反倒和如今的他没那么像了。
草草看完剧本后,金朝又翻回到刚刚一直用手夹着的那一页,质问沈满棠道:“怎么还有吻戏的?你这是正经电影吗?”
“费导的片子,怎么不正经了?”沈满棠抢回剧本,哼着气道,“你就是小心眼儿,不想看我和江姐姐亲亲吧。”
“你看现在上映的片子里,哪部男女主有接吻的?反正拍了也放不了,何必浪费胶卷?”金朝不耐地“啧”了声,又道,“你去片场的时候就跟导演这么说,让他把这个动作删掉。”
“啊……”沈满棠有些犹豫,“费导可吓人了,他和江姐姐去我家的时候就一直板着个脸,我还以为他是看不上我呢。我去说肯定会被他大骂一通,说不定就不让我演了。”
“那你就辞演。”金朝的语气不容置喙,脸都要拉到脚后跟了,看得沈满棠更是惴惴不安。
“那好吧,我试试看和他说说咯。”沈满棠摆好枕头,滑进了被窝,抱着金朝的腰乐道,“反正有你去片场盯着,导演要是骂我你就帮我撑腰。”
说完他又故作可惜地感慨道:“唉!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和仙子亲亲了,都怪你呢。”
“这么遗憾下次别找我亲。”金朝翻了个大白眼,把剧本“啪”的一声撂床头柜上后便一言不发地关了灯。
“小心眼儿。”沈满棠在黑暗中痴痴笑着,摸索着给了金朝一个响亮的吻。
第111章 拍戏
翌日在去往片场的车上时,沈满棠还躺在金朝大腿上,勾着他的下巴逗道:“小心眼儿,你这个小心眼儿。”
金朝翻了个大白眼,捂住他的嘴让他安静:“不会说儿化音就别说,难听死了。”
沈满棠回敬他一个白眼,气哼哼道:“你不也不会讲。”
“……”两个南方人陷入对峙的沉默。前头的司机没憋住,不小心笑出声来,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视镜,怕老板怪罪。不过后头俩人倒像是没注意到有他这个人一般,只顾着互相掐脸打手玩闹。
这沈少爷,在老板面前还真有第二副面孔啊。
沈满棠:“别捏我脸!捏肿了导演就不要我了。”
金朝:“不要最好,我本来也没同意你拍这电影,是你先斩后奏的。”
沈满棠:“又不是我想拍的。哼,你要是被江姐姐握着手恳请你和她一起拍电影,你也会答应的。”
金朝:“……我又不喜欢江小姐,只有你瞧人家好看,上赶着答应。等会和导演说把吻戏删掉,听到没有?”
沈满棠捂着耳朵翻身道:“知道了,耳朵都被你念出茧子来了。”
司机睁大了眼,心想:这江小姐,不会是那个江彩蝶吧!天,就连他这个鲜少踏入戏院的人都为江彩蝶倾倒,而沈少爷竟然还要和她拍吻戏。
删得好!司机就差没站起来给金朝鼓掌了。本来他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些忌讳,现下却恨不得给他老板包个大红包以表谢意。
等车驶入拍摄基地时,沈满棠意外地发现芦荟正抱着沈满棣在门口左顾右盼着。
“芦姐姐怎么来了?”他腾地起身,半是疑惑半是惊喜地看向金朝。
“我喊姆妈来的。这么多年没见了,正好今天有机会碰个面,顺便问问你这些年在家都是怎么不听话的。”金朝最后掐了把沈满棠脸上的软肉,而后下车和芦荟打了个招呼。
“我哪不听话了?”沈满棠嘴上不服输地呛着声,实则还是有些心虚的。
“宝儿。”芦荟快步走上前来,单手抱住了思念已久的儿子,“你长高了,姆妈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姆妈,”金朝笑着回抱住芦荟,心中埋藏的千言万语最终却只简化为四个字,“好久不见。”
“大哥哥。”沈满棣稳坐在芦荟的臂弯上,礼貌地和金朝挥了挥手。
金朝从芦荟怀中退后一步,看着这个和沈满棠起码有八分像的孩子,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恍惚。再看这孩子颈间,挂着一个又大又亮的长命锁,上面还刻着一个“棣”字。
也不怕被人抢了。金朝酸溜溜地想着,沈满棠小时候也没戴着这么大块金子招摇过市的。
沈满棠在车内瞧了会儿窗外三人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心中有些别扭,直到把自己哄好后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哥哥!”沈满棣一见着他亲哥就不要芦荟抱了,扭动着跳下了地后便撒丫子向沈满棠跑来。
沈满棠将他抱起来,有些严肃地教育道:“项链不要露在外面,会被坏人惦记的,到时候连你人一块掳走,你就等着挨打挨饿吧。”
沈满棣听话地把项链收进衣服里,然后抱着沈满棠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倾诉道:“哥哥,你为什么都不回家住了啊,我可想你了,爸爸姆妈也说想你了,还说他们对不起你呢。”
“让你一个人独享爸爸姆妈不好吗?”沈满棠颠了颠屁轻的小孩,嘴上也忍不住漏出点酸意来。
“不好,我喜欢哥哥。”沈满棣搂住他的脖子,表忠心道,“想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就你嘴甜。”沈满棠压了压嘴角,勉强被这小屁孩的甜言蜜语给哄好了。
金朝听到兄弟俩的对话,抽了抽嘴角,感慨他们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兄弟,就连哄人的话术都像极了。
“少爷。”芦荟扶住沈满棠的手臂,关切道,“你在元宝家住得还习惯吗?晚上睡觉会不会觉得冷啊?厨子做的饭菜合你胃口吗?”
“习惯,都习惯的,芦姐姐你放心吧。”沈满棠颠了颠怀里的沈满棣,又换了只手抱他来缓解手酸。
“还是我来抱小少爷吧。”芦荟直接上手,撑着沈满棣的胳肢窝就把他抱了过来。
金朝跟在后头皱了皱眉,总觉得“小少爷”这称呼格外刺耳。
沈满棣懂事地从芦荟怀中跳了下来,牵着她的手说道:“宝宝乖,自己走。”
沈满棠与金朝并肩走着,闻言用手肘撞了撞金朝,示意道:“你看我小弟,听话吧?”
“没你听话。”金朝难得说了句违心话,可看他一脸正色的样子,又不像是为了哄人开心才这么说的。
“骗人呢,我小时候可皮了。”沈满棠颇有自知之明,可难得听金朝嘴里蹦出点好听的话来,心里还是倍感甜蜜的。
等进了片场,里面安静肃穆的氛围还是让突然闯进来的四个人有些不知所措。费导的片场不许喧哗,就连搬道具都要轻手轻脚的,这么变态的规定沈满棠也曾耳闻过,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真实情况比起传闻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四个中最坐立难安的当属沈满棣了。他本来还在啃着指甲,用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陌生的片场。谁知还没等他打量完,就被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用鹰隼似的目光锁定了。
“哪来的小孩?谁放进来的?”费导不让人大声喧哗,自己倒是嗓门洪亮,一出声差点没把沈满棣吓哭了。
“费导,这是我弟弟,我这就让他出去,不好意思啊。”沈满棠赔笑着,示意芦荟带沈满棣到外面等他。
金朝倒是站得稳,他此行可是给自己冠了个“助理”的正当名头,再加上有提前报备过,因此就算费导再瞪他,他也只当自己看不见。
费导见这木头忽视他,便转而挑了他身旁的软柿子捏:“沈满棠是吧?来了我这不管你是哪家少爷都给我夹起尾巴。今天彩蝶不在,我专拍你戏份,给你一天的时间找感觉,你要这都不行,我明天就换人。就算你是彩蝶力推的人我也不会给你优待的,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
沈满棠老老实实地点头,一声也不敢吭,等进了化妆室才跟金朝抱怨道:“元宝,你看!费导是不是很凶。”
他瘪着嘴往金朝怀里蹭了蹭,说得好不委屈,其实心里已经在骂街了。这费老头和江姐姐一起来他家请他时还算有几分客气,结果他点头后就原形毕露了。这臭脾气,也不知江姐姐是怎么忍受和他拍了这么多部电影的。
“你活该,让你接这部戏。”金朝又掐了把他软嘟嘟的脸蛋,没好气道,“为了你的江姐姐忍着吧。”
沈满棠捶了金朝的小腹一拳,心中感叹,果然别想从金朝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化妆师进来后,两人便很自然地分开了。金朝坐到后头打开报纸,直到他连角落里的广告都悉数看完后,沈满棠才完成了造型。
金朝抬起头与镜中的沈满棠对视,霎那间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只见沈满棠的脸被扑得煞白,眉毛被画得和镰刀似的又浓又黑,眼圈和鼻梁也被打上了重重的阴影,像是丛林里的大熊猫。
“是不是不太好看啊?”沈满棠虽然不想伤了化妆师的心,但也不想看金朝对着自己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像有点太浓了。”金朝也是顾及化妆师在旁,只能这么委婉道。
“不浓,上镜就好看了。你看那些好莱坞明星,是不是个个都高鼻梁深眼窝的?”化妆师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把戏服交给沈满棠后便退出了化妆室。
沈满棠垂着脑袋,怯怯地看了一眼金朝,语出惊人道:“元宝,我这样你还能亲的下去吗?”
金朝向后瞟了一眼,见化妆室的门紧闭着,又想演员演戏时不能没了自信,便托着沈满棠的脸亲了一口。
片刻后他又想起些什么,便忙将手从沈满棠的脸上移开。“脸上的腻子都被我擦掉了。”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才碰了这么一下,便沾上了一层黄黄白白的粉,像是刚从地里回来一般。
“这不是腻子!”沈满棠气得跺脚,决定远离这个没有常识的笨蛋。可他走了两步后就又退了回来,当着金朝的面换起了衣服。
“后头有屏风。”金朝清清嗓子,提醒道。
“咱俩谁跟谁啊,又不是没见过。”沈满棠弹了个舌,就是要在金朝面前耍心眼。
白炽光下,沈满棠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了,浑身就如白玉般晶莹剔透。金朝不自在地转了个身,挠挠脖子想着,或许家里卧房的灯泡也该换成白光的。
“好了你转过来吧。”沈满棠换好了剧中人物的西装,又忍不住念叨道,“这面料真差,扎死了,还不如穿我自己的西装来。”
这么一挑剔后,金朝又觉得他和剧本里的小开像极了。“忍忍吧,下了戏请你和姆妈,还有你弟一起吃大餐。”
沈满棠的第一场戏是费导临时给他排的一个人独自抽烟的桥段,说是这场戏难度低,还能帮他入戏,找到人物的感觉。
“烟你会抽的吧?”费导亲自点燃了一支香烟递到了沈满棠面前,示意他抽一个看看。
沈满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烟他自然会抽,只是这事他不想被金朝知道啊。
“眼睛看哪呢?接着啊。”费导不耐烦了,也不怕烟头会烫到人便把香烟塞到了沈满棠手里。
沈满棠闻着烟味,心里按捺了许久的瘾也被勾了出来。他夹着烟自然地吸了一口,等烟雾从鼻腔中顺畅地呼出时才幡然醒悟一般,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挺熟练啊。”费导一语道破他拙劣的演技,好笑道,“等会开拍的时候别给我咳两声就行。去沙发上躺着吧,灯光师过来调光。”
沈满棠夹着那根“烫手山芋”,僵硬地移到了沙发上。他甚至不敢往金朝的方向看,因为他知道金朝刚刚一定听到了费导的话。怎么办,他才装了多久就露馅了吗?小时候他就是想买个印了江彩蝶画像的烟盒都被金朝当街痛骂了,现在再让他知道自己染上了烟瘾还得了?
“诶,这个表情很到位啊。”费导激动地打了个响指,像是被激起了创作欲。“就要这种又揪心又迷茫的感觉,你记一下,等会开拍的时候就这样演。”
沈满棠烦躁地闭上眼,恨不得用手上的烟头再给自己脚背上烫千百个疤,好让金朝能一时心软,不跟他计较他这些年染上的恶习。
“这场戏剧本里是没有,但我今早醒来后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加这一段。”费导走了过来,蹲到沙发旁和沈满棠讲戏道,“你看这后面剧情,袁少爷最后是死在烟榻上的,而你这场戏则是他家落魄后,他彻底走向堕落的开端。所以虽然没有台词,但你得用神态来表现出他的绝望……”
金朝本来看到沈满棠在拙劣伪装下依旧熟练的抽烟姿势后,就想上前抓住他的领口问个清楚的,碍于费导在,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可没想到费导又接连提到了“死在烟榻上”这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怪只怪他昨晚只顾着和沈满棠胡闹,连剧本都是草草翻过的,甚至没留意到男主角之死竟与前世的沈满棠如出一辙。
金朝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为了不影响拍摄,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走出了片场。
作者有话说
金朝:老子辛辛苦苦养的小白菜,又被常遇青那头猪给带坏了,生气╰(`□′)╯
以沈满棠的演技,也不知道要抽几根烟才能达到费导严苛的要求。
金朝烦躁地抓了把头,竟破天荒地也想找根香烟解愁。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就能感受到沈满棠这些年来的不同。他做饭时无意间转身,就会见到沈满棠趴在椅背上,两眼失神地盯着地板,周身笼罩着忧郁。等他唤他名字时,沈满棠才会像被惊醒般,重新挂上热情洋溢的笑容。
“宝儿,你怎么出来了?”对面街边,芦荟的呼喊声传来,将金朝的烦忧暂时给冲散了。
“大哥哥!”沈满棣手里抓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啃得嘴边一圈都是黄色的。他打招呼的时候嘴张太大了,因此嘴里的那一大块红薯肉也不小心掉了出来。
……金朝实在不想看有的小孩顶着沈满棠的脸做这么脏兮兮的事,因此选择了直接忽视这声问好。
“里面怎么样啊?少爷表现得好伐?我们刚刚进去是不会害你们被导演说了啊?”芦荟一个接一个地向外抛着问题,脸上满是关切。
“还没开拍,我先出来透口气。我在里面小少爷也放不开。”金朝揽着芦荟,眼尖地看见街口有家西点店,便提议上里头坐坐。
芦荟怕沈满棣小短腿跟不上金朝,便又弯下腰去想要抱孩子,结果却被小孩摇头拒绝了。
“宝宝乖,自己走!”沈满棣念念有词地牵起芦荟的手,用力地迈着步子企图跟上前头将他远远甩下的大哥哥。
金朝没有谦让小孩子的耐心,三两步就走没影了。
不过有一点沈满棠没说错,沈满棣的脾气确实蛮好,气喘吁吁地跑进西点店后也没生气,还礼貌地问金朝可不可以抱他上椅子。
“小少爷,你看看想吃什么?芦姐姐给你点。”芦荟拿出手帕给沈满棣擦了擦嘴,又把菜单摆在他面前。可惜这俩人没一个识字的,最后还是得拜托金朝来念菜单。
金朝随口报了几个沈满棠喜欢的甜品,又嘱咐侍应生多打包一份带走。
他越听他姆妈这声“小少爷”就越觉得刺耳,竟头一回有了一丝孩子争宠时的嫉妒心和独占欲。他以为就算沈沧和傅君佩会偏心小儿子,他姆妈也不会这么做的。
“姆妈,你现在是专门负责照顾……小少爷了吗?”金朝敲着咖啡杯,别扭地问出这句话,语气也控制不住的冲了些。
芦荟有些意外地从沈满棣脸上收回视线,看向自己这个一向不善言辞的闷葫芦儿子。片刻后,她了然地垂下眼,叹气道:“你是觉得姆妈现在注意力都在小少爷身上,待少爷不如从前了是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姆妈。”既然芦荟都直说了,金朝就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只是连我一个外人都会有落差,更别提待在沈家的小满了。他本来心思就重,我是怕他想歪了会做什么傻事。”尤其是刚刚在片场听费导讲戏,金朝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了上一世沈满棠的死因。
芦荟也心急,她紧紧抓住金朝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姆妈也不想的,宝儿。你知道我多疼少爷的,他就和你一样,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忽视他啊。”
芦荟的热泪一颗颗翻涌出眼眶,沁湿了半张脸庞:“其实自老太太过世那天起,少爷的状态就一直很差,我也很少见他笑过了。只有偶尔看他给你写信的时候会边哭边笑,看着实在可怜。后来日子久了,我想让他代笔帮我给你写信,他也没见得有多高兴了。以往都得写上满满三四页信纸,到后来就变成我念到哪他写到哪了。”
“姆妈想跟你说的,想叫你快些回来吧,可姆妈也不识字啊。我就看着少爷一天比一天消沉,有时候还会夜不归宿,回来就说是和几个公子哥聚会去了,可我看哪像是刚参加完聚会,什么人聚完会回来脸色会更差的?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敢管他。我就想他开心快活的,不想上学、不想回家都没关系,可不管我怎么做,他还是不高兴。”
“有时候看他勉强自己冲我笑,我都得掐着手才没在他面前哭出来。少爷长大了,有心事也没法和我倾诉了。我住他隔壁,偶尔给他端个水果牛奶,都怕打扰了他。去年太太和小少爷回来后,少爷面上看不出,但我知道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也是在那时候他和我说,希望我去照顾小少爷。”
芦荟展开餐巾,狠狠擤了把鼻涕,才接着道:“是姆妈没用,姆妈连从小带到大的小孩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怕我待在他身边,所以我只能看他离我越来越远。元宝,姆妈也不想的,姆妈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少爷了,看他难过,真比用刀砍我都难受。”
沈满棣被芦荟的失态吓到了,四岁的他还听不懂芦荟在难过什么,只能像芦荟哄他时一样拍着她的背道:“不哭不哭,乖宝宝不哭。”
金朝不知这其中缘由,心中也懊悔极了。他自知笨嘴拙舌,便只能急忙从隔壁桌拿来一沓餐巾递给芦荟,好叫她快些止住哭泣。
芦荟也顾不上边上有孩子了,只想着将这些年心中压抑的情感通通发泄出来。好一顿痛哭后她才终于在侍应生异样的目光下找回些理智来。
她抽了抽鼻子,冷静下来对金朝道:“宝儿,从前我觉得你只有和小少爷在一起时才像个孩子,可如今我却觉得,小少爷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像个孩子。”
“今天我见着他,感觉他比前些年里的每一天都要高兴,也只有你还能叫他高兴了。”芦荟又握住金朝的手,郑重地将沈满棠托付给他,“姆妈治不好少爷的心病,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只能拜托你照顾他了。你答应姆妈,要一辈子护着少爷,好不好?”
金朝坐到芦荟身侧,揽住她的肩轻拍了拍,承诺道:“放心姆妈,我会的,我会照顾好他的。”
第113章 大错特错
过不了多久芦荟就平静下来了,她自觉失态,只好又是宽慰金朝,又是安慰沈满棣,完了还要哄沈满棣吃西点。
沈满棣倒握着勺,笨拙地把第一口蛋糕喂给芦荟。金朝看了看,又觉得这小孩脖子上的金锁也没那么烦人了。他今天约芦荟出来的目的本来是想要让她搬出来跟他还有沈满棠同住的,但现在看来,或许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
“宝贝,这蛋糕还有一半剩呢,你不吃了吗?”芦荟疑惑一向最嗜甜的沈满棣今天怎么会放着香喷喷的蛋糕不吃了。
“哥哥爱吃,留给哥哥。”沈满棣舔着勺子上残余的奶油,懂事道。
“你吃吧,我给你哥打包了。”金朝把剩着半个埋汰蛋糕的餐盘往沈满棣面前推了推,然后把打包盒移到了自己面前。
沈满棣有蛋糕吃了也不开心,他叼着舔得锃亮的调羹,垂眉搭眼道:“我想和哥哥一起吃。”
明明刚刚才匆匆见了一面,可还没和沈满棠热乎上,他就被那个凶巴巴的男人赶走了。沈满棣下唇翻着,心里委屈。他看着对面仪表堂堂的大哥哥将精致的蛋糕盒摆在胸前的桌上,里面装着的那块和他盘里这块是一个口味,只是人家是干干净净的一整块,而他留的只是吃剩了的半个。
沈满棣很挫败,心想自己刚刚要是没那么嘴馋就好了,这样他也能送哥哥一整块蛋糕,以向他证明自己是不会和他争抢的,或许他也就有底气问哥哥能不能回家住了。
“姆妈,你们在这坐会儿,我回片场看看。”出来久了,金朝心里有些不踏实,决定还是回片场候着,哪怕只是待在门外。
走了几步,他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指着蛋糕盒对沈满棣讲:“这是留给你哥哥的,你要还想吃的话就只管点,我等会儿回来买单。”
沈满棣的嘴巴又咬又抿,最后还是乖乖点了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金朝证明,自己不会抢哥哥的东西的。
金朝在片场外站了很久,直到里面传来费导的一声“好,停”后,才放心走了进去。光是在门外这会儿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声“再来”了,更别提他在西点店待了这么久,把沈满棠一个人扔在这,估计小孩是被骂惨了。
费导对片子要求很高,单是抽烟这个镜头就拍了三十七次。沈满棠第一次抽烟抽到想吐,感觉自己多年的烟瘾都要给治好了。
制片人心疼胶片,看着不开窍的沈满棠和顽固的费导,只想上前去给他们一人一个巴掌。听到喊停的声音后他就立马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拜了拜,嘴里念叨着“感谢上天庇佑,这回只重来了三十七遍,希望能继续保持”。
金朝穿过神叨叨的制片人和吹胡子瞪眼的费导,径直走向还在沙发上躺着的沈满棠。
“怎么哭了?”金朝蹲下来,用手擦了擦沈满棠脸上的泪痕。眼泪是擦掉了,但腻子上却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沟渠。
“费导讲戏的时候没说要哭啊?”金朝心里觉得奇怪,又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拍这么多条后才过。哪怕是沈满棠这个哭包,眼泪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沈满棠不说话,就呆呆地看着金朝。费导确实没让他哭,是他自己被金朝离去的背影给吓哭的。他的眼泪淌啊淌,根本止不住,费导头先还不满意,急急地喊了“停”,还训斥了他几句。可到后来费导又好像是说服了自己,没再阻止他发达的泪腺,只是让道具师傅给他再点只烟。
虽然神经,但同时又很脆弱,好像也挺符合这个人物的设定的。费导灵光一闪,打算今晚通宵把剧本改了。谁说纨绔就一定要耽于享乐,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清醒地活下去罢了。
“你怎么不骂我?”沈满棠移开视线,眼泪就又顺势滚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金朝刚刚说话好像比平时温柔许多。可他明明都被抓现行了,金朝怎么还会给他好脸色看呢?
“骂你做什么?”金朝向他伸手,将他拽起身来,“去化妆间说吧。”
费导的片场,即使在换景搬道具也依旧静得吓人,金朝可不想被这么多人旁听他和沈满棠的对话。
门一关,沈满棠就什么都不顾上了。他紧紧搂着金朝的脖子,鼻子东蹭西蹭,像头小狗。
“我错了。”沈满棠鼻音很重,语调依旧是被他拉得很长,显得又黏糊又委屈的。